------------ 正文 ------------ 第一章 下聘 程慕娴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她居然重生了。 明明她已经挂了啊,怎么一朝醒来,变成了十八岁时候的模样? 程家还是那个程家,只不过不是日后那个太后母族、权倾朝野的成国公府。 回想起上辈子的事情,程慕娴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叉。 为了陆又白那个男人,跟其他女人斗得你死我活,最后倒在了成为太后的第四个年头。 “富贵迷人眼。”程慕娴悠悠的叹了一口气,在贵妃榻上翻了个身,紧接着有个从小跟到大的丫头锦书跑了进来。 锦书的一张脸儿还是圆圆的,说起话来脆生生的,压根就没有后世掌事嬷嬷一板一眼的样子。 “大姑娘,有贵客来访!” “老爷请你过去呢!” 这一句“贵客”直接把程慕娴炸的差点跳起来。 她差点忘记了! 今天是新帝陆又白亲自到她家下聘的日子! 新皇并非是先帝的儿子,而是先帝唯一的嫡亲兄弟、威海王的嫡长子! 在两个月以前的那场八王叛乱之中,威海王为救先帝而亡,故而唯一的儿子、陆又白就成了下一任的储君人选。 至于先帝的其他儿子,都因为谋反而全部被杀——程慕娴现在想想都觉得唏嘘。 至于陆又白为何要来她家提亲,主要是因为他并非正统,需要联络朝中大臣来巩固皇权。 而程家之所以成为他的不二选择,就是因为程家一来在平叛之中立下了汗马功劳,二来则是因为现在朝中有部分朝臣是程家的门生。于情于理,陆又白选择她这个程家嫡长女为后,也是理所当然的。 想到此处,程慕娴深吸了一口气,正要从榻上起身,结果就被锦书一把摁住。 “姑娘您得梳理一下!” “不用!”程慕娴果断拒绝,拍了拍身上的衣裳,就这么施施然到了前厅。 锦书叫她梳妆是好意,可是架不住她自己的院子里头尚且有做鬼的人! 上辈子这洛姨娘派来的人故意在她梳妆的时候拖延,害得她被好一顿责骂。 程尚书是她爹没错,可是自打她娘亲走了以后,这位表面上看起来情深义重的程尚书,实则背地里早就想要立洛姨娘为正头夫人! 不为什么,就因为洛姨娘生了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上辈子因为拖延,差点叫洛姨娘的女儿、她的那位面甜心毒的庶妹、程慕婷如了愿! 程慕娴是不想当皇后,也不想再过上辈子那样勾心斗角的日子,却也不想看着程慕婷这样的女人入宫成为皇后! 一旦程慕婷这样的女人得了势,她以后的日子就难受了。 程慕娴边想边到了前厅,只是不曾叫人通传罢了。 果不其然,就听见程慕婷那娇柔的声音传了出来: “陛下,臣女姐姐每日都要花上许多时间装扮,想来今日倒是——” 程慕娴一听,索性落落大方走了出来:“我倒是不知道妹妹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我了。” 程慕婷的小脸儿登时落了几分尴尬:“姐姐、妹妹竟不知道姐姐来了。” “臣女见过陛下,陛下万岁。” 程慕娴一个眼神都不曾给程慕婷,反倒是冲上首的陆又白落落大方行了一个标准的宫礼,倒是叫一旁跟着的教导嬷嬷都忍不住露出来了赞许的神色。 陆又白今天穿的是常服,圆领的广袖镶绿边白底的长袍,自胸前到脚旁绣了几杆翠竹,外面罩了一层轻纱。加上他生的眉目俊逸、身材高大,倒是叫人一眼便移不开。 许是当了皇帝的缘故,才二十二岁的陆又白,平白多出来几分威势,倒是叫人不太敢和他正对着目光相看。 程慕娴倒是熟悉的很,毕竟上辈子也算是同床共枕了二三十年,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陆又白今日来程尚书府提亲,已经是给了程尚书府天大的颜面,在这种情况之下,这程尚书府是不嫁也得嫁。 程慕娴表示自己无感甚至还想退亲。 但是这话她不敢说啊。 陆又白起初还绷了一张脸不肯说话,直到看见程慕娴进来冲他行礼,脸上的表情倒是缓和些许。 “程姑娘坐吧。” “谢陛下。” 程慕娴这头刚坐下,上头的陆又白又看向了她:“程姑娘这当长姐的,也该教导一下府中弟妹才是。” 陆又白这话就是说程慕婷不讲规矩。 程慕娴一愣,大概是不记得有这么一出,立刻计上心来:“陛下这是为难臣女了,臣女哪里好管弟妹的事情?” “爹爹只说让姨娘教导呢。”程慕娴这话一出口,程尚书那张老脸就有些挂不住了。 堂堂西昭,讲究些的人家都不会让妾室教导子女的。 这要是传了出去,那就是街头巷尾的谈资和笑话。 程尚书才要开口辩解,上头的陆又白就把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叫程尚书没由得心惊。 这位新帝,似乎看起来比想象中还要难对付。 陆又白目光沉沉,整个厅上无人敢开口说一句话。 大概是觉得情况差不多了,陆又白方才道:“聘礼已经送达,朕会即刻下诏,命礼部筹备一个月以后的大婚。” “今日晴好,程大姑娘随朕走走罢。” “朕派人备了画舫。” 程慕娴被这一出搞得有些稀里糊涂:什么画舫?按照上辈子的情况,她不是应该和陆又白在尚书府的后花园走走吗? 怎么变成了去画舫了? 稀里糊涂的应下,程慕娴跟着陆又白走之前,程慕婷再也等不了,她急不可耐的开口:“姐姐平日里都会带婷儿去玩耍的,今日是要抛下婷儿了吗?” 语气娇娇柔柔,美目含泪,大有程慕娴不答应她就哭的意思。 程慕娴内心:带你玩个锤子! 平时这洛姨娘有什么好东西好去处都是紧了程慕婷的,什么时候会想到她了? 现在倒是来这哭了? 就在程慕娴愣神的空档,陆又白忽然握住程慕娴的手:“朕和皇后出去,程二姑娘若是不知道规矩——” “来嬷嬷,朕命你你留在程尚书府教导一下程二姑娘礼仪才是,免得到时候丢了皇后和程尚书府的脸面!” “老奴遵旨。” 随着来嬷嬷这一声儿落下,程慕娴在心里不知道偷笑了多少回。 直到了画舫内,终于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笑什么?” ------------ 第二章 不当皇后就砍头 程慕娴顿时就反应过来了:忘记了,这儿还有一尊大佛。 眼前的新帝陆又白正坐在檀木桌子旁,眉眼清晰,手执紫砂壶正要倒茶。从他身后的镂空雕花窗向外看去,能够看见元徽元年五月的景象——春光晴好、游人如织。 此时二人所处的画舫外头并未挂任何皇家标识,却也是极大极其华丽的一艘,此刻正在太和湖的中央,静静地游荡。 画舫内外安静的似乎只能听见划桨的声音、风吹过的声音。 早先陪同陆又白一块儿进来的人,此刻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大约是都在外头等候吧。 “坐。”陆又白见程慕娴傻站在原地,抬手示意。 “谢陛下。”程慕娴慌忙谢恩,坐了下来。 茶是上好的君山银针,泡出来的茶汤入口,带着几分甘甜。 程慕娴舒服的眯了眯眼,像是午后贪睡的猫儿。 陆又白唇角带笑:“看来程大姑娘很喜欢朕的手艺。” 程慕娴正要出声,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陆又白好像不会泡茶吧?这茶是他自己泡的? 难不成重活一世,很多轨迹都会发生改变? 程慕娴拿着茶杯的小爪子不知道往哪里放,语气也有几分唯唯诺诺:“多谢,多谢陛下赏赐。” 陆又白唇角的笑意出卖了他的心情。 “早就听说程大姑娘喜欢君山银针,果真如此,待回去之时,朕送你一罐。” “啊?谢陛下。”程慕娴只当做陆又白提前打听了她的喜好罢了,没有想太多。 太和湖的湖水清澈如镜,两岸一片茂盛的草木,偶尔有只肥肥的鸟儿敏捷的自湖面掠过,发出清脆的啼声。 彼时画舫内一派安静,只有茶香袅袅,顺着风儿飘了出来。 程慕娴吃了几块点心掩盖自己的几分小慌张——前世可没有这一出,她不警醒点的话,可别莫名其妙掉了脑袋。 可是她又不想嫁啊。 程慕娴转着手里的丝帕,上面的香草花样是她自己描绘绣出来的,十分精致。 陆又白的视线落在程慕娴的身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墨黑如漆的眸子里,藏着让人无法探查的心思。 程慕娴坐的腰都有些酸,想要靠在椅背上又不敢,生怕坏了规矩,只能咬牙硬撑。 陆又白一眼看出来她的不对劲,道:“程大姑娘随意些即可,这儿只有你和朕。” “啊,多谢陛下。”程慕娴往后一摊,顿时头上的一只蝴蝶簪子落了下来。 惊得程慕娴是捡起来不是,不捡起来也不是。 只能愣住。 然而,下一刻—— 她看见陆又白朝她走了过来,俯下高贵的身子,捡起那枚蝴蝶簪子。 蝴蝶簪子戴在头上有些年头,样式也是西昭几年前的,上面的宝石都有些陈旧。 陆又白捡起来,却并没有要替程慕娴戴回去的意思。 男人盯着这枚蝴蝶簪子许久,叫程慕娴有些心惊肉跳。 不久,她听见陆又白说话了。 “盛泰!” 盛泰是陆又白身边的总管大太监,四十岁上下,为人精明圆滑。听了这话立刻在帘子外头应了一声,却并不敢进来。 “告诉尚宫局的人,半个月之后送一批新的头饰给程大姑娘,做好了有赏。” 盛泰半点也不敢耽搁,立刻就应了。 其后,程慕娴眼睁睁看着陆又白把她的蝴蝶簪子一本正经的塞到了袖袋内,又一本正经的坐了回去。 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也是要做皇后的人了,没有几件像样的头饰也不像话。”陆又白清清冷冷的一句,叫程慕娴一个激灵回过神。 咳,她想到哪里去了。 陆又白这个人,为君确实是很优秀,后世赞他礼贤下士、杀伐果断。 可在后宫——就难说了。 总之他宠你的时候,你可以要——他不宠你的时候,你用什么手段都没用。 程慕娴当皇后那么多年,是亲眼见过陆又白当着后宫众人的面儿,一剑杀了他宠了一个月的后妃。 当时还把好几个胆小的吓晕了,同时还惊了一个妃子的胎。 太医回话说母子只能选一个的时候,他选的就是孩子。 没办法,皇家看中子嗣,孩子生母的命,倒是不那么重要了。 一天之内,后宫损了两条人命。 上辈子陆又白对程慕娴还算是客气,不会轻易责罚给她难看,许是因为程尚书府的缘故。 就算是如此,当程慕娴被人诬陷的时候,也差点被陆又白打入冷宫。 想到此处,程慕娴觉得自己越发不能入宫。 可是这聘礼都下了……程慕娴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有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程慕娴看着手持书卷的陆又白,见日光从他的侧脸无声无息的滑落。 画舫内的气氛已经接近冰点。 陆又白的一张脸面无表情,程慕娴再三斟酌,试探性的开口: “陛下,臣女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陆又白的目光总算是从书卷上移开,“讲。” “只是请陛下先恕死罪,臣女才敢说。” 陆又白这会子来了兴趣,放下书卷,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靠着:“朕恕你无罪,你说罢。” 程慕娴起身,庄重的跪下:“臣女蒲柳之姿,自认无法担起皇后之位,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这一声儿不大,却是叫画舫外头的盛泰差点一个仰倒。 这新帝的皇后之位可是人人都想要的,这位程大姑娘怎么回事?居然不想要了? 陆又白脸上的表情近乎龟裂:“蒲柳之姿?嗯?” 男人的身子往前倾,目光灼灼,盯着程慕娴看。 “程大姑娘可是西昭云都有名的美人,若是你也自称蒲柳,这凉都可就没有名花了。” “陛下!”程慕娴硬着头皮,心儿咚咚咚的直跳,说话都有些颤抖:“皇后乃是天下女子之表率,臣女无才无德,唯恐有损陛下颜面。” 陆又白这个人多好颜面,程慕娴很清楚。如今话已经说到了他最在意的东西上头,想来也会有一丝机会? 眼前的女子生的面相妩媚,肤白肉嫩。虽说只是穿了一件再简单不过的束腰长裙,却依旧难掩盖玲珑身段。 陆又白一时间晃了神,过了一会才道: “抗旨不尊,可是杀头之罪。” “程大姑娘宁死也不想做这个皇后?” ------------ 第三章 闹事的来了 明明是阳光晴好的五月,程慕娴现在觉得风吹在后背,都在密密麻麻的起一层疙瘩。 画舫四下静悄悄,程慕娴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仿佛快要跳出来喉咙。 忽然,她的下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给捏住了。 大概是经常握笔的缘故,陆又白的指腹有一层薄茧,叫程慕娴觉得有几分难受。 程慕娴就这么看着陆又白靠近,他的眼里似乎有火。 男人顿了一下,道:“程大姑娘,选一个。” 陆又白的语气像是自地狱里爬出来恶鬼,阴冷潮湿,仿佛程慕娴只要不答应当这个皇后,他就要把人拖走。 程慕娴内心:答应!我答应! “臣、臣女谢陛下隆恩。” 得到满意的回答,陆又白总算是松下手。 男人负手而立,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看着程慕娴。 程慕娴本来就脸嫩,这下巴被陆又白一捏,立刻就是一个红印子,半天都消不掉。 程慕娴用丝帕轻轻的触碰一下,传来火辣辣的痛感。 再一看陆又白这副神情,仿佛是看个玩物似的,加上下巴的疼痛,叫她一双美目水光莹莹,似哭还哭。 程慕娴委屈的低头,连咬唇都不敢,只能轻轻的揉着下巴。 在她低头的瞬间,没看见男人脸上少见的惊慌之色。 原本还打算留程慕娴用过午膳再走的,陆又白见她这个样子,想着到时候人儿到时候也会不安生,索性痛快的把人送回去程尚书府。 他直接回去了皇宫处理政事。 程慕娴默默地回去了自己的闺房,下巴上的红印子还没有消除,一路上只顾低着头。 程慕娴默默地吃过午膳,一个人说累了要躺回去床上歇息。 来嬷嬷奉旨去教导程慕婷的礼仪,所以洛姨娘那边暂时是无法捣鬼了。 如今程慕娴是铁板钉钉的皇后,陆又白送过来的聘礼多到叫人眼红。 所以这尚书府上下都巴望着讨好这位未来的皇后,也包括程尚书。 程尚书一开始也没有想过府上会出个皇后,只以为女儿可能会成为后妃,现下看程慕娴的眼光也不跟以前一样了,直说是自己的好女儿。 这不,一听说程慕娴回来了,那是赶紧的就要来程慕娴的暮良苑见她。 但是很不巧,程慕娴睡了。 程尚书那是半点不见耐烦,一个劲儿说多睡会儿好,脸上的表情笑眯眯的,还吩咐厨房准备点心,留待程慕娴醒了以后用。 这要是在以前,程慕娴不挨顿骂就是谢天谢地了。 还想有点心吃?做梦吧。 程慕娴这一觉是被外头的吵闹声吵醒的。 迷迷糊糊的揉了一下眼睛,程慕娴接过锦书递过来的一杯茶水喝了,才道:“何事?” “三少爷非说大姑娘您抢了二姑娘的东西,在外头闹呢。” 这位程三少爷程之荣可是程尚书府即将要参加科举的人,程尚书对此很是关心,却不曾想养成了这副无法无天的样子。 程慕娴记得上辈子是没有这档子事情的,不过程之荣当时是在后花园闹了一顿,差点毁了她的容貌。 事发之后,要不是陆又白气急了,程尚书也不会要程之荣跪一个月的祖宗祠堂,差点跪废了一双腿。 为此,洛姨娘恨她更加入骨。 程慕娴坐在床边发呆,院子外头的吵闹声越发不堪入耳,连她娘亲是小贱人这种话都骂出来了。 程慕娴一听这话,直接就趿拉着绣花鞋出来了。 程之荣尚且还在闹,冷不防瞧见正主出来。 “你怎么和你那个贱人娘一样不要脸?专门抢别人的姻缘?!我姐姐大好的姻缘,全被你毁了!” “啪——” 一只绣花鞋正中程之荣的额头上,打了他一个懵。 整个暮良苑的下人都傻了,包括锦书,嘴巴都快可以塞下一个鸡蛋。 他们印象中那个沉默寡言甚至还性子软弱可欺的大姑娘,竟然有这么一面。 从程之荣头上掉下来的绣花鞋有些年头了,上面的刺绣都起了毛,还掉了几颗珠子。 程慕娴还是那身半新不旧的衣裳,一头长发就这么随意的用一根簪子挽起:“再说一句我娘的坏话,我可不保证我会做出来什么不计后果的事情。” 现在程慕娴已经是钦定的皇后,就算是她失手伤了甚至打死程之荣,这程尚书府也不敢多说一句别的。 不为什么,就为了今天正厅上,这位新帝开口替程大姑娘教训府中庶出姑娘的事情。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有好处,谁不上赶着巴结去? 日头正大,程慕娴眯了眯眼,看着这个快要被酒色掏空的庶弟。 程之荣别看长得人模狗样,才十六岁,她自己这屋子里的丫鬟就被他给祸害的十之八九了。 加上洛姨娘惯会宠溺孩子的,任是程尚书问了一句,也不过以“年纪小”而遮掩过去了完事。 整个暮良苑上下都是安静的出奇,程之荣明显是被程慕娴的眼神给骇到了。 他今天过来闹,就是捏住了程慕娴软弱可欺,谁料想竟会是这么一个结局。 那一绣花鞋打中他也是偶然,程之荣只是觉得头痛了那么一瞬间,更多的,还是屈辱。 “小贱——”程之荣还要说些什么,背后就传来一声暴喝:“混账东西!” 藏在不远处的暗卫见状,满意的跳墙离开。 程尚书本来还在书房的,结果有个小厮跑进来跟他说暮良苑出了事情,他这才急急忙忙赶过来的。 这要是换了平常,程尚书那是理都不想理会。 可如今这程慕娴是钦定的皇后,着实得罪不起。 谁知道这位喜怒无常的新帝会不会拿他尚书府开刀,学了杯酒释兵权云云。 他这刚一进来,就听见程之荣一句“小贱——”,心下大惊,才一声大喝。 “爹!这女人打儿子,你看儿子头上的——”程尚书可管不了那么多,转头就训斥程之荣:“平时教导你的规矩哪里去了?她是你长姐!” “再没大没小,仔细你的皮!” 程之荣历来娇生惯养,这程尚书也未曾对他说过一句重话,如今见他为了程慕娴而训斥自家,转头就气跑了。 程慕娴在后面看着,心里翻了一个白眼。 等着吧,迟早有一天,有他够受的。 “把三少爷带过去祖宗祠堂跪着!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探望!” 程慕娴笑了。 ------------ 第四章 不解 祖宗祠堂啊,她以前可是没少跪,要不是怕她死了,这尚书府落个苛待嫡女的名声在外头,她现在就是孤魂野鬼了! 以前都是程之荣嘲笑她,如今——一报还一报啊。 只是有程尚书这么人在,她脸上的笑意很快就敛回,并未叫旁人看见。 就连锦书,都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而已。 程慕娴慢慢的行了一礼,叫人挑不出来错:“既然爹爹在此主持公道,女儿就回去歇息了。” “去吧,夜里想吃什么叫厨房给你送来。” 程尚书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也注意到了地上的一只鞋子。 “啊,那个,明日爹爹叫人送些好料子给你,叫人坐了合身的衣裳给你。” “爹爹知道你简朴,可你现在是当皇后的人了,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叫人贻笑大方。” 程慕娴是真的佩服程尚书这一张厚的堪比城墙的老脸,她都不知道她这个名义上的爹怎么做到说这样的话的时候,半点尴尬之色都不曾见。 这些年,若不是他的忽视与纵容,她也不会如此。 面上先是十分欣喜的谢过,这才转头回了自己的房间。 锦书直到程尚书走了,才赶紧的把鞋子捡过来,服侍程慕娴穿上。 看着比自己大两岁的锦书,程慕娴心里万分感慨。 这整个尚书府,也就只有锦书对她不离不弃了。 “明天送了料子过来,你也拿两匹去裁衣裳。” 还不曾起身的锦书闻言一愣,“这可使不得,这些料子可是给姑娘你做衣裳的。” “奴婢有这些衣裳都够了。” “姑娘我的话都不听了吗?”程慕娴故意板起来一张脸,锦书无奈,只好谢过她。 和暮良苑这头相反,洛姨娘处,得知此事的洛姨娘几乎要哭过去。 她的荣哥儿今年九月就要下场了,这要是关了祠堂,落下一身毛病可怎么好? “我要去见老爷!”洛姨娘穿了一身薄红的绸缎衣裳,头上几只水头足足的簪子压在上头,走起路来的时候,还带着一股似有似无的香味。 谁知道这一次,她又吃了一次闭门羹。 之前她为了程慕婷的事情求程尚书程安博,结果被拒之不见。 如今依旧不得见面。 洛姨娘也是个知道进退的女人,知道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能得罪程慕娴了。 起码也得等程慕娴过了礼,进了宫里,这尚书府才是她洛兰的天下。 “该死的,这几天,就暂时让程慕娴那个小贱人得意几天吧!” 洛兰心里头恨得要把程慕娴拉出来痛打一顿,面上倒是委委屈屈的走了。 她在尚书府这么多年,能够让程安博独宠她一人,也是吃得开的。 如今,倒是不必明面上和程慕娴对上了。 可怜她的儿,要受苦几天。 回了自己院子,洛兰立刻派了心腹,要她揣了银子去见祠堂那边的人。 她不能让她的荣哥儿在祠堂受冷受饿。 之前程慕婷关在祠堂被放出来以后,整个人那叫一个虚弱不堪。 她可不想她的荣哥儿也这样,她的荣哥儿可是要当宰相的,可不能坏了身子。 心腹领命,很快就去办此事了。 —— 勤政殿内灯火通明,地面被擦的恍若明镜,陆又白在西偏殿翻看奏折,身后是一排的书架,上面的每一本书,都有人每日精心打理,不至于落了灰泛黄。 暗卫已经回来禀报过这件事情了,他已经知晓。 盛泰是陆又白小的时候就跟着的,否则也不会被立刻提拔成首领太监。 有茶盏轻轻落下的声音,陆又白头也不曾抬起来,“朕命工部大修皇后宫的事情如何了?” 盛泰觉得眼前的主子登上皇位之后的第二天,性子大变,就连不怎么待见的程家大姑娘,在他们主子眼里,都看得顺眼起来了。 盛泰可是记得他们主子以前提起来程家这位大姑娘的时候,那可是嗤之以鼻。 可今日发生的事情,真的是叫他不得不大开眼界。 “请陛下放心,工部会按照陛下的要求,将皇后宫修整齐全。” “嗯,记得院子里多放些四季常开的花。”陆又白又补充了一句。 她最喜欢赏花了。 “是,老奴会把陛下的吩咐交代仔细给了花房。” 陆又白“啪”地一声合上奏折, 眼神不知道看向哪里: “朕记得尚宫局似乎进了好些新的料子?” “是的。”盛泰记得,尚宫局最近进的料子,除了都是预备这次大婚所用的之外,就是留着帝后大婚之后的选秀所用。 届时宫内再多加几位娘娘主子,这些料子哪里够用? 何况还有那位—— 盛泰想着想着,不由得思绪飞的有些远。 陆又白喊了他好几句,他这才反应过来。 “陛下——”请罪的话还不层说出口,盛泰就听见一句令他震惊的话语: “挑了上好的送过去给程大姑娘。” “那,那个云锦——”盛泰试探性的问了一句,陆又白的语气就有些不耐烦:“上好的料子都送过去就是。” “啊?好的吗,老奴这就过去。” 陆又白摆摆手,示意盛泰出去。 他觉得大婚的日子远了,应该更近些的。 盛泰轻手轻脚的退出勤政殿,抱剑守在门外的暗卫头子高平见他出来,打了个招呼。 “盛公公这是要去何处?”高平平日里少言寡语,也就是碰见陆又白和盛泰,才会多嘴几句。 盛泰低声把话说了个大概,高平的眼里都透出来几分震惊:“可是真的?” “可不是吗?”盛泰也觉得不可思议,要不是确定这就是陆又白,他都怀疑会不会被掉包了。 高平摸摸下巴,“那我不就打扰你忙了。” “哎。”盛泰应了一句,就招呼一个殿前的小太监打了灯笼,随他一块儿去尚宫局。 这就导致次日,这程安博前脚刚叫人送了三匹料子过来,后脚这尚宫局,就奉旨送了二十匹料子。 个个都是外头难得一见的好料子,有些还是专供皇家用的,比如说云锦和织金锦。 在程慕娴这里,就跟大白菜似的,随便用。 这么一看,这程尚书派人送来的三匹绸缎,就显得额外寒酸了。 ------------ 第五章 争执 尚宫局的人倒是规矩一点都不落于他人,送了东西要走的时候,塞银子也不肯收,就说要回宫复命。 也婉拒了相送。 尚宫局派人送了好料子到暮良苑的时候,爱慕虚荣的程慕婷早就忍不住了,愣是趁用午膳的空隙跑到暮良苑。 一进门就开始嚷嚷:“听说长姐最疼我这个做妹妹的了,如今得了新料子,不会不给妹妹吧?” 程慕娴才用到一半的午膳,这程慕婷就旁若无人的闯了进来。 程慕娴听了这话,恶心的够呛。 这程慕婷不管什么时候,想要她这儿的好东西,都是这么一句。 她以前软弱,不得不给。 可如今不一样了。 “这些料子都是陛下命人送来, 专门给姐姐我裁衣裳的,妹妹若是拿了去,岂不是抗旨?” 程慕娴开口就搬出来陆又白这尊大佛,压的程慕婷一张小嘴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程慕婷面上带笑,实际上心里头恨不得把程慕娴那张漂亮的脸给抓花了,好让她嫁进去皇宫! “怎么会呢,姐姐最疼我了,陛下也不会怪罪的吧。” 那些料子可是千金都难求,程慕娴这儿这么多,给她几匹怎么了? 程慕娴可不跟程慕婷玩这些花的,放了筷子道:“妹妹这是规矩没有学好?” 程慕娴一提起来规矩,程慕婷简直就要喷火。 就是程慕娴这个死女人,害得她在陛下面前出尽洋相,还被这么一个老不死的老女人成天管教。 说是规矩,还不是变相的惩罚? 现在程慕娴再次提起,无异于踩中了她的痛处。 眼看着程慕婷那张伪善的脸很快就绷不住了,程慕娴不介意再添一把火: “陛下说了,这些料子回头裁了衣裳,要我穿上给他看的。” 一时间,程慕婷立刻被嫉妒冲昏了头脑。 正好桌子上有一碗尚且冒了热气的鸽子汤,程慕婷不管不顾的拿了起来,就要往程慕娴的头上倒! 毁容吧!只要毁了你的这张脸!皇后之位就是她的了! 一声惊呼,替程慕娴挡住这一下的,是锦书。 程慕娴早就有所防备,程慕婷未必能够泼到她身上,可是没想到锦书直接挡了上来。 “锦书!” 整个暮良苑顿时鸡飞狗跳! 洛兰赶过来的时候,正看见程慕婷跪在地上,坐在位置上的则是一脸怒气的程安博。 至于程慕娴,她没有看见。 府上的郎中已经在后头替锦书看伤了,程慕娴不放心,在一边看着。 程慕婷那一下泼在了锦书的脸上,整个下巴和鼻头,都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 锦书吃痛,可是依旧安慰程慕娴不要为她着急。 外面,是程安博训斥程慕婷的声音,以及洛兰求情的声音。 听见洛兰那句“不过是个奴才罢了”,程慕娴再也忍不住了。 从后头转过屏风出来,程慕娴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之中,劈头盖面的打了程慕婷两巴掌!打的程慕婷一个懵圈,紧接着哇哇大哭。 “我告诉你,今儿锦书要是好不了,你等着吧!”程慕娴打人的那只手尚且发麻,她显然是气狠了。 那可是从小陪她到大的锦书,陪着她吃了那么多苦的锦书。 洛兰先是尖叫一声,紧接着就要扑上去,一双长指甲的手,就冲程慕娴的脸而来。 千钧一发之时,洛兰的动作就这么停在了半途。 “尚书府好生热闹。” 看着这忽然出现的人,程安博还没有反应过来,拿住洛姨娘的那位道: “尚书府就是这样对待未来的皇后的?你们眼里还有没有陛下!有没有王法!” 洛姨娘被摔得生疼,见一行人开口闭口就是陛下,心道自己闯了大祸。 “大人!就算是皇后娘娘,也不应该殴打庶妹啊!大人,这不过是伤了个奴才——” “你住嘴!”程安博在上面恨铁不成钢的骂了一句,这个蠢货, 现在觉得给他惹的麻烦还不够吗?! 暗卫冷笑一声:“打狗还得看主人,是这个意思吧,程尚书。” “是,自然是的。” 程尚书心虚的擦了一把汗,心下慌张:这宫里的人怎么来的这么快? “程尚书知道就好,若是连这点道理都不知道,也就可惜了。” 说话的暗卫拍了拍手,似乎是觉得洛姨娘脏了他的手。 这些暗卫来的快去的也快,仿佛刚刚出现在这儿的并不是他们。 程安博差点没有坐稳,待定一定心神后,吩咐道: “把她,给我关去祠堂关一个月!” “你!禁闭!府上大小事由娴姐儿负责!” 一个月?程慕婷顿时慌了,跪爬着哭着要求程安博:“爹爹,不行啊!爹爹!女儿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 她还要找机会取代程慕娴的,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程慕娴如此顺利的入主中宫! 这要是被关了一个月,她可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程安博一脸嫌恶,踢开程慕婷,起身离开。 至于程慕婷和洛姨娘,自然有人带走。 程慕娴在后面安安静静的冲程安博行了一礼。 “爹爹慢走。” 等着吧,这还只是个开始! —— 宫内。 “头子,你说就这么点事情,主子还要我们这些人出面?”某暗卫很不理解,蹲在屋顶上和高平说这些话。 高平坐在屋顶上,手抱长剑:“主子的吩咐,你我多嘴这些做什么?” 见高平一脸严肃,某暗卫只好闭口不言。 其实高平心里也是疑惑,他们主子以前可是不喜欢这位程大姑娘的,立她为皇后,只不过为了巩固皇权罢了。 怎么如今倒是一副较真的意思? 况且他们主子以前爱那位……可是爱的死去活来。 要不是这位嫁给了——咳,只怕这皇后之位也就没有这位程大姑娘的份了。 其实何止是高平,盛泰也是不理解。 这前脚刚刚叫人去撑腰,后脚尚且在批阅奏折的陛下,就忽然恼了。 “混账!” 殿外的小太监们吓得一个哆嗦,差点跪下。 就连一旁端茶倒水的盛泰,就差点打翻手里的茶盏。 盛泰虚虚的撇了一眼,那奏折上,写的似乎是程大姑娘不适合为后的东西。 ------------ 第六章 撑腰 程慕娴适不适合做皇后,陆又白比谁都清楚。 还轮不到这群做臣子的乱嚼口舌。 “朕记得,这钱论家中,似乎有个女儿还在待嫁闺中?” 陆又白这话看着是询问,实际上是要问罪了。 盛泰应了一声:“是的,陛下。” “这样啊。”陆又白用手指敲了敲紫檀木的御案,目光似乎落在云蝠纹的檀木笔架上。 “朕记得,这次平叛,有位将军可是还没有成婚?” 陆又白这么一说,盛泰就知道陆又白要做什么了。 这位马将军可是难得一见的帅才,可惜落了点残疾,是个瘸子,长得还算说得过去。 只是个子不高,人看着还算随和。 只是这西昭云都上下,这盛京贵女都不想嫁啊。 如今倒是有个很好的人选。 陆又白的目光转头落在奏折上,道: “盛泰,传朕旨意,朕要赐钱论的女儿给马将军为妻子。” 盛泰领了旨意,就直奔礼部侍郎府而去。 消息传来,不少人都在看钱家的笑话,可是这旨意一出,这钱家若是敢抗旨,那就是杀头之罪! 程慕娴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自己的院子里看刚刚搬过来的账本,闻言倒是抬起了头:“当真?” “是啊姑娘。”锦书进了一盏茶给程慕娴,“现在云都上下都在议论呢。” 锦书说些什么,程慕娴倒是没有心情继续听了。 她没有记错的话,这钱家的女儿钱玫,在上辈子,可是位居从一品妃位,还生下来两个儿子,一度成为她的强势对手。 而且钱玫的容貌的确不俗,否则上辈子也不会得了个“丽”字作为封号。 只可惜钱玫后面野心太大,甚至试图动摇国本,结果被陆又白问罪——钱玫废除封号,两个儿子都被废为庶人圈禁,母族全部流放边疆苦寒之地,就算是碰上大赦,也不能回来。 这辈子倒是直接被赐给了马将军为妻子。 程慕娴还是听说过这位马将军的威名的,虽说是个帅才,可是人瘸了,行事难免会阴暗些。 上辈子先后娶过三位夫人,都无一例外的挂了。 程慕娴不禁心里头唏嘘一声,继续低头翻看她的账本。 这程府的管家显然是听从洛姨娘的吩咐的,送过来的账本,本本都是烂账,显然就是要为难她。 若她是上辈子的程慕娴,说不定真的被难到了。 可她不是,她在后宫活了那么久,做了那么久的皇后,怎么可能连个账本都看不懂? 这样的账本,处理起来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别看她翻得飞快,实际上手拨算盘的动作十分熟练利落,倒是叫一边伺候的锦书看得目瞪口呆。 在锦书的印象里,大姑娘从来没有正经学过这些东西,更别说看账本拨算盘了。 怎么这?这熟练的好像做过很久了似的? 锦书就这么瞧着小山似的账本,她家姑娘花了大半天的功夫,就全部弄完。 拍下最后一本账本,程慕娴起身活动了一下:“来人,随本姑娘去后院书房。” 去书房做什么?当然是告状啦! 程慕娴早就知道洛姨娘会有亏空,否则这些账本里面的一些支出明目都是含糊不清的。 而这些含糊不清的表诉,瞒得过那些不出入账房的,却瞒不过她。 这一笔笔算下来,这洛姨娘居然在这短短八年之间,私吞了尚书府足足六万两银子有余。 这三十两银子就够普通百姓一家子省吃俭用生活大半年了,何况是六万两。 估计把洛姨娘和她几个庶子庶女全卖了都不够这个数的。 程慕娴带着一群人,风风火火的去了尚书府后院书房。 程安博听说程慕娴来了,那叫一个笑脸相迎。 程慕娴暂时不想和程安博撕破这张脸,一进门也不带停歇的: “爹爹,女儿算出来这些年洛姨娘管理家中事务的银子,空了六万两。” 程慕娴的声音不大,落在程安博耳朵里,却和雷电一般炸开。 程安博那叫一个不可置信,到底是跟了自己多年的妾室:“你可——” “爹爹若是不信,大可以找过一个精通看账的先生前来。” 程慕娴直接坐在椅子上,两只手放在膝盖上,斩钉截铁道。 天色尚且还没有黑,夕阳的余晖透过窗子落进来,留下光的印记。 程安博的书房修的朴素大气,一排排的书架和博古架收拾的整齐利落,墙上还挂了好几副名家字画,端的是安静。 程慕娴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程安博也不好真的叫人去找过一个账本先生——好歹府上丑闻,传出去了要是被御史盯上参一本,那可有的麻烦。 据说这次张论家中出了这样的事情,似乎是上的奏折触怒了当今,才会落得这样的结果。 他可要警醒些。 程安博脑子一转,自然知道该听从谁的。 “爹爹知道了,爹爹这就去传人来问话。” “不必了。”程慕娴可没有空见洛姨娘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那些老花样,每次这洛姨娘一犯错,就开始如此矫情做作,每每都哄得她爹爹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如今把这些账本丢给程安博,意思就是要他来处理。 程安博现在心里也很为难。 一边是要成为皇后的女儿,一边是陪伴了自己多年的爱妾——这着实是让他费解。 程慕娴说过这些话,就知道程安博是断断下不去这个手的,只搁下一句: “若是叫旁人知道尚书府亏空了这些银子,爹爹觉得,那些御史会如何参一本?” “参尚书府治家不严?毫无规矩?” 程慕娴可是记得先朝时有个宰相,因为家中妻妾争风吃醋之事闹得太大,传到了朝中,被御史参了一本。 最后弄得调离云都,去做了个县官。 先不说这件事情是不是真的看起来如此,程慕娴此刻提起来“治家不严”这句,就是要程安博狠下心来亲自收拾洛姨娘这个祸害精! 果不其然,程安博的目光顿时变得严肃起来了。 为了这笔糊涂账闹上朝廷丢了官位,着实划不来。 “来人!去告诉洛氏,这六万两银子若是无法补上,那就扭送府衙治罪!” ------------ 第七章 算账 获知此事后的洛姨娘,依旧想要和以前一样撒个娇卖个痴,把事情就这么云淡风轻的过了。 可是程安博这次是铁了心,不管她如何哭闹,都要她补上这六万两银子。 毕竟此事若是不能处理好,传出去叫御史得知,搞不好他会丢官弃职的。 这是关系到他荣华富贵的事情,他可不能叫这么个无知妇人毁了。 相较洛姨娘一夜未眠的狼狈,程慕娴倒是睡了一个十足的好觉。 如今这府上大小事都归她管辖,以前那些不拿她们院子当一回事的,如今都赶着上来巴结。 果然是锦上添花人人爱,雪中送炭无人在。 程慕娴只觉得讽刺。 晨起的时候用过早膳,又用香汤漱了口,程慕娴才开始新一天的忙碌。 锦书脸上的伤口,在最好的药物相助之下,好的还挺快,只是这脸上还要裹着,避免真的毁容。 程慕娴想起来那天锦书虽然痛,但还拉着她的手问了一句: “姑娘,奴婢日后若是变得丑陋不堪,姑娘可是要嫌弃奴婢了?” 在这种情况只想,锦书想的不是日后嫁不了人,而是怕程慕娴不肯要她,要抛弃她了。 程慕娴当时心里一酸,差点就哭出来,硬是咬牙道:“你放心,我绝不会抛下你不管。” 傻锦书,上辈子你陪在我身边一辈子都未曾嫁人,只说怕我深宫寂寞孤单没有贴心人,这辈子我定要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你哪里能够因为我而耽搁一辈子呢? 程慕娴在心里默默的想着这些话,当天就派人重金求了最好的药来给锦书用。 哪个姑娘愿意自己的容貌受损呢? 程慕娴坐在东边窗子旁,日头不算大,倒是亮堂的紧。 说起来这洛姨娘也是厉害,偏偏说什么她还小不用那么拘束,若不是她身边有个锦书时时刻刻劝着,她只怕是早就被养废了。 程慕娴叫了人,拿了腰牌开始安排事情,顺便清理一下暮良苑里头捣鬼的。 首先踹出去的就是那几个专门伺候她梳头更衣的。 这些人平时不声不响,一到关键时候就会给人来上那么一下子,这要是不是踢出去,还留着叫人下次继续害她? 踢人的同时,程慕娴索性又让锦书找了几个人伢子过来,买了好些新的小厮奴仆。 今儿这一个上午,踹的都是以前跟着洛姨娘一块儿打压暮良苑的人,里里外外换了二十几个人。 至于那些跟班,程慕娴也懒得找他们算账。现在就当做敲山震虎,来个下马威,叫尚书府的人看清楚,谁才是尚书府里头能够说话的! 这一个上午,程慕娴换人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尚书府。 同时,也传到了陆又白的耳朵里。 陆又白现在成天就是埋头勤政殿批改奏折,要么就出来走走透口气。 之前还有几个使了银子买通勤政殿外头的小太监的宫女,盼望可以一朝飞上枝头做凤凰——谁都知道这位新帝后宫空虚,若是此刻得了脸,还怕日后没有好日子过? 若是再争气些抢在皇后之前生下儿子,那可就是天大的福气和泼天的富贵! 抱着这个心思,这些宫女无一例外的都朝陆又白扑了过来。 好像陆又白就是那朵花,她们就是那群狂蜂浪蝶。 只可惜陆又白是个油盐不进的,偏生就不感兴趣,哪怕是半夜找借口穿的单薄来送汤的,都被他直接叫人打发去了浣衣局。 浣衣局,宫中最苦最累最下贱的地方,人人避之不及。 这么罚了几个,那些宫女全都恨不得见到陆又白绕道走。 陆又白:真清净。 陆又白今天难得出来勤政殿,才走了没有几步,就习惯性的去了正在修缮的皇后宫。 为此,盛泰已经见怪不怪了。 皇后宫其实叫做未央宫,意在长乐未央,其中以椒泥涂壁,意在多子多福,椒房专宠。 陆又白每次都要自己走过来,亲自看着工部的人做事。 尚且在尚书府的程慕娴不知道,这位新帝,实际上把她的喜好摸了个透彻。 整个未央宫都是按照程慕娴自己的喜好来摆设的,可谓是极其用心。 就连未央宫小厨房的厨子,也是陆又白亲自挑选的, 保证做出来的菜色都合程慕娴的胃口。 实则宫里的膳食都由尚食局负责,每日轮流送过去。除了皇帝太后可以有专门的小厨房之外,其他的后妃都是没有的,包括皇后。 除非是宠妃,才会破例。 陆又白在未央宫内外走了一遍,花了一刻钟的时间才出来。 站在门口,看着未央宫三个灿烂辉煌的大字。陆又白知道,数十天以后,这座宫殿会迎来它唯一的主人。 暂时不知道这一切的程慕娴,上午才发落了一群人,下午就听说程尚书迎了一位新的良妾。 “还挺热闹。”程慕娴倒是无所谓,自打上辈子她做了太后,加上洛氏年老色衰,这府上的妾室,确实是多了起来。 如今倒是提前不少,这是程慕娴不曾想到的。 至于洛姨娘如何补上那六万两银子的亏空,就不是程慕娴想的事情了。 程慕娴可是清楚的记得,这洛姨娘亏空府上银子的事情,还是等她做了太后,才被府上的人揭发出来。 那个时候,已经到了可怕的三十万两之多! 如今,倒是便宜她了。 程慕娴也知道洛姨娘还不起,因为这亏空的六万两银子,全部被她送回去娘家了。 洛姨娘空有姿色,偏生摊上一个赌鬼爹和哥哥,两个人有事没事就来找洛姨娘要银子。 这要是拿不到,就要揭发洛姨娘生母其实是个青楼女子的事情。 虽说西昭没有规定青楼女子不得嫁人,可这风尘之地出来的人,总归是叫人瞧不起。 洛姨娘虽说不是风尘之地出来的人,可这一旦套上风尘女子的出身,对于她这般要荣华要面子的人,怎么肯叫人戳她的痛处。 这才有了诸多祸事。 可是程慕娴不打算惯着,这女人不管是前世还是这辈子,想要害她的心一直都不曾停下来。 她这次就是要洛姨娘倒霉,要她知道得罪她程慕娴的后果! ------------ 第八章 进宫 在洛姨娘最倒霉的这几天里头,之前陆又白命人做的一批首饰,也都全部到了尚书府。 领旨谢恩站在一边看着锦书亲自把这些首饰放好的程慕娴,心想幸亏程慕婷不在,否则又该开始哭了。 上次那件事情,现在想想还是没由得恶心。 这洛姨娘被关在院子里禁足,这程尚书纳了新的美人,正开心着,哪里会管洛姨娘这旧人哭? 这个时候的尚书府,俨然是程慕娴的天下。 这程慕婷被关一个月,意味着要等她大婚之后才可以被放出来。 嗯,不错。程慕娴觉得,陆又白总算是干了件人事。 新的头饰有了,新的衣裳也都做了几件出来,程慕娴这会子还没有要上身的意思,这位来送东西的尚宫局大人冲她行了一礼,道: “陛下口谕,请皇后娘娘入宫一叙。” 哎?这下子,不仅仅是程慕娴呆住了,就连整个尚书府都震住了。 按照规矩,程慕娴唯独要等过了大婚,才可以称呼一句“皇后娘娘”的,否则就是僭越,要被问罪的。 如今这位尚宫局的大人亲口呼之,想来也是陆又白的意思。 否则谁敢跟皇帝对着干? 程慕娴在来嬷嬷的提醒下,总算是反应过来:“臣、臣妾领旨。” “凤驾已经在门外候着了,娘娘放心。” 来嬷嬷笑着把尚且在震惊之中的程慕娴给推进去梳妆。 沐浴梳妆用了一个时辰,程慕娴还没有来得及吃点东西,就被来嬷嬷和锦书一左一右的带出门了。 看着停在尚书府门外的一排侍卫和宫女太监,以及当中十分醒目、车顶上坐落着一只金色凤凰的八宝马车,程慕娴彻底说不出来话。 得,今天这件事情传出来,也不知道那群御史会怎么参奏她一本。 是骂她祸国妖后呢?还是骂她红颜祸水? 说起来,这群御史也是个硬骨头,上辈子陆又白差点废后,就是这群人在前朝据理力争,才叫陆又白打消了念头。 那个时候,程慕娴还挺感激的。 可是现在嘛……这群人不参她一本,她就谢天谢地了!!! 上马车的时候,为了避免头上的钗环被撞到,程慕娴刻意低了几分头。 这些东西可是御赐之物,这要是弄坏了,陆又白指不定要找她算账! 横竖这个男人对她都是虚以为蛇!!!估计他就是故意的,故意弄这些御赐之物来,好给她挖坑下套! 程慕娴一边愤愤不平的暗骂,一边坐在车里,半点也不敢随便动。 这马车她是坐过很多次,可现在她还不是正儿八经的皇后,这要是哪里不对,又是惨遭算账的结局。 她好不容易活过一回,压根就不想再和皇宫扯上半点关系。 可偏偏命运就是这么的无情,像毫无感情的西北风一样,把她刮得体无完肤。 好不容易捱到下来的时候,程慕娴才松了一口气,却又在看见陆又白的时候,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 程慕娴:她当时就应该找个理由不来的。 与其和陆又白这个男人待一天,她宁愿回去尚书府继续和洛姨娘斗架。 才下了马车,待走近几步,程慕娴正要行大礼,却被陆又白拉住。 男人手心的温度很暖,甚至还有几分热。 “陛、陛下安。”不知怎的,程慕娴觉得自己似乎有些结巴。 陆又白面上一笑,仿佛漾开了春水千里 :“卿,不必如此拘束。” 程慕娴内心:呵呵。 别以为她不知道,上辈子她差点被废后,就因为这个狗,啊呸,这个男人,有个白月光心上人。 为了白月光心上人一句莫须有的话,他就可以不听她的解释,不去调查,而是直接气的在朝堂上说要废后! 别看他现在对她笑的灿烂,若是换作了那位,只怕是整个西昭都找不到比他笑的更加灿烂的主! 当然,目前还是小命要紧。 程慕娴不得不的强打起来精神,冲陆又白露出来一个自以为完美的笑容:“是,臣妾领旨。” 才说了这句话,程慕娴的肚子就可耻的叫了出来。 程慕娴活了两辈子的老脸十分尴尬的一红,陆又白见她这个样子,心领神会:“正好尚食局做了些新菜。” 有好处,程慕娴当然要收:“谢陛下隆恩。” 二人进去后没有多久,盛泰就领了尚食局的人上来。 一道接着一道的菜肴被端上来,寻常人看见肯定会眼花缭乱,可程慕娴不会。 她当太后的时候,继位的新君就是她的亲儿子,每天的菜色是流水样的进来寿康宫。 面对这些东西,程慕娴那是脸色都不带变一下的,直到陆又白说了一句可以用膳,她就直接拒绝了宫女的布菜,自己夹。 自己夹的,吃着才香。 程慕娴吃了几口才发现,这一桌子十多个菜,都是她喜欢吃的。 这……着实是出乎程慕娴的意料。 按照规矩,不管皇帝和谁用膳,只要没有特殊吩咐,这膳桌上的菜色,都必须是皇帝喜欢的。 没道理一国之君迁就他人啊。 低头吃饭的途中,程慕娴还悄悄的看了一眼陆又白。 男人吃饭的样子很是认真,和他批阅奏折的时候差不多,一副不苟言笑生人勿近的样子。 可程慕娴知道,这个人会笑,只是得看他面对的是谁。 快速的吃了个饱,低头喝过一碗鱼汤的程慕娴一抬头,就看见陆又白在对上她目光的时候,忽然冲她一笑。 那一笑,仿佛身边都开了一圈的花儿。 程慕娴有些愣住,紧接着赶紧打消这个奇怪的念头。 “真的是,越发没有出息了。” 明知道这个人对自己只不过是利益而已,哎。 程慕娴本来还想和陆又白说一下不当皇后的事情,可是脑海中莫名浮现那天男人的反应。 陆又白的那句“砍头”,她现在都还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就在程慕娴想事情的空挡,陆又白忽然朝她伸出来一只手。 吓得程慕娴又以为他要和上次一样捏她下巴。 谁知道陆又白只是轻轻的在她唇边擦了一下,笑: “沾上了。” 看着男人手上的葱花,程慕娴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 第九章 求见 程慕娴尴尬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直到一旁的盛泰拿了帕子,令陆又白擦了手,气氛才缓和下来。 “还要吃吗?”程慕娴没想到陆又白会说出来这么一句话,赶紧的拿起帕子擦擦嘴:“谢陛下,臣妾、臣妾不用了。” 陆又白盯着她看了一会,大概是确定她真的不饿,这才叫人撤掉膳桌,自己则是站起身: “朕身边缺个磨墨的,今日就留卿相伴了。” 唉?程慕娴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手就被男人的大掌包裹住了。 走在陆又白身后,程慕娴低着头,一言不发。 男人今天穿的是便服,颜色很清淡的那种,一头黑鸦鸦的长发用一根玉簪子挽起,显得很是清爽。 程慕娴正想着事儿,没有注意到陆又白忽然停下了脚步。 就这么一下,程慕娴直接撞在了陆又白的身上。 后头的盛泰看见这一幕,眼珠子都快掉了。 只是不等盛泰上前,陆又白就赶紧的转身看程慕娴:“可有哪里撞疼了?” 程慕娴摇摇头,只是看见地上的簪子后—— 这这这祖宗玩意怎么掉下来了?!! 程慕娴急得就差跳脚,生怕陆又白找机会算账。 陆又白倒是十分轻松的捡起来那枚金簪,替她重新插回去。 男人还饶有兴趣的看了半天,夸一句:“戴卿在头上,甚是相配。” 以为自己要被问罪的程慕娴:??? 既然这位主儿没有要算账的意思,程慕娴索性顺坡下驴:“谢陛下夸赞。” 陆又白心满意足的牵起她的手,才有空看向来人。 来的是宫内的侍卫,低头回话说是浔阳王妃到了。 听到“浔阳王妃”这四个字,立刻叫程慕娴打起了精神。 这位浔阳王妃,可不就是陆又白的白月光心上人? 至于为什么会来,想来是因为陆又白作为新君大婚,而浔阳王妃作为皇室中人,来云都很正常。 上辈子程慕娴没有入宫,所以也就没有这么一出。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程慕娴都打定了主意:若是这位浔阳王妃和皇帝有意,那她不介意放手。 至于日后后宫那些的争斗,她就不管了。 陆又白闻言倒是顿了一下,随后问了一句:“浔阳王可在?” “回陛下的话,浔阳王妃自己一个人来的,说是有要事相商。” 浔阳王妃说的是什么要事,程慕娴不感兴趣,也不想去听。 她现在就巴不得陆又白甩开她,直接去找他的白月光心上人。这样,她也好早些离开这里。 谁知道陆又白这个男人居然没有按照常理出牌,直接就拒绝了。 “朕今日要陪伴皇后,王妃若是有事情要相商,那就让浔阳王来告诉朕吧。” 这话的意思是,浔阳王妃不必单独见他了。 侍卫没有多嘴,领了陆又白的话就下去了。 这一出,倒是叫程慕娴看得一愣一愣的。 这个套路,分明不对啊,到底是哪里不对了? 想了一会,程慕娴总算是明白了。 肯定是因为今天她在,加上还没有大婚,若是此刻传出来新帝和王妃的言论,对于陆又白来说,是极其不利的。 程慕娴一副懂了的意思,落在陆又白的眼里,后者心里苦笑一声,却什么都没有说。 罢了罢了,总归是他自己作的。 陆又白牵了程慕娴在这宫内散步的同时,得知自己被拒绝的浔阳王妃,倒是脸色都变了。 “这、这真的是陛下的旨意?” 侍卫再次回复:“是的,王妃娘娘。” 闻言,浔阳王妃描绘的精致的一张脸上,倒是有几分裂开。 她不高兴。 以前只要是她来,陆又白都会请她过去的,怎么会? 难不成因为程慕娴那个女人? 浔阳王妃韩芷柔脚步一顿:是了,肯定是! 她和陆又白相识这么多年的情分,怎么可能因为一个草包而出问题? 韩芷柔上了王府的马车,坐在车里静思。 没关系,只要陆又白的心思还在她的身上,迟早都会是她的。 得知陆又白成为皇帝的那一刻,韩芷柔心里头不后悔都是假的。 那会子的威海王只是个没有什么存在感的王爷,连先帝的亲兄弟浔阳王都比不上,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会嫁给大自己十五岁的浔阳王。 西昭八王叛乱的时候,韩芷柔一度以为皇位会落在浔阳王府的头上,结果没想到,居然落在了威海王府的头上! 继位的新君居然是陆又白!那个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世子! 好在陆又白一直都喜欢她,哪怕是她嫁了人。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 起初听说他要迎娶尚书府那个草包为皇后的时候,她还以为是谣传。 可是随着陆又白下聘、和程慕娴共游画舫、赏赐大批礼物的事情传来,她再也坐不住了。 加上今天陆又白如此高调的派人请了程慕娴入宫相伴,她这才会火烧眉毛一般跑过来。 她不允许陆又白心里有别的女人,陆又白的心只能是她的! 明明还没有下聘之前,都好好的。 随同其他命妇在登基大典叩拜新君的时候,韩芷柔都能感觉到陆又白的目光——无比的炽热和迷恋。 那个时候,她一度觉得自己就是那个皇后。 谁知道会突生了变故!!! “可能为了笼络朝中大臣吧。”韩芷柔自我安慰道。 韩芷柔绝对想不到,她以为的男人,此刻正在着急。 不过不是为了她着急,而是为了另一个女人着急。 程慕娴此刻确实是在他身边替他磨墨没错,可陆又白总是心里不踏实。 加上之前韩芷柔来过,陆又白生怕程慕娴误会。 毕竟,这西昭命妇,哪里有人会私下见皇帝的?况且他和韩芷柔的事情,程慕娴若是有心打听,肯定会知道一二。 以前那是他傻,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他现在就怕程慕娴误会,之前眼前这个磨墨的姑娘,还说过不想当皇后的话。 这样子,八成是知道了? 陆又白很想和程慕娴解释一下他和韩芷柔的事情,表明一下自己的心迹。 可是,这种事情说出来,未免太过荒唐了吧? ------------ 第十章 眼中钉 陆又白走了个神,冷不防把一本奏折画了一笔。 恰好,那本奏折是御史刚刚送过来的。 西昭御史有随时参奏之权,皇帝不得拒收御史奏折,这是祖宗规矩。 陆又白看了一眼,心道真的及时。 他这前脚才把人请过来,这后脚就有人参奏。 参他的皇后德不配位、祸国殃民,勾得他这位新君为她坏了祖宗规矩。 陆又白甚至还有几分心虚的看了一眼他的皇后。 程慕娴全程都在磨墨,感觉就差把头埋在砚台里头了,哪里会注意他这头的动静? 程慕娴哪里敢乱瞟——这可是勤政殿!皇帝批阅奏折的时候! 上辈子有个新进的淑媛,就是在陪伴陆又白磨墨的时候不小心撇了一眼,就被陆又白一怒之下打入冷宫,过后就被赐死。 她还是要自己这条小命的。 程慕娴心下慌张,冷不防一下子把上好的墨给滑脱了手,砸在了地上。 动静在安静的勤政殿里头很大,外头的盛泰和小太监们都惊得心脏一跳。 心道这两个人是不是吵架了? 可是谁都没有那个胆子去听。 程慕娴第一反应就是下跪请罪,心道自己今日怎么变得这么笨?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 只是看陆又白的样子,压根就没有要怪罪的意思。 男人见她低头跪下且说着请罪的话,立刻放下手头的事情,把她牵了起来。 看着眼前这个低垂着小脑袋的女人,陆又白见她的裙摆上都落了墨水的痕迹,加上手里头也有,立刻朝外头吩咐道: “来人,沐浴!” 盛泰耳朵立刻就竖起来了,惊讶的同时立刻叫人抬了热水过来。 沐浴的地方在西偏殿,程慕娴被带过来的时候,巨大的木桶表面漂浮着一层花瓣,有经验的沐浴宫女已经在一边等着了。 程慕娴本来只想顶多洗个手,回去换衣服而已,谁知道陆又白开口就是要水沐浴。 坐在浴桶里头,程慕娴很是郁闷,不知道哪里出了错。 这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幅鬼样子? 带着满肚子疑问的程慕娴,沐浴完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的事情。 衣裳都换了新的,头发也重新梳过,妆容也简单的上过一层。 程慕娴本来就是个美人,不管上不上妆,都无法否认这个事实。 才出来,程慕娴就注意到好几个小太监小宫女看她的目光,似乎不对。 直到趁夜色回了尚书府,来嬷嬷命人端了一碗红枣汤上来的时候,程慕娴总算是忍不住的问了一句。 “女子初次,确实要大补。” 来嬷嬷的话说的算是直白了,这叫才含了一枚红枣的程慕娴,整个人差点呛住。 什么鬼? 她就不小心打翻了砚台,换了衣服,就传成了她和皇帝那啥了。 “那个,嬷嬷,你听我——”程慕娴的解释,在来嬷嬷眼里,都是掩饰。 后者一张脸笑的跟绽开的菊花一样,毫不留情的打断程慕娴的话:“看来陛下很是喜欢娘娘。” 程慕娴:得,这御史今天不参她,明天肯定会参。 这下子倒好,大婚还没有开始,她就先传出来这档子破事。 此刻的程慕娴想要掐死某个人的心都有了——如果弑君不会被砍头的话。 和程慕娴相反,陆又白是第二天上朝的时候,听了御史的参奏,才知道出了什么事。 这种说的不好听会毁掉程慕娴清誉的事情,陆又白不会允许它发生的。 就这样,一个早朝以后,风向顿时逆转。 也无人提起此事。 和程慕娴一样松了一口气的,还有昨天一个晚上没有睡好的浔阳王妃韩芷柔。 韩芷柔昨天傍晚听见这件事情的时候,晚膳都没有心思用。夜里和浔阳王温存过后,一点睡意都没有。 她满脑子都是她的陆又白和别人女人…… 那一刻,她连冲进去尚书府把程慕娴拖出来杀了的心思都有! 好在,好在只是误会一场。 可是她都不曾陪伴陆又白身边磨墨,凭什么尚书府的草包有这个资格?! 韩芷柔这下子倒是沉得住气,没有要去尚书府闹的意思。 只是,这位未来的皇后娘娘,她是不会让她完全占据陆又白的! 皇后之位只能是她韩芷柔的!陆又白也只能是她韩芷柔的! 谁要是和她抢,就是死路一条! 韩芷柔捏着手里的帕子,半晌吩咐一句:“来人,递个帖子到尚书府,本王妃请——皇后娘娘,一叙。” 韩芷柔其实很不想承认的,可这是陆又白的意思,她要是不跟着喊,万一陆又白觉得她跟他对着干,那她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浔阳王府的动作很快,收到这份名帖的那一瞬间,程慕娴就知道,韩芷柔这是忍不住了。 这韩芷柔既然请她过去,那就是摆明了要下套给她。 可她如果不去的话,现在的韩芷柔可是担得起陆又白的一句皇嫂。 万一韩芷柔拿出来皇室长辈的身份来压她,那可真的不好办。 所以啊,她不去也得去。 就在程慕娴准备答应的时候,在一旁不说话的来嬷嬷开口了: “娘娘,您不必去。” “陛下说了,您只要安心在尚书府,准备大婚事宜。” 来嬷嬷不愧是宫里的老人,很快就洞察了韩芷柔的恶毒心思。 这浔阳王妃之前要单独面见陛下的事情,不少了。 昨日还想要单独见陛下,这里面若是没有鬼,来嬷嬷都不信。 所以,为了帝后的大婚,为了陛下,来嬷嬷绝不可能让程慕娴暴露在这种危险之中。 程慕娴也正是因为没有理由拒绝才想着要答应的,如今有个现成的,自然是很乐意的。 “既如此,那就听嬷嬷的,本宫不去就是。”程慕娴一口应承,心下也松了一口气。 这要是真的去了浔阳王府,在人家的地盘上,她能不能完好无损的出来都不清楚。 如今能不去,就是最好的。 来嬷嬷人也上道,不是直接拒绝,而是亲自去了浔阳王府一趟,把缘由说明。 韩芷柔起初还带着笑说理解,后脚等这来嬷嬷一走,就气得砸碎了一个青玉花插! “好个程慕娴,给本王妃我等着!” ------------ 第十一章 偏差 “浔阳府的人去了尚书府请人?”勤政殿内,陆又白背对着传消息回来的高平,语气不好。 高平待在陆又白身边多年,知道他现在的意思是什么——显然,陆又白这是要发怒的前兆。 “呵。”陆又白这才转过身,把玩着手里的玉核桃:“大婚过后,就让浔阳王回去封地吧,没有旨意就不必回京面圣了。” 浔阳王虽说是先帝的亲兄弟,可是这封的地方着实不怎么上眼,虽说陆又白开了恩,赏了另外一块不错的封地,可若是要回云都,没有个把月那是别想了。 高平心下惊骇,越发搞不懂主子的意思:明明之前找理由让浔阳王府住在云都的是主子,现在要打发浔阳王府待在封地的人,还是主子。 高平不敢胡乱议论,带着满肚子的疑惑离开了勤政殿。 旨意下达浔阳王府,浔阳王倒是很开心,觉得不用在云都这个地方日日提心吊胆。 还是回去他自己的封地自在。 可韩芷柔不这样想。 旨意下达的那一刻,韩芷柔整个人都是傻的。 她甚至想要去宫里找陆又白问个清楚的心思都有——可她若是真的这样做了,那可是丑事一桩! 为了她自己的脸面,还有浔阳王府的脸面,韩芷柔不由得硬生生的忍下这口气。 韩芷柔根本就不明白,为什么陆又白会忽然变了性子? 是了,肯定是程慕娴那个女人,肯定是那个女人勾得陆又白颠三倒四忘记了她! 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韩芷柔回了自己的院子里,脸色都是僵硬的,伺候她的人没有一个敢上前,生怕惹怒了韩芷柔,惹得她不快。 韩芷柔静下来坐着喝口茶,把帕子往桌上一丢,像是在盘算些什么事情。 与浔阳王府的不同,程慕娴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倒是手一抖,被针扎了一下。 锦书瞧见,赶紧的去翻止血药粉。 程慕娴倒是无所谓,把针线活暂时丢在一边,用随身带着帕子压了几下,见没有出血了,才放下。 可是锦书依旧紧张的跟什么一样,还是给程慕娴郑重的上了止血药粉,包扎了一下。 看着手上绑的东西,程慕娴觉得锦书对她保护的似乎太过了。 但也不好说什么,只问了一句陆又白的旨意:“陛下真的是这么说的?叫浔阳王和浔阳王妃等大婚结束之后回去封地?” 锦书不明程慕娴的另一层意思,道:“是啊,姑娘。” “哦。”程慕娴站起身,拍了拍裙摆,慢慢的从屋内挪到院子里。 院子内,草木繁茂,原本杂乱的蔷薇架子也被人打理的干净整齐,一朵朵蔷薇迎风盛放,好不热闹。 程慕娴走到蔷薇架子下面坐着,有风吹过,送来满架子的花香。 她同韩芷柔一般,也不明白陆又白的意思。 上辈子这位浔阳王妃,虽说不敢在帝后大婚的时候闹过事,可如今出了这么个变数,只怕是不好说啊。 人在极度愤怒的时候,是没有理智可言的。 顺手掐了一朵蔷薇在手中把玩,程慕娴百无聊赖的想着心事。 这个韩芷柔上辈子为了陆又白,连浔阳王和她这个皇后私通的弥天大谎都撒的出来! 上辈子的浔阳王确实是在大婚之后回去了封地,可是身为王妃的韩芷柔,没有过去。 按理来说,王爷去封地,王妃也要跟着的。 可偏生就出了韩芷柔这么个例外。当时可谓是惹得朝野物议如沸,奏折跟雪花般飞进勤政殿。 这件事情闹了三年,陆又白最后给出来的理由就是浔阳王和浔阳王妃不和,而浔阳王妃一心只想侍奉太后,这才压下这件事情。 想到太后,程慕娴才记得还有这么个人物。 原来的威海王妃,现在的太后娘娘,这身份跨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只是这位威海王妃,啊不,太后娘娘,和威海王情意深重,在威海王去世后的三年之内,也不曾回过云都。 后来,后来还是陆又白去请的。 说回来,太后人还不错,是个明事理的,上辈子没少护着她这个皇后。 当初陆又白要废后的时候,也是太后拦住,才没有叫陆又白登时成功。 上辈子的太后娘娘虽说有浔阳王妃侍奉在前,可一直都不知道浔阳王妃对陆又白有那样的心思,也是等事发以后,才知道这位看起来孝顺恭敬的浔阳王妃,背地里居然有这么龌龊的心思。 这才叫太后娘娘彻底厌恶了人,把人轰回去封地了事。 现在这太后还没有回来,可是程慕娴知道,一旦太后回来,浔阳王妃就会巴巴儿的跟在太后跟前讨巧卖乖,哄得太后留下她在身边侍奉。 不过,这陆又白下了要浔阳王府回去封地的旨意,想来这韩芷柔应该没有手段留在云都了吧? 程慕娴咬了咬唇瓣,正发呆的时候,倒是不知道身后站了一个人。 陆又白今天下完旨意,想着出来走走,实际上还是到了尚书府。 这可把程安博吓得,直接从美人乡里面清醒了。 陆又白懒得跟程安博客套那些虚的,只说自己来寻程慕娴,也不叫人通传,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过来了。 程慕娴想事情出了神,起身的时候就被人忽然抱住。 程慕娴第一反应就是踹了身后人的一脚! 陆又白压根就没有想到程慕娴的反应居然会如此的激烈,这一脚下去,疼的他直接撒开了手。 程慕娴转过头还想补一拳头,一看这穿了明黄色天子服饰的男人—— 皇帝?陆又白? 所以她刚刚踹的人??? 程慕娴吓得“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陛下恕罪,臣妾不知是陛下。” 陆又白是习武的人,到也不会疼很久,只是刚刚被突然踹了一脚没有反应过来而已。此刻见程慕娴一脸慌张的请罪,赶紧就要拉了她起来: “是朕不好,吓到卿了。” 跪在地上的程慕娴觉得自己出了幻觉。 这个眼里只有白月光的男人,居然还会跟她道歉? 其实何止是程慕娴,暗处的暗卫都傻了。 他们陛下,居然跟皇后娘娘道歉?!! ------------ 第十二章 找机会 就着陆又白的手站起身,程慕娴埋怨一句:“这群人也真的是,陛下来了也不通传一声。” 程慕娴话外的意思是:本姑娘踹了你一脚固然不对,可这也是你自找的。 谁家姑娘被人忽然抱住不反击的? 陆又白哪里听不出来程慕娴的意思,党校只是笑了:“是朕的错。” “所以,今日携卿游玩可好?” 程慕娴望了望外头的天,日头正大,却也不是不能出游。 可是—— 这本朝帝后,大婚之前为了确保安全,是不能随意出来走动的。 这陆又白倒好,前脚请她游湖,后脚请她入宫,现在又请她出去游玩。 这就令人费解了。 其实何止是程慕娴费解,这宫里上下,包括尚书府的人都费解。 程安博倒是没有费解多少,在他看来,这都是陛下喜欢她女儿意思。 “娘娘尽管出去游玩,府上的事情自会有人照料。”程安博这一出声,程慕娴才注意到站在角落的他。 “嗯。”程慕娴才应了,陆又白就问起了她手上的伤:“怎么了?谁伤了你?” 一句话,问的周身的空气都似乎冻结了。 程安博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对——其实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程慕娴低头笑:“无妨,刺绣的时候不小心扎到了。” “嗯。”陆又白记在心里,心想回头送几个上好的绣娘过来,省的她还受伤。 二人在府内换了便服,从后院出去的,暗卫和御林军都打扮成小厮的模样,一部分在明,一部分在暗。 两个人就像是寻常人家的夫妻。 程慕娴遮了脸——没办法,她的脸极具辨识度,直接出来的话,没走几步就被人认出来了,那还玩个什么? 云都十分繁华,严格来说,在封地的陆又白,倒是从来没有这般在云都走过。 瞧着这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各种叫卖声里头还掺杂着食物的香气,无一例外的都在吸引人。 “陛——”程慕娴一想不对,可是又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你应该唤我,夫君。”陆又白停下脚步,用手里的一把折扇,轻轻的敲了一下程慕娴的小脑袋。 程慕娴心神一怔,“是,陛,夫君。” 夫君?上辈子陆又白可是从来没叫她这般称呼过,她称呼陆又白只是陛下,而陆又白称呼她的话,很少叫名字,几乎都是称一句皇后了事。 像是这样彼此互称夫君娘子的,程慕娴表示做梦都不敢想。 陆又白得了这句娇娇软软的“夫君”,心里头很是受用,一只手紧紧的牵住程慕娴的手,道:“娘子今天想要什么,为夫都给买。” 面对陆又白的豪横,程慕娴本想客气几句,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想起来了上辈子陆又白做过的破事。 虽说上辈子两个人只是因为利益关系而在一起,可好歹她给陆又白生了两个儿子,这狗男,啊呸,狗皇帝,居然就因为空口白牙的一句话,就要废了她。 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本着报复的心思,程慕娴也不客气,几乎是见啥买啥,甚至差点买回来一个样貌清秀的小倌回来,说是要当随从使唤。 那一刻,跟着的人都能明显的察觉到陆又白的怒气在翻腾。 “是为夫不够秀气,让娘子失望了。”陆又白把程慕娴拖到一处僻静的巷子内,不由分说的把人强制性压在墙上。 身后的墙壁很是冰凉坚硬,可彼此的呼吸都很烫人。程慕娴看着陆又白那副要吃人的样子,整个人后悔的想要买块豆腐撞死。 可嘴上还是挺硬的:“不是、不是夫君说买什么都可以吗?” 陆又白气的额头上的青筋都快鼓起来了,他盯着眼前扮无辜的女人,一把扯下她的面纱,恶狠狠的低下头。 暗卫: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程慕娴受不了了,咬了陆又白一口,才叫他放开她。 “陛下若是恨我,不必这样要了我的命吧?”被活活亲死,程慕娴表示这个死法太憋屈了。 还不如给她一杯毒酒来的痛快。 看着小女人通红的脸蛋儿,陆又白忍了又忍,总算是没有叫他在这里发了疯。 “记好,你是我的女人。” 陆又白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具有占有意味的话。 程慕娴活了两辈子的老脸可耻的红了个彻底:“是、是的。” 胳膊拧不过大腿,她还是先服个软。 等这个狗皇帝把他的白月光想办法弄回来宫里之后,她就果断的拍拍屁股走人。 这皇后的位置,谁想坐谁坐吧。 想到这里,程慕娴看着陆又白被她咬破的唇瓣,有些心虚:“那个,陛下是否要——” “叫我夫君。” 程慕娴:这狗男人什么毛病??? 乖乖服软的程慕娴把话重新说了一遍:“夫君是否要处理一下伤口?” 陆又白笑,“小事,不必担心。” 我的老天!程慕娴在心里面哀嚎:明天这人可是要上朝的,万一叫那些大臣看出来端倪—— 想想那群御史,程慕娴就觉得头大。 陆又白人也亲了,便宜也讨了,心情十足的替程慕娴把面纱重新戴好,才牵了她出来。 暗卫: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没有听见。 二人在一家酒楼用过晚膳,程慕娴才说要回去的时候,陆又白忽然把她往身边一拉! 一只羽箭破空而来,正中程慕娴的位置上! 好家伙,这吃顿饭还能有个暗杀的跟来了? 暗处的暗卫一惊,立刻追了上去。 “今天夜里,随为夫走吧。” 陆又白的意思是,要程慕娴在宫里住一个晚上,次日再走。 程慕娴想也不想的拒绝了。 上次在宫里沐浴都可以传出来她和陆又白干了什么的事情,现在要是在宫里住一个晚上,估计第二天就开始传她有喜了。 这个风险,程慕娴不敢冒。 “可是,这么晚了,你想要丢命?”陆又白那是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怎么可能让程慕娴离开的? 其实陆又白大可以派暗卫护送,可他偏生就不肯。 有机会和小娘子秉烛夜谈,陆又白是傻了才会这样干! ------------ 第十三章 先见之明 陆又白没有提派人送程慕娴回去,程慕娴自己会提起。 “倒也不必麻烦,夫君派人送我回去就好。”索性这里头是单人房间,程慕娴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陛下不会让自己的皇后出事吧?” 陆又白被程慕娴这话说的一噎,竟是半句也不曾说出口过。 一时间里头安安静静,静到只余窗外的人潮声。 陆又白还是不死心:“娘子还是——”看着程慕娴那张坚定的小脸,陆又白硬生生的把话吞了回去。 “好。” 陆又白到底是没有派暗卫,而是亲自送了程慕娴回去尚书府。 这又是惊得程安博大晚上的爬出来见驾。 陆又白连个眼神都懒得给程安博,他的目光都在程慕娴身上:“这身衣服挺不错,回头朕让人多送些过来。” 陆又白那是没有话可以说了。 程慕娴规矩谢恩,一点也没有今天在外那般随性的样子。 “东西。”陆又白一声吩咐,立刻就有人拎了大包小包进入尚书府,唬得程安博一愣一愣的。 程安博正要谢恩,那头程慕娴抢先一句:“天色已晚,陛下该回宫了。” “嗯,好。”陆又白应的似乎不情不愿,离开之前还多看了程慕娴两眼,这才上了马车。 程慕娴等陆又白的车驾完全消失在眼前的时候,才进了尚书府。 程慕娴买的东西自然有人帮忙收拾,只是这后头传来一声弱弱的:“姑娘。” 声音在这不大的暮良苑显得很是突兀,一群人看着麻袋里面的男人。 男人? 怎么会有个男人? 程慕娴定睛一看:咦,这不是她之前要买下的小倌吗? “陛下说姑娘既然要人伺候,就命人那这位小哥儿赎身,身契在奴才这。” 说话的是个侍卫,同时也递了一张薄薄的纸过来。 程慕娴叫人拿来火折子,当着这小倌的面,把这张纸烧了,意味着眼前这个清秀的男子,不是奴才,而是正经的百姓。 程慕娴是傻了才敢叫这个人伺候她。 倒也不是因为陆又白的缘故——程慕娴记得,此人是因为痴迷医术却又无钱学习,这才没办法把自己卖进去这种地方。 眼前这位可是日后西昭大名鼎鼎的神医薛南箫,她是脑子糊涂了才敢把人当做下人使唤。 在众人一头雾水的情况下,程慕娴还叫人拿了一袋银子,约摸有五十两。 “本姑娘瞧着你不是池中之物,这些银子你拿着,找个地方好好学。” 薛南箫做梦都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 眼下还傻乎乎的掐了一下自己的脸,确定不是做梦以后,冲程慕娴行了一个大礼: “日后娘娘有吩咐,薛某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薛某就此告别,娘娘万安。” 程慕娴满意的点点头,派人好生送他出去。 她要是没有记错,这薛南箫上辈子也得到元徽五年六月才入宫,如今,也许会快些? 程慕娴边想着这件事情,边吩咐下人打水伺候她沐浴。 跟陆又白那个狗皇帝逛了一天,是该早点休息了。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狗皇帝打的什么主意:说是怕她不安全要她入宫住一晚上,分明就是想要闹出来什么幺蛾子。 幸好她机智,没有傻乎乎的信了。 和程慕娴不同,陆又白在勤政殿下马车的时候,脸色都不好看。 盛泰也不敢多问,招呼人伺候陆又白沐浴。 陆又白那是憋屈的。 他完全没有想到程慕娴会这么说,他是真的不想让她回去尚书府。 “这大婚怎么就偏生定在了一个月以后?!” 陆又白无比烦躁的说了这么一句,感觉自己度日如年。 陆又白沐浴的时候不喜欢有旁人在场,为此除了暗卫,没有人听见这么一句。 外头的暗卫头子高平,一度觉得陆又白受了刺激。 否则怎么会性情大变? 高平表示很为难,可什么都不能做。 沐浴过后,自有小太监上前替陆又白用汤婆子烘干头发。 陆又白坐在椅子上,想着事情。 一夜无眠。 一夜无眠的后果就是陆又白上朝的时候火气分外大,连带着这满朝文武眼中的准皇后母家、这新帝的准岳丈家、程尚书都挨了一顿训。 程尚书对于这顿骂只能忍着,谁让女儿是皇后?再有火气,也不能跟以前一样,对她非打即骂了。 骂了一顿程尚书,陆又白的心情又好了几分,朝会也就没有看起来那么严肃了。 程安博在战战兢兢挨骂的这个点,程慕娴才刚刚从被窝里头起来。 被锦书拉着梳妆,程慕娴表示自己还想回去被窝睡。 锦书拿了一对步摇插在程慕娴的头上,笑说了一句:“我的好姑娘,可别睡了。” “方才门房收了好几个名帖,都是想要请您赏脸出去的。” 程慕娴呆了一下,心道果然是时移世易。 以前她在尚书府落魄的时候,这些人就没有一个会想起来有她这号人物的,等到她要成为皇后了,一个两个的上来巴结。 挽起披帛,程慕娴起身用早膳。 早膳有好几种,都是程慕娴喜欢用的。 用早膳的途中,程慕娴还顺带翻了一下锦书拿过来的名帖。 什么府中过生日、府中赏花、过寿啦这类的事情,程慕娴翻到头,都没有一个感兴趣的。 敢情都是安排好了的?全部都挤在这一天了? 程慕娴心上觉得可笑,面上倒是如常:“都拒了吧。” “啊?”锦书不解,程慕娴倒是解释了一句:“你家姑娘我眼看着就要大婚,此刻去这种人多的地方,若是出了事情,你说会怎么着?” 锦书一想也对,干脆利落的通知跑腿的小厮回绝了各家宴请的事情。 这几家心里虽说不高兴,却也不敢真的说程慕娴什么不好听的话。 程慕娴在府上,快快乐乐的躲了大半天的懒。 直到这位浔阳王妃登门造访。 程安博大概是今天宫里有事情所以就没有回府,估摸着晚膳时候才回来。 眼下这尚书府还算是安静,程慕娴在正厅见的韩芷柔。 韩芷柔的装扮上就是往娇嫩上走,走起路来一副十分娇弱的模样,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下。 “程大姑娘见了王妃,为何不跪!?”程慕娴还没有说话呢,这韩芷柔身边的侍女,就先发制人来了这么一句! ------------ 第十四章 瞒天过海 偏生这韩芷柔还来了一句:“碧珠,不许胡说!” “程大姑娘即将成为皇后,不至于这点规矩都不知道。” 程慕娴看着这主仆二人一唱一和,就知道这二人一来准没有好事。 这韩芷柔想来早就恨她入骨,怎么可能拜她?如今口口声声她是准皇后,这意思还不是要她冲她行礼。 只可惜啊,她不是。 虽说没有过礼,这陆又白可是亲自承认她已经是皇后的。 所以,该是韩芷柔亲自拜一拜她才是! 这程慕娴不说话,来嬷嬷倒是心领神会:“如今宫内上下都得称程家大姑娘一句皇后娘娘,怎么,王妃竟是不知?” 来嬷嬷说这些话,竟是连气都不带喘的。 程慕娴就老神在在的看着韩芷柔的一张脸,红了又青,青了又红。 程慕娴甚至想也不想,都知道要韩芷柔冲她这个皇后行礼,简直比杀了她还要叫她觉得难受。 偏生这还是陆又白的旨意,韩芷柔再怎么样,也都不可能跟陆又白对着干。 她往地上一跪,双手与头顶平齐:“臣妇拜见皇后娘娘,愿娘娘千秋安康,福寿绵延。” 这几个字,仿佛是韩芷柔从牙根里面挤出来的一样。 程慕娴看着韩芷柔不情不愿的样子,心里莫名的有些爽。 “王妃快起,说起来,本宫该称王妃一句皇嫂?” 这句话可是十足十的讽刺:程慕娴这是告诉韩芷柔,她现在是皇室长辈,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最好是收起来! 韩芷柔恨得一口银牙都快要咬碎。 兴致冲冲的带了人来尚书府想要挫一挫程慕娴的威风,谁知道到头来被挫的是她自己! 结果程慕娴一句皇嫂,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叫韩芷柔觉得自己那些心思,仿佛被人全部给掀了开来,供人耻笑。 韩芷柔面上维持着应该有的笑容,心想一会儿有你哭的。 “本王妃今天特意寻了一尊送子观音前来,希望娘娘可以尽快为陛下开枝散叶。” 开枝散叶这四个字,韩芷柔说的十分不情愿,仿佛有人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一样。 程慕娴一听到送子观音,心上有了打算,面上还是不得罪韩芷柔:“那就谢过王妃。” “锦书,好生收好,日后要奉起来的。” “是。”锦书从碧珠的手里接过那一尊雕刻的栩栩如生的送子观音,小心的拿去了程慕娴的房内。 礼已经送到,韩芷柔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说了几句客套话就离开。 是来嬷嬷送的人。 等到来嬷嬷回来,程慕娴则是在她自己的房内,盯着这一尊送子观音。 她要是没有记错,这尊送子观音里头,被人下了药。 一种闻久了就无法生育的药。 程慕娴上辈子大婚的时候,收到的众多贺礼里头,就有这么一尊送子观音,正是浔阳王妃韩芷柔送的。 没想到如今居然是提前了。 正因为这尊送子观音,才会导致她上辈子整整五年没有身孕,若不是她历来没有犯错,加上太后还挺喜爱她,只怕早就被陆又白找了借口废了。 现在想起来,这送子观音有问题,宫内的太医应该都知道,可惜没有人告诉她。 这未尝不是陆又白的意思?否则谁敢冒这样的死罪隐瞒? 还是太后从宫外偶然寻得神医薛南箫,她才得知是这尊送子观音惹得祸事。 只是那个时候发作起来,别说是韩芷柔不会承认,就算是真的查到了是韩芷柔干的,陆又白也会想办法找人顶罪。 所以最后,此事只能不了了之。 说起来也亏得薛南箫,否则她也做不成这太后。 现在再看着这尊送子观音,程慕娴只想把它拿过去给陆又白看。 告诉他这就是他心里那个良善到什么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一只的白月光心上人做出来的好事! 锦书见程慕娴对这尊送子观音发呆了好一会,才听见她说了一句好生收起,这才拿了下去。 还不忘说一句:“姑娘肯定会多子多福的。” 是啊,如果没有这尊送子观音的话。 程慕娴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带着心事过完这一天。 韩芷柔去尚书府的事情,立刻就有人报给了陆又白。 陆又白随后又收到来嬷嬷的消息,说是韩芷柔送了一尊白玉做的送子观音给程慕娴。 这一下子就叫陆又白慌了! 这尊送子观音,可是会导致程慕娴无子的! 不行,陆又白登时站起来,在勤政殿里头走来走去。 他要是直接说这尊送子观音有问题,八成程慕娴不会信,可—— 对了! 陆又白灵机一动,连夜叫暗卫找了一尊差不多的白玉送子观音。 只要替换掉,就准没事! 就这样,在整个尚书府沉睡的时候,高平怀揣送子观音,摸到了尚书府,并且成功的和来嬷嬷里应外合的换掉这尊有问题的送子观音。 来嬷嬷觉得很奇怪:既然有问题,直接砸了不好吗?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别说是来嬷嬷,高平也不知道。 做完这些,高平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尚书府,把这尊送子观音,拿到了陆又白的面前。 陆又白秘密宣了太医来看过,里面确实有对女子不利的药。 既然如此,这么好的东西,还是给浔阳王妃自己享用吧。 毕竟礼尚往来嘛。 陆又白想的不错,收到送子观音的韩芷柔很高兴,还故意派人透露给了程慕娴。 这要是上辈子的程慕娴,估计还真的会难受一下,可这不一样啊。 程慕娴活了两辈子的人,这种事情压根就无法影响她。 她只是说了一句恭喜,就再无旁的话。 显然就是懒得搭理韩芷柔。 韩芷柔高兴的是连夜就把这尊送子观音供奉起来了,一时间,她觉得回去封地似乎也没有那么难受。 她的又白哥哥送了东西给她,还是送子观音,可不是希望她可以为他生孩子吗? 就算是现在她离开了云都,可韩芷柔坚信,她的又白哥哥会把她接回来的。 沉浸在美梦的韩芷柔尚且不知道:等梦破的那一天,又会是何等光景。 ------------ 第十五章 妄想 “何事?” 程慕娴躺在蔷薇花架子下,用帕子遮了脸正在小憩,就听说宫里派了人前来。 程慕娴趿拉着鞋子走到前厅,就看见又是尚宫局的那位尚宫大人。 这位尚宫大人身后跟着三位身穿青色襦裙、头梳的整齐划一的女子。 尚宫先是冲程慕娴行了一礼,道:“这是尚衣局最好的三位绣娘,陛下说今后娘娘有什么需要做的针线活,尽可以吩咐她们去做。” 说话间,这三位绣娘上前冲程慕娴行了一礼。 程慕娴看了一下之前被扎过的地方,这个时候已经看不见伤口了。 所以,就因为她被绣花针扎了一下,这男人从此就不要她碰女工了? 不、至于吧? 可能是觉得她一个皇后,亲自做绣活算什么话? 对,绝对是这样子。 呵呵,她就说这狗皇帝怎么可能那么好心? 程慕娴皮笑肉不笑的接纳了这三位绣娘,叫锦书好生安顿。 做完这件事情,程慕娴继续躺回蔷薇花架子下面,继续会周公。 她实在是越来越搞不懂陆又白了。 她这上辈子吧,就傻子一样巴望着陆又白对她好,可这辈子事情不按照上辈子的轨迹来了,程慕娴又觉得浑身都不对劲。 她是真的不想入宫啊。 尤其是这狗皇帝还有个白月光心上人的情况下,这要是还有个什么突发情况,她是真的没法招架。 难不成这陆又白准备先对她好?待稳定了朝中局势,再把她废了? 想到这一点,程慕娴忽然睁开眼。 她一把拿开脸上的帕子,连落下的蔷薇花花瓣都来不及拿下。 可是,就这么去找陆又白,似乎不太好? 何况,万一到时候她帮这男人稳定了朝政,这人卸磨杀驴怎么办? 她就算是不想当皇后,不至于连命都不要。 唉,程慕娴叹了一口气,继续躺回去装尸。 说实在的,她连这个尚书府都不想管。 从她娘亲过世以后,这尚书府就变了天。 上辈子就算是她成为太后,她还是不希望程安博这个老匹夫因为她的缘故而一路高升。 也不知道上辈子她死了以后,这成国公府如何了? 她要是没记错,她儿子可是说翻脸就翻脸的。 加上这成国公府越来越不像话,她儿子早就有微词。 估计,也没落个好? 这么一想,程慕娴顿时觉得自己死的似乎早了些! 起码也要等看到成国公府的下场再走啊! 程慕娴就差捶胸顿足。 不过现在唯一的好处就是她重生了——这辈子她不会让尚书府变成国公府的。 程安博不配! 程慕娴捏了捏掌心,一言不发。 另一边,尚宫大人回宫复命。陆又白很爽快的赏赐了她,一时间整个宫里的人都知道该讨好哪头。 只要讨好皇后娘娘,还怕没有出头? 就这样,程慕娴还没有入主中宫,就已经是宫里上下都要巴结讨好的对象。 现在距离大婚还有不到二十天,六尚已经在紧锣密鼓的准备帝后大婚的一切事项。 本来这皇后的礼服,是可以用以前几位皇后礼服改一下的,谁知道这陆又白直接说要重做。 这旨意一下,整个尚衣局都围着程慕娴的礼服转圈。 “卿卿,欠你的,我都会慢慢偿还。” —— 这大婚还有段时间,这程安博就起了别的心思。 这日父女二人难得坐在一起用午膳,程慕娴还没有吃几筷子菜,程安博就开口了: “说起来你这一去,慕婷可要难受了。” 程慕娴头也不抬,全当做没有听见。 程安博见程慕娴没有反对的意思,继续道:“慕婷打小就喜欢粘着你,你看你——” “爹爹放心,待女儿入主中宫以后,定然会替妹妹寻一门好亲事。” 程慕娴直接截掉程安博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的话。 程安博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是这样的,爹爹想着你回头入了宫,这没有个亲的在身边也不好。” “可是我身边有锦书了。”程慕娴拿锦书就当做姐妹一般看待,所以这话也没有错。 “不不不。”程安博是傻了才会让程慕婷为奴为婢:“爹爹想着,与其日后陛下宠他人,倒不如宠咱们自家人。” 呵,程慕娴心里头冷笑一声:“所以爹爹是打算让妹妹和我一块儿侍奉陛下吗?” “是啊,你看这得宠以后,别人可能会害你,可你妹妹不会。”程安博说这话,都不带心虚的。 程慕娴就差直接一个白眼赏给程安博。 程慕婷还在祠堂跪着,这程安博就开始打算她入宫的事情了?还想着姐妹共侍一夫的好主意? 这是打算万一她这个皇后当不下去,好让程慕婷接手? 程慕娴不禁在心里替程安博鼓了一下掌,就差直接说一个好字。 程安博哪里知道程慕娴在想这些,以为她是答应了,赶紧补充一句:“我现在就去把婷姐儿放出来,你们姐妹——” “爹爹别忘了,关婷妹妹可是在陛下跟前说过的,说了是一个月就是一个月。”程慕娴放下筷子,也没有要继续用膳的意思: “爹爹想要此时放人,是要打陛下的脸面吗?”说这话的同时,程慕娴喝了一口香汤漱口,又擦了一下嘴。 程慕娴搬出来陆又白说事儿,程安博立刻就改口:“是,是爹爹想的不够仔细。” “可是娴——”程安博见程慕娴要离开,后面的话还没有来的说出口,赶紧的要喊她停一停。 程慕娴背对着程安博,无奈的笑了一声:“爹爹这话,不应该问我,而是要问陛下。” “若是陛下同意,女儿无话可说。”程慕娴这话说的斩钉截铁,上辈子程慕婷都没办法入宫,这辈子就更别想了。 况且,陆又白这个人纳妃,都是嫡女,这庶女压根就入不了他的眼。 当然,他的白月光心上人韩芷柔是个例外。 程慕婷姿色气度教养都不如这些嫡女,还想入宫?简直就是做梦! 丢下这句话,程慕娴二话不说的离开了。 只留下程安博和一桌子没用多少的午膳。 程安博坐了一会,忽然一把掀翻膳桌,一桌子的美味佳肴,登时跌的稀烂! “滚!都滚!” ------------ 第十六章 一群蠢货 程慕娴回了自己的院子,还吩咐人重新做了一碗阳春面端上来。 刚刚和程安博那个老匹夫说话,简直就是恶心到她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妄想塞程慕婷进来? 程安博想得美,可她不傻。 就算是日后后宫美人众多,可也不关她的事儿,哪怕是她张罗选秀,程慕婷也别想踏进这里一步! 程慕娴静下来想了想,上辈子的程慕婷倒是没有入宫,而是凭借她这个长姐在后宫的地位,嫁给了一家侯府的嫡次子。 这种事情,不管放在什么时候,都属于高嫁。 程慕娴那个时候勉强出了个面,就叫程慕婷在这家侯府里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还顺利的叫她的夫婿拿到了侯府世子的位置。等她成为了太后,程慕婷就是侯爵夫人了。 更有意思的是,在她被韩芷柔诬陷、眼看着要被废后的时候,程慕婷第一反应不是来帮她说话,而是着急的与她撇开关系,说程家没有这样的败坏门楣的女人。 那个时候,整个程家,没有人敢开口。 至于程安博,要不是为了他自己的位置,也不会上奏说几句话的。 程慕娴早就把这几个人的性子摸透了,现在怎么可能会让这些人沾到她的一星半点好处?! 这辈子,她不会让程慕婷如愿以偿嫁入侯府成为侯爵夫人的,她不配。 她永远都不配! 程慕娴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吓得锦书一跳:“姑娘怎么了?仔细手疼。” 面对锦书的关心,程慕娴的脸上才算是有了笑容:“没事。” 这四下只有她们主仆二人,锦书只当做程慕娴为了午膳时候的事情生气:“说起来尚书大人的确是不像话,姑娘和二姑娘本来就不和,这二姑娘面上一套嘴上一套,姑娘你要是答应了,指不定会闹出来什么幺蛾子。” 锦书说着这些话,还替程慕娴揉揉刚刚拍了桌子的那只手。 “所以你也觉得我不答应也对吧。”程慕娴拍拍锦书的一只手,不等锦书说话,道:“再过五年该是放了你身契的时候了。” “到时候姑娘我肯定替你寻一门你中意的亲事,把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程慕娴这话一开口,锦书就跪下了:“奴婢不去,奴婢宁愿老死在宫内,也不愿意嫁人。” “对奴婢来说,姑娘已经是奴婢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锦书这话倒不是夸大,锦书自幼家境贫寒,为了患病的老娘,才自愿卖进来的。 刚过来的锦书就被拨给了程慕娴,一直到现在,也有十五年了。 况且程慕娴对她也很好,当初她老娘不好,程慕娴还给了她十两银子回去料理那些后事。 所以在锦书眼里,程慕娴就是她这辈子唯一忠心的人。 “你啊。”程慕娴笑着摇摇头,伸手将垂下来的一缕长发挽起:“倒是累的你跟我去哪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了。” “有姑娘在,哪里都不苦。”锦书的话才落下,就有人端了阳春面进来。 “坐吧。”程慕娴记着锦书,叫人煮了两碗。 以前暮良苑不得重视的时候,整个尚书府也就只有锦书会时时开导她、陪她玩耍了。 主仆二人坐在一起吃饭,已经是常态。 “可是来嬷嬷和奴婢说了,姑娘是皇后,可不能和姑娘坐在——”锦书还没有说完,就被程慕娴强制性拉着坐下:“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听了这句话,锦书才坐下,只是也不跟之前那般随意,而是多了几分规矩。 来嬷嬷可是和她讲过的,她是姑娘身边的人,若是出了礼数上的差错,旁人会骂姑娘没有教养的。 故而她坐的端正, 吃起东西来也比以前规矩许多。 程慕娴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这明明有着血亲的尚书府,居然不如锦书待她的好。 主仆二人用过面,锦书起身收拾了东西下去,后脚就有人进来,说是祠堂那边出了事情。 程之荣和程慕婷两个人在祠堂里头思过,还能出什么事情? 程慕娴心下奇怪,倒也带着人过去了。 程家祠堂十分森严,里头供奉着程家历代先祖的排位,四时烟火不断,时时都有人前来打扫保持干净。 只可惜,今天叫这两个蠢货破坏了。 程慕娴过来的时候,一群奴仆才把程之荣和程慕婷二人拉开。 “这是怎么了?”程慕娴轻移莲步,还挺有闲情的扶了一下发髻,上面一枚硕大的红宝石押发,看着十分夺目。 程慕婷的发髻乱了,脸上也多了两道痕迹,此刻跟一个疯婆子没有两样,挣扎着骂道:“你居然敢殴打姐姐!程之荣!谁给你的狗胆!” 程之荣也好不到哪里去,脸上被程慕婷结结实实抓了几个血痕,看着有些触目惊心:“你这个疯子女人,你跟我抢什么?!” “这祠堂那么冷,你一个男的你怕什么!你合该让着姐姐我才是!” 程慕娴的目光总算是落在了地上的被子和吃食上。 “哟,看来二位不是来思过的,而是过日子的。”程慕娴这一句,直接叫这姐弟二人差点炸起来。 本来这洛姨娘派心腹静悄悄的送东西给程之荣和程慕婷这姐弟二人,程慕娴心里早就知道,却不说。 她本来还打算拉着程安博一块儿揭发的,谁知道这姐弟二人为了吃的和穿的,直接在这祠堂动起手来。 这才叫祠堂的人觉得大事不好,赶紧的通知了程慕娴前来。 至于为什么不通知程安博,那就另当别论。 “既然如此,这件事情我不便处置。”程慕娴当机立断,直接派人去请了程安博。 在等程安博来的途中,程慕婷瞪了一双浑圆的眼睛看着程慕娴:“你满意了?” “我满意什么?”程慕娴朝她走了几步,蹲下来,一只手紧紧的掐住程慕婷的下巴:“你最好是给我老实点。” 程慕婷被掐的下巴生痛,“你说什么,我不懂。” “呵。”程慕娴撒开手,像是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要了毛巾反复擦过,才继续道: “收起你的心思,不要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蠢!” ------------ 第十七章 一视同仁 看着昔日被自己踩在脚底下的程慕娴一朝踩在了自己的头上,程慕婷自然是心里一千个一万个不爽。 程慕娴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程慕婷也明白,她想要入宫的梦破灭了。 “不愧是我的好姐姐,连妹妹想要过个好日子都要拦!哈!” 程慕婷一开口就要王程慕娴身上泼脏水:程慕娴是要当皇后的人,还如此善妒,只怕传出去谁都不敢要! 面对快要陷入癫狂的程慕婷,程慕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难不成她要告诉程慕婷,陆又白那个狗皇帝心里只有韩芷柔一个人? 这要是说出去,程慕婷只会以为她疯了,连这种胡话都说的出来。 程慕娴用一副无可救药的目光看着程慕婷,眼中的怜悯转瞬即逝。 好在程安博来的很快,程慕娴也没有等多久。 程安博瞧见这祠堂地上的吃食和穿的,也是气的不行。 如果这是以前,程安博估计还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这件事情捅到了程慕娴的跟前,他要是不好好处理,触怒的可是当今圣上。 为了个庶女和庶子得罪自己头上的乌纱帽,程安博除非是疯了才会做出来这样的事情。 “东西全部收下去,谁要是敢私下再送,直接发卖出去!” “另外,婷姐儿一天十个手板,打到出来为止!” 程慕婷一听这话,顾不上形象大喊大叫:“爹爹!爹爹你可不能这样做!” 一天十下手板,这要是打完,估计这掌心就得落了疤。 在西昭,落了疤的女子,是没有人敢要的。 程安博为了自己的乌纱帽,果断的舍弃了程慕婷的未来。 程慕娴看着只觉得讽刺,只是不等程慕婷开口,便说到了程之荣的身上:“这可要一视同仁。” 程慕娴这话一开口,程慕婷赶紧的补充上:“是!是啊!又不是婷儿一个人的错!” 程安博本来就想罚了程慕婷了事,毕竟这程之荣是要参加科考的,万一受了板子,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可现在程慕娴主动提起来此事,可不是逼得他惩罚程之荣吗? 程安博一咬牙,道:“你,一天十下藤条。” 这藤条打人最为痛苦,却不至于和板子那般容易坏了身子。 而且藤条打的是臀部,而不是手,想来程安博也是考虑到程之荣要科举的事情。 程慕娴压根就不打算这么过去:“父亲以前常说要一碗水端平,如今这话,倒是不算数了?” 程安博还没有开口,被牢牢压在地上跪着的程之荣就抢先开口:“爹爹!儿子日后可是要科举的!” 别说是打藤条,就算是跪祠堂,程之荣都不想。 他就想回去他的院子,那里有他的温柔乡。 现在在这个破祠堂,可不是什么都没有嘛! 又冷又饿还吃不好,程之荣压根就不习惯。 他知道程安博因为他快要参加科举所以额外宽容,所以他才会搬出来科举的事情说事,希望可以免于处罚。 只可惜他忘了,程慕娴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 “西昭讲究读书人德行第一,三弟在祠堂如此大吵大闹还动起手来了,岂不是德行有亏?” “今日父亲若是不加以重罚叫他长个记性,还等着日后叫他在朝堂上长个教训吗?” 程慕娴这话可就是带着威胁的意思了。 意思就是说这程之荣现在不学好,日后等真的进了官场,被人抓到德行有亏的把柄给告到皇帝跟前,且不说皇帝会如何处置,程安博这个尚书就是首当其冲的! “子不教,父之过。” 道理很简单,程安博只要没有扯到他自己的前途上,都可以当做没有这回事。 可现在既然已经被挑破了,程安博只能按照程慕娴的意思来:“三哥儿德行有亏,十五个手板。” “每日跪足四个时辰才许用膳!”程安博丢下这句话,大概是真的怒其不争。 得知这个消息,程之荣直接刺激的晕了过去。 程安博倒是头也没有回,也没有要开口叫郎中的意思。 倒是程慕娴,还派人请了郎中。 这人可是要挨罚的,此刻出事,岂不是叫他逃了过去? 离开祠堂,程慕娴捶捶肩膀:果然这祠堂就不是她习惯待的地方。 以前虽说没少跪,可谁喜欢这种地方? 她记得她刚刚跪祠堂的时候才八岁,那是冬天,程慕婷诬陷她推她落水,尚且在发热的她就被盛怒之下的程安博给关在了祠堂。 这祠堂四面透风,只有下雪下雨的时候才会关一下窗户,可就算是如此,每到冬天,里面就跟冰窖一样冷。 她记得自己那次哭的很惨,也许是发热的缘故,哭的嗓子都哑了,还是没有人放她出去。只有空空的寒风,吹的她整个人都是抖的。 要不是真的怕她死在祠堂被御史弹劾,程安博压根就不会请郎中替她诊治。 今天看见程之荣和程慕婷的待遇,程慕娴早就有了预料,所以并不觉得吃惊。 “果然没娘的孩子,最可怜了。” 程慕娴想着事儿,顶着日光走了回去。 祠堂里面的动静闹得挺大,洛姨娘知道以后直接吓得昏了过去。 如今她是彻底失宠,所有的赌注都压在程之荣和程慕婷身上,至于另外一个儿子程之贵,才十岁而已。 因为她被关起来的缘故,小儿子则是被程安博带走,另外派人教养。 可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简直就是要她的命! 洛姨娘更没有想到的是,这件事情居然会直接被御史闹到了朝廷上,参了程安博一本。 说他罔顾礼法,不能教养好子女云云,要新君责罚。 消息传回,程慕娴只能说一句:“硬骨头。” 这群御史那是真的不管快要来临的帝后大婚,不管程安博家里还有个即将成为皇后的女儿,总之就是说弹劾就弹劾,头铁的很。 程慕娴眼下正摸着陆又白送过来的一把梨花木古琴,心下五味杂陈。 这把出自名家之手的梨花木古琴,陆又白上辈子送给了他的白月光心上人韩芷柔,哪里会有她的份? 如今,倒是昨儿趁夜派人送过来了。 说是供她解闷。 ------------ 第十八章 心思 解闷? 程慕娴徐徐摸过这把古琴的每一根弦,觉得有几分可笑。 这算什么? 虽说这辈子的轨迹出了偏差,不是程慕娴想要的,可面对陆又白的示好,程慕娴还是觉得他别有用心。 “做给谁看呢?”程慕娴施施然落座,一曲《渔樵问答》流出,闻者无不如痴如醉。 一曲落罢,还有人久久没有回过神。 程慕娴吩咐锦书好生把琴收好:既然是御赐之物,弄坏了可不是个小问题。 她可不想被陆又白找借口收拾。 散步的时候,程慕娴觉得有点可惜:上辈子她怎么就没有个青梅竹马呢?这要是有的话,这辈子还可以多一个选择,不必嫁给陆又白这个狗皇帝了。 不过后悔药是没有的买的,旨意已经下了,礼部都在紧密锣鼓的准备大婚事宜。 难不成,来个逃婚? 想想陆又白身边那群神出鬼没的暗卫,程慕娴按了按额头:估计还没有等她跑出来就被抓回去了。 到时候,她成为西昭首个妄图逃婚的皇后,就是街头巷尾的谈资。 更搞不好,触怒了陆又白——她这条小命就别想要了。 “唉——”程慕娴靠在池边的栏杆上,百无聊赖的看着水中的锦鲤。 “还没有你们过得好啊。” 即将快要成为皇后的程慕娴,居然羡慕起来了一群锦鲤?这话说出去,估计都没有人信。 暗卫也是觉得奇怪,但还是报给了陆又白。 收到密报的时候已经过了午膳。此时,陆又白顿时觉得这个女人比朝中的任何一个大臣都难以相处。 这天下女子都趋之若鹜的皇后之位,这母仪天下的权势,她居然觉得还不如一群鱼快活? 陆又白甚至都想跑去尚书府问问程慕娴到底是怎么想的,是他哪里做的不够好? 不过,对于暗卫传回来的情报之中,有一条,陆又白很感兴趣。 就是程慕娴会古琴的事儿。 陆又白记得程慕娴是不会古琴的,难不成以前都是藏拙? 转念一想,陆又白觉得未必没有这个可能——程慕娴自小没了生母,在尚书府过的日子肯定不好受,这要是锋芒太过,只怕早就被人除掉。 陆又白摩挲着手中的玉核桃,沉思一会,忽而喊了一句:“盛泰!” 守在殿外的盛泰赶紧的进来,冲陆又白行了个礼:“陛下有何事吩咐奴才?” “嗯,大婚还有多久?” 盛泰倒是有几分没有反应过来,这个问题,陛下今天是第几次问了? 不过他还是恭恭敬敬的回答道:“回陛下的话,还有十七日。” 十七日……陆又白觉得好生漫长。 别说是十七日,就算是十日,啊不,哪怕是一日,他都觉得漫长。 一时间,陆又白觉得自己就是个傻缺。 他要是重生在下旨之前好了——这样他就可以当即下旨举行大婚,不用等候那么久。 虽说大婚一个月以后举行是为了不看起来那么仓促,可只要他想,几天之内安排好一切都是可以的。 本来这个未央宫他也没有打算修缮的,如今也算是歪打正着吧。 挥挥手示意盛泰出去,陆又白又瞄了一眼堆积如山的奏折,干脆自己去了西偏殿换了便服。 不一会儿,扮成富家公子的陆又白从西偏殿出来,手里拿了一把竹骨折扇,多了几分风流潇洒:“去尚书府。” 盛泰:??? 陛下似乎前日才到吧? 盛泰表示自己虽说刚刚当首领太监,可这西昭史上并没有和自家主子这般行事的。 这不顾大婚之前不能见面的祖宗规矩不说,还隔三差五的去找人,这??? 陆又白这种看起来不羁的行为,着实是叫御史台的那群人找到了可以抨击的理由。就单单今天一天,抨击皇后红颜祸水的奏折,几乎和小山一样高了。 陆又白呢?则是翻开来看了一眼,就丢去烧了。 没错,一般奏折要么留中不发,要么发回去,这丢去烧的,倒是稀罕。 也不是说有不可以烧奏折的规矩,这陆又白明显是觉得这些御史说的都是废话,留在御书房简直就是占地方,所以都让小太监把这些奏折收起来直接一把火烧了。 废话而已,多看无益。 陆又白走到半路,忽然改了主意,去了一家挺大的酒楼,在酒楼等候程慕娴。 好不容易睡个午觉的程慕娴,就这么活活的被陆又白的口谕给从被窝里头拉了起来。 任由锦书和来嬷嬷替自己梳过头换过衣裳,程慕娴也懒得注意自己穿的是什么,一头上了马车,就靠在车壁里面睡着了。 这就导致锦书掀开帘子一看的时候,给惊到了。 她家姑娘,靠在马车里面睡着了不算,还流了口水…… 锦书赶紧的把帘子一关,一脸尴尬的小声:“那个,烦请大人转告陛下一声,我们家姑娘身子——” 锦书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完,就看见陆又白大步走了过来。 陆又白示意锦书不必说话,一个眼神逼得锦书不得不让开身子。 身子不爽?不是上午还好好的吗? 陆又白踏上马车,掀开帘子的那一刻,锦书就知道完了。 她姑娘要倒霉了。 在这么重要的场合下睡着,还如此没有形象,只怕是要触怒天子。 锦书才要跪下请罪,就被暗卫头子高平拉住。 高平示意锦书不要说话,并且示意她看看马车那头再来说话。 陆又白坐在了程慕娴身边,小心的把人往自己怀里揽:“回宫。” 就这样,皇帝的车驾在锦书惊愕的目光之中,缓缓的开始移动。 锦书现在满脑子都担心程慕娴会遭了陆又白的训斥,想要找机会解释,都被高平拦下。 锦书:“你这人怎么如此话多?!” 暗卫头子高平:这丫头胆子还挺大。 其他暗卫:好像发现了什么。 直到车驾到了勤政殿,程慕娴还是没有醒,反而睡得更香了。 左右都不敢说话,就这么看着陆又白抱着程慕娴下马车。 程慕娴还砸吧了一下嘴,一只手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摸了一把陆又白的脸。 再一次想要试图请罪的锦书,被高平连拖带拽的弄了下去。 ------------ 第十九章 众目睽睽之下她居然 高平把锦书拉到僻静的角落,才把她放开:“你这个丫头是不是傻?” “你没看出来陛下很中意娘娘吗?” 锦书张大了嘴,好像可以塞下一颗鸡蛋:“真的?” “真的。”高平难得话多,倒是叫暗处的人看了好一通热闹。 高平这个御前的人都这样说了,想着自家姑娘会没事,锦书很放心的在外头等候。 就是,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才好。 陆又白抱着人进了西偏殿,正把人放在榻上的时候,程慕娴软软的喊了一句: “娘,别走。” 声音似乎要哭出来:“你别丢下娴儿。” 这般脆弱的程慕娴,在陆又白的记忆中,似乎从来没有见过。 哪怕是上辈子她差点被废,也是一身的傲骨,不曾示弱于人前。 陆又白生出来几分心疼,低头落了个吻在程慕娴的额头上:“我在。” 大抵是有令人安心的力量,程慕娴很快就安静下来,只是扯住陆又白的大袖,不肯松手。 陆又白知道程慕娴是把他当成已经过世的尚书夫人,当下也不走了,就这么坐在床边,看着程慕娴。 他还是头一次这般详细的看着程慕娴,哪怕是上辈子,都不曾有过这样的事情。 上辈子他对程慕娴只有利用和巩固皇权的心思,帝后之间只有互相敬重,压根就没有其他的感情。 至于程慕娴会为他生下来两个儿子,也着实令他意外。 他以为那五年,她已经不能生育,谁知道太后寻来的神医薛南箫竟是如此的厉害。 本想借了无所出的名义废了她,却因为这件事事发而导致朝中群情激奋,差点捅出来是浔阳王妃的手笔。 可纸包不住火,最后还是捅破了…… 陆又白直到临死的时候才知道他一直都爱错了人。 他要保护的、他要爱的人,不是韩芷柔。 而是这个因为自己的缘故,被伤的遍体鳞伤却依旧端庄持礼的皇后。 他记得他死的时候差点发生了宫变,最后好像还是他的皇后带着两个儿子,和一群亲卫死命相护,才没有叫这个天下姓了韩! “是我对不起你。”陆又白在心里默默地说着这句话,还顺便替程慕娴掖了一下被子。 陆又白不知道程慕娴是重生的,同样,程慕娴也不知道陆又白是重生的。 程慕娴现在只觉得陆又白对她的好,不过是为了他自己的帝位而已。 她已经无数次的想过要如何逃离皇宫的这件事情——甚至连那尊送子观音,她都打算利用一下。 关于自己无子甚至差点被废的事情,程慕娴记得清清楚楚,所以她还是觉得陆又白会因为她无子这个缘由,把她废了。 这也是她为什么没有丢掉那尊送子观音的缘故——况且薛南箫已经算是她的人,有薛南箫这个神医在,她还怕会真的被伤了身子? 抱着这样的心思,程慕娴对陆又白向来都是皮笑肉不笑。 哪怕是陆又白陪了她一个下午。 程慕娴醒了的时候还是有几分傻的,直到迷迷糊糊的喝过一盏蜜水,才反应过来。 这地方,好像是西偏殿。 这身边的男人,好——不对!是本来就是狗皇帝陆又白! 程慕娴手一抖,茶盏叫她差点没摔了。很快,她就想起来今天发生的事情。 她本来应该是去酒楼赴约的,怎么变成了在皇宫了? “陛、陛下?” 程慕娴试探性的问了一句,陆又白冲她一笑:“皇后可醒了。” “那个,臣妾——”程慕娴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注意到现在已经夕阳西下了。 老天,她这是睡了一个下午? 关键是,陆又白这个狗皇帝居然没有找她麻烦,相反还很有耐心的问她要吃什么。 这是,做梦? 程慕娴捏了一下大腿:好痛,是真的! 陆又白注意到程慕娴的小动作,脸上的笑容更大了:“醒了就好,否则朕还不知道怎么喊你。” “呵呵,那个,啊劳烦陛下把臣女送回尚书府。”横竖程慕娴是打死不会让自己在宫里过夜的。 “有朕在,没有人敢说你一句闲话。” 陆又白温柔的替程慕娴将垂下的黑发挽起,倒是叫程慕娴有些受宠若惊。 这男人,怎么和上辈子的不一样? 等会,现在的问题是:这男人准备把她留在宫里过夜? 程慕娴一个激灵:“这于礼不合!” “哦?”陆又白忽然凑近,低声道:“方才皇后可是众目睽睽之下,摸了朕的脸。” “皇后说,这笔账怎么算?” 程慕娴看看自己的爪子,头一次有冲动想要把它给砍了。 她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手呢?这下子好了,落了这么一个大把柄在陆又白这个狗皇帝手里,简直就是被人家捏的死死的。 “可臣女——”程慕娴紧张的抓了一下被子,心想陆又白应该不至于发疯把她给……咳。 陆又白强制性的抬起她的下巴,迫使程慕娴看着他的脸: “你是朕的皇后,谁敢胡说八道一句,朕就砍了他的脑袋!” “所以,可以留下来吗?” 彼时的陆又白,落在程慕娴的眼里,叫她觉得自己就是个猎物,而陆又白就是那个手拿武器的猎人,准备将她一击毙命。 事已至此,她敢不答应? 程慕娴把头点的跟鸡啄米似的,生怕自己晚了一步被陆又白算账。 陆又白方才满意的笑了,同时冲外面吩咐,叫小厨房做程慕娴喜欢的菜色端过来。 用膳的时候,程慕娴那是一句话都不敢说,只顾低头扒饭。 程慕娴内心想着赶紧吃完,吃完好回去睡觉,这样就可以不必面对陆又白这只笑面虎了。 陆又白倒是吃的慢条斯理,还招呼程慕娴每一样菜都尝尝。 跟皇帝用膳的时候,如果皇帝没有吃完,其他人是不可以先行落筷的。 程慕娴对于这个规矩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所以面对这样的陆又白的时,心里那叫一个抓狂。 “这狗皇帝不能吃快点吗?” 拜托,她坐在这里感觉浑身都不自在,生怕哪里错了被找麻烦。 “阿娴。” “啊?” ------------ 第二十章 夜游 程慕娴被这一句忽如其来的阿娴惊得一口噎住,连连咳嗽,吓得陆又白赶紧的上前替她拍背。 程慕娴咳的两眼泛红,眼泪珠子在眼眶中打转,心道陆又白玩这一出又是何意? 毫不客气的从陆又白手上接过茶盏一饮而尽,程慕娴总算是缓过气来。 “陛下、陛下唤臣妾何事?”程慕娴停下要继续吃东西的意思,正眼看着陆又白。 眼前的男人,脸上的慌张还未曾完全散去,“可需要叫太医?” 程慕娴摇摇头:“不必。”意思就是说,要陆又白有话快说,别这样卡住。 “没什么,朕就想这样喊你一声。”陆又白方才只是试探性的喊了一句,就引来程慕娴如此大的反应。 为此陆又白觉得自己还是小心点,别把人吓出毛病。 “嗯,陛下自便。”程慕娴倒是没有放在心上,反正一个称呼而已。 称呼而已……上辈子两个人就是陛下皇后的来回称呼,何曾,何曾有过这么看起来极其亲昵的一句? 随即陆又白注意到程慕娴吃饭的速度变慢,就知道她是在依照规矩迁就自己,当下就道:“就你我二人,阿娴,若是用完了。” “就先去歇息吧。” 程慕娴迅速的吃完最后一块烧鸡腿,用帕子一擦,冲陆又白行了个礼,就回去了。 程慕娴夜里在西偏殿歇息,至于陆又白,程慕娴倒是随便他去哪个宫里。 对,程慕娴现在还是觉得陆又白后宫是有人的——不然他这么血气方刚的一个,该如何度过这漫漫长夜。 程慕娴去了西偏殿歇息的时候,盛泰上前问陆又白要不要过去,后者摇摇头:“朕在东偏殿看折子,多叫几个人上夜,好生守着她。” “是,陛下。”盛泰心想这都是什么事儿:明明二人都要大婚了,偏生陛下为着皇后娘娘在西偏殿歇息,愣是不肯回去自己的寝宫和娘娘共眠,非要在东偏殿看一夜折子。 至于躺在西偏殿的程慕娴,沐浴过后,站在床边发了一会儿呆。 这个雕刻了龙的床、上面还是御用的明黄色被褥,好像是在告诉她,这是皇帝的寝宫。 程慕娴记得,上辈子陆又白的寝殿不是西偏殿啊。 西昭皇帝专门的寝宫是在勤政殿不远处的另一座宫殿,叫做甘露殿。 也是她没有反应过来。 所以,陆又白今天夜里要、要做什么? 程慕娴自己都无法欺骗自己,一个女人在皇帝的寝宫,还能做什么?难不成单纯盖棉被聊天?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不可能啊。 “锦书。” 程慕娴忽然喊了一句,锦书就推门进来:“姑娘。” “替我梳妆,咱们、咱们出去走走。” “啊?” “啊什么。”程慕娴有几分不高兴,“就,哎呀,你家姑娘我夜里吃的有点多。” 嗯,没错,吃多了,出去散散步应该没有什么毛病。 “哦哦。”锦书如梦初醒般上前替程慕娴梳妆,还替她系了一件披风。 “夜里风凉,姑娘不要走太久,仔细头疼。”锦书一面提了灯笼,一面对程慕娴道。 “嗯,我知道的。”这座皇宫,程慕娴就算是闭了眼睛,都知道这里的路线。 程慕娴才从西偏殿出来,后脚才说了要批阅一个晚上奏折的陆又白,就跟了过来。 而且陆又白还直接上手提了灯笼,顶替了锦书的位置。 锦书再一次的被高平拉去一边了。 程慕娴十分郁闷,怎么她去哪里这人都要跟着。 后面跟着的盛泰表示也没办法看过去:陛下才说了要批阅一个晚上的奏折,眼下一看见皇后娘娘出来了,那是直接把朱笔一丢,什么都顾不上的过来了。 这都是什么事啊。 盛泰带着一干小太监,远远的跟着。 今夜风确实是有些凉,夜空干净的只余一轮弯月,孤独的照耀大地。 程慕娴看着身边跟着的男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陛下这是——”程慕娴本来想找个借口把陆又白弄回去的,结果男人自己来了一句,把程慕娴的话给堵的死死的: “朕批阅奏折累了,出来走走,正好碰见阿娴也在。” “怎么,阿娴这是不喜欢朕在身边?” 程慕娴内心:当然不喜欢,你有多远滚多远吧。 可在嘴上,万万不敢说出来一个字的:“怎么会?臣妾求之不得。” 陆又白习惯性的反握住程慕娴的一只手:“那就好。” 说过这话,陆又白牵了程慕娴,两个人在这宫里漫无目的行走。 快到御花园的时候,程慕娴知道过了御花园就是东西六宫,提起来一句话:“陛下今夜可要宿在哪个美人宫中?” 程慕娴说这话的时候,表现出来一副十分大度的模样,连陆又白都搞不清楚是真是假。 扪心自问,陆又白巴不得是假的。 只可惜是真的——先不说程慕娴上辈子大度惯了,加上这辈子只想逃离,所以就成了真的。 真的不能再真。 想想自己的上辈子,为了陆又白这个狗男人和后宫一群女人厮杀,程慕娴就觉得自己的脑袋被门夹了。 陆又白的目光落在程慕娴的身上,仿佛要看出来一个洞。 程慕娴倒是随便他怎么盯着自己看——只要不是要她这条小命都成。 御花园内倒是枝繁叶茂,落地宫灯很是明亮,倒是不会叫人一不留神摸黑摔了。 随便掐了一朵不知名的花儿在手上把玩,程慕娴记得:就因为浔阳王妃喜欢白莲,所以陆又白就在御花园内大开池塘,全部都种上了白莲。 此举又是惹来朝臣非议,不过没有人知道陆又白是为了浔阳王妃种的。 最后还是太后说了一句破坏风水,才叫人把这些白莲全部都拔了,将御花园恢复了原样。 现在想想,陆又白那个时候,于韩芷柔,确实是个不错的人。 可如果没有要逼宫的那档子事情,谁也不知道这韩芷柔居然有称帝之心。 她之前所有的示好,都是冲了陆又白的位置而来的。 那个时候,陆又白眼看着就要挂了,而且她的儿子则是下一任的储君——于公于私,程慕娴都不会让韩芷柔得逞。 这才有了后来的对峙。 ------------ 第二十一章 旧日事 程慕娴到现在都还记得逼宫的那天晚上——一向惯会扮柔软的浔阳王妃韩芷柔,那日竟是亲自带了叛军,将不大的甘露殿团团围住。 若不是她儿子冒死拿了虎符去调城西大营的大军,只怕她和她两个儿子都会沦为刀下鬼。 在绝对实力上,韩芷柔很快就败下阵来。 那个时候陆又白因为这件事情而受了惊吓,口谕让她儿子登基以后,就咽了气。 至于韩芷柔,则是叫嚣陆又白最是心疼她,绝不会让她死的。 只可惜她再喊都没有用——登基的人是她儿子,是这西昭的新君。 谋反之罪,罪无可恕。 就算是有免死金牌都无法赦免,最后浔阳王府满门抄斩,祸连九族。 就连刚出生的孩子都没有放过——程慕娴知道这确实很残忍,可既然做了,就要承担后果。 权利的角逐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程慕娴的思绪渐渐飘远,还是陆又白喊了她几声,她才回过神来。 回过眼眸,程慕娴很难将眼前这个意气风发的新君同日后缠绵病榻的那个人联系起来。 “想什么呢?”陆又白说这话的时候,眼底似乎有万千繁星。 他就这么看着程慕娴,仿佛这世上只余他们二人。 程慕娴被看的有些不习惯:“臣妾在想,日后陛下有了心上人,是否会放臣妾离开?” 这句话说出来,倒是有几分僭越,这要是传到那群大臣耳朵里,估计又该抨击程慕娴这个皇后做的善妒云云。 陆又白伸手替程慕娴把一只歪了的发簪扶正,同时道:“卿卿为何会这般说?” “……”程慕娴看向陆又白,方才知道自己的这句话说的确实是有些过早。 程慕娴知道陆又白真心喜欢的人是白月光韩芷柔,而不是她这个因为巩固皇位而娶进来的皇后。 可是,陆又白自己都没有往外透露一个字,她若是现在说了,万一触怒了陆又白,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陆又白向来以皇家利益为重,这种事情要是传出去,肯定会让他大失颜面。 有风吹过二人脸颊,陆又白于这一轮孤月下,主动伸手将程慕娴揽进怀中。 落入男人温暖怀抱的那一刻,程慕娴的大脑都有片刻的空白。 他居然抱了自己? 还是主动抱的自己? 加上上辈子,这可是头一次。 程慕娴瞪大了眼睛,同时那些跟在后面的宫人们,都下意识的低了头。 陆又白动了动唇,声音轻的程慕娴几乎以为是幻觉:“卿卿不必担忧。” 程慕娴傻了片刻,好不容易从陆又白的怀里挣脱开来,盯着他一张脸看了半天:“陛下,可是最近批阅奏折太繁忙了?” 闻言,方才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气氛就被破坏了。 陆又白内心:忍住,忍住。 自己要娶回家的人,当然要耐心,再耐心。 程慕娴见陆又白不说话,以为他是生气了,才要开口,后脚男人就伸手替她把快要松动的披风给重新系了一下: “再走一会,就回去歇息吧。” 本来就是在平常不过的一句话,程慕娴愣是听成了那个意思,顿时脸就红了一片。 她低着头,声音都有几分颤抖:“臣妾、臣妾觉得现在、现在还、还可以走走!” 程慕娴内心:你最好赶紧回去睡,她只要不跟你一张床,睡地上都行! “无妨,朕陪你。”陆又白不由分说的牵好程慕娴的手,“手这么凉?朕回头派个太医前来替你好好看看。” “是,谢陛下。”自作聪明且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程慕娴,此刻再也不敢胡乱说一句话。 就怕陆又白又会说出来某些她无法接受的话。 走到后面,二人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在经过未央宫的时候,程慕娴停下了脚步。 看着熟悉的未央宫大门,程慕娴心里百味陈杂。 说起来,上辈子她当皇后的时候,这个未央宫只是简单的打扫了一下就完事,陆又白的理由是叛军刚刚消灭,国库空虚,提倡俭省。 朝中没有大臣有异议,只是难了她,刚成为皇后不久,就遭到后宫的非议。 陆又白不修未央宫就算了,反倒是把其他几座后妃居住的宫殿大修特修,这不是给她下马威还是给谁下马威? 可是这辈子,陆又白居然下旨命工部修缮。 程慕娴觉得费解,也只当做自己重生一回,很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的轨迹罢了。 “想进去看看?”陆又白见程慕娴看着未央宫大门发呆,就问了一句。 “不必,以后自然有机会开宫。”未央宫,程慕娴还是很熟悉的,不必再看就是。 她也不觉得工部能够修到什么程度,总之陆又白是不会让工部因为这件事情而损他的皇威。 况且这未央宫修的如何,她都不会和上辈子那般在意了——这辈子若是无法逃离,那就安安静静的把自己关在这深宫大院,去做自己的事情。 那些阴谋诡计、那些明争暗斗,都会跟她一个人无关。 程慕娴闭了一下眼,随即睁开:“天色想来都晚,陛下不需要回去歇息吗?明日还有早朝。” 程慕娴知道陆又白这个人,除了面对韩芷柔之外,其余时候都是很有理智的,绝对不会叫宫里的后妃影响他的事情。 陆又白从这句话里面听出来不对:“卿卿可是要赶朕走?” “……”程慕娴其实差点一句“嗯”,好在及时吞了回去。 她这条小命,她还是想要的。 “臣妾只是担心陛下翌日无法好好上朝。”程慕娴见陆又白不为所动,干脆拉出来了那群御史说话: “届时臣妾又要被骂祸国妖后了。” 陆又白起初还无动于衷,直到听见程慕娴说她自己可能会挨骂的时候,脸上才有了别的神情。 总的来说,就是不怎么好看。 “既然卿卿都这般说了,那朕就回去勤政殿——天凉,卿卿随朕一块儿去吧。” “这大婚虽说还有十多日,可一旦出了什么事情,也是麻烦。” 陆又白以大婚的理由要挟,程慕娴还真的不得不回去。 只是,再回去之前,程慕娴硬了头皮回一句: “陛下、可否等到大婚……” ------------ 第二十二章 事出突然 陆又白盯着程慕娴的小脑袋看了一会,大概是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了。 “朕今夜在东偏殿批阅奏折,你睡就是。” 陆又白的意思是,他不会在大婚之前做那种禽兽之类的事情。 程慕娴赶紧的应了,生怕陆又白反悔:“那,那就回去吧。” 同时心里的大石头也落了下来。 走回去的路上,程慕娴想到一件事:“陛下,万一明日——” 程慕娴想说万一明天又传出来跟上次一样的事情,这到时候怎么解决。 陆又白停下脚步,低头对她道:“放心。” “谁敢毁你清誉,朕就砍谁!” 陆又白说的十分坚定,程慕娴也就信了。 不过程慕娴转念一想,觉得也对:这个时候传来这件事情,对陆又白也不好。 心情一放松,程慕娴回了西偏殿,沾了枕头就睡着了。 这让知道这件事情的陆又白有些无奈,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他的卿卿,还真是…… 这一夜,恰如陆又白自己说的那样,陆又白当真就是待在东偏殿了一整晚,连西偏殿的门都没有进去过。 翌日程慕娴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 这个时辰,陆又白应该在上朝。 程慕娴掀开被子,随便套了一下绣花鞋,就喊了锦书进来伺候她梳洗。 等程慕娴用过早膳,左等右等还是没有等到陆又白回来。 程慕娴本来打算等陆又白回来以后告辞的:好歹人家是皇帝,她不至于这般不知道好歹,搁一下一句话就跑回去尚书府。 起码得当面一见才是。 程慕娴等啊等啊,等到了尚食局第三次问要不要端午膳的时候,陆又白总算是回来了。 陆又白连头上的天子冠冕都没有卸下,显然是一下朝就直奔勤政殿的。 加上上辈子,陆又白是头一次这般积极的来勤政殿。 他知道程慕娴还在,不会就这么不辞而别。 陆又白踏进勤政殿的时候,正好看见尚食局的进来问程慕娴要不要用膳。 他直接大手一挥,吩咐传膳。 陆又白忽然来这么一套,程慕娴知道,她今天是必须在宫里用过午膳再走了。 和陆又白不同的是,程慕娴是真的不想跟他用这一顿午膳了。 她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她宁愿现在回去吃一碗素面都不想在这里用御膳。 可面上又不能表露,故而程慕娴见陆又白一停了筷,立刻就说尚书府还有事情需要她处理,说要走了。 陆又白反应都没有反应过来,程慕娴生怕他再找个什么理由把她留在宫里,一句果断利落的“臣妾告退”,就起身离开。 压根就顾不得礼节上的问题。 陆又白的确是开口都来不及,只能看着程慕娴带着锦书一块儿走了。 好不容易有点好心情的陆又白,这会子全部都被破坏了。 他还想和他的皇后多说几句话。 唉,罢了罢了,等成婚以后,多的是时间。 陆又白坐在膳桌旁坐了一会,喝了一口茶水,那头盛泰就上来问了:“陛下,工部来人问,问其他后妃的宫殿要不要修缮一下。” 西昭的选秀都是每年的九月,如今还有四个月,修缮起来的话也是够的。 陆又白想也不想的拒绝了:“朕与皇后大婚不足一年就要选秀,未免太不合规矩了。” 这话要是换做上辈子的陆又白,那是打死都别想叫他说出来。 他估计会在大婚之后的第二天就开始选秀,丝毫不顾忌皇后的面子。 上辈子他在大婚之后的半个月,就打了要繁衍子嗣的名义,开始选秀。 当时御史都没有说动他——想来这御史都开口了,这件事情对于皇后来说,的确是大大的不利。 坏了祖宗规矩不说,还在告诉全天下他对皇后的不满。 想到这件事,陆又白就恨不得打死上辈子那么混账的自己。 所以这辈子他再也不会犯这样的错。 他也不打算纳妃了,他就守着他的卿卿过一辈子。 这样就足矣。 —— 程慕娴一踏出这座森严的皇宫,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只是程慕娴来的时候,陆又白是用马车把她带过来的。 如今倒是要走回去尚书府了? 程慕娴正想着要不要找辆马车把她和锦书一块儿送回去,这后脚就听见了高平的声音。 “娘娘,陛下命我等送您回府。” 程慕娴一转身,就看见了皇家专用的大马车,当下也不迟疑,拉着锦书就要一块儿坐着。 锦书哪里会想到程慕娴都要当皇后了,还拉着她这个当奴才的同乘一辆马车,当下就要拒绝。 程慕娴可不管这种破规矩,她和锦书亲近,轮不到他人来说话。 在程慕娴的要求之下,锦书勉为其难的上了马车。 高平见二人进去,吩咐起驾。 宫里出来的马车夫,速度那叫一个又快又稳当。 程慕娴就感觉没有过多少时间,尚书府就到了。 “娘娘既然已经平安到了,属下等先回宫复命。”高平权当没有看见急急忙忙迎上来的程尚书,带着人马就回。 那动作一气呵成,丝毫不拖泥带水。 程安博见高平走了,急得有些跺脚。可当他的目光落在程慕娴的身上时,脸上的笑容是程慕娴这辈子没有见过的灿烂: “回来了?可要吃些什么喝些什么?” “宫里过得如何,陛下和你说了些什么?” 程慕娴扶了一下额头,“没有说什么,一切都好。” 冲程安博行了一个简单的礼,程慕娴头也不回的带着锦书回去自己的暮良苑。 才到了暮良苑附近的垂花门,从拐角处就忽然冲出来一个人。 锦书完全是被上次泼热汤的事情弄得有经验了,此刻见这人要扑过来,立刻就把程慕娴往自己身后一拉。 “嘿嘿嘿……大姑娘别跑啊。” 程慕娴定睛一看,此人是个醉汉,只是不知道为何会在暮良苑附近。 由于锦书拦了一下,那醉汉连程慕娴的一片衣角都没有碰到,就被听见动静的尚书府小厮给拿下了。 “取冰水。” 此时尚且在五月,这个时候兜头兜脑的一盆冰水下去,是个人都会冻的跳起来。 程慕娴就打算在暮良苑审问此人。 ------------ 第二十三章 还真的是嘴硬哦 暮良苑这头出了事情,程安博那是来的比谁都快。 眼下这醉汉被一盆冰水浇了个彻底,总算是恢复了几分神智。 程慕娴坐在廊前,锦书还端了茶水前来,站在一旁。 程安博坐在程慕娴下首,脸上怒气已经遮掩不住了。 谁不知道女子名节最为重要,若是他的娴姐儿被碰到了,那可就是要命的事情! 程慕娴把手里的茶盏重重的一放,满院子鸦雀无声:“说吧,塞了你多少银子。” “嘿嘿嘿,程大姑娘说什么呢,谁给了我银子?不是您让我过来的吗?” “胡言乱语!给本尚书打!”程安博重重拍了一下椅子把手:“再不说出来实话,那就拖出去重行伺候!” “等等!”程慕娴这一句等等,程安博立刻换了一副好说话的神色:“是是是,娘娘说等等就等等。” 饶是如此,还是有家丁拿了板子和盐水,准备上刑。 “你说是我让你过来的,那你说说我何时与你说的? ” “当然是昨天夜里!大姑娘夜里来我这寻我寻不到,说今日约我在尚书府一见。” “嗝~”那醉汉打了个酒嗝儿,露出来一口烂牙,看着都叫人觉得吓人。 “不然,不然我怎么进得去这尚书府?”那醉汉看来是要把这盆脏水泼到程慕娴身上了。 程慕娴简直都要气乐了:“需不需要告诉你,昨儿我在陛下宫里?” “说什么胡话呢?程大姑娘可不能为了荣华富贵,连这种胡话都说的出来。” “简直就是个疯子。”程安博骂了一句,与他不同的是——程慕娴的脸上依旧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哦,你说我昨儿夜里去寻你了?” “对啊,大姑娘这姿色,我就算是见过、见过一回,都忘不掉。” “所以、所以是不会记错人的!” 话已至此,程慕娴知道,此人今天是不把她的名誉毁了就不会罢休的。 至于能做这件事的,程慕娴除了韩芷柔,再无第二人。 这府上的几个搞事精都被关起来了,想要联系外面的人简直就是在开玩笑。 能想出来这么一个恶毒的计策,这韩芷柔还真的是用心良苦。 要是在大婚的这个时间段,传出来她和别的男人有染,搞不好就是欺君之罪。 这是要杀头的。 不过也得亏陆又白用心良苦,否则韩芷柔就不会做了这么一件蠢到家的事情。 程慕娴这个时候倒是想把陆又白喊过来做个证明,可也只是想想。 搞不好陆又白这男人还巴不得是真的呢……程慕娴瘪了瘪嘴,放弃了这个想法。 程慕娴和程尚书还没有说话,这醉汉又开始嚷嚷起来:“我不管,程大姑娘要是不嫁给我,我就告诉云都的人,程大姑娘已经被我给——” 后面几个字,程安博是不会让他说出口的,这才赶紧叫人堵住他的嘴。 程慕娴正听的起劲,当下就乐了:“让他说吧。” “正好我也想听听他还能说出来什么话。” 程慕娴都开口了,家丁自然照做。 “怕、怕了吧。”醉汉嘿嘿笑,“你要是把人嫁给我,我就不往外说,程大姑娘还是好姑娘。” 程安博:……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这是谁指使的?” 程慕娴低头摸了一把手腕上的羊脂白玉镯子,若有所思。 韩芷柔肯定没有那么蠢,会派她身边的人出面,所以就算是问出来了,也是大海捞针罢了。 可她就是不信这个邪:她就不信韩芷柔真的可以做的这么干净。 “都说了没人,若是硬要说,也就是你啊。” “看来嘴还挺硬。”程慕娴抬了一下手,就有人等候吩咐。 “关去柴房,没有本宫的吩咐,一天只许给一顿米汤,等他什么时候说了,就放出来。” “你、你这是屈打成招!”醉汉还想说些什么,就被家丁麻利的堵住了嘴,带了下去。 程慕娴一只手撑住小脑袋,好像是在想些什么:她不开口说话,程安博也不好开口。 就在气氛僵硬的时候,守门的小厮进来了。 “皇后娘娘!尚书大人不好了!” “这外面忽然传了很多的谣言,说娘娘、娘娘——” “说本宫与人私相授受,私定终身,身子早就不清白了,可对?” 小厮一愣,很快就点点头。 程慕娴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还真是胆大包天。” 她刚刚故意把人带走,就是要看着这人会有什么动作。 果不其然,大概是约定好了的一样,这云都上下忽然跑出来这么一股足以置人于死地的流言。 程慕娴甚至都能想到陆又白的脸色:估计是青黑交加。 这样大损他颜面的事情,是他不会允许的。 “行了,现在进宫。”程慕娴现在是不得不进宫:发生这样的事情,也就只有陆又白这个狗皇帝可以证明她的清白了。 在外人看来,尚书府管制森严,哪里是区区一个吃多了酒的醉汉能够摸进来的?何况是精准无误的摸到了大姑娘的闺房。 这要是事先没有准备,谁都不信。 程慕娴自嘲一笑:就是不知道,陆又白会不会信是他的好心上人干出来的事情。 该要处理的事情,还是需要处理的。 程慕娴就不信了:这涉及颜面的事情,陆又白能忍得住? 才吩咐门房准备马车,就有暗卫从天而降。 “陛下派属下来传话,说是尚书府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并且请娘娘安心,陛下会处理好此事。” 哦?来的还挺快。程慕娴心上的诧异也就转瞬一过:陆又白能够如此之快,那就是触碰到他的底线了。 “既如此,那替本宫谢过陛下。” “是!” 暗卫来无影去无踪,程慕娴伸了个懒腰,道:“回去歇着。” “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不要来打扰姑娘我。” 锦书应下。 另一头,暗卫很快就回了信儿给陆又白,后者听后,批阅奏折的动作也没有停下,就示意暗卫下去。 好像满不在乎的样子。 可是没过一会,守在殿外的高平就看见尚衣局的人带了好几个绣娘前来,说是奉旨裁衣。 高平:奉旨裁衣? ------------ 第二十四章 上辈子似乎不是这样吧 一个时辰以后—— 盛泰进来的碰见的第一个问题就是: “朕长得不好看?” 可以说,陆又白这个问题,成功吓到了盛泰。 盛泰伺候了陆又白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听见他问这个问题。 摸着良心说,在西昭,找不到第二个比他们陛下更好看的人物了。 “陛下貌比潘安、面如冠玉、玉树临风,整个西昭都找不到第二个比陛下更好看精致的人物了。” 要不是陆又白嫌弃自己话痨,盛泰觉得自己还可以再说许多词。 可是陆又白好像对这个回答不满意,只听见他又问了一句: “那为什么街上人人都信皇后和一个貌不惊人的货色在一起,而不愿意相信她会和朕在一起?” “这……”盛泰真的很想表示自己被难到了,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啊。 就在盛公公纠结的时候,陆又白又自言自语的继续往下说:“是啊。” 他也不差,为什么他的皇后就是不喜欢看他呢? 甚至对于他的示好,都是能回避就回避。 陆又白想破脑袋都想不到程慕娴是重生的——人家上辈子被你坑惨了,这辈子还想有好脸色给你?做梦吧! 陆又白走了几圈,看得盛泰都眼花。 虽说这流言他会派人去查的同时也会压下,可这个关头传出来这样的话,岂不是要至他的卿卿于死地? 诚然,陆又白第一反应就是韩芷柔干的。 除了韩芷柔,陆又白又想到了旁人。 上辈子在后宫里头和他的皇后闹得最凶的,都有谁来着? 陆又白随即又开始扒拉起来这些旧事了。 和陆又白想的不一样,程慕娴倒是打算和这些人打好关系。 最好是让这些人代替她承宠生孩子之类的,陆又白这个狗皇帝能够有多远去多远吧。 况且本朝太后不一定是当朝新君的生母,两宫太后也是可以存在的。 程慕娴想的美滋滋,却没有想到陆又白居然打算亲自杜绝了这些人要入宫的机会。 想了一个晚上,程慕娴印象最深的,也就只有之前和她闹得最凶的贵妃了。 这位贵妃的生父是太常寺正卿,出身不高,却可以依靠自己的手段,从一个不受宠的采女,先后替陆又白生下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稳居贵妃之位。 只不过糊涂的和浔阳王妃合作,事发以后被太后给一碗药赐死,三个儿子分了封地,女儿则是草草下嫁了事。 真就与虎谋皮,得不偿失。 可问题是,没有进宫之前,她和哪家的姑娘都没有来往啊。 更别说去和人家打好关系。 程慕娴一时之间陷入了纠结。 可她怎么也想不到,仅仅过了三天,她就听说这位贵妃娘娘,啊呸,尚且未曾进宫的贵妃娘娘,被皇帝一道旨意,赐婚给了边疆的某位总兵。 那位总兵长得虽说不跟马将军一般,可到底是个糙汉子,这云都娇滴滴的姑娘嫁过去,又是那种风沙之地,如何能够受得了? 程慕娴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前不久这陆又白把丽妃嫁给了马将军,这会子又把贵妃嫁给了边疆总兵。 程慕娴已经看不明白了。 锦书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她家大姑娘在走神,连茶水都撒在了地上都不自知。 程慕娴还是锦书收拾东西的时候,回过神。 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程慕娴也没有说要换衣裳的意思,等锦书出去以后,找来了笔墨,开始算上辈子后宫的人。 程慕娴也不是什么人都算进去,算的都是生下孩子的。 这一算起来,倒是有八位。 如今这贵妃和丽妃都被陆又白给嫁出去了,眼看着是没有办法入宫,可这剩下的六个人……不至于这么巧吧? 她就重活了一次,这轨迹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程慕娴把写好的纸张揉成一团,找了火折子烧掉。 又喊了锦书打水洗掉不小心站在手上的墨水,程慕娴净罢双手,坐在临窗的榻上,想着事情。 锦书静悄悄的放了一盘子刚出做出来的绿豆糕,就退出去了。 留下程慕娴一个人在房间内沉思。 程慕娴孤坐了一个下午,晚膳也没有什么胃口用。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哪里出现了偏差。” 带着这个问题入睡,程慕娴夜里总是梦见上辈子的事情,甚至从梦中惊醒。 醒来的时候,借了错漏的月光,勉强能够看见床边有个人影…… 人影?! 程慕娴吓得就要喊人,谁知道这男人的手更快: “是朕。” 听到熟悉的声音,程慕娴整个人才软了下来。 这狗皇帝什么时候学会爬人闺房了? 程慕娴心里暗骂,面上倒是一点都不露:“陛下今夜怎么来这儿了?” 陆又白能说自己放心不下程慕娴,所以就来了吗? 显然,他说不出口。 “朕今夜忙完,有些无趣。” 这个理由? 就因为无趣所以就夜探闺房? 其实陆又白也不明白了,自打他放下成见,抛开误会来看待程慕娴以后,就觉得眼前这个小女人简直有毒。 他好像就上了瘾。 “朕突然后悔了。” 陆又白这话一出口,程慕娴第一反应就是:“陛下现在后悔的话还来得及,可以找个理由把臣妾给——” “不是。”陆又白的声音在月色里很清晰,“朕不应该把大婚挪到一个月以后。” “朕想你立刻就嫁给朕。” 一度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的程慕娴,伸手掐了一下大腿。 哦,不痛。 她正要倒头就睡,那头就听见男人咬牙切齿的声音:“你掐的是朕。” 程慕娴低头一看,自己的手还在男人的袍子上,尚且没有离开。 赶紧的收了手,程慕娴用咳嗽掩盖自己的尴尬之色:“那,那个。” “陛下还是快回去吧。” “在这里……被人看见了,多不好。” 陆又白简直要气笑:他既然敢爬程慕娴的闺房,怎么可能会让尚书府的人发现? 屋顶的暗卫头子高平表示:的确不会。 听着里头二人的对话,高平甚至都想捂住耳朵。 “卿卿放心,不会让你的名节有损。” 程慕娴:她想的是名节的事情吗?!分明是你在这里,她夜里估计都能一直做噩梦!!! ------------ 第二十五章 自作自受 “呵呵,其实臣妾觉得陛下还是——”程慕娴的话尚在喉咙里头没有完全说回来,就被陆又白给打断了: “卿卿放心,朕不会叫你一个人孤独的。” 陆又白这话如果放在上辈子,或许程慕娴还会信那么一两分。 可现在?呵呵。 陆又白拿着这话去哄其他的女人还差不多,还想骗她?简直就是做梦。 程慕娴真的很想告诉陆又白他上辈子是怎么对待她的,可是这话她不能说出口,是永远都不能说出口的。 否则陆又白就会把她当做妖魔鬼怪给砍了脑袋,为了她自己的小命,她还是闭嘴吧。 随即,陆又白又和上次一样,在御花园的时候,抱了程慕娴一下。 程慕娴内心:???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程慕娴搞不明白。 陆又白抱着她却不敢用力,生怕把她揉碎了:“朕会用这一辈子好好待你。” “不会让你——”陆又白差点说漏嘴,赶紧的改口:“不会让你跟在尚书府这样难熬了。” 程慕娴木木的应了,实际上没有往心里去。 对于程慕娴来说,这世上谁的话都可以信,可陆又白的不能。 他就是个口是心非的狗皇帝,心里装了心上人还要跟其他人演深情,程慕娴都觉得累。 倒也不是说程慕娴介意纳妾,这个世道本就对女子不利,谁会想要做妾呢? 有哪个女子不曾有过“愿得一心人”的美好祝愿呢? 程慕娴的下巴被迫搁在陆又白的肩膀上,上面的花纹微微有些刺下巴。 陆又白抱着程慕娴,感受着她的温度。 真好啊,我还来得及。 过了一会,程慕娴发现陆又白不仅没有要松手的意思,还变得不老实了。 程慕娴活了两辈子的脸蛋爆红,立刻伸出来一只手把男人的手从被子里拿出来。 “臣妾困了,乏了!”程慕娴生怕陆又白把她给那什么了,赶紧的找个理由搪塞。 陆又白这才如梦初醒,知道自己有些操之过急,还破天荒的冲程慕娴道歉,很是诚恳。 程慕娴被陆又白这个举动唬得一愣一愣的,片刻后连连摆手,“陛、陛下还是回宫吧。” “嗯。”陆又白居然应的很认真,从窗户口出去以后,还回过头来看了程慕娴好几眼,这才替她关好窗子。 背过身子睡觉的程慕娴:明天一定要装个锁! 夜色里,两道黑影从尚书府悄无声息的离开。 回到勤政殿的时候,陆又白按不住心里的躁动,叫小太监抬了冷水,泡了一整晚。 这个后果就是导致陆又白受了凉,早朝那是没法上了,只能在勤政殿西偏殿躺着养病喝药。 本来程慕娴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是不想过来的,谁让这个男人昨天晚上过格了。 可是她架不住来嬷嬷一堆的大道理,简单的梳了个妆,就被塞进马车送去宫中了。 不巧的是,在经过宫门的时候,程慕娴看见了浔阳王府的马车。 马车里面坐着的是谁,不言而喻。 韩芷柔得知陆又白感染了风寒,打了关心圣体的名头,带了一堆补品要入宫见陆又白。 只可惜陆又白早就下过令:除了宫内重要的场合,再不许浔阳王妃入宫觐见。 上次的流言,陆又白很快就查出来是韩芷柔干的,同时也牵扯出来暗杀的事情,也跟浔阳王府有关。 陆又白对此也干脆懒得跟韩芷柔虚以为蛇,直接就拒了韩芷柔入宫的请求。 韩芷柔坐在马车里面着急,却听见外头一句“皇后娘娘万安”,这才探出头来。 见守门的御林军恭恭敬敬的请了程慕娴进去,韩芷柔恨得几乎能把指甲在掌心折断。 程慕娴的车驾一进去,仿佛就是在狠狠的嘲笑她一般。 嘲笑她的不自量力和痴心妄想。 “回府!”韩芷柔气愤的说了这么一句,外头的车夫屁都不敢放一个,夹紧了尾巴送韩芷柔回去。 外人都说浔阳王妃贤惠宽容,可只有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至于程慕娴,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勤政殿,守在外面的盛泰一见她过来,立刻就满脸堆笑的迎上前来: “娘娘可算是来了,陛下现在觉得药发苦不肯喝,奴才们都急坏了。” 他怕苦不肯喝药?程慕娴记得没有这么一回事啊。 上辈子陆又白缠绵病榻的时候,再苦的药,他都是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喝完。 怎么如今倒是有个怕喝药的毛病了? 程慕娴看着盛泰那副希冀的目光,只好应下,但是还要了一盘子蜜饯,端了进去。 陆又白早就听见了外头的动静,一看见程慕娴进来,立刻就诉苦: “朕的头好疼。” 程慕娴只想说一句活该:谁让你昨天晚上爬她闺房的? 西偏殿里头放了个烧炭的小炉子,上面温着药。 程慕娴小心的端起,用勺子舀了一勺,也没有试试烫不烫嘴:“陛下还是先喝药吧。” 程慕娴本以为陆又白会说苦,谁知道这男人乖乖的喝了下去。 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只是说了一句有些烫,要程慕娴吹吹才肯喝。 我的天!程慕娴内心哀嚎,这真的是那个陆又白?不会是被人掉包或者被鬼上身了吧? 程慕娴已经不知道在心里震惊多少回了,却依旧耐心的服侍陆又白用药。 陆又白喝完药,要了一枚蜜饯果子。 程慕娴端起来,也没有要拿给他的意思。 陆又白也不介意,自己拿起来吃。只是刚一入口,就说很酸。 见陆又白酸的眉头都高高顶起,程慕娴半信半疑的拿了一颗往嘴里塞。 只是下一刻,她手里的蜜饯盘子应声而落,撒了一地。 陆又白细细的品尝从程慕娴口中夺来的蜜饯:“嗯,这个甜。” 混蛋!程慕娴心里大骂出声! 成功套路程慕娴的陆又白心情很好,若是现在被恼羞成怒的程慕娴捶一顿,他都乐意。 在心里来来回回骂了好多遍陆又白的程慕娴,深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应该离开了。 再待在这个狗皇帝身边,估计她能被气死。 陆又白大概是看出来了程慕娴的意图,一只手拉住她带了玉镯的芊芊玉手,道: “卿卿就要走了?” ------------ 第二十六章 抓人 程慕忍住想要打陆又白一顿的冲动:“尚书府现在是臣妾在主持中馈,臣妾不同于陛下,有六尚二十四司相助。” 原来如此,陆又白明白过后,就很大方的放了程慕娴离开。 程慕娴前脚刚离开勤政殿,后脚这程安博就被陆又白宣进宫见驾。 陆又白靠在床上,手里慢慢的翻过一页书,盛泰在一旁等候吩咐。 陆又白没有叫起,程安博也不敢起,就跪在地上不吭声。 等陆又白手中的书翻过一页,程安博才听见新君问了一句:“程尚书的妻子已经过世许久,府上也不能总让皇后一个人忙碌。” “朕想给尚书赐一门亲事,程尚书觉得如何?” 陆又白只是再说一件平常的再平常不过的事情,程安博却觉得有千斤重: “谢陛下厚爱,只是微臣与夫人伉俪情深,实在是不想再娶续弦了。” 程安博这话说的诚恳,陆又白想起来上辈子程安博曾经上过折子,要立府中妾室洛氏为正室一事。 可惜啊,被盛怒的皇后拦住了。 虽说上辈子他确实是看皇后不怎么顺眼,可这事关人家家事,他倒也不好随意做主,就派人去问了皇后的意思。 陆又白记得程慕娴是十分果断的否决了,因此,这件事情就不了了之。 现在这程安博再次提起伉俪情深,陆又白只觉得讽刺。 这程安博此刻不敢立继室,一来因为这个正头夫人的位置,他是想给洛氏的;二来嘛,程慕娴是皇后,此刻立继室,那就是给程慕娴脸色看。 于情于理,程安博都不会同意。 其实陆又白大可以一道旨意随便指个女子嫁入尚书府,但他终究是顾忌程慕娴。 他怕程慕娴因为这件事情厌烦他,可是这尚书府不立继室,难不成日后真的要一个妾室掌管? 这也太不合规矩了。 陆又白寻思半日,才换过这句话:“既然尚书如此说了, 朕也不会强人所难。” “来人,赐茶。” “谢陛下。”在地上跪的有些久,起身的时候,程尚书差点摔了一跤。 陆又白看在眼里,并未说什么。 至于尚书府内,则是与宫内截然不同的情景。 这段时间尚书府上下都敬着程慕娴,包括刚刚纳进来的妾室。 这位妾室倒是规矩不落,每日定时来暮良苑跟程慕娴请安:很显然,她知道跟着谁才有好日子过。 程慕娴今日破例赏了一对玉簪子给她,喜得她走路都跟飞起来似的。 “锦书。” 程慕娴放下手里的账册,问了一句六万两银子的事情。 她似乎有一段时间没有过问了。 好像上次程安博逼迫洛姨娘吐出来这六万两银子无果以后,就一直没有任何消息。 程慕娴觉得有些奇怪,这才喊了锦书来问话。 谁知道连锦书也不清楚,只说洛姨娘被关在她自己的院子里。 这样啊……程慕娴转了转眼珠子,一把坐起:“这洛姨娘家中是否还有父兄?” 程慕娴记得,上辈子这洛姨娘倒霉的时候,还牵连出来她的两位亲眷。 一位是她的父亲,一位是她的哥哥,只不过二人都不是什么好人,和洛姨娘是一丘之貉。 而且这两个人为了保命,抖落出来洛姨娘的生母是青楼女子的出身。 她快要入宫了,也就意味着这尚书府今后也不是她来掌管——就算是如此,她也不会让洛姨娘重新掌管尚书府! 打蛇就要打七寸,程慕娴深知这个道理,这才想要拿捏洛姨娘父兄,叫他们自己把洛姨娘的出身吐出来。 程慕娴记得洛姨娘进来的那一年,程安博说她是个可怜的姑娘,这才纳了进门。 她那个时候也还小,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道,这要是知道,估计什么都不顾,就要拦住洛姨娘进门。 程慕娴想着事儿的时候,锦书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是的呢,前儿后门的人来跟我说,这洛姨娘的父兄还打算见她,被拒绝以后还差点动起手来。” “这样的事情你这么没有告诉我?”程慕娴问了一句,锦书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实在是姑娘前天在宫里,这种话我找不到机会说啊。” “……”程慕娴想想,觉得也对。 “行吧。”她昨天要是知道这父子两个过来,准要拿下的。 总之这辈子,她不会让洛姨娘继续有好日子过的。 想到这里,程慕娴交代锦书去跟后门的小厮说一下,若是谁拿住了这父子二人,自然有赏! 锦书没有迟疑,立刻去办。 只要拿住了这父子二人,她就不信了,程安博会继续留洛姨娘在尚书府。 这种妾室的出身,是任何人都看不起的。 搞不好程慕婷、程之荣、程之贵这三个人都得滚蛋! 程慕娴心情大好,晚膳的时候都多用了一碗。 她快要进宫,这样的事情越早解决越好,她是一刻都不想等待! 也亏得这父子二人贪心,那日没有见到人,今日上午倒是自投罗网了。 程慕娴赏了银子给府上下人,连个眼神都懒得给这二人。 这父子二人起初还以为洛姨娘有空见他们了,这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来得及消失,就被一拥而上的尚书府小厮拿下。 被解开麻袋的时候,二人先是看见了有云都美人之称的程慕娴。 这两个人的眼中,都不由自主的露出来了见到美人的猥琐神情。 程慕娴一眼瞧见,冷笑:“再看就挖了双眼喂狗!” 这话好不斩钉截铁,吓得父子二人赶紧的低下头。 心道这居然是个心狠手辣的美人,也不知道新帝是不是瞎了才会看上。 “你们父子二人来我尚书府做什么?打秋风的?”程慕娴这话一开口,叫四下的家丁都应声而笑。 “我们可不是!我女儿可是尚书大人身边的女人,你是不是也该唤一句庶母的?!” “来人,掌嘴!”来嬷嬷说的掌嘴,可不是用手打,而是取了有倒刺的板子击打下颚及其脸部,往往受刑以后,犯人还要被嗯进去辣椒水里头喝几口辣椒水。 这其中的痛苦,可想而知。 ------------ 第二十七章 一丘之貉 程慕娴也没有出声,就静静地看着这父子二人被身强力壮的家丁给压在地上施刑。 这家丁也是不客气,知道这二人得罪了皇后,那板子打的,连程慕娴都有些不忍心听下去。 过了一会,二人被浸在浸满辣椒和盐的水中,痛的这二人杀猪般惨叫。 程慕娴见也差不多了,示意停止。 看着自己的暮良苑外头落了不少的血迹,程慕娴有些嫌恶:“若是再不把话说清楚,我就算是把你们二人杀了,也无人知晓。” 本还担心自己这个手段吓到程慕娴的来嬷嬷:是她多虑了。 不过程慕娴这话说的确实是不错,这二人既然是妾室的家里人,那便是做不得数。 当然,这家中的主君的态度还是最重要的。 如今这洛姨娘失宠,所以程慕娴就算是料理了这两个说话狂妄的东西,也无人敢说一句。 这二人知道如今是要命的事情了,赶紧的把自己的来意说清楚。 说来说去,还是找洛姨娘要银子的。 程慕娴搞清楚这些事情,道:“之前给你们的银子呢?” 这洛姨娘贪了六万两,这两人应该不至于全部花了吧? 可程慕娴想错了。 “现在这个世道,哪里不要使银子?就好比上次衙门里头——”洛姨娘的哥哥洛富的话说到这里,立刻就住了嘴。 他知道自己说漏了嘴。 程慕娴听到这里就知道事情不简单,这洛富的意思,是用银子收买过衙门的官员? 这件事情要是被捅出来,那可不得了。 西昭律法对于贪污这一条罪名最为严苛,简单的来说就是送礼的和收礼的同罪! 程慕娴也不迟疑,继续追问:“你们是打算本宫继续用刑,还是你们自己说出口?” 桶里的辣椒水尚且还是冷的,洛富光是看着桶,就觉得下巴又开始火辣辣的痛。 那种痛苦,他这辈子都不想有第二次。 “我说,我说!”洛富因为太激动,从而不小心的牵扯到了伤口,疼的倒吸一口冷气: “上次不小心失手打死了一家青楼的姑娘,我妹妹给了我三千两银子,我用了一千两赔青楼,一千五百两堵住了衙门的嘴。” “那剩下的五百两银子呢?”程慕娴低头顺了一下手中的香草帕子。 “就、就去找别的姑娘了。 ” “既然如此,就麻烦二位在这份供词上签字画押吧。” 程慕娴早就准备好的笔墨丫头,此刻端了一份工整详细的证词前来。 父子二人为了活命,二话不说就签字画押。 等程慕娴看过供词,这二人跪在下面问:“娘娘,可否放我二人离开?” “哦?”程慕娴看着这不成样子的父子二人,嘲讽一句:“你觉得,我尚书府是想来就来的吗?” 程慕娴才要起身,那地上的洛富知道自家妹妹是个不中用的了,立刻就喊住程慕娴: “若是我们可以帮娘娘扳倒她,娘娘是否可以放我二人一马?” 贪生怕死之辈——程慕娴要的就是这个后果。 这父子二人压根就算不得数,她就是想要逼迫这二人为了他们自己活命,把洛氏的出身抖落出来。 果不其然,当二人把洛姨娘真正的出身说出来以后,程慕娴注意到这院子里的仆役都在窃窃私语,神情中都带着不屑。 “尚书回来了吗?”程慕娴细细的收拾好两份供词,问了一句。 “回娘娘的话,尚书大人现在正在后院书房处理公事。” “走罢。”程慕娴施施然起身,锦书及时的扶住了她。 洛氏,今日过后,我要你永无翻身之日! 程慕娴带着这么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前来时,程安博吃了一惊:“娘娘这是?” “哦,今天抓了两个打秋风的,和那六万两银子有关系。”程慕娴直接坐在椅子上,自然有人送了供词给程安博。 程安博还没有看完两份供词,脸上愤怒的神色已经压不住了。 “把那个贱人拖过来!” 程安博气的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发出好大的响动。 活了两辈子,程慕娴还是头一次见程安博气成这个样子。 可见这次的事情,着实是踩中了他的逆鳞。 程安博很珍惜自己的乌纱帽,程慕娴知道。如今这洛姨娘挪用了府上的银子不算,居然还拿去买通衙门的人! 这件事情要是被捅出来,叫那群御史上个折子,他这个尚书也就做到头了! 程慕娴还想着,若是都这样了,程安博还不生气,程慕娴还真的有几分佩服。 如今,倒是她想多了。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洛姨娘就被家丁粗暴的往地上一扔。 被关了这些日子,洛姨娘消瘦不少,一双秋水眼眸都没了光彩,头发乱如鸡窝。 洛氏被丢过来的时候,还不忘记对程安博卖可怜:“好痛啊,老爷。” 只可惜她这种语气配上她现在的样子,是个男人都唯恐避之不及。 “我问你,这些事情你认不认!”程安博劈头盖脸的一顿骂,洛氏颤抖着双手捡起供词看了一遍。 不,这不可能! 她扭头看向被五花大绑的二人,再一看二人脸上的伤,大喊道:“这是屈打成招!我不信!” “老爷!妾身跟了您这么多年,怎么会害你?” “娘娘!妾身知道以前妾身对你确实是不好,可娘娘不至于如此陷害妾身吧?!”洛氏很快就把矛头对准了程慕娴。 的确,谁看着这父子二人脸上的伤口,都会觉得是程慕娴屈打成招。 程慕娴还没有开口,来嬷嬷就先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让她这个老嬷嬷来。 程慕娴不做声的应了,准备自己看好戏。 来嬷嬷不亏是宫中的老嬷嬷,一开口就说到了要害处: “皇后娘娘金枝玉叶,这二人开口就要娘娘唤洛氏这个上不了台面的妾室为庶母!” “请问这是尚书府一家的规矩吗?!” 程安博听罢,就差恨不得打死这跪在一边的父子二人。 说起来,这父子二人经常来尚书府寻洛氏,他是知道的,而且是默认的。 他以为只是单纯的亲人相聚,没想到这三个人居然串通一气,想要陷他尚书府不忠不义的境地! 这让他怎么忍得了?! ------------ 第二十八章 动手 来嬷嬷这话说完,洛氏的脸变得煞白,一个劲儿念叨不可能的。 她是私下自称过,却没有想过这二人居然会出卖她! 这要是被陆又白知道,那她、那她这条命? 见洛氏无话可说,程安博知道事情已经成了定局。 “来人!” 门外立刻有人应声:“大人!” “把这父子二人送去大理寺。” “至于洛氏,本官念你为我生了两儿一女的份上,不治你的罪。” “你现在给本官滚!滚出去云都!不要让本官看见你!” 程慕娴听到是这么个处理,就知道程安博对洛氏还是有几分于心不忍。 也对,同床相伴了十多年,怎么可能说赐死就赐死呢? 在这一点上,程慕娴觉得陆又白做的比程安博都要烂! 很显然,程慕娴又记起来陆又白因为韩芷柔的几句话,就要废后、就叫嚣着要她死! 不过很快,程慕娴的思绪就被门外传来的哭声打断。 “爹爹不可以!贵儿要娘!贵儿要娘!”程之贵一路跑进来,哭着抱着洛氏不肯撒手。 “贵哥儿怎么在这里?!”程安博显然是没有想到这一出,眼睛瞪得老大:“把他给我抱走!” “不要!老爷不要!” 洛氏正要阻拦,谁知道这程之贵居然咬了家丁一口,迫使对方松了手。 程之贵没有冲洛氏而去,而是一头往程慕娴的身上撞过去。 幸亏被眼疾手快的其他家丁拦下!就连程安博,都被吓得快要发疯! 程慕娴要是被撞了一下,不管出了什么事情,这新君肯定要找他算账的! 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程安博的念头在心中一闪而过。 “贱人!贱人你怎么不去死!” “你为什么要抢我姐姐我哥哥的东西!” 程之贵被家丁牢牢的困在怀里,动弹不得,只能冲程慕娴骂。 程慕娴呵呵一笑,起身走了过来。 “你要做什么!他还只是个孩子!”洛氏无奈被人死死按住,只能冲程慕娴大吼! “做什么?”程慕娴环顾这乱糟糟的一片,冷笑:“把他给我关进去祠堂!谁也不许探视!” “他才十岁!你居然如此狠心!” 呵! 程慕娴走到洛氏跟前,缓缓的举起了手——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洛氏被打的头都偏向一边,在她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程慕娴一字一句道: “那我呢?” 当初程慕娴也七八岁,也是这般被关进去了祠堂。 那个时候没有人替她求情,而唯一替她求情的锦书也是这样挨了洛氏的一巴掌。 锦书在后面看着,说不出来话。 她的小姐原来早就长大了。 程慕娴问出来这一句话,只有轻轻的三个字,却无人敢应。 就连程安博,都有几分回避她扫视而来的目光。 “愣住做什么?!娘娘吩咐,还不赶紧的!”来嬷嬷这一声可谓是如雷贯耳,顿时把在场的仆役给炸回了神! 程安博也没有说话,就看着程之贵被人带走然后关入祠堂。 随后,父子二人被带出去。 只剩下洛氏一人。 “你要做什么?你要做什么?!”洛氏被程慕娴盯着,心中十分害怕。 “做什么?”程慕娴一把揪住洛氏的头发,令她痛呼一声: “当然是要把你加在我身上的痛苦,十倍百倍的还回去!” 程慕娴一下发了狠,两辈子恨之入骨的人,终于落在了她的手上,任她宰割。 “不!你不可以!” “老爷!老爷救命!” “啊——” “别打了!别打了!” …… 程慕娴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根细细的藤条,她让人把洛氏双手双脚捆好,沾了点盐水就开始打! 打的洛氏在书房里面到处乱滚乱叫! 看着洛氏身上的血痕渐渐透过衣服,程慕娴心里十分的爽快,下手也越发狠了。 这些都是你欠我的! 程安博在一边也不敢说话,就算是想要上前,也被程慕娴手里的藤条给吓退了。 就在事态持续失控的时候,门口传来了一声: “皇上驾到——” 洛氏大概是跟见到了救星一样,大喊:“陛下救命!皇后娘娘无故殴打妾身!” 陆又白在宫里收到暗卫的通报才来的,这还没有进门,就听见里面的叫喊。 不过他不是来救人的,他是来替他的卿卿撑腰的。 程慕娴的目光在对上陆又白的那一刻,动作顿了一下。 陆又白却抬了一下手,说了一句足以让洛氏吓过去的话: “卿卿继续,若是累了,朕来。” 十个字,陆又白说的很是平静,仿佛只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小事。 至于被打的半死的洛氏,陆又白只能说是活该! 既然陆又白都这样说了,程慕娴那就越发不客气,干脆把洛氏打的昏死过去,才收手。 陆又白进来的时候,还踢了一脚洛氏: “把人带下去叫太医看着,别叫她死了。” “朕怕皇后没有人可以打不高兴。” 盛泰嘴角直抽:“是,陛下。” 程慕娴手里的藤条被陆又白接过,后者翻开她刚刚拿了藤条的手掌心,注意到都落了红色的痕迹,十分刺目: “来人!宣太医!” 很快太医就来了,给程慕娴看过手就退下,还留了涂抹的药。 “小笨蛋。”陆又白替程慕娴上药的时候,轻声说了一句:“打的手疼也不知道叫人帮忙。” 程慕娴全程就坐在椅子上,只有陆又白问话,才会应一声。 外人以为程慕娴是受宠若惊,实际上,程慕娴自己是被陆又白给吓到了。 这样的陆又白,她是真的没有见过。 从来都没有见过。 所以就愣住了,只会木讷的“嗯嗯”两句。 陆又白细细的替程慕娴包扎好掌心,交代了不要碰水之后,干脆一把把人打横抱起,就要往外走! 程慕娴:你要做什么?! 这话她虽然没有问出口,可从她的眼神之中,陆又白读出来了。 “卿卿方才站了许久,想来脚也疼。” “朕抱你回去不好吗?” 这要是只有两个人,程慕娴肯定会一口回绝,可这儿一堆人看着。 至于程尚书,完全就是看傻了的模样。 ------------ 第二十九章 指责 至于抱了娇娇软软的人儿在怀中的陆又白,才不管他人怎么看待,直接就出了书房,熟门熟路的去了暮良苑。 一路上,程慕娴头上的珍珠坠子时不时碰在他的侧脸上,有几分凉凉的感觉。 陆又白巴不得路再远些,这样他就可以多抱一会儿了。 程慕娴全程低头不敢乱看,实则是她心里也是一团乱麻。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刚刚看见陆又白到的那一刻,程慕娴以为他会开口救下洛氏,毕竟他不喜欢她。 更别说是看见她这般发了狠打人。 可谁知道这个男人不仅没有阻止她,还就这么看着她活活把洛氏打的昏死过去u。 还叫太医看她手心的伤……这都是什么事儿? 程慕娴觉得自己有几分头疼。 于是她几乎把脑袋埋在陆又白的怀中了。 注意到程慕娴这个动作的陆又白,心里高兴的跟吃了蜜一样,脸上都是春风得意的笑容,简直要迷花了其他人的眼。 去暮良苑的途中,出现一个不速之客! 程慕婷也不知道为何从祠堂跑出来,并且出现在了陆又白的跟前。 “求求陛下救救臣女的娘亲!陛下!” “臣女长姐为何要无故殴打长辈?!这样的事情,陛下难道也不闻不问吗?!” 陆又白的脚步一顿,程慕娴不由得抓紧了些他肩膀上的衣裳。 陆又白注意到程慕娴的小动作,知道她担心什么,便将她抱的更紧了些。 “尚书府好家教,一个低贱的妾室也敢自称长辈!” 程安博本来跟在后面,听了这话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 “陛下!陛下恕罪!” 陆又白对于程安博的这句话已经听的很不耐烦了,哼了一声: “家事都处理不好,看来朕要重新考虑了。” 程慕娴听出来了,陆又白这是借了家事的由头,给程安博一个警告。 这是在警告程安博,若是家中妾室庶出再如此的没规没矩,他就要考虑降他的官阶。 程安博汗如瀑布、叩头如捣蒜:“陛下!请陛下放心!” 陆又白懒得听程安博那些糊弄人的话,落下一句:“没有下次。” 随后看向跪在地上哭的泣不成声的程慕婷,冷笑一声: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随即程慕娴就听见了陆又白叫人把程慕婷拉了下去,不许她出来! 程慕娴觉得很爽,当然,只是在心里想想。 陆又白继续抱着程慕娴回去暮良苑。 回到了暮良苑内室,陆又白轻轻的把程慕娴放在了临窗的软榻上,锦书上了茶水,很识趣的带着人出去了。 这个时候有日光透进来,落在二人身上,颇有岁月静好的感觉。 “谢,谢陛下。” 程慕娴也不知道自己是谢谢陆又白替她撑腰,还是谢谢陆又白抱她回来,总之谢谢就完事。 陆又白靠近,二人几乎要黏在一起: “卿卿若是真的要谢谢朕——” “那就努力替朕生个太子吧。” 陆又白的声音很轻,轻到程慕娴以为是个幻觉。 听完这话的程慕娴:这个男人没有傻? 况且,别说是叫她给陆又白生孩子,她就算是和他在一起,她都不愿意。 唉,官大一级压死人,别说是大了她好多好多级的皇帝。 陆又白见程慕娴不说话,就当做她害羞,便不再提起这个话题。 一时间二人相顾无言,直到程慕娴的肚子叫了一声。 程慕娴一张脸爆红! 陆又白呵呵一笑,“来人,传膳。” 他的卿卿刚刚废了那么多的力气,现在饿了也很正常。 这脸红的,他都想要逗一下。 用膳的时候,程慕娴依旧是全程低头扒饭,不敢说话。 倒是陆又白,会提起来一些话问她,她听见了就应一声。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直接聊到夜里。 总算是等到天黑,程慕娴在松了一口气:这下子这狗皇帝得回去皇宫了吧? 陆又白进来暮良苑内室的时候,就注意到窗户上都加了锁,只要从里面锁住,除非是暴力破开,否则那就别想打开。 看来他的卿卿在防他。 陆又白离开之前,低声说了一句: “卿卿安心,以后未央宫不会叫你加锁。” 程慕娴还没有反应过来,陆又白就已经走了。 直到夜里锦书起身锁窗子的时候,程慕娴才明白陆又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当下就把自己睡的软枕当做了陆又白那个狗皇帝,狠狠地锤了好几下! 这男人简直不是人!听听,这话是人能够说出来的不成? 此刻的程慕娴还完全没有意识到,陆又白已经做好了长期爬窗子的准备。 她以为陆又白单单指暮良苑。 锦书留了一盏油灯,防止程慕娴起夜不小心摔倒,这才出去守夜。 这窗子上了锁,程慕娴也不怕陆又白会忽然跑进来,所以这一夜睡的格外香甜。 和程慕娴不同的是——夜里,躺在床上堪堪苏醒的洛氏,就看见床边站了一人。 是程安博,这个她以为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却在她最困难的时候,毫不犹豫抛弃了她! “你还、你还来了。”洛氏的一张脸被程慕娴打的没有几块好地儿,每说一句话,脸上的伤口都会被牵动,令她感到疼痛。 “是啊,我还来了。”程安博夜里等陆又白走了以后,想了很久,还是来了洛氏的院子。 以前这个院子,是他最喜欢来的地方,可现在让他觉得厌恶! “我对你不好吗?”程安博的语气有几分森然,洛氏俨然没有注意到,“好,好啊。” “那你为了他人,宁愿叫我丢官弃职?!”程安博经过今天的这一遭,感觉自己遭到了深深的背叛。 自己喜欢多年的枕边人,到头来居然不配为人! “呵,呵呵。”洛氏的喉咙因为叫喊过度所以破了音,像是个破锣: “尚书大人,可别全怪在我、我头上啊!”洛氏用力的咳嗽几声,仿佛要咳出来五脏六腑一般。 “要不是你的纵容,也不会有现在。” “你倒好、咳……”洛氏用力的咳嗽,好像咳出来了一团暗红的东西。 “把所有、所有的罪过都、都推给我!” ------------ 第三十章 自作自受 程安博大概是注意到了床边的暗红色,却当做没有看见。 当初怎么都看不够的人,如今也变得面目全非。 程安博别过脸,“落得今日的下场,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 “是啊,是啊,是我咎由自取!”洛氏捂住胸口,吐出来一口血,看着程安博的背影: “可你就没有错吗?!”洛氏始终觉得,若是当初程安博可以出手管管那些事情,她就不会有今天这般凄惨的下场。 想起来今天程慕娴的眼神,洛氏心里没由得一紧。 程慕娴那个眼神,仿佛恨不得把她挫骨扬灰! 程安博背对着洛氏,“没有。” 这两个字一出口,洛氏就发疯似的大笑:“是!是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当然没错,你是当朝大员,未来皇后的父亲,怎么可能会有错呢? ” “错的、错在,错在我!”洛氏此刻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她强撑着说道: “只求你,只求你,饶、饶——” “好。” 程安博这次一走,就再也没有回过头。 洛氏想要伸手擦干净唇边的血,却无论如何都没有力气。 她瞪大着双眼,渐渐没了意识—— 只是很快,太医的脚步声响起,有人开始扎针灌药。 陆又白说了,这洛氏不能死。他们这些当太医的,肯定不会让人就这么没了。 陆又白除了把洛氏留给程慕娴出气之外,而是还有一个考虑。 在帝后大婚的这个档口,尚书府若是死了个妾室,虽说无伤大雅,可总归是不吉利。 陆又白不希望那些不好的东西找到程慕娴身上,这才会叫太医留洛氏一命,且让她苟延残喘了这段日子再死吧。 否则陆又白当即就会下令杖杀! 这才叫洛氏没有死成,尚且留了一口气在。 程安博知道以后,也没有说什么,而是就这样随她去了。 如今这程之贵被程安博强制性的送去私塾学习,若是不听话,教书先生便会棍棒伺候。 而程之荣是注定无望参加科举了——有洛氏这么个娘,就算是参加科举,陆又白都能直接罢了他的名次。 至于程慕婷,程安博决定等帝后大婚之后,迅速给程慕婷安排一门亲事,把人火速的嫁出去完事。 他现在就希望新进来的妾室可以争气些,替他生下一个争气的儿子,到时候他肯定会仔细教养,不叫这孩子和前面几个一样,被人教坏了。 对于程安博的决定,程慕娴知道后也没有说什么,她现在只管安心的在自己的暮良苑准备大婚。 帝后大婚的流程,程慕娴很是熟悉,所以来嬷嬷也一直夸她天资聪颖,一点就会。 天资聪颖,这个词,程慕娴记得上辈子是陆又白经常夸韩芷柔的一句话。 她上辈子着实是个笨脑子,很多东西也是学了很久才会的,否则哪里会这般熟悉? 如今听着来嬷嬷的夸奖,程慕娴倒是觉得有几分心虚。 她受之有愧啊。 一天的礼仪练习结束以后,程慕娴躺在床上让锦书替她捏腿捏肩膀。 其后,她就睡着了。 这就导致没有吃过晚膳的程慕娴半夜爬起来,抓着小厨房的人做了一碗面食,吃过以后才入睡。 陆又白得知这件事以后,也是无奈,交代来嬷嬷不必如此严苛。 来嬷嬷也是欲哭无泪:她也不想啊,可娘娘偏生最认真不过,拦都拦不住。 日子一晃而过,距离大婚,不过五六日的功夫了。 盛泰都觉得陆又白脸上的笑容都多了几分,只是苦了韩芷柔—— 这大婚的日子越近,韩芷柔就越发不高兴。 自打上次被陆又白一道旨意禁了她入宫面圣的资格以后,韩芷柔就认为是程慕娴这个狐狸精迷惑了她的又白哥哥,不然何至于日日在府上打发辰光? 韩芷柔后来也找过机会要找程慕娴的麻烦,结果都被来嬷嬷拦下。 来嬷嬷一句“大婚将近”,就可以堵住所有对程慕娴不好的风言风语。 也是,没有什么比得过程慕娴这个皇后的安全最重要。 韩芷柔很生气,却又没办法,只能干瞪眼。 知道她听说陆又白送了一把玉如意去尚书府的时候,她差点就想要活活撕碎了程慕娴! 玉如意历来是帝后大婚时候,皇帝给皇后的聘礼。一开始她就是故意损坏的玉如意,导致陆又白没有别的玉如意作为聘礼,就这么去了尚书府。 一开始韩芷柔还嘲笑程慕娴来着,结果后脚就被打了脸。 陆又白派人送过来的玉如意是一对,不是按照祖宗规矩的一只。 前来送礼的盛泰笑的脸上都好像开了一朵花:“陛下说,这是取好事成双的意头,这才派人用这上好的羊脂白玉打造了这么一对如意,盼望娘娘事事如意。” 话说的好听,程慕娴脸上也是带着笑容:“那就替我谢谢陛下。” 盛泰嗯了一句,走的时候,是来嬷嬷去送的。 程慕娴看着躺在锦盒里面的两把玉如意好一会,才叫锦书收好。 她大概是西昭历史上,头一位手持两把玉如意举行大婚的皇后吧? 其实上辈子大婚的时候,程慕娴记得是没有玉如意的。 那个时候她什么都不明白,直到后来浔阳王妃拿了陆又白亲自赐给她的玉如意在她面前炫耀,她才明白。 所以,一开始见聘礼里面没有玉如意,程慕娴也不在乎了。 反正都是经历过的事情,再经历一次也无妨。 可对于陆又白会送玉如意来的事情,程慕娴是完全没想到,更别说还是一对。 这又叫什么呢?程慕娴不明白。 算了,就暂时糊涂着吧。程慕娴知道,还有五天,她就要离开尚书府,嫁入皇宫了。 届时,应该是即将而来的秀女大选—— 到时候,这宫里可就热闹了。 也好,到时候她多多选些美人伺候陆又白,这样他就没有功夫来烦她了。 最好是让她失宠,啊不,最好是放她离开! 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对她来说就是枷锁,一旦戴上,就会让她喘不过气。 “这里面的富贵,谁想要,谁去要吧。” ------------ 第三十一章 又来作妖 “娘娘,祠堂那边来人请示,说是程二姑娘发了高热,问您准备如何处理。”这日来嬷嬷才从外面进来,就说了这么一件事情。 程慕娴正低头描绘花样子,闻言头也不抬道:“既然是病了,那就请郎中。” 现在距离大婚还有两日的功夫,上午的时候已经有宫里尚仪局的人到了尚书府,指导尚书府的人如何迎驾,如何布置云云。 程慕娴也是下午空了,才有闲情描绘花样子,谁知道就得知程慕婷发了高热的事情。 她虽说巴不得程慕婷被关在里面一辈子,可在这个关头上,若是程慕婷出了什么事,只怕是又要惹得外面非议。 程慕娴把手中的物件儿往桌子上一放,漫不经心道:“留春堂都重新收拾过了没有?” 留春堂是程慕婷的住处,布置的可谓是十分奢靡,什么好东西都往程慕婷的院儿里头放。 她这个嫡女反倒是活的还没有程慕婷这个庶女来的滋润,不知道的还以为程慕婷是嫡女! 那日下聘过后,程安博提过要重修暮良苑的事儿,程慕娴想也不想的拒绝了。 只是换了一些早就破旧不堪的物件而已,再多的也没有了。 程安博这种见风使舵的本事,两辈子都是一样的,程慕娴当真是懒得跟他虚以为蛇。 今日这尚仪局的人一来,也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临走之前提了一句嫡庶尊卑有别的话,说尚书府有些不合规矩。 程安博这个时候反倒是格外通透,赶紧的叫人把留春堂里头许多不该是程慕婷用的东西给搬走了。 又恰好程慕婷此刻发了高热,要从祠堂里面挪出来——程慕婷估计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的院子居然会变得比程慕娴之前住的还要差上三分。 程慕娴想想程慕婷到时候的反应,忍不住笑了一声,吩咐道:“告诉府上,好歹这是尚书府二姑娘,不必过分苛待。” 她可不想看见程慕婷被活活气死。 如今这洛氏被太医用药给吊了一口气,加上看管的严实,也叫洛氏没有寻死的机会。 洛氏如今落到这个境地,没有一个人同情她。 程慕娴有空还会在外面看看,却不进去。 人走茶凉,说的就是这样吧。 —— 成功回到自己院子的程慕婷,醒过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想要找程慕娴算账。 程慕婷看见自己的院子不复往日的繁华,鼻子都快气歪了。 这不,才在自己的床上躺了一天,就挣扎着来暮良苑找程慕娴算账。 程慕娴听说程慕婷来了,只说了见,却没让程慕婷进了内室。 程慕婷像个跳梁小丑,被人围在暮良苑里头,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程慕娴看见程慕婷的时候,笑了一声:“祠堂的风水不错,妹妹越发惹人怜惜。” 程慕婷哪里听不出来程慕娴这是在嘲笑她,当下就指了她骂:“你别不知道好歹!” “程慕娴我告诉你,你要是识相点就把我院子的东西都弄回来,不然我不保证我会不会做出来什么事情!” “妹妹这是发热热糊涂了?”程慕娴就站在台阶上,风吹过她的裙摆,有淡淡的花草香气散开。 “你才糊涂呢!”程慕婷十分的恼怒,“程慕娴,我告诉你,你这般心狠手辣苛待家中弟妹,你就不怕——” “怕?”程慕娴走下台阶,靠近了些:“我怕什么?” “你们当初苛待我的时候就没有想过名声的事情,怎么,如今倒是要我想着名声的事情放过你一马?” “你就不怕陛下——”面对妄图搬出来陆又白说嘴的程慕婷,程慕娴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好妹妹怕是忘记了,那日姐姐我甩藤条打的手疼,陛下可是心疼的派了太医诊治呢。” 听着程慕娴这一字一句,程慕婷再也忍不住了: “程慕娴!你不过就仗了你这张狐狸脸——” 边上的来嬷嬷早就忍不住了,上前几步,给了程慕婷一个结结实实的大嘴巴子,那声响,比那日程慕娴打洛氏的声音都大: “二姑娘,你面前的是皇后娘娘,希望你慎言。” “你应该称呼皇后娘娘,而不是直呼其名。” 来嬷嬷的语气不卑不亢,而挨了一巴掌的程慕婷,被打的眼冒金星,说话都没办法继续说下去。 只会坐在地上,呜呜的哭。 “后日就是大婚的大喜日子,二姑娘这个时候哭,可是对陛下娘娘不满?!” 来嬷嬷这句话,加上程慕婷那副想哭又不敢哭的眼神,程慕娴几乎在心里憋笑憋出内伤。 真是没想到,上辈子风光无限的侯爵夫人,居然也会有这般凄惨的下场。 说出去都没有人信。 “行了,二妹妹身子不好,来人,送二姑娘回去留春堂。”程慕娴并没有说什么时候放程慕婷出来,看来是要关程慕婷一段时间禁足了。 程慕婷不是傻子,正要开口继续骂程慕娴,就被眼疾手快的婆子用抹布堵住了嘴,拖了下去。 见程慕婷这个惹事精被人带走,暮良苑又恢复了安静。 程慕娴扭头回了内室,找了个理由叫来嬷嬷去小厨房盯着人做膳食——后日就是大婚,这几日绝对不能出一点事情。 来嬷嬷点点头就下去了,屋内只剩下锦书。 程慕娴示意锦书关好门,这才叫她坐下:“你刚刚是不是一直有话想要对我说?” 锦书才坐下,就没想到程慕娴会问这句话,当下就道: “姑娘,姑娘都知道了?” 程慕娴浅浅一笑,“方才我看你的眼神一直从来嬷嬷和我身上来回游走,姑娘我要是还看不出来,那就太傻了。” “姑娘才不傻呢!”锦书有些气呼呼的来了一句,随后才恢复了正常的神色:“姑娘,似乎很信赖来嬷嬷?” 锦书确实是不明白,虽说来嬷嬷领了旨意在府中教习二姑娘规矩,但后来因为陛下的口谕才留在姑娘身边照顾姑娘的。 可,可锦书总觉得,别说是宫里的人,就算是尚书府的人,都未必全部可信。 可为什么偏偏姑娘就很信赖来嬷嬷呢? 这正是锦书所费解的地方。 ------------ 第三十二章 这波操作摸不着头脑 程慕娴不知道这个缘故应该怎么跟锦书解释——她总不可能告诉锦书,上辈子来嬷嬷在她最低谷的那段时间里面帮过她吧? 来嬷嬷虽说为人严苛,一副不好说话的样子,可一旦触及到原则性的问题,便会挺身而出。 程慕娴记得,上辈子她生第二个孩子的时候,正是下雪天,偏生这宫里的太医都被叫去了太后宫中。 眼看着她命悬一线,是来嬷嬷一个人顶了大雪,敲开了寿安宫的大门,才叫她有了活下来的机会。 这样的恩情,程慕娴没齿难忘。所以她才会如此的信赖来嬷嬷。 只是眼下面对锦书的疑问,程慕娴想了一会,总算是想出来一个理由糊弄过去: “就凭来嬷嬷是陛下送过来的人。” 且不说陆又白知道这句话以后会有多高兴,好歹程慕娴是糊弄住了锦书。 锦书听过这话,也就没有继续往下问:“既然姑娘心里有数,奴婢就不担心了。” 程慕娴笑笑,她的锦书,还是那么傻。 一时间,程慕娴想起来:上辈子她撒手人寰以后,锦书后来怎么样了? 程慕娴倒是希望她过得好,可以安享晚年。 主仆二人说着话,直到门外传来来嬷嬷的声音。 锦书立刻就弹起,起身去开门。 “小厨房今天做了娘娘最喜欢的蒸鱼,娘娘可要多吃些,这是陛下派人送来的。” 程慕娴知道今天尚仪局前来是带了不少东西,谁知道连鱼都带了。 程慕娴最喜欢的一道蒸鱼,用的鱼就是鳜鱼,有诗赞曰:“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说的就是这种鱼。 只是鳜鱼在云都难得,只有在南边地儿才有,也算是只有达官贵人才吃得起。 果不其然,一听说有鳜鱼,程慕娴笑的跟一朵花儿似的:“还真谢陛下美意。” 上辈子陆又白没有要了她的小命就不错了,哪里会特意送鱼给她吃? 程慕娴一边感慨一边起身,撇了一眼自己放在桌子上描绘了一半的花样。 本来是要画个喜鹊报春的花样,可现在嘛,程慕娴觉得自己应该换了,换过一个别的。 算是谢谢某个人送鱼给他了。 哼,便宜了。 程慕娴嘴上嫌弃,手上的动作倒是利落,在晚膳之前,总算是绘了新的花样。 是双龙戏珠的靴子纹样,程慕娴左看右看看,不打算叫绣娘动手。 这样的东西,还是她自己来吧。 “不可以往外说哦。”程慕娴认真的交代锦书和来嬷嬷,二人齐声应道:“是。” 也许是饿了,也许是有程慕娴喜欢的蒸鱼,今儿夜里,程慕娴不小心吃撑了,要不是锦书叫人撤下膳桌,程慕娴觉得自己还可以吃。 “还有一些呢,不要丢了。”程慕娴巴巴儿的看着,顺便摸了一枚消食丸吃。 来嬷嬷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转而道:“娘娘放心,陛下派人送了好几条,管够。” 程慕娴这才没有继续看着。 这件事很快就被来嬷嬷报给了陆又白,后者寻思半天,给了高平一条命令: “来人,把御花园池子里面的锦鲤,全部换成鳜鱼!” 暗卫头子高平:??? 高平只是稍微迟疑了一下,就被陆又白轰出去想办法弄鳜鱼回来了。 陆又白下旨的时候,盛泰也是听了个清楚的。 别说是高平了,盛泰都傻在了原地,好久没有回过神。 他刚刚没有听过吧?陛下,居然要把御花园池子里的锦鲤全部换成鳜鱼?! 想着以后赏玩锦鲤变成赏玩鳜鱼,盛泰实在是没有办法想像这般壮烈的景象。 “你去寻个善于养鳜鱼的来。”盛泰才一回神,就领到了陆又白的口谕。 不是,这宫里负责养锦鲤的倒还随便找,可这鳜鱼?这鳜鱼谁会养? 估计整个云都都没有吧? 盛泰发愁的离开勤政殿,在看见高平的那一刻,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高大人!” 高平是不可能自己亲自去南边寻鳜鱼的,所以只能让手下去,不然他要是走了,谁来保证陆又白的安全? 高平才要叫几个弟兄去办事,一听见盛泰喊他,立刻转过头:“盛公公。” 二人见了个常礼,盛泰也不绕圈子,直接把自己的来意,说了个一清二楚。 高平倒是一副“早就知道”的意思,很痛快的答应了。 只是苦了跟着陆又白多年的暗卫们:这些年什么危险的、棘手的都处理过,偏生就碰见这么麻烦的事儿。 这鳜鱼性情凶猛,这要是多了,在一个池子里都可以打起来,这要是带的少了,估计还不够娘娘用的。 领命的暗卫虽然心里叫苦,还是乖乖的去了。 见高平交代完此事,盛泰都忍不住的说了一句:“我怎么觉得陛下似乎对娘娘,好的有些过分了?” 其实盛泰想说陆又白是不是着了魔,可一想这话犯忌讳,只好换了个方式表达。 高平一点就透:“谁不觉得呢?” 就连送玉如意的那件事,朝上的大臣都吵个没完没了,偏生就说陛下枉顾规矩云云。 最后还是被陛下强硬的压下。 高平现在就希望这位皇后娘娘不会是妲己之流,否则就算是他被陆又白抓起来五马分尸,他都要杀了她! 没有谁,可以撼动陛下的位置! 两天的日子说快就快,转头就到了帝后大婚的那日。 由于今日还需要去祭拜宗庙,故而这一大早的,程慕娴就不情不愿的被锦书从被窝里面挖出来沐浴梳妆。 梳头嬷嬷等一干人早早的就到了,就等着伺候程慕娴。 开脸的时候,负责开脸的全福嬷嬷说着吉祥话,很快就替程慕娴开了脸。 程慕娴不管是前世还是上辈子,都长得不差,脸上就跟剥了壳的鸡蛋一样光滑,为此有招来了不少的赞美。 等到尚衣局的人端了那顶让程慕娴无比熟悉的九凤冠来时,程慕娴就觉得头痛。 因为,要戴着这个好几斤重的东西走一天,还要跪拜西昭皇室先祖,告慰天地四方。 九凤冠上面镶嵌了不少的宝石,正中央的凤嘴上衔了一枚硕大的红宝石,用细细的金链子坠下,走起路来的时候,程慕娴都担心这金链子会不会无法承受,叫这宝石掉下。 才戴上凤冠,就有人跑进来道: “陛下!陛下来了!” “啊?” ------------ 第三十三章 亲迎 不光是程慕娴,这屋子里的人都惊到了。 西昭帝后成婚,可从来没有过皇帝亲迎的规矩。一般来说都是皇后祭拜过家庙以后,从家中出发去宫中与皇帝汇合。 怎么今时今日,这规矩倒是? 来不及想其他,一屋子里的人手忙脚乱的带着程慕娴先去拜了家庙,随后尚在正厅的陆又白就看见了一袭火红色嫁衣的程慕娴。 程慕娴被人从后堂搀扶走出来,头上盖了一层半透的红纱,隐约可以看清人儿娇美的容貌。 程慕娴低了头,手却被人握住。 陆又白并没有按照规矩用红绣球牵了她,而是直接上手——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时候比这一刻更让他来的安心。 程安博虽说从身份上是个国丈,可到底是君臣有别,他象征性的说了几句吉祥话,就随同其他大臣一块儿送了帝后二人出门。 程慕娴出来的时候,注意到这门外的车马似乎比上一辈子的都要多上许多。 怎么说呢,就是一眼看过去,都是满目的火红色,叫人有些眼花缭乱。 上华盖马车的时候,程慕娴被陆又白一把抱起,二人就这么上了马车。 围观的大臣都十分震惊,至于御史,则是又忍不住的想要参程慕娴一本。 骂她狐媚惑主,引得陆又白连祖宗规矩都不管了。 程慕娴被陆又白抱起来的时候,下意识的用双手揽住了他的脖子。 陆又白注意到程慕娴的小动作,只用他们两个人可以听见的声音道: “卿卿放心,朕不会叫你摔了。” 程慕娴谨记不能说话的规矩,点头点的很生硬。 没办法,头上还有这么个大玩意,要是搞不好掉了,就是另一个场面。 陆又白抱着程慕娴上马车的时候,还是下意识低了好些,生怕程慕娴撞了。 等到自己坐在了马车的垫子上,程慕娴总算是放松了些许。 这是第二次大婚,她倒是没有什么可紧张的。 坐在马车里面,听着外面的吹吹打打,程慕娴心里百感交集。 “唉,重来一次,还是逃不开。” 可坐在她身边的男人,笑容就没有停下来过。 程慕娴发愣的时候,一只手被陆又白抓住。 男人的手心是滚烫的,却也有些粗粝。 陆又白抓着程慕娴又白又细又软的手儿,就像是抓住了一辈子。 再想想自己上辈子眼瞎做过的混账事情,陆又白真的想一巴掌拍死自己。 他是瞎了才会看上那么一个佛口蛇心的女人! 好在还有机会。 陆又白全程抓着程慕娴的手,等到了要告拜宗庙的时候,才舍不得放开。 程慕娴倒是想要甩一下手——一路上陆又白这个狗皇帝抓的她手生疼,偏偏她还不能开口说话,只能强忍着。 程慕娴觉得,陆又白抓她抓的这么紧,肯定是想要警告她不要乱来云云。 带着心事拜祭过西昭历代帝王,再祭祀过宗庙,一来二去的,天色就晚了。 程慕娴一整天水米未进,陆又白大概是也是看出来了,索性全程抱着她一路走回去未央宫。 程慕娴累的都没劲儿,所以也就没有注意到未央宫的大不相同之处,任由陆又白抱着自己,放在了未央宫寝殿的床榻上。 入目都是喜庆的红色,程慕娴虽说饿的随时都可以昏过去,但还是强撑着举行剩下的礼仪。 直到吃了一口生的饺子,说出来了众人都喜欢的那句话,这群命妇总算是走了。 方才还热闹的未央宫,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程慕娴记得陆又白等会要去前头举行宴会的大殿内和王公大臣吃宴席,所以就巴不得男人赶紧的走。 她好吃东西。 结果陆又白不仅没有走,还掀开了她的红纱盖头。 满殿烛光莹莹,红纱下的一张美人脸略施粉黛,便是倾国倾城之色。 也许是心境不一样了, 陆又白盯着程慕娴看了好一会,才勉强回过神。 程慕娴被陆又白的目光盯得心下没由的发慌,直到眼前这个男人挪开了他狼一般的目光,程慕娴觉得呼吸都松快许多。 紧接着,陆又白什么都没有说,起身去了殿外。 程慕娴只当做他要去大殿,谁知道男人走到门口说了几句话,不一会,就有头扎红花的宫女们鱼贯而入,端了好些吃食进来。 闻到食物的香味,程慕娴差点失控,稳不住自己的情绪。 把那些吃食摆好,宫女们又跟来时一般,规矩的退下。 陆又白亲自把门关好,这才转身踏步朝着程慕娴走过来。 这一幕完全就是在程慕娴的意外之外。 她记得上辈子陆又白不是扭头就走吗?怎么可能还会安排吃的给她? 如今这是个什么情况?她十分的不理解。 陆又白上前,先是替程慕娴拿下头上沉重的九凤冠,才开口:“去吃东西吧。” 头上的东西被拿下,程慕娴觉得轻快不少,眼下又得了这句话,那是要多高兴有多高兴。 顾不上其他,提了繁重的裙子,就一屁股坐在铺了红布的圆桌旁,开始进食。 陆又白替她把九凤冠放好,走过来同她坐在一起。 程慕娴喝过一碗山药汤,才夹了一筷子红烧肉,就看见陆又白撩起长袍,二话不说的坐在了她的身边。 “陛下?” 陆又白看着娇娇软软的小女人,笑:“朕同卿卿一起。” 听到陆又白要跟自己一起吃,程慕娴脸上的笑容都有几分僵硬:“嗯,好。” 随后就低头吃饭,还明显多了几分拘束,只顾夹自己面前的菜吃。 陆又白有些无可奈何,夹了好几筷子程慕娴喜欢的菜,又把程慕娴喜欢吃的鳜鱼,端在了她的面前。 程慕娴余光瞄到,拿起镂空的勺子舀了一大勺鱼肉,一口啊呜吃掉。 不得不说,宫中御厨的手艺就是一绝,这鱼蒸的鲜嫩而且带着几分鲜甜,一口下去感觉十分满足。 “吃吧,都是你的。”陆又白见程慕娴盯着鱼不放,好笑的夹了另外的菜吃。 大概是程慕娴怕自己真的一盘子吃了不合规矩,还留了些给陆又白。 陆又白倒也不客气,全部都吃了。 看得程慕娴一愣一愣的。 ------------ 第三十四章 花烛 陆又白见程慕娴停下吃东西的动作,问了一句:“吃饱了?” “啊?没。”饿了一天,就吃那么点怎么够? “不着急,慢慢吃。”陆又白唇边带笑,笑的意味深长。 程慕娴只顾着吃,并没有听出来哪里不对。 等她觉得吃的差不多了,这才停了筷子,喝了一口尚且温热的茶水,一张白皙脸上都透着满足。 空下来的程慕娴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礼服,虽说这未央宫内不至于叫她热着,可这今天一天都穿着这般厚重的礼服拜来拜去、走来走去的,她都觉得自己都臭了。 “陛下,臣妾想要沐浴。”程慕娴以为还是要叫宫人抬水,谁知道陆又白闻言,竟是站起来,牵了她往寝宫后面走。 穿过小小的暗道,程慕娴才注意到这未央宫居然砌了一个白玉池子? 里面的水还是冒热气的温泉水。 程慕娴完全是没有想到——上辈子想要沐浴都得使唤宫人打水进来,如今居然直接建了一座泡汤的池子? 高兴的她连场合都忘记了,蹲在池子边,像个小孩子般伸手摸了摸池水。 很舒服!这是程慕娴的第一反应。 陆又白见程慕娴高兴,心想得重重赏赐工部的人才是! 程慕娴随后围着池子走了一圈,总算是想起来自己要做什么。 可是,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 怎么说呢,这个人是天下之主,她又是过了礼的,所以…… 别说他在这儿看着了,就、就算—— 程慕娴脑子一热,快速的往后退了几步—— “陛下——啊——” 程慕娴掉下去的时候,陆又白都来不及反应过来。 人在掉入水中的那一刻时,会本能的抓住任何可以抓住的东西。 比如说,程慕娴刚刚抓住了陆又白。 “卿卿!” 虽说陆又白是被带进去的,可男人一点也不生气,反倒是担心程慕娴伤到,紧紧的抱着她不撒手。 程慕娴被抱的感觉腰都快断了。 好不容易等陆又白把她松开一些,她发现衣服吸了水,她没办法爬出去。 程慕娴无奈,硬着头皮去求助陆又白,想要男人抱着她出去。 结果她就这么看着陆又白慢条斯理的把束发的金冠给摘了,一头墨发直直的浸入水中。 程慕娴看得有些痴了。 等她反应过来,身上一轻,繁重的礼服早就被男人丢在了岸上。 只是不等她有所动作,她就被陆又白牢牢的抱在了怀中。 程慕娴看看白玉池子旁的礼服,再看看身边的男人,心跳如鼓。 不对,这情况完全不对。 明明大婚那天——她余下的思考,全部被陆又白尽数吞没。 陆又白眼巴巴的等了这么多天,怎么可能叫程慕娴这个娇娇儿跑了? 眼下摸得一手的香滑软嫩,他以为的自控,早就山崩地裂。 …… 隔日程慕娴醒的时候,尚且不知道今夕何夕。 她都不记得自己哭了多久,陆又白那个混蛋还是没有放过她。 她觉得身子稍微动弹一下,都是痛。 她哪里都痛,压根就不敢乱动,更别说还被陆又白抱在怀里。 更要命的是,陆又白醒了。 “卿卿——” “卿卿~” “卿卿……” 男人喊她的语气都是极尽的温柔和缱绻,只是苦了程慕娴,只会压抑着哭,跟猫儿似的。 这么一折腾,程慕娴直接早膳跟午膳一块儿解决了。 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精神奕奕的陆又白,程慕娴气的牙根痒痒,却连抬腿踹他的动作都做不出来。 别问,问就是浑身上下都痛。 程慕娴到现在都还记得负责收元帕的嬷嬷的笑容,一想起来,她又忍不住打了个颤。 勉强填了肚子,程慕娴被陆又白一把抱在了靠窗的位置坐着,身下都是软软的垫子。 锦书才端了茶点进来,就看见陆又白给自家大姑娘揉腿儿和手儿,那股亲昵劲儿,看得她都不好意思。 等锦书退下,程慕娴才开口:“陛下不是还有国政需要忙吗?” 程慕娴记得上辈子大婚的时候,陆又白压根就没有和她行周公之礼,而是喝的烂醉如泥,被人送回来的。 而且大婚的头一个月,陆又白都以国政繁忙为理由,压根就没有踏进未央宫一步。 叫她受尽了冷眼和嘲讽。 如今虽说、咳,程慕娴想起昨天晚上的荒唐,脸色就可耻的红了一层。 反正她是安安静静的关门过自己的日子,陆又白能有多远走多远吧。 故而才提起来国政的事情。 谁知道陆又白边替她揉捏腿脚,边道:“国政都是处理不完的,朕陪你待着。” “有那么几天没有处理,都无关。 ” 男人说的斩钉截铁,程慕娴被堵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看着非要揉捏自己腿脚的陆又白,程慕娴感觉像是做梦。 但凡这人上辈子对她有现在的千分之一好,她也不至于过的那么难受。 可现在算什么呢?大概是老天看她上辈子过得太惨,所以这辈子叫她享福来着? 程慕娴扭头看向被支开的雕花镂空的窗子,才注意到外头日头不错,窗下种的一排蔷薇开的正好。 不用多想,程慕娴也知道是陆又白安排的。 “陛下今日,可陪臣妾走走?”程慕娴试探性的开口,实际上她不敢叫陆又白真的和那些宫女一样照顾她。 这才找了个借口。 “好生休息。”陆又白何尝听不出来程慕娴的不自在,手下的动作未曾停下: “看你弱的跟猫儿似的。” 闻言,程慕娴差点想要甩了帕子揍他。 幸好记得这位是皇帝,揍不得。 深深吸了一口气,程慕娴按照上辈子的记忆,问了一句: “陛下可要半个月以后举行选秀?这宫里——” 程慕娴的话才到喉咙间,就被陆又白一个眼神活活的吞回。 陆又白索性停下手中的动作,起身抱着程慕娴坐在自己的怀里: “卿卿真的喜欢朕选秀?” 男人的语气带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偏生程慕娴就是刻意忽略了: “是啊,后宫里头多些人才热闹。” 如果是上辈子,程慕娴打死都不希望陆又白选秀的。 可如今,为了自己以后的清净日子,她不介意把陆又白上辈子喜欢的女人都选进来。 说完这话,程慕娴就发现了陆又白的不对劲。 “你松手!!!” “这可是白天!!!” ------------ 第三十五章 到底是哪里不对 陆又白这个腿揉的,程慕娴感觉比之前还要累。 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程慕娴依稀听见陆又白叫人准备晚膳。 不得不说陆又白这个点掐的很准,程慕娴带了一头黑鸦鸦的长发自榻上小心的坐起,顺带扶了一把自己的腰。 “陛下。” 隔了织金的薄纱帐子,程慕娴的声音软软的传出来,陆又白立刻就打了帘子进来。 男人还没有换衣裳,只是穿着自己贴身的寝衣,朝程慕娴低下头说话的时候,程慕娴依稀能够看见里面可疑的抓痕。 程慕娴红了一脸,不敢相信那是自己做出来的事情。 身边微微一沉,随后程慕娴就被陆又白捞在怀里抱着。 男人的大掌带着热意,替她轻柔的揉捏身子。 程慕娴倒是想要往后缩,却被陆又白牢牢控住,不得动弹。 “放心,朕不会了。”陆又白低声说着这话,滚烫的气息叫程慕娴觉得耳朵里都是痒痒的,她忍不住的缩了缩脖子。 “朕抱你去沐浴。”没一会儿,程慕娴还未来得及反抗,就被陆又白抱去白玉汤池了。 后果嘛—— 作为未央宫的大宫女锦书表示,她已经连续三天都没有看见她们娘娘出来了。 程慕娴觉得,若不是有个新后要接见朝中命妇的规矩,陆又白这个混蛋玩意还敢乱来。 呸!狗皇帝的话果然不能信! 程慕娴坐在梳妆台跟前,任由锦书带着负责梳头的宫女替她装扮。 本来她这小身板就酸疼,虽说这接见命妇朝贺的礼服没有大婚那天的重,可程慕娴觉得这一穿上,倒是叫她觉得比大婚那天还要难受。 说起来这礼服的料子也是上等的,摸起来十分的舒服,可见尚服局也是用了心。 手腕上被套上一对水头足足的翡翠镯子,再戴上高耸的凤冠,插上两对金制流苏步摇,程慕娴觉得脖子都要断了。 早膳才用完,之前拨过来的首领太监全福上前,先是请了安,才说各家命妇已经在未央宫外头等候多时,问程慕娴是否要通传。 “之前备下的礼都好了吗?”这些命妇进宫问安,程慕娴自然是要准备礼物的。 “娘娘放心,陛下一早就安排了。”锦书这么一说,程慕娴倒是有几分诧异。 陆又白,也会在这种事情上费神? 但是一想这进宫的命妇里头,就有浔阳王妃,程慕娴顿时就明白了。 在去正殿的路上,程慕娴问了一句浔阳王妃有没有来,锦书一愣,道: “娘娘不知道吗?浔阳王妃不知为何触怒陛下,陛下便不准她入宫饮宴。” 言下之意便是,这浔阳王妃也就没了觐见她这个皇后的资格。 程慕娴:“啊?” 到了这一步,程慕娴还真的不明白陆又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两个人不是爱的死去活来吗?她都准备找机会成全他们二人了,怎么如今这样子看着像是一刀两断了? 带着不解,程慕娴到了正殿,接受命妇朝拜。 尚仪局的许尚仪负责引导命妇叩拜程慕娴。 听着下首的恭贺之声,程慕娴的心里并没有多大的波澜,只是这看了半天,来的王妃当中,也就只有先皇的几个兄弟家的人。 还真的没有看见韩芷柔。 也罢,韩芷柔这个搞事精不来,她倒也省事许多。 这行礼的流程走完,程慕娴派了宫人将提前准备好的礼赠与各人。 又是齐刷刷的谢恩。 这韩芷柔没有来,满场的命妇倒是无人提起,想来韩芷柔并不曾入过这些人的眼罢。 也对,这云都的王妃诰命,都是嫡出,何曾看得起韩芷柔一个庶出的、还是做了续弦的王妃? 想明白这一点,到也不奇怪了。 程慕娴说了些客套话,同各家命妇说了些家长里短的事儿,见时间差不多了,便是说自己乏了。 下首的人一听,齐刷刷的起身告退。 送走这些人,程慕娴一回到寝宫,就迫不及待的把这一身厚重的衣裳换了,换成浅色的半臂襦裙。 就连头上的凤冠和步摇都被她叫人拆下,换了个简便的发髻,随便插了两根金簪完事。 程慕娴如释重负,直接躺在了贵妃榻上小息。 她上辈子到底是怎么撑过来的?程慕娴到现在还真的想不明白。 锦书捧上一盘子切好的桃,程慕娴用银签子插了一块入口,觉得这才是过日子。 当然,如果可以不用伺候陆又白的话,那就更好了。 靠在窗边的榻上睡了一小会,程慕娴恢复了几分精神,就看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陆又白。 陆又白穿了件蓝白色的圆领纱袍,愈发显得他清俊出尘。 “醒了?” “嗯!”程慕娴被陆又白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句,吓跑了剩下的瞌睡虫。 陆又白哪里不知道程慕娴是拘束,一只手伸过来,落在她的头顶: “无妨,卿卿可以随意点。 ” “是,谢陛下。”程慕娴坐好,那头陆又白又道: “卿卿可以不必这般生疏,可以唤朕温郎。” 温郎?这好像是陆又白的小字?程慕娴想起来,上辈子的韩芷柔也是这样叫他的。 “臣妾觉得这于礼不合。”程慕娴才不要和韩芷柔一样叫,她迟早都要腾出来这个位置的。若是陆又白喜欢听,大可以天天叫韩芷柔喊给他听。 陆又白才要说话,没想到程慕娴倒是抢先一句道: “今日命妇朝拜,怎么不见浔阳王妃?” 见程慕娴提起来韩芷柔,陆又白看了她,看着她瓷白的脸儿,不由得伸手摸了摸: “她犯了忌讳,朕禁止她参加宫内饮宴。”不等程慕娴再问一句,陆又白又道: “朕已经下令,命浔阳王后日回去封地。” 陆又白没有多说别的,就单单这么几句话,程慕娴就得到了巨大的信息量。 这封地上的王爷,无诏是不可入京的。 这是不是代表,只要陆又白不下令,韩芷柔就永远也别想踏进云都一步? 程慕娴想了这么多,再看着眼前一脸认真的陆又白,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 才会导致这辈子出现了偏差。 ------------ 第三十六章 想太多 上辈子想方设法不让韩芷柔离开云都的是陆又白,这辈子让韩芷柔赶紧离开云都的也是陆又白。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还是说,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否则按照上辈子的轨迹,不应该是这样的。 程慕娴想事情的模样,落在陆又白的眼里,后者觉得她是看他看得痴了。 直到陆又白一笑,程慕娴才醒过神,才知道自己失态:“臣妾——” 陆又白立刻打断她的话:“卿卿这般也很好看。” 听了这话的程慕娴一头雾水:好看? 不等她进一步搞明白,陆又白又问起了未央宫宫人的事情:“新调拨过来的宫人,卿卿用着可合适?” 未央宫的宫人是陆又白亲自挑选的,否则上辈子忠心了程慕娴一辈子的首领太监全福,怎么会被他亲自点了名儿被拨去伺候她? 不过陆又白也后悔,自己上辈子怎么就没有多注意一下呢?如今这未央宫的宫人除了个全福和锦书,其他的人,他是真的没有印象。 为此只能让暗卫调查过了底细,确定没有什么别的问题,才叫拨过来伺候他的卿卿。 见陆又白问起来这件事情,程慕娴才想起来全福。 全福确实是未央宫的人,也是伺候她最为忠心的一个,只是全福一开始是个小太监—— 这辈子居然成了未央宫的首领太监,程慕娴实在是不解。 “唉,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程慕娴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在心里说出来这句话。 眼下陆又白还等着她回答,她也不好过多的思考,道:“六尚自然是尽心的,陛下放心。” “嗯。”陆又白往后靠了一下,道:“若是有不听话的,你直接打发了就是。” “如今你已经是皇后,后宫该由你掌管才是。” 程慕娴含糊的应了,眼儿一瞧见桃子都要被陆又白一个人吃了,立刻叫锦书端了一盘子过来。 等锦书下去以后,程慕娴咬了一口桃子,规矩吃完才开口:“说起来这六宫空置也不是好事,臣妾想问一下陛下何时选秀?” 程慕娴这么一问,陆又白的脸就黑了一层:“卿卿就这么希望朕选秀?” 也不知道程慕娴是真的听不懂还是假的听不懂:“为皇家开枝散叶才是要紧的事情,陛下说是吗?” 程慕娴最纯真的笑容在陆又白眼里看来,像是在对他上辈子做的荒唐事儿最大的嘲笑。 大婚一个月以内,他就不顾祖宗规矩不顾她的颜面选秀。 罢了罢了,也许是报应吧。 陆又白伸手拉了一下袖口,道:“卿卿当真希望朕选秀?” 陆又白脸上的迟疑在程慕娴看来,像是掩饰。 程慕娴:呵,别以为她不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陛下若是决定了,臣妾这就去安排。”程慕娴一副要叫人传六尚的前来的意思,陆又白毫不犹豫的打断了。 “若是要选秀,朕觉得——” “至少要等卿卿替朕生下一双孩儿才是。” 陆又白压根就没有打算选秀,这般说只是想要拖延,叫程慕娴自己忘了这事才是。 至于朝堂上怎么议论,他自会压下,不叫他的卿卿受委屈。 可听了这话的程慕娴表面带着娇羞和震惊,内心却是骂骂咧咧。 上辈子她给他生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差点一条小命都被折腾没了。 这辈子还想来?简直就是做梦! 可这种话借她一百个胆子都不敢说出口,她只能拿了朝堂上的事情说事儿: “只怕到时候朝臣们该骂臣妾是祸水了。” 谁知道陆又白呵呵一笑,顺势把她牵到自己怀中抱着:“卿卿放心。” “那些奏折,入不了朕的眼。” 所以,狗皇帝的意思是,那些奏折都被他拒之门外了? 程慕娴想到这一点,觉得自己可能会被骂的更惨。 唉,皇后难当。 她想跑路。 …… 大概是真的想要履行自己的话一样,这一连半个月,陆又白日日都缠着程慕娴。 谁知道这让程慕娴想要张罗选秀的心更加坚定了! 程慕娴:必须选秀!不然迟早有一天她会被这个狗皇帝欺负死!!! 和未央宫不同,被迫离开云都的那天,韩芷柔还想试图联系陆又白。 韩芷柔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为什么她的又白哥哥登上了帝位,就对她如此的不屑一顾?为何? 就因为她是庶女,而且还嫁了人? 不,她不信! 肯定是程慕娴那个狐狸精,迷惑了她的又白哥哥! 离开云都城门的时候,韩芷柔还回头看了一眼高高的城门,云都两个字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她绝对要回来的!她不会一辈子待在那个破不拉几的封地上!!! —— 西昭的皇后没有民间所谓的三朝回门规矩,不过程慕娴倒是可以在未央宫接见家人,以示天恩。 往常都是大婚半个月以内,皇后可以召亲眷入宫,算是回门礼。 可程慕娴如今因为一些迫不得已的原因,愣是过了一个月才在未央宫见程安博。 程安博知道程慕娴受宠,为此对于半个月觐见还是一个月觐见,都不在乎了。 “赐座。”若不是祖宗规矩,程慕娴倒是巴不得和程安博老死不相往来。 她娘亲的死,始终是她心里的一根刺。 触之生疼。 也许是程慕娴在陆又白跟前得宠的缘故,程安博在朝堂的日子也算是比之前更加风生水起,脸上的笑容从进未央宫就没有断过。 父女二人见面, 本该是互诉衷肠,一解思念亲人之苦。 可偏生程安博是个糊涂的。 “这说起来,娘娘和陛下都已经大婚一个月,尚且还有两个月就要开始选秀。” “所以呢?父亲想要说什么?”程慕娴掀开茶盖,喝了一口,语气漫不经心。 “老臣想着,与其叫旁人入宫争宠,倒不如叫你妹妹入宫。” “一来你们是亲姐妹,你妹妹不同旁人那样会害你;二来,自己亲妹妹得宠,总比旁人来的好些。” 程安博提起选秀,程慕娴就知道有这么一出。 上辈子她就算是再不得宠,陆又白也没有纳过程慕婷入宫。 所以这辈子就更不可能了。 程慕娴倒也没有直接拒绝,而是说了两句话,堵的程安博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父亲既然想,同本宫说什么?” “合该同陛下说去啊。” ------------ 第三十七章 不可置信 程安博被程慕娴这话说的脸上都带了几分尴尬。 他要是敢和新帝说纳妃的事情,就不必来未央宫程慕娴说这件事了。 程慕娴懒散的扎了一颗剥好的葡萄入口,清甜的汁水在口中爆开,叫她舒服的眯了一下眼。 未央宫内,早早就供应起来的冰块顺着风将凉意送遍,里头虽说不热,可程安博的一颗心就像是在油锅里反复煎炸似的。 程慕娴这个当皇后的不说话,他坐在这儿简直就是坐如针毡。 程慕娴今天一身家常的打扮,一水儿的碧色留仙裙逶迤在地,抬手间便能看见白皙手腕上的翡翠镯,发髻齐整,插了一排小珍珠,攒作一团。脸上不施粉黛,仅仅是贴了一枚鹅黄,却依旧掩盖不了她的倾国之姿。 她背后坐了一只硕大的金色凤凰,展开的尾羽上,镶嵌了颗颗打磨圆润的宝石,极其富贵。 未央宫内安静得很,内外没有一人敢说话的。 程慕娴吃了一会东西,碗里的葡萄很快就没了。 叫了锦书拿水盆和帕子,净了手和脸后,程慕娴才开口说话: “葡萄很好,父亲可要拿些回去用?” 程安博混迹官场多年,若是连程慕娴这话中的意思都不明白,那就真的白混了。 程安博知道,这是他的女儿在对他下逐客令。 这对于掌控程慕娴的程安博来说,哪里能够忍? 那些天的示好,不过是看在陆又白的面上罢了,如今这未央宫只有她一人,他不能吩咐她做事了? “娘娘要知道,娘娘为何会在后宫如此得脸。”程安博的言下之意,就是要告诉程慕娴,她能够有今天,都是因为程家这个母家。 都因为她姓程! 程安博的话不疾不徐,程慕娴听着却想笑。 她上辈子在宫里过的那么难,程家身为她的母族,除了要她把程慕婷招进来,还有说过什么别的? 压根就没有。 甚至连她被诬陷的时候,程家是第一个跳出来撇清楚关系的。 若不是最后她的儿子争气,程家还想有当国公的那日?简直就是做梦! 如今这辈子她在宫中得脸,倒是开始提醒她不要忘了本。 程慕娴真的很想问问,到底是谁忘本? 这翻脸比翻书还快的,说的就是程安博这见风使舵的人吧。 程慕娴淡笑不语,把手中的帕子往桌上一拍,动静大的程安博都是一个哆嗦。 “这宫中要选谁,要谁入宫,都是陛下的事情。” “父亲若是没事,可以回去了。”程慕娴现在是绷了一张笑脸说话,仿佛随时都可以裂开似的。 “你!”程安博到底是没敢和之前一样,在尚书府那般对待程慕娴,好歹这里是宫中,万一叫陆又白抓到什么把柄…… 程安博用力的甩了一下袖子,还掀翻了一个汝窑的白瓷杯。 白瓷杯子摔在坚硬的地面上,很快就碎成了渣渣。 茶水和茶叶都滚了一地。 锦书倒是习以为常——以前娘娘还没有成为皇后的时候,每次程尚书对娘娘生气,都要砸东西的。 如今还是一样。 锦书叫来了小宫女收拾,等人都走了以后,才上前拿了放在一旁的小木锤子轻轻的替程慕娴捶腿: “奴婢实在是没有想到尚书大人居然还会这般对待您。” 锦书一开口便是满满的愤愤不平,程慕娴一只手撑在下巴上,半晌才道: “你既然知道,有什么好生气的。” 锦书听程慕娴的语气都是淡淡的,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可她就是吞不下这口气: “也是娘娘好性子。”锦书说过这话后,道: “陛下方才差人送了上好的银耳前来,同时也说要夜里来陪娘娘。” “哦。”实际上陆又白每天都来,程慕娴已经习以为常。 程慕娴想着这件事情,目光不由得转向了放了送子观音的方向看去。 锦书注意到她的目光,不知情的她来了一句:“娘娘身子好着呢,想来很快就会有小皇子了。” “嗯。”程慕娴表面上应了,实际上心里头是不希望自己生的。 这万一真的有了生了,她就别想找机会离开了。 现在就希望韩芷柔能够给力一点,别让她那么快有喜。 叹了一口气,程慕娴靠了一会,就要锦书随她走走。 现在是七月初,程慕娴本身就是个怕热的人,不然陆又白也不会叫人早早地送冰前来。 外头的太阳看着大,可未央宫出门拐几个弯,就是御花园。 御花园内有凉亭,有池子,有参天的草木。届时叫人送了冰碗前去,坐着赏景,也是不错的选择。 总好过她一人坐在未央宫里头无趣。 叫人抬了软轿前来,程慕娴坐在轿子上头,锦书在旁随侍。 “御花园里头甚是清净。”锦书踏进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程慕娴好笑的打了一把白玉扇子:“等日后陛下选了后妃进来,这御花园可就热闹了。” 锦书一听见这话,立刻就道:“所以啊,娘娘趁早怀上孩子才是。” “这样就没有人可以撼动您的位置了。” 锦书的话的确是没有什么毛病,这后宫的女人多如过江之鲫,有很多人可能只是被选进来而已,一辈子都出不了头。 得宠是一回事,生下孩子更是一回事,这样才有立足之地。 可锦书哪里知道眼前的皇后娘娘,是重生的一回呢? 对于锦书的话,程慕娴只是笑笑不回答,只是岔开了话题,说起了别的事情。 正说着话,后头就有几名小太监请安。 “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安。” “免。”程慕娴注意到他们都拎了意个桶,那桶上还用叶子盖住了一半。 “这里是什么?” 小太监立刻回道:“这是陛下命人寻来的鳜鱼,交代了要奴才们放在池子里养的。” 池子?御花园的池子只有一个,那就是千鲤池。 千鲤池里面养了数尾漂亮的锦鲤,这也是这个名字的由来。 “可是放去千鲤池的?”程慕娴才问了一句,小太监就恭敬回了一句“是”。 程慕娴:??? “真的是陛下的意思?” ------------ 第三十八章 就是这个意思 程慕娴再次问了一遍,得到的回答依旧是“是”。 好端端的千鲤池用来养鳜鱼?鳜鱼虽然说味美,可是长得又不好看。 这狗皇帝在想些什么东西? 程慕娴是当局者迷,锦书却是心里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那这些鳜鱼,大了以后要送去尚食局的吗?” 锦书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小太监立刻回了一句:“不是呢,陛下交代了,这些鱼都是送去皇后娘娘宫中小厨房的。” 程慕娴拿着白玉扇子的手都停下了半空。 “为何方才不说?” 面对程慕娴的疑问,小太监憨厚的笑笑:“陛下交代了,娘娘问起就如实说,娘娘不问,那就不说。” 原来如此。 程慕娴想着日头大,也不好叫这些人在这等着,叫人送了鳜鱼去千鲤池以后,去未央宫领一碗消暑的绿豆汤。 小太监叩头谢恩。 “那娘娘还要去千鲤池坐坐吗?”程慕娴没有走,那些小太监也不敢先她走一步。 锦书这么一问,程慕娴摇了摇扇子,道:“不去了不去了。” 这好端端的一池子鲤鱼非得换成鳜鱼,这还有个什么看头? 锦书心里憋笑,传了软轿送程慕娴回去。 只是在回去未央宫的路上,程慕娴忽然改了主意,说要去见见陆又白。 陆又白现在正在勤政殿批阅奏折,一听说程慕娴来了,立刻就叫人传。 程慕娴才要行礼,谁知道陆又白上前就说一句免,随后牵了她在一边的榻上坐着。 “臣妾来了,可是打扰陛下批阅奏折了?”程慕娴娇娇一笑,哄的陆又白心花怒放。 “不曾。”陆又白索性拿过程慕娴手中的白玉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替她扇着:“正好朕觉得无趣,你这朵解语花来的正是合适。” 说这话的陆又白,一只手环住程慕娴的细腰,把人往怀里一带。 陆又白只觉得怀中人儿身上的衣裳料子分外顺滑,却比不上她那一身白玉细腻。 程慕娴才问了一句鳜鱼的事情,陆又白含糊的应了,人却开始不老实。 闹到最后,程慕娴气的直锤他。 这可是勤政殿东偏殿!是西昭帝皇用来批阅奏折和召见大臣的地方!这厮居然拉着她好不要脸的做了这种事情! 陆又白是真的食髓知味,要不是程慕娴身子娇弱,他倒是巴不得日日如此才好。 这样的陆又白,在程慕娴眼里,就像是一头饿久了的狼,看见她这头肥羊就开始流口水。 关键是她只能逆来顺受,不能反抗。 好在这个混蛋没有在明显的位置上落了痕迹,不然程慕娴回头走出来勤政殿,就想一条白绫吊死算了。 此刻她正被男人捧了脚穿鞋。 程慕娴脸上的红霞还没有褪去,眼角尚且有泪痕,显然是被欺负惨了。 程慕娴本来还想要委婉的提一嘴选秀的事情,但是想想之前的惨痛经历,她很有自知之明的闭了嘴。 陆又白替小女人穿好鞋袜,抱着她坐在榻上道: “卿卿方才想问朕什么?” 程慕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翻了一个白眼,叫陆又白自己体会。 陆又白又不恼,还亲自倒了一杯温茶递到程慕娴嘴边,叫人喝了,这才舒舒服服的抱着她——批阅奏折。 陆又白这个操作,程慕娴着实是看不明白。 偏生男人还不许她乱动,加上她的确是没力气,只能乖乖的坐在他怀中。 可这朝政上的事情,她一个后妃,是不能看的。 程慕娴很自觉的转过小脑袋,闭上眼。 勤政殿里面静的连一根针掉落在地上的声音都可以听见,程慕娴是真的累了,本来只想假寐,结果真的睡着了。 对于这个结果,陆又白很是满意。 陆又白抱着程慕娴飞快的批阅奏折,感觉浑身都充满了干劲。 本来应该两天批阅完的奏折,陆又白硬是一个下午全部批阅完毕。 程慕娴是饿醒的。 醒过来的时候还不知道今夕何夕,直到看见男人的脸,程慕娴总算是回了神。 陆又白亲亲她的脸,“睡饱了?” 程慕娴这才想起来她真的在陆又白的怀中睡了一个下午,惊讶之余,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其中。 “晚上御厨做了清蒸鳜鱼,你尝尝。” “好。” 程慕娴这顿晚膳用的比平常要多一些,尤其是那一盘子清蒸鳜鱼,在一边等着伺候帝后二人的盛泰公公就这么看着一盘子鳜鱼全部都进了皇后娘娘的肚子。 更要命的是,向来不苟言笑的陛下,居然还笑着问娘娘要不要再吃一条。 要不是娘娘说吃饱了,盛泰觉得,这大晚上的,宫里的人还要去池子里摸鳜鱼。 盛泰叫人上来收拾膳桌的时候,陆又白生怕程慕娴吃得太多不好克化,硬是拉着她出来走走。 勤政殿外夜凉如水,陆又白和程慕娴牵手走在前头,后头跟着一大串的宫人。 “这是要回去哪里?”程慕娴好奇的问了一句,陆又白低头一笑:“回去你宫中。” 紧接着陆又白觉得手里的那只小手,似乎紧张的出了汗水。 “没事。” 陆又白凑过来说话的时候,程慕娴总觉得他眼里有星辰,点亮了她这一方天地。 就这样,程慕娴鬼使神差的应了。 路走到一半,陆又白问起了程安博入宫觐见的事情。 他没有问二人相处是否愉快,因为他知道肯定不会愉快的。 他问程安博是不是有事情要她做。 程慕娴也没有片刻的迟疑,道:“父亲说,要我同陛下说说,纳了臣妾的庶妹入宫。” 程慕娴说的很是直白,也不怕得罪。 “那,卿卿怎么看?”陆又白是不会再让别的女人进入后宫的,他只是想要看看程慕娴的反应。 “陛下是天下共主,陛下若是想要纳妃,纳谁,臣妾都没有意见。”程慕娴这话说的很漂亮,端的是一副贤惠大度的模样。 陆又白就这么看着她,半晌以后才开口说话: “卿卿放心,她不会有机会的。” 这话,程慕娴是信的。 只是她没有想到,陆又白何止是说程慕婷没有入宫的机会,连程慕婷的婚事,都被他赐给了一家武官府上的二公子。 程慕娴知道这件事以后,脸上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 至于程慕婷,已经在府上闹了一天的绝食。 ------------ 第三十九章 无心插柳 偏生这陆又白像是故意的一样,还叫人赐了不少的吃食前来,要程慕婷当众吃掉。 程慕婷看着这一桌子的御赐膳食,简直就是有苦说不出,只能含泪吃掉。 她本来想要以绝食要挟的,没想到这位新君居然这般的心狠。 而且陆又白派来的人还带来了另外的口谕,说程慕婷若是还绝食,那就是抗旨。 总之,嫁人和死,程慕婷必须选一个。 程慕婷不是傻子,她知道好死不如赖活着,只好乖乖的待嫁。 程慕娴知道以后,在未央宫里头笑了好久。 估计程慕婷一开始绝食就是想要逼迫程安博进宫和她这个当皇后的女儿说说,让陛下收回旨意。 没想到陆又白倒是干脆果决,直接绝了程慕婷那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倒是省了程慕娴的麻烦事儿。 “唉,你说陛下帮了我这么一个大的忙,我该如何答谢?”程慕娴懒懒的靠窗边,看着未央宫廊外盛开的花朵。 锦书听了这话,道:“奴婢觉得娘娘上次做的一双鞋可以。” 锦书这么一提醒,程慕娴想起来了自己还有一双鞋子还没有做完。 都怪陆又白这个混蛋!害得她没空忙这件事情! 程慕娴心上骂了一句,嘴上倒是叫锦书赶紧的把东西拿过来,她要赶活计。 锦书噗嗤一乐,眼神里都带着调侃。 程慕娴一个下午都在忙手里的针线活,忙到夜里,总算是停下。 快传晚膳的时候,殿外传来盛泰的声音:“皇上驾到——” 程慕娴叫锦书把东西藏好,这才起身去了前头迎驾。 “卿卿看起来心情不错。”陆又白上前牵过程慕娴的手,与她一同步入殿内。 “是吗?”程慕娴面上带着柔柔的笑意,陆又白顺手把人揽在怀中,同样笑道:“是啊。” “还不是陛下帮臣妾解决了一个**烦。”程慕娴也不掩饰自己对程慕婷的讨厌,“从小到大,臣妾的庶妹是被娇纵坏了。” “给她个教训也好。” 帝后二人跟前的膳桌上,有白灼菜心、醋溜丸子、鸡丝拌海参丝、鳆鱼豆腐、荔枝肉、珍珠团等菜。 程慕娴才说过那句话,见陆又白动了筷,自己随后跟上。 程慕娴尝了一口荔枝肉,就吐的眼泪汪汪。 “怎么了?”陆又白顿时紧张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问罪今天晚上做菜的厨子。 “无妨,可能是最近贪凉。”程慕娴撇了一眼桌子上的菜,只夹了一筷子白灼菜心,吃了几片蘑菇就说不吃了。 她觉得肚子腻腻的不舒服。 见程慕娴没有胃口,陆又白也停下了筷子,朝外头喊盛泰赶紧的请太医。 盛泰应了一声,立刻就叫了一个灵活的小太监,往太医院跑去。 不出一刻钟的功夫,太医到了。 陆又白直接免了太医的礼:“快看看皇后怎么了!” “是!” 太医立刻拿了一个小枕头垫在程慕娴的手腕下,又拿了一方纱帕在程慕娴的手腕上面,开始诊脉。 未央宫内外大气都不敢出一个,唯恐是今天夜里的膳食出了问题。 陆又白光是看着,就觉得度日如年,眉头紧锁。 那太医被陆又白盯得头皮发麻,好半天总算是挪开手,叩头道: “恭喜陛下!恭喜皇后娘娘!” “娘娘已经有喜一月!” 太医的话一出口,大概是真的要验证这句话一样,程慕娴觉得肚中一顿翻江倒海,侧头就吐。 锦书急急忙忙的拿了痰瓮接住。 “你、你确定——呕——”程慕娴话都说不齐整,一口吐出来好些酸水。 那太医以为程慕娴是高兴傻了,脸带喜色:“微臣行医多年,绝不会看错!” “好、好。”程慕娴接过锦书拿来的一杯温水喝过,总算是将想吐的感觉压下。 程慕娴哪里是高兴,她分明就是傻眼。 上辈子她成天希望自己可以尽早怀上孩子,偏生过了六七年才有了。 这辈子她不打算留在宫里,还不想生孩子——偏生大婚一个多月以后就有了。 她还能说什么,造化弄人吗? 不同于程慕娴的郁闷,陆又白是真的高兴坏了。 陆又白没想到程慕娴居然这么快就有了他们二人的孩子,他都想好了,只要程慕娴生下皇子,那就是西昭下一任的储君! “来人!来人!”陆又白一连喊了好几声,“去,去把太医精通女科的太医叫过来!” “让他们轮流在未央宫值守!” “另外再多叫几个厨子来未央宫,要各地方菜色都会做的。” 陆又白唠唠叨叨的交代了许多,这才走到程慕娴跟前,抱着她的时候,也不敢跟以前一样抱着她,生怕把她抱的不舒服了: “卿卿,你想吃什么想要什么都可以。” “只要你高兴。” 面对陆又白的这句话,程慕娴其实很想说她要是可以离开皇宫不做这个皇后,她会更高兴。 可她没有这个胆子——这都揣了娃了,还能跑哪里去? 程慕娴脸上带着笑容,实际上心里头纠结的很。 怎么这个孩子来的这么快?唉。 要不,生完再走? 程慕娴摸摸自己的小腹,但又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情。 好歹肚子里的这个小兔崽子是她生的,总不好,叫别人来养吧? 程慕娴心里郁闷,一整晚都没有睡好。 倒是她身边的陆又白,以为程慕娴是因为孕中的反应而睡不着的,还大晚上的叫御厨做了好些开胃的吃食端过来。 动静闹得这么大,程慕娴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吃一些罢了。 纠结了一个晚上的程慕娴,翌日也就没有起身,还在床上睡。 陆又白本来是要去上早朝的,可是看着程慕娴眼下的乌青,又于心不忍。 干脆就陪在程慕娴身边,陪她睡了一个上午。 至于满朝文武,那就怎么来的怎么回去咯。 可是,御史台的那群人不好糊弄。 如此过了两日,陆又白总算是开始早朝。 早朝一开始,御史中就跳出来一人,伏于阶下: “微臣有事要奏。” 陆又白现在满心满眼都是程慕娴,闻言也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 “微臣要参皇后娘娘祸乱国政!蛊惑陛下!” “请陛下为正朝纲,废后!” ------------ 第四十章 不切实际的想法 此言一出,立刻跳出来好些个附和的。 陆又白坐在御座上,而他眼前的御案上,是一叠奏折。 他还没有找这些御史算账,这些人倒是迫不及待先发制人了。 也对,本来是不打算这么快公布他的卿卿有喜之事,如今看来,不这样做的话,也就无法堵上这群人的嘴了。 “还有要一块的吗?”陆又白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满朝文武,一个个的都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没有人敢与之对视。 “行。”陆又白一个字轻轻落下,旋即冷笑出声:“朕的卿卿身怀有孕,诸位这是打算谋害皇嗣吗?” 陆又白没有说“皇后”二字,而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直呼“卿卿”,毫不避讳的告诉满朝文武他对皇后的宠爱。 程安博听见这话,立刻就跪下:“微臣恭喜陛下!恭喜皇后娘娘!” 有了程安博这个带头的,其他朝臣也都跪下来一片。 就连之前梗了脖子要参奏程慕娴惑乱君心的御史,都改了口。 陆又白坐在上面,听着一片的恭贺之声,这才叫朝臣们起身。 果然啊,不管是什么时候,这群御史都叫他觉得讨厌的。 上辈子他宠爱哪个后妃这群御史都要跳出来参奏,这辈子他专宠皇后,也要跳出来参奏。 动不动就是蛊惑君心、祸水红颜,还要废后。 陆又白甚至觉得废后在这些人眼里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这件事情才过去,这群御史大概是非要找出来点别的事情做一样,忽而又来了一句: “现如今后宫空虚,请陛下考虑纳妃,为皇室开枝散叶。” 上首听了这话的陆又白,甚至想要把这群老不死拖出去通通砍了。 偏生西昭开国之初就有规定,除非御史确实是犯了错,否则不可以治罪。 他捏了捏拳头,脸上带着微笑。就连一旁伺候他的盛泰都知道陆又白这是快到了发怒的边缘。 上辈子他不顾皇后颜面强行选秀,这群老不死的跳出来阻拦;这辈子他没有打算选秀,这群人就跳出来劝他选秀。 这到底是他是皇帝还是这群人是皇帝啊,怎么他每做一件事情都要跳出来指手画脚的? 陆又白忍了又忍,从牙缝里面挤出来一句话:“此事容后再议。” 他实在是懒得跟这些人磨嘴皮子,索性直接糊弄过去。 早朝过后,程慕娴身怀有孕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很快就传遍了云都。 一时间想要来未央宫恭贺的命妇不绝于缕,名帖都叠了厚厚的一层。 负责替程慕娴念名帖的锦书苦不堪言。 这么多人念完,她觉得她的嘴都要麻。 程慕娴靠在榻上,听锦书报了半晌,才叫它停下。 “就说本宫要养胎。” 她就不信了,这话一出口,还有不长眼的要来打扰她? 事实证明,还真的有。 程慕娴看着走进来的程安博,脸色确实是不好看。 那些命妇也是个识趣的,得了程慕娴的这句话,也就没有来,只是送来的礼物,都快堆满了正殿。 程慕娴派人一一登记造册,回头寻了合适的还礼——她才忙活这件事情呢,就有人来报,说程安博来了。 平心而论,自打上次程安博和她提过想要程慕婷入宫的事情以后,程慕娴就不打算跟程安博维持表面好了。 程安博只顾他自己的前途和富贵,哪里会考虑她?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她也跟着无情。 程安博进来的时候,程慕娴靠在偏殿的榻上,透过窗户,能够看见外面草木蔚然的景象。 程慕娴今天穿的是一件齐胸襦裙,长长的裙摆倾泻而下,一头黑发就简单的用一根碧玉簪子挽起,一副温婉的模样。 程安博冲她行礼,程慕娴勉强说了一句免,很快就有宫人端了一碗绿豆百合汤前来,请程安博用。 随后就有人捧了果盘上前,供程安博享用。 程慕娴拿起一本手旁的话本,一页一页的开始翻阅:“父亲今日来宫中,除了恭贺女儿有喜,还有别的事情吗?” 程安博想要说的客套话,就被程慕娴一句话咽了回去。 “既然娘娘都这样说了,微臣也就不绕圈子。”程安博顿一顿,斟酌一下才开口: “如今娘娘身怀有孕,不方便伺候陛下。” “何不让婷儿入宫——” “够了。”程慕娴不等程安博的话说完,把手中的话本放在一边,道:“父亲可是糊涂了?!” “陛下才赐婚给二妹妹,父亲说出来这样的话,可是要陷陛下于不义?!” 程慕娴虽说很想逃离陆又白身边,甚至还会在心里骂他好多次,可是叫他背上这个强夺臣妻的名声,程慕娴还是不答应的。 更何况这个人还是程慕婷,她是疯了还是傻了,会答应? 陆又白上辈子再喜欢韩芷柔,也没有做过强夺的事情。 更别说这辈子了。 程安博大概是早就知道程慕娴会反对,只见他不疾不徐的继续往下说道:“你妹妹又不是外人,再说了,到时候让你妹妹换个身份进宫,谁知道呢?” 程慕娴甚至很想敲开程安博的脑袋看看,他脑子里究竟装了些什么东西,才会叫他有如此荒唐且不着实际的想法? 深深吸了一口气,程慕娴发现自己没有任何的话可以对程安博说。 程安博大概是铁了心,想要程慕婷入宫,好像多一个女儿入宫,他就可以多一分成算似的。 “你——来人……”程慕娴忽然做出来一副痛苦的模样,很快就有人闯入! “本宫、本宫腹痛。” 程慕娴这一句话,立刻炸的整个未央宫鸡飞狗跳兵荒马乱人心惶惶! 整个宫里谁不知道皇帝十分看中皇后娘娘,何况娘娘现在身怀有孕。 这要是出了事情,这宫里上下就等着承受皇帝的怒火吧! 程慕娴被急急忙忙的送进去内殿,至于程安博,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不过,他已经走不了了。 因为陆又白的身影,很快就出现在了未央宫门口。 陆又白本来是慢悠悠的来的,没想到半路上收到程慕娴腹痛的消息,那叫一个着急。 甚至是不顾自己的身份,一路跑过来的。 “尚书大人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加害皇后!” 陆又白一来,立刻扣了一个罪名给程安博。 程安博吓得双腿一软,大喊: “陛下明鉴!” ------------ 第四十一章 都是装的 给程安博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害程慕娴,除非他真的不要命了。 可现在的情况是:陆又白若是真的要治罪,程安博只怕也落不着好。 君君臣臣,总归是君为大。 “看好尚书大人。”陆又白连个正眼都懒得给程安博,满心满眼都是殿内的程慕娴。 陆又白才一进来,太医倒是守在一边,程慕娴正叫锦书去端一碗鱼面过来。 还有心情吃东西,看来没有什么事情。 陆又白本来想要直接叫了人来问话,但看了一眼榻上的程慕娴,索性坐在了她的旁边,问问是怎么回事。 程慕娴把程安博想要把程慕婷塞进后宫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果不其然,陆又白登时怒了。 “来人。”陆又白的语气很严肃,盛泰赶紧的跪下应了一句。 “明天就把程家庶二姑娘嫁出去,也不必行什么礼了,直接塞进去花轿。” 盛泰立刻就去外头传了陆又白的口谕,至于接到陆又白口谕的程安博,惊的后退几步。 “盛、盛公公。”程安博颤抖着嘴唇问了一句:“真的是陛下的意思?” “尚书大人,陛下的事情你也敢多嘴?” “若不是看在皇后娘娘的面上,只怕你家庶二姑娘已经被赐了毒酒一杯。” 盛泰这话说的很有水平,就是告诉程安博,不是皇后娘娘的枕边风,而是他程安博自己蠢,得罪了陛下。 同时盛泰对于程安博的行为表示很是不耻,甚至还觉得他蠢到家。 这种人到底是怎么坐上吏部尚书之位的?也是陛下为着娘娘一而再再而三的忍,不然早就滚蛋了。 程安博知道旨意已下,只好领旨离开未央宫。 等到盛泰进来,把事情和陆又白交代清楚,陆又白才看向床上的小女人:“怎么样,现在可高兴了?” 程慕娴内心:爽,真的很爽! 这下子,程慕婷一点面子都没有,整个云都都知道她是连夜送出去嫁人的,不知道还以为程慕婷做了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情。 想来在接下来一段时间里, 程慕婷将会是云都上下的谈资。 就不知道,程慕婷还有没有那个脸出门了。 程慕娴心里暗爽,陆又白瞧着她白皙的脸蛋儿,伸手捏了一下。 像是御厨做的奶酪,又细又滑。 至于被捏的程慕娴,觉得自己拿陆又白没有什么办法,只能默默地受着。 “朕回头派人送些衣裳料子来,你若是喜欢就全部留下。” “可是孩子的?”程慕娴知道陆又白重视子嗣,便问了一句。 谁知道男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孩子啊?朕没准备。” “这些都是给你裁衣裳的。” 这让程慕娴觉得腹中的孩子挺讨孩子他爹嫌弃的。 程慕娴记得自己上辈子是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若是没有记错,这一胎应该是个儿子。 想到生孩子的事情,程慕娴到底是因为差点送命而有些恐惧。 “陛下,臣妾……”程慕娴张了张口,到底是不好说自己害怕,只问了一下太医和稳婆的事情。 “卿卿放心,现在太医轮流在未央宫值守,稳婆等你七个月的时候,朕会派人找最好的。” “不会出事。” 陆又白就这么定定的看着程慕娴,程慕娴也不知道为何,倒是觉得有几分心安。 上辈子是因为韩芷柔的缘故才会差点送命,这辈子韩芷柔不在,应该也会没事吧? 程慕娴不由得把小手放在了腹部:孩子只有一个月,哪里能看见什么呢? 等她生的时候,也就是元徽二年三月上头了吧。 还有七八个月,够熬了。 不过陆又白心照不宣的没有问程慕娴为何腹痛的缘故。 程慕娴也就没有说。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坐了一会,陆又白觉得自己就这么看着程慕娴都是好的;可程慕娴觉得,她被陆又白看得浑身都不自在。 一个想要在对方这儿多留些时间,一个巴不得对方赶紧走。 忽然,程慕娴计上心来。 她懒懒的打了一个哈欠,一副想要睡的模样:“臣妾困了,想睡会。” 谁知道正中陆又白下怀:“无妨,朕正好陪你睡会。”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程慕娴:“啊?啊这,臣妾身子不好,陛下还是——” 她现在身怀有孕,实在是不能那啥。 陆又白当然知道不能,他又不是搞不清状况的傻子:“只是想要抱着卿卿睡一会罢了。” 程慕娴就这么看着陆又白让宫人们都下去,看着帐子一层层落下,看着皇帝在她面前宽衣解带。 陆又白躺上来抱着程慕娴的时候,后者都能听见他的心跳声。 程慕娴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她就不信了——这男人还能忍好几个月? 之前……算了,回想起来,程慕娴都觉得羞耻。 “陛下。”被窝里,传来程慕娴软软的声音。 陆又白低头嗯了一声:“卿卿怎么了?” “臣妾想了想,为了陛下的龙体着想。”程慕娴硬着头皮提起来选秀的事情: “臣妾觉得陛下应该纳一些后妃进来,一来省的朝臣们为此争吵不休,二来也热闹些。” 很快,程慕娴就感到男人的身躯一紧。 陆又白:自己的女人,自己惯。 明明上辈子她最不喜欢自己选秀,可为何这辈子她偏生喜欢选秀? 这个问题,当每次程慕娴建议他选秀的时候,陆又白就会在脑海里过一遍。 如今也不知道过了多少遍,这甚至让陆又白觉得他和程慕娴单独在一块,这个小女人总会提起选秀的事情。 陆又白觉得自己十分头疼,拿程慕娴一点办法都没有。 让他凶她一顿吧,陆又白是真的舍不得,到时候他只会比她更加心疼她自己。 所以,只能心平气和的讨论这个话题了。 陆又白一只手在程慕娴的后背上轻轻的摩挲,半晌道:“卿卿给朕一个理由。” 唉?程慕娴没有反应过来,说的理由还是之前的。 “不。”陆又白抱程慕娴抱的紧了些,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 “这些虚的,朕不想听。” “朕只想听卿卿一句真心话。” ------------ 第四十二章 真心话 真心话? 陆又白其实想听的真心话跟程慕娴所理解的真心话是两回事。 陆又白想知道在程慕娴的心里,他到底是是什么样的。 程慕娴觉得,陆又白就是想要听听她为何提议选秀的真实看法。 程慕娴听了这句话以后倒是没有迟疑,一字一句道:“选秀是规矩,臣妾提醒陛下, 是尽做皇后的本分。” 一句“做皇后的本分”,把陆又白的思绪拉回了上辈子。 上辈子他不顾二人大婚,不顾她的颜面,不仅开了选秀,还要她一块儿前去。 那个时候他看出来了她眼里的不高兴,他说了一句话: “你是皇后,要尽你做皇后的本分。” 而现在说这句话的人,换做了窝在他怀里的小女人。 陆又白觉得心有些疼,好像被挖空了一大块。 他想,上辈子她应该很难过吧? 不对,她肯定难过。 陆又白想到这里,低头在程慕娴的额头上落了一个吻: “卿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拘着皇后的身份。”陆又白的言下之意就是让程慕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被身份困住。 程慕娴得了这句话,话中透出来几分高兴:“那臣妾回头就安排六尚准备九月份的选秀。” 蓦然间,陆又白觉得自己一口气都能卡在嗓子眼里头,上不去下不来。 这算不算是对他上辈子的一种报复? 如果是,如果来自程慕娴,那么,他全盘接受。 就当做是他对上辈子的赎罪吧。 程慕娴想要安排选秀的心思很简单:就是把上辈子陆又白的宠妃全部选进来,最好是迷的陆又白别来找她。 最好是让她带着孩子离开皇宫,放她一个人自由自在。 程慕娴的主意打的很好,可陆又白会不会随她的心意,就是另一回事了。 陆又白知道选秀无法避免,脑子里转了一下。 选秀是九月,现在是七月,还有两个月的时间。 他可以把上辈子那些有机会入选的,全部都打发出去嫁人。 不对,最好是有些有姿色的,都安排去嫁人。 只是,这样会不会太明显了些? 可他是真的想为怀里的小女人空置六宫只独宠她一人的,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 陆又白甚至都希望程慕娴学会嫉妒,学会含酸拈酸——可偏生两辈子,这小女人都是端庄贤惠、宽容大度的模样。 陆又白一边轻轻拍拍程慕娴的后背,时不时对她说的话应了一声,直到程慕娴说到后妃住所和位份的安排时,陆又白想也不想的回了一句: “既然是卿卿主持的选秀,包括封号,都由卿卿安排吧。” “啊?” 程慕娴忍不住惊呼出声:“可西昭并无这样的规矩。” 这话倒是所言不虚——虽说西昭选秀,皇后或者贵妃可以前去,可总是个陪衬而已。 真正做主的还是皇帝,偶尔太后也会选一两个人。 像是位份封号宫殿的安排,都是皇帝自己负责的。 从来没有过皇后插手的先例。 如今陆又白说出来了这么一句话,程慕娴都差点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 直到陆又白好笑的问了一句:“卿卿为何如此惊讶?不应该感到高兴吗?” 高兴?她高兴的起来? 这可是给你选的女人,你的女人要她一个皇后来安排位置? 这要是传出去,那些御史又要跳出来参奏她一本。 这种事情要是多了,程慕娴觉得她自己是不是可以认为陆又白就是故意的,故意想要御史参奏她,然后好找机会废了她? 唉,如果真的是这样, 程慕娴还真的想要感谢这些御史。 谢谢他们让陆又白放她一马。 陆又白半晌没有听见程慕娴说话,干脆把人往怀里带了带: “你说你,就不能安静会儿吗?偏生要给你自己找事情做。” “看吧,现在说要选秀了,不高兴的又是你自己。” 程慕娴不高兴的是陆又白要把本来是他自己的事情都给了她去做,而不是选秀的事情。 听完这话的程慕娴,真的很想呵呵两声。 不过她没有那个胆——她是想离开没错,可不代表她自己要把小命丢了啊。 她在陆又白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继续道:“臣妾不高兴是因为陛下把这些事情都丢给了臣妾。” “现在又说臣妾不安静,要找事情做。” 这话说的陆又白哑口无言。 陆又白想了想,好像,还真的,是这样吧…… 上辈子每次都是他主动提起来选秀,这辈子——陆又白觉得,早知道是这个情况,打死他他都不会做下那些荒唐事情。 现在好了,不仅让怀里的人误会,他还没有办法解释。 看他的卿卿不高兴,他若是此刻说不选秀,估计她也不信。 一时间,陆又白也找不到什么好的借口,二人就这么沉默下来。 程慕娴此刻倒是真的有困意袭来,很快就睡着。 陆又白睡不着,只能轻轻的拍着程慕娴的后背,让她睡得更好一些。 “卿卿,我该拿你怎么办?” —— 说来也巧,偏生就在程慕婷被强制性塞上花轿的一个月以后,陆又白就下旨选秀。 选秀倒是如期举行,一切看起来都如常。 可程慕娴偏生注意到了不对劲。 这云都里头,好些个漂亮的都嫁了出去,而且还包括上辈子给陆又白生孩子的那几个,一个都不落的嫁了人。 意思就是说,这辈子的后宫,选进来的人绝对和上辈子大不相同。 现在是八月,日头也是一天天更加热了起来,尤其是午后,若不是有粘蝉的小太监,程慕娴那是别想安生。 她现在胎还没有坐稳,正是最危险的时候,整个未央宫上下伺候的,日日都提了一颗脑袋办事。 程慕娴这才用过一碗酸梅汤,眉头依旧不曾松懈。 她着实是看不明白陆又白要做什么。 虽说这些嫁出去的人不是陆又白指婚的缘故,可这些最有希望入选的,差不多都在七月的时候,嫁了人。 这里头要是没有陆又白的手笔,程慕娴都不信。 可是这个男人到底是何意? 难不成想要给她出个难题?让她选好几个姿色平平的进来然后治她的罪? ------------ 第四十三章 孪生兄弟 程慕娴搁下还有半碗的酸梅汤,一旁的锦书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这是程慕娴今天用的第三碗还是第四碗酸梅汤,锦书生怕程慕娴喝多了伤脾胃。 只是她家娘娘正怀孕,这般拦着也不太好,故而锦书愁的在一边发愣。 眼下见程慕娴搁下碗,立刻端了下去。 等她回来的时候,却看见主子问全福事儿来着。 锦书走上前,听了一耳朵。 原来主子问全福公公,这次选秀选的是哪些地方上的秀女。 谁知道全福的回答大大出乎程慕娴的意料:“回娘娘的话,陛下这次只说了在云都内选。” 程慕娴记得上辈子虽说仓促了些,可那些秀女们,但凡是可以赶得及的,都一应应召待选。 如今倒是只有云都? 程慕娴干坐在椅子上,沉思一会:“好。” 全福低头就下去了,锦书就瞧着程慕娴不住地叹气。 锦书还以为程慕娴是因为选秀的事情觉得不高兴,便开口安慰道:“娘娘不必担心,只要娘娘生下一个皇子,任再多的妃子进宫,也撼动不了娘娘的地位。” 程慕娴哪里是担心自己地位不保,她是担心自己选不到好看的。 上辈子的那些人都嫁了人,还有些有姿色的都嫁了人——这留下来的,估计只能勉强入眼? 程慕娴一方面担心没人撼动自己的地位,一方面担心自己若是选的不好叫陆又白找机会治罪。 “真难伺候。”程慕娴在心里默默的说了一句,这样的话,她是不敢宣之于口的。 未央宫外的日光晃得叫人眼疼,后头池子里新种的水芙蓉开的正好,仿佛这日头越毒辣,就开的更盛。 锦书说的话,程慕娴含糊的应了。 她总不可能告诉所有人她不想当这个皇后吧,真是……有苦说不出! 如今太医一日三趟来未央宫请脉也就罢了,现在程慕娴入口的东西,都要经过太医再三查验才能端进来。 更别说其他用物,也是要经过太医的手才可以进来。 眼下程慕娴正烦着,这不,太医躬身在外头请安,说要请脉。 程慕娴随太医诊过脉,后者收了手后低头回了一句: “皇后娘娘可要放宽些心。” 程慕娴敷衍应了一句,整个人看起来没有精神。 太医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不一会儿,在勤政殿批阅奏折的陆又白就收到了消息。 陆又白听了太医的话,得知程慕娴心情郁郁寡欢,这才把目光转移到太医身上,看得后者都僵硬了身子,不敢妄动。 “朕知道了。”陆又白落下这一句话,盛泰心领神会的叫太医出去。 等盛泰出去以后,陆又白有些头疼的揉了一下眉心。 继续看了半晌奏折,陆又白觉得眼前都是程慕娴的脸,索性把朱笔往桌上一拍。 现在他一说选秀,这前朝的人总算是不闹腾了,他的卿卿也没有找机会跟他提开选秀的事情。 可现在他的卿卿不高兴。 陆又白往椅子上一靠,抓起桌上的两个玉球把玩。 过了一会,传来起驾未央宫的声音。 陆又白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他应该直接去问的。 唯有知道事情是怎么一回事,他才可以找到方法。 可等到陆又白到了未央宫,才知道程慕娴睡了。 陆又白示意左右不必出声,他一个人就步入内殿。 睡梦中的程慕娴感觉身旁微微一沉,翻了个身,背对着陆又白继续睡。 陆又白看在眼里,干脆伸手把人捞在怀里抱着。 偏生程慕娴过了一会觉得不自在,居然伸手拍了一下。 这一巴掌直接在了陆又白的头上,疼倒是不疼。 问题是,陆又白是皇帝。 这巴掌拍在皇帝头上,换做旁人,八成是不想活了。 可偏生这是自己决定要宠着的女人,陆又白还能怎么办呢?只能默默忍着。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的功夫,程慕娴总算是醒了。 她才醒,就被陆又白亲的人都快喘不过气。 程慕娴被欺负的眼尾都是红的, 深深地呼吸了好几口气,委屈道:“臣妾做错了什么?” 陆又白轻笑一声,笑容险些迷了程慕娴的眼:“错在卿卿太好看了。” 男人的语气带着几分蛊惑的意味,程慕娴被说的脸一红,低下头不说话。 其实她很想骂一句无耻之徒。 但是为了自己的小命,她还是装聋作哑吧。 陆又白的手在程慕娴的后背上轻轻的拍着:“卿卿,为了什么事情不高兴?” “可是因为选秀?你若是不高兴,朕现在就下旨取消。” “不是!”程慕娴脱口而出,心想她要是真的让陆又白下旨取消选秀,估计朝堂上的那些御史又要吵起来参奏她一本。 “那卿卿为何不高兴?”陆又白说的很诚恳,关键他还补充了一句:“若是卿卿真的为选秀不高兴,那么朕会觉得很高兴。” 你高兴什么?程慕娴心里暗暗想了一句:高兴的原因是因为觉得有理由治她罪? 陆又白高兴是因为程慕娴会开始在乎他,若是不在乎,哪里会对于选秀的事情觉得不高兴呢? 偏偏程慕娴想的回答,跟陆又白永远想不到一块儿去: “臣妾是着急,万一这云都没有姿色品行上佳的,陛下是否要治臣妾的罪?” 天地良心! 陆又白一开始暗地里给那些权贵施压的时候,是真的没有想到程慕娴会这样想。 他只是想要逼得程慕娴到时候选不上一个,这样她就不会成天想着选秀这回事。 可谁知道他的卿卿,居然是因为怕他治罪,所以才会心情不好。 陆又白心里哭笑不得,把人压在怀里狠狠地亲了一顿:“没事!” “左右现在国库空虚,朕只够养卿卿和卿卿的孩子。” 听过这话的程慕娴,一时间觉得自己仿佛真的撞见了鬼。 这话,不像是陆又白可以说出来的。 程慕娴当着陆又白的面,伸出来一只温热白嫩的手儿,摸了一下陆又白的额头。 “卿卿?” 原来没有发热啊,程慕娴还以为陆又白发热说胡话,这会子听见陆又白喊她,程慕娴一句不经过大脑的话就说了出来: “陛下可是有什么孪生兄弟?” ------------ 第四十四章 祸国妖后的意思 陆又白显然是没有反应过来程慕娴为何会如此问,嘴上倒是回答的勤快:“并无。” “哦。”程慕娴仔细看了看陆又白,这会子,轮到陆又白觉得他自己浑身觉得不好。 其实程慕娴自己也觉得这感觉不好。 这段时间以来,她觉得自己重生以后的轨迹变化,哪里是差的太大。 分明就是一个新的局面。 与上辈子截然不同的局面! 程慕娴缓缓的低下头,接着来了一句:“陛下说的, 可是真的?” 陆又白是真的不想要选秀的,若不是程慕娴自己执意如此……这会儿听见程慕娴这么问,陆又白答: “朕是天子,一言九鼎。” 程慕娴想想也是,这狗皇帝虽说做的事情不像个人,可偏生承诺,倒是还算数的。 可伴君如伴虎,上辈子的教训仿佛在提醒程慕娴:无论如何,都不要过于信赖眼前的这个男人。 随后陆又白就听见程慕娴来了一句:“若是选秀没有姿色才情上佳的,臣妾倒是有个主意。” 陆又白:他的卿卿又要做什么? “卿卿说就是。”陆又白脸上平静,心上倒是着急的不得了,像是蒸笼上的蚂蚁,团团转。 “前人总说食色性也,故而臣妾觉得,若是选秀并无姿色上佳者,可从宫女之中选。” 关键时候,倒是真的让程慕娴想起来一件事。 这偌大的皇宫,数以千计的宫女,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姿色出挑的。 到时候选进来封了位份,还怕陆又白不宠幸? 程慕娴想到这里,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天下第一贤惠的主儿。 沾沾自喜的程慕娴倒是没有注意到陆又白阴下来的脸色。 良久,陆又白挤出来一句话:“卿卿可是想要学做那祸国殃民的主儿?” 程慕娴:唉?她可没有。 她那里要当祸国殃民的皇后了?她要是真的想要当祸国殃民的皇后,她就不会安排选秀了。 哪个人会喜欢给自己添堵呢?程慕娴也不例外。 陆又白瞧着眼前的小女人一头雾水,低声解释:“卿卿应该知道,史书上不少的皇帝都是因为沉溺后宫才会荒废朝政,导致成了昏君。” “卿卿非要塞姿色上佳的美人入后宫,可不是要做那一等一的祸国妖后?” 祸国妖后?程慕娴纳了闷:她怎么记得祸国妖后不是这个意思啊? 更要命的是,她居然越想越觉得陆又白说的有道理。 “这个、这个,臣妾并无此意。”程慕娴虽说很想逃离,可不至于连累陆又白背负一个昏君的骂名。 虽说这个狗皇帝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做的事情都不像是个人可以做出来的,但程慕娴必须承认的一点就是—— 陆又白是个具有铁血手腕的明君! 若非如此,西昭也无法日益兴盛,乃至吞并了周边小国,直到一统。 程慕娴正胡思乱想,那厢,陆又白又开始说起了话: “既然卿卿并无此意,那就不必非要什么姿色上佳者。” “所以,卿卿只顾选自己看得上眼的即可。”陆又白没有说的一句话是:反正他也不去。 因而这些选进来的女人,是高矮胖瘦都跟他无关。 大不了日后找个机会把人送出去重新嫁人。 程慕娴半信半疑,最终还是应了。 陆又白见她的眉目总算是舒展开来,心也放了下来。 帝后二人说了会话,程慕娴要起身的时候,才注意到天快黑了。 宫里都准备掌灯。 晚膳依旧是按照程慕娴的口味来做的,陆又白看着这一桌子酸溜溜的菜,也是照吃不误。 这让正在夹菜的程慕娴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 她记得上辈子陆又白是不怎么喜欢这些酸的菜肴的,所以每次他去一些怀孕的妃**里看人的时候,要么尚食局额外安排菜,要么他回去勤政殿用膳。 一次都没有落过。 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程慕娴才会今天交代小厨房把菜色全部安排成酸的。 偶尔有那么一两道酸甜口味的,却也不是陆又白怎么喜欢的。 至于陆又白,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色,只会心疼程慕娴的不容易。 怀个孕把人折腾成这样,这一桌子的酸,他看着都牙酸。 偏生她还用的香。 “卿卿这几日,可是进的不香?”程慕娴一口饭还在口中,就听见陆又白的话。 吞下口中的米饭,程慕娴想了想,道:“还好。” 这小厨房的人做菜也是一点就透,她只要说口味哪里不对,下一次就肯定对。 所以她不仅吃的不错,还都长了点肉。 虽说不明显,可程慕娴日日对着镜子,还是可以看出来的。 陆又白边用晚膳边回:“嗯。” “若是有什么想吃的,只管告诉小厨房或者尚食局的。” “不必拘束自己。” 这样的话,程慕娴记得,陆又白之前也说过类似的。 当下点点头,算是应了。 用过晚膳,陆又白依旧是生怕程慕娴吃太多撑住,不由分说的牵了人出去散步。 未央宫内移植的草木长势喜人,花也开的又好又香。陆又白顺手折了一朵茉莉,簪在程慕娴的发髻旁。 有微凉的风吹过,程慕娴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可好看?” 陆又白含笑点头:“朕的卿卿,倾国倾城,无人可比。” “嗯。”程慕娴还厚脸皮应了一句,惹得陆又白大笑。 他的卿卿,真是叫人可爱。 走了一会,程慕娴就说自己走不动想回未央宫内室休息。 陆又白也没有迟疑,一把把人抱起,程慕娴条件反射性的搂住他的脖子:“陛下!” “卿卿勿怕,朕不会摔了你。”陆又白低头在她唇瓣落下一个吻,抱着人就继续往前走。 程慕娴待在陆又白怀中,连个小脑袋都不敢抬起。 被陆又白抱起来的那一瞬间,程慕娴甚至都听见了宫人们的惊呼声。 虽说陆又白抱她也不是头一次,可每次总能惹来一堆羡慕嫉妒的目光。 还有惊叹。 等到了内室,陆又白也没有要把程慕娴放下的意思。 而是抱着她去了后头的浴池。 “等等!” ------------ 第四十五章 如何安排 “卿卿想到哪里去了?”陆又白好笑的把想要挣扎却一脸纠结的小女人放下来,一只手习惯性的揽住她的腰。 “朕,只想让卿卿沐浴一番,更好安睡。”陆又白何尝不想和程慕娴共浴,只是他知道自己的自制力在她面前,完全就是个渣。 随后陆又白喊了人,紧接着,程慕娴就看见好些宫女鱼贯而入,锦书紧随其后。 “好生给你们娘娘擦洗。” 胎未曾坐稳之前,是不能泡汤的——陆又白不至于这一点都不知道。 说完这话,陆又白抬步离开。 程慕娴看着陆又白离开的背影,脸色忽然就红了。 真是的,想哪里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程慕娴被锦书搀扶出来。 陆又白瞥见身穿宽松中衣却依旧掩盖不住玲珑曲线的程慕娴,喉头动了动。 随后他从一边的榻上起身,交代宫女照顾好程慕娴,自己去了池子泡汤。 他需要静一会才能回来。 程慕娴的一头长发自有宫女用汤婆子烘干,等做完这一切,程慕娴躺在床上的时候了,陆又白也出来了。 早有有所准备的小太监上前,替陆又白擦干头发,这才退下。 陆又白上前几步,慢慢的坐在了程慕娴的身边。 程慕娴躺在床上,瞧着身穿明黄色寝衣的陆又白伸手把她小心翼翼的揽进怀中抱着。 像是对待一个稀世珍宝。 程慕娴习惯性的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在陆又白的臂弯中,紧接着闭眼睡觉。 看着很快就进入睡梦状态的程慕娴,陆又白伸手拨开她额前的头发,露出来光洁的额头。 睡着的程慕娴在陆又白眼里看来,就像是宫墙角落里蜷缩着午睡的猫,把爪子收的整整齐齐,十分惬意。 卿卿,明明你上辈子最讨厌选秀了,为何这辈子还非要自己提起?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陆又白放在程慕娴背后的一只手攥成拳头,随即又松开。 他轻轻的拍着程慕娴的后背,仿佛这样她就可以睡得更加安稳一些。 夜,还很漫长。 隔日起身时,程慕娴才注意到身旁的位置早就凉了。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程慕娴小声咕哝一句,朝外头喊了一声: “锦书。” 旋即锦书就带了两名宫女上前,伺候程慕娴梳洗。 “皇后娘娘好睡,如今都巳时过半了。” 程慕娴打了个哈欠,瞥见殿外日光昭昭,也估摸着时间来着,却没有想到居然这么晚。 “那陛下是什么时候走的。”程慕娴顺嘴一问,锦书笑着回了一句:“陛下是卯时初就去起身上早朝了,去的时候还交代奴婢们不要打扰娘娘安睡。” “卯时初啊。”程慕娴念过这句话,就不再说话了。 如今的程慕娴现在正是惫懒的时候,也不愿意在头上带多了珠花,觉得沉甸甸的不舒服。 偶尔吧,会簪一两朵时新的绢花,也是图个轻便。 衣裳还是换了齐胸的襦裙,程慕娴现在每走一步,都有人在一边仔细盯着,深怕她不小心踩中了什么而被绊倒。 为此,锦书连披帛都不敢给程慕娴用。 程慕娴无可奈何,只能随她的意思来。 梳妆后,程慕娴只用了简单的早膳,充其量就是填个肚子,毕竟快到午膳时候了。 虽说太医很想叫程慕娴按时用早膳,可碍于陆又白有口谕,说是不能打扰程慕娴安睡,只得选择了闭嘴。 程慕娴填过肚子,六尚那边就来了人,要求见程慕娴。 程慕娴道了一声“叫”,很快就有人下去通传。 来人是统管六尚的严尚宫。 严尚宫一脸板正的面相,配上她这一身得体的深蓝色女官服饰,看着就让人觉得不好相处,是一个极其严肃的人。 程慕娴知道,在后宫没有人可以管理六宫时,六宫的一应事物都是六尚安排罢了。 可如今陆又白有了她这个皇后,自然六尚就得事事来听她的。 今日严尚宫来未央宫,除了替尚服局送时新的衣料子给程慕娴裁衣裳,还有件事情需要与程慕娴商议。 “陛下一大早传了旨意,命奴婢等娘娘醒后,问一下娘娘预备来日选秀之时,选几人入宫?这些人又要安排在何处?” 程慕娴听了这话觉得自己大概是听错了。 选多少人入宫这个……这个得看情况吧;况且现在六宫空置,她哪里知道这些人得安排去哪儿。 一时间,程慕娴觉得陆又白又在找她麻烦事儿。 这种事情她要是说个明确的数,不管是少了还是超了,都得被狗皇帝拎了把柄一顿收拾。 陆又白要是知道程慕娴心里这样想,估计能哭晕在勤政殿。 天地良心!他只是想要问一下他的皇后准备选多少人,这些人又会安排去哪儿——到时候他直接绕道走就行。 谁知道程慕娴居然会有这种想法,着实是让人觉得费解。 严尚宫见程慕娴不说话,心下不慌也是假的,生怕这位宠冠六宫的皇后娘娘迁怒于她。 毕竟这可是选秀,历朝历代哪个皇后乐意? 没有人乐意,没有人会乐意和多个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哪怕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严尚宫要是知道这次选秀是程慕娴自己的主意,就不会这么想了。 甚至还会觉得程慕娴是不是傻了,哪里有人上赶子给张罗选秀的? 程慕娴就这么安静的思考了很久,久到严尚宫都要忍不住说话时,她总算是开口了: “烦请严尚宫告诉陛下,这样的问题,合该是陛下自己的主意才是。” “不管选进来多少姐妹,本宫一定会一视同仁,与她们和睦相处。” “咔吧——” 程慕娴的这段话很快就被严尚宫转告给了陆又白,得知此事的陆又白倒是气的徒手捏断了手里的玉制狼毫笔。 严尚宫低了头,大气也不敢出一个。 直到陆又白挥挥手让她退下,严尚宫这才如释重负。 在殿外的高平瞥见严尚宫出门的时候都差点被门槛绊倒的一幕,脸上的表情有些龟裂。 这位严尚宫最是注重仪态,今儿到底是什么事情,叫她如此的大失分寸? ------------ 第四十六章 现在不爽的人轮到了狗皇帝 等到盛泰奉命进殿的时候,瞧见御案上碎了好几根的玉制狼毫笔时,默默地擦了一把并不存在的冷汗。 这陛下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如此的不高兴? 陆又白冷眼瞧了一被自己的活活捏断的玉笔,轻嗤一声,交代盛泰换了新的前来,自己大步离开。 陆又白才走出来勤政殿,脚步就不由自主的挪去了未央宫的方向。 “真是叫人又气又爱。”陆又白知道如今的结果也有一部分是自己上辈子的孽果,可他就是不爽。 明明他只想拥有她一个人,可她偏生要把他推开。 陆又白不是傻子,他看得出来程慕娴的不对劲,已经她那若有若无、若即若离的生疏感。 他知道,若非她被迫成为皇后,她是不会在他身边待着的。 其实陆又白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程慕娴的变化和上辈子不一样了? 那天去尚书府下聘的时候,陆又白就料到尚书府那几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会对程慕娴下手,他甚至都想好了到时候怎么替她挽救这个局面。 可没想到,她居然没有迟到,还令她的庶妹被她辩驳的哑口无言。 更让他觉得惊讶的是,她居然不想要这个皇后之位。 那一刻,陆又白承认——他真的很想把程慕娴那个时候就带回去宫里,昭告全天下她是他的皇后! 可他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情,他永远都做不出来。 若是换了上辈子,他会选择强取豪夺,会用尽一切手段让她留下。 可他没有,最大的威胁不过是那么一句“不当皇后要被砍脑袋”。 后来不出他的意料,果然是把程慕娴唬住了。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除了她身怀有孕在他的掌控之下,其他的,都偏离了轨道。 且不说陆又白因为程慕娴的事情而焦头烂额,程慕娴也是一样的。 程慕娴记得,上辈子的选秀若不是规定了一年只有一次,陆又白这个狗皇帝恨不得一年三次选秀,就是想要膈应她这个当皇后的。 起初她入宫,她期盼陆又白会护着她,到后来,连所谓的尊敬,都变成了一个笑话。 若不是太后回宫,她这个皇后估计也当不了多久,就会活活的被陆又白孤立的手段给逼死。 想到太后,程慕娴记得,太后是元徽三年六月回宫的。 想起来那个处处维护她这个做皇后的体面的、整天一串佛珠不离手的慈祥老太太,程慕娴的脸上才会有真心的笑容。 不管怎么说,她虽然不喜欢陆又白,可她对于太后,那是当做亲人一般对待的。 “嗯……”程慕娴靠在榻上,忽然叫了锦书进来问话,问了一嘴寿安宫的事情。 锦书的回答和程慕娴上辈子知道的一样,都说太后是为了去世的威海王守灵。 若不是先皇的原配皇后去世、那些后妃都因为自己儿子叛乱而被陆又白全部砍了,这宫里的人,岂止这么点? 所以这威海王妃,就成了西昭的太后娘娘。 “这样,你去交代六尚,务必时时刻刻将寿安宫收拾干净,需要添置的全部添置了,另外再养些仙鹤、鹿才是。” 锦书没想到程慕娴下令六尚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收拾寿安宫,她虽然心下诧异,却也不敢过多问,领了程慕娴的口谕,就去了六尚。 六尚忙活寿安宫的事情,自然是瞒不过陆又白的。 陆又白得知这件事情以后倒是想起来了:上辈子他母后偏生就喜欢程慕娴,说是这孩子有灵气,还处处维护。 不然…… 这辈子母后还没有回来,难不成他的卿卿觉得他不靠谱,准备寻他母后当做靠山? 虽说多一个人护着程慕娴,陆又白很乐意,可陆又白不管怎么想,都觉得事情不对劲。 就好像是,自己的女人,被别人夺走了一样。 陆又白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干脆飞鸽传书一封,告知正在给父皇守灵的母后,叫她可以晚些时候回来。 程慕娴要是知道陆又白这样干,估计想要咬死他的心都有。 可她不知道。 她眼下很清楚这辈子她不必和从前一样担心韩芷柔会如何如何,毕竟人在偏远的封地,短时间内想要回来是不可能的。 可万一,这宫里没有人管得住陆又白,那就完了。 所以程慕娴才会想要凭借自己上辈子的记忆,在太后面前刷一下好感。 可偏生出了陆又白这个变数。 —— 半个多月以后,宫外传来消息,说太后准备十月初回宫。 收到消息的陆又白和程慕娴,是截然不同的反应。 陆又白是真的没想到一封信居然会让母后早点回来,可此时后悔已经没有用了,他只能安排礼部筹备接风的仪式。 而程慕娴则是高兴的一连吃了两大碗的饭,要不是太医告诉她不能吃多,她估计还可以再吃两碗。 也亏得陆又白把飞鸽传书的消息捂得严严实实没有叫程慕娴知道,不然指不定得被程慕娴好一顿嘲笑。 陆又白现在就是典型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傻了吧唧的。 如今这宫里上下都在忙碌,一方面筹备选秀,一方面筹备太后回宫的事宜,叫六尚和礼部的人忙的几乎是脚不沾地,恨不得一天掰成两天用。 至于程慕娴啊,则是在自己的未央宫,舒舒服服的养胎。 这后宫里头该修缮的宫宇都修缮了,到处都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令人耳目一新。 如今啊,就差选些后妃入宫了。 西昭的后妃制度和前朝并无不同,都是九品十八级;只是对于新入宫的秀女位份有个规定——最高不能超过正五品。 况且陆又白是真的放手让程慕娴自己去选,程慕娴也是不客气,都预备封了正五品的良媛。 这一点,从程慕娴吩咐六尚准备的东西上都可以看出来。 陆又白得知以后,觉得现在不爽的已经不是他的卿卿了——而是他这个皇帝。 可是现在想要收回去自己说的话已经不行了,已经晚了。 他只能等选秀以后再做打算。 他就不信了,他不去后宫,他的卿卿还能强塞一个女人给他不成?! ------------ 第四十七章 这是他做出来的事情 “娘娘,这是尚宫递过来的名单,都是这次选秀的秀女名字。” 距离选秀还有五天的时候,锦书一进屋就把一份誉写的十分干净整齐的秀女名册递给了程慕娴。 程慕娴接过来的同时,还顺便问了一句:“陛下可曾看过?” “回娘娘的话,陛下不曾看过。”锦书站在一边,继续往下道:“前来送名册的尚宫大人说,陛下看也不曾看过一眼,只说让娘娘全权负责。” 看来陆又白当真是想要她负责了。 程慕娴也不知道陆又白抽的什么疯,这好端端的选秀,说白了就是给他选女人的。 事关他自己,他都如此的不上心。 虽说陆又白有言在先,不管程慕娴选了什么样的人入后宫都不会治她的罪。 可新的问题又来了。 到时候这些女的入了后宫却久久不得宠幸,甚至是没有身孕——程慕娴很确定那些御史又要跳出来骂她。 程慕娴脑子里过了一遍陆又白上辈子选进来的女人。 首先必须是嫡女,庶女是没有资格选入后廷的;其次年纪必须到双八年华,略识得几个字;最后,容貌必须是上等,性子都是温柔小意的。 这么一通想完,程慕娴觉得这选秀,悬啊。 以前倒是还有那么几个其他州县的,现在倒好,直接就定在了云都。 虽说云都内有资格入朝的大臣也有百十来人,可之前被陆又白筛掉一些以后,再除去年龄不够的、要嫁人的……能有二三十个,程慕娴都觉得不错了。 如今哪里及得上上辈子数百人待选的场景? 程慕娴正思忖此事,殿外倒是传来盛泰的声音。 “奴才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 “盛公公免礼。”程慕娴放下手中的名册,看向盛泰的时候,就看见跟在他身后的小太监手里,捧了一个锦盒。 “陛下说,这里面是陛下私库的钥匙,让娘娘好生保管。” “只说娘娘若是银钱或者赏人的东西不够了,大可以去陛下的私库拿,无需请旨。 ” “还有一事。”盛泰对于即将要说出口的话,心里除了诧异还是诧异。 “陛下说,前朝事多,六宫那块就由娘娘负责。” “意思就是说,日后这六宫之中,谁犯了错,谁立了功,赏罚都是娘娘您说了算。” “哪怕是娘娘气狠了要打杀,陛下说也都尽着娘娘的便。” 盛泰说过这话后,程慕娴的脸上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这真的是陛下的意思?” 陆又白这话若是当真,意思就是说这选进来的人都随便她拿捏。 而且位份是进封还是降位,也都是她说了算。 “是。” 程慕娴看着被小太监放在一边的盒子,出了会神。 “嗯。” 盛泰带着身后的小太监,笑着告退。 同样没有反应过来的何止是程慕娴,锦书也是听的整个人都傻了。 “娘娘,这话、这话是真的?” “嗯。” 得到程慕娴肯定的回答,锦书差点笑出声。 不过她始终记得自家娘娘说过的“喜怒不形于色”,面上还是尽量保持平静。 程慕娴重新拿起来那份翻了一半的花名册,等到看完,才重新抬起头: “告诉六尚,东西都准备齐全才是。” “要是让本宫知道哪个敢拜高踩低的,那就直接给本宫去宫正司领罚!” 程慕娴的脑子很清楚,她并没有因为陆又白给了自己如此大的权利就胡乱来,相反她得更加的小心翼翼。 才不会被陆又白抓了错处。 锦书知道程慕娴是为了避免落人话柄,点点头就出去了,留下程慕娴一人在殿内。 程慕娴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叫了人服侍她休息。 锦书去六尚的事情肯定是瞒不过陆又白的,陆又白在勤政殿听着高平的回话,半晌才出一句声: “果真如此?” “是的,陛下。” 又出了偏差。 陆又白一开始就不想选秀,如今放下来这么大的权利给程慕娴,就是要告诉那些选进来的女人,要她们老实点,要知道后宫之中谁才是最大的那个。 他纵容程慕娴在六宫胡作非为,却没有想到小女人居然往贤后的方向看齐。 他宁愿程慕娴是个妖后,日日纠缠他,日日霸占他的全部才好。 而不是现在这样宽宏大度,与上辈子比肩。 狗皇帝陆又白叹了口气,很是郁闷。 挥挥手示意高平下去,陆又白一个人烦的在勤政殿来回走了一个下午,看得几次端茶进来的盛泰都觉得头晕。 盛泰: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 问就是皇后娘娘又让陛下不高兴了。 偏生陛下还在想办法让娘娘高兴。 “盛泰。”第五次进来倒茶的盛泰才要走,就被陆又白叫住。 “陛下。”盛泰躬身,头也不敢抬。 “选秀还有几日?” “还有五日。”盛泰紧接着又回了一句:“陛下放心,太医说娘娘身子很好,并无旁的问题。” 陆又白直接气乐了:“好你个老东西,居然学会抢答了。” “不敢不敢,都是陛下教导。” “呵,老滑头。”陆又白不冷不热的笑了一声,“礼部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回陛下的话,礼部拟定的名——”盛泰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被陆又白打断: “朕问的是,迎接太后回宫的事情筹备的如何了?” 陆又白对选秀是真的没有兴趣,那些女人连他的卿卿一根头发丝儿都比不上。 每次想到这一点,陆又白就觉得自己上辈子瞎了眼,放着这么好的皇后不要去喜欢那些虚情假意的东西。 正想着,盛泰就回了一句: “陛下放心,都在准备,不会出错的。 ” “那就好。”陆又白背了手,想了一会又道:“皇后不是派人去放些鹿和鹤在寿安宫吗?事情都办好了?” “陛下放心,有人专门照看。” “嗯,那就好。”陆又白离开御案,抬步往勤政殿外头走去。 盛泰心领神会的跟上:“陛下是去甘露殿还是去未央宫?” 陆又白撇了他一眼,后者立刻就懂了: “起驾未央宫!” ------------ 第四十八章 哪里错了知道吗 陆又白的御驾才走到半道,就忽然喊了停。 “陛下?”盛泰不明白,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朕走走。”陆又白也不顾这大热的天,自己一个人在前面慢慢的走着。 其实陆又白心里烦躁的很。 一想到后面宫里会有一堆的女人叽叽喳喳,陆又白就恨不得通通把人打入冷宫了事。 但——一想到那群御史又要上折子骂他的卿卿,陆又白就心里憋闷的很。 走了一会,陆又白觉得浑身都黏糊的难受,有些不耐烦: “跟着做什么!赶紧的送朕去未央宫!” “没看见朕热的都是汗?!” 盛泰赶紧的上前,服侍陆又白上了轿子,心想着都是什么事啊。 一开始说要走走的是您,现在说不要走的也是您。 说来说去还是他们这些当奴才的挨骂。 抬轿子的小太监们遭了顿莫名其妙的责骂,脚步也格外快些,很快就把陆又白送到了未央宫。 轿子停在未央宫门口,陆又白示意不必通传,自己一个人迈进宫内。 未央宫院子里的花草被照顾的很好,一点也不见得颓势。 宫人们都跪下迎驾,陆又白挥挥手,这些人才起身,一个个的继续忙活自己的事情。 陆又白还没有到内殿,就听见程慕娴在里头问锦书话: “六尚那边安排的如何了?” “娘娘放心,都是安排妥当的,各宫会按照位份分配太监宫女。” “嗯。”程慕娴方才睡了一小会就睡不着,干脆起身又问了一遍要赏下去的礼,那上心的程度堪比是她自己选妃一样。 陆又白倒也没有进去,就站在外头听了一耳朵,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 他还能怎么办呢?他自己的女人,当然是自己宠。 紧接着陆又白又听见程慕娴道:“等太后娘娘回来,本宫就可以歇会了。” “是啊,娘娘如今身怀有孕,确实是不必太过操心。”锦书还以为程慕娴是安胎为重,可谁知道程慕娴就是打算让太后来管的。 “这六宫里头女人一多,争宠的一多,到时候一堆麻烦事。”程慕娴喝了口水,继续道:“所以啊,本宫只管落个清净。” “嗯,对了。”程慕娴又提起来侍寝的事情:“你记得,叫太医院都安排好易于生子的汤药,选这么多的人进来,总要尽快为陛下开枝散叶的。” 锦书听了这话倒是觉得以为自己错听了:“娘娘?” “哎呀,你别想成什么避子汤。”程慕娴说到这里的时候,陆又白再也没办法听墙角,直接走了进来,怒极反笑: “皇后不愧是天底下第一贤惠的,这些人都还没有入宫呢,就想着赐汤药下去了。” 程慕娴被忽然出现的陆又白唬了一跳,才要起身就被男人拦下。 锦书被盛泰带了下去,一同下去的还有其他宫人。 殿内只剩下帝后二人。 程慕娴拍拍自己的心口,才道:“陛下怎么来了?” 陆又白冷笑:“朕在外头听了好久。” 这话说的程慕娴一愣,她脑子里飞快的回想:还好,还好自己没有骂他。 于是她脸上依旧带着端庄得体的笑容:“陛下觉得臣妾安排的如何?” 陆又白:“不错,很不错。” 瞥见狗皇帝的脸色都快要阴的滴出水来,程慕娴小小的缩了一下脖子:“陛下可是为何事生气?” 倒也是真的不怪程慕娴,程慕娴现在还是觉得自己给陆又白选妃这件事情没错啊。 而且她觉得自己对这狗皇帝的孩子如此上心,这人不应该这么生气。 唉?难不成是刚刚她说的汤药叫他误会了? 程慕娴想到这一点,赶紧解释:“陛下,臣妾是真的让太医院准备好孕汤的,好让各位妹妹尽快为陛下生下孩儿,为西昭皇室开枝散叶。” 程慕娴的言下之意就是说自己不是给人灌避子汤,毕竟这个罪名一下来,她这个皇后乃至她自己的性命,都别想要了。 程慕娴:活着,才是第一要紧事。 说完这话的程慕娴,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见陆又白起身。 她还以为陆又白要走的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男人居然伸手就把她抱起来。 吓得她反射性的搂住他的脖子。 看到程慕娴的这个反应,陆又白心里的火气总算是消了一些,只是依旧好不到哪里去而已。 他这个皇后怎么这么傻啊?就看不出来他想要独宠她一个人? 那些御史要是还骂,他就全部把这种奏折丢出去烧了! 陆又白大步抱着程慕娴绕过屏风,走到她睡的床榻旁,把人轻轻的放在柔软的床上后,紧接着他也压了上来。 只不过陆又白记得程慕娴身怀有孕,两只手撑在程慕娴的耳朵旁,低头报复性的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程慕娴疼的一怔,倒吸一口凉气。 心里头虽然骂了无数遍狗皇帝,脸上倒是摆出来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臣妾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竟然惹得陛下如此不快。” 陆又白瞧着身下的小女人,肤色白里透红,一双秋水明眸似有雾气萦绕,要哭不哭的样子惹人怜爱。 当然,陆又白想要弄哭程慕娴的心也蠢蠢欲动。 “没关系,朕告诉你。” “告诉你那你哪里错了。” 锦帐落下,将这一方天地都完全的笼罩起来,如云似雾,很容易叫人迷失。 陆又白记得程慕娴的身子,倒也真的没有拉着人胡天作地,只是夜里用晚膳的时候,锦书瞧着她家娘娘是被陛下用被子裹了,抱在怀中用膳的。 殿内的烛火不是很明亮,锦书好像看见她们娘娘不小心露出来的痕迹。 当下,锦书立刻低头,再也不敢乱瞟。 陆又白心情很好的抱着程慕娴用膳,只要她往哪个菜上多停留了一会,下一刻就会送到她的嘴边。 程慕娴发泄的咬着口中的虾仁,仿佛这是某个混蛋的肉一样。 她还是、还是这个时候! 这人居然…… 方才的事情,真的是叫人不忍回首。 陆又白盛了一碗汤喂给程慕娴喝,后者边喝汤的时候还似乎能看见男人寝衣之下极具爆发力的身材。 程慕娴一时想差,直接被呛住。 好不容易咳嗽完,程慕娴终于想起来要问一句:“陛下今日是怎么了?” ------------ 第四十九章 想了很久总算是说出口 程慕娴注意到,待她问完这句话以后,陆又白抱着她的动作都紧了几分。 陆又白低头瞧着怀里的小女人好一会,闭了闭眼,似是无奈:“卿卿是真不知道?” 程慕娴被这句话弄得一头雾水:“照陛下的意思,臣妾应该知道什么?” 这句话叫陆又白觉得自己一拳头似乎打在了棉花上,颇叫他觉得无力。 “卿卿可知道朕为何给予你那么大的权利吗?”陆又白这话一问出口,程慕娴倒也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想了想才道: “臣妾觉得,这是陛下对臣妾的信任。” 不等陆又白开口,程慕娴继续道:“请陛下放心,臣妾会做到赏罚分明。” “届时哪位妹妹入了陛下青眼或者怀有龙裔,臣妾自当按照祖宗规矩进封。” 西昭对于后妃进位没有什么明确的规定,只是对于身怀龙裔者,不管皇帝是否宠爱,正二品以下进位一级。 程慕娴说出来这句话,就是告诉陆又白放心,她不会胡来,也不会苛待任何一人。 陆又白看着程慕娴的眼睛,仿佛要看出来什么名堂一样: “其实,你若做不到,也没关系。”陆又白抱着她,再一次的无奈: “朕倒是想要问问卿卿,为何非要选秀?” 程慕娴觉得陆又白问出来这种问题真的是傻: “为陛下开枝散叶。” 这是最万能也绝不会得罪皇帝的说法。 陆又白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卿卿,就没有想过独宠一身吗?” 陆又白只是简单的询问,而且他都想好了:若是程慕娴说想,他就二话不说派人取消选秀,那些外头的朝臣若是再有敢冲她来的,那就别怪他坏了祖宗规矩,治御史的罪! 可这话在程慕娴眼里看来,无异于是个坑。 还是大坑,坑死人不偿命的那种。 她身为皇后,要是敢说想要独占皇帝的话,先不说外头的言官御史会怎么骂她,眼前这男人肯定会觉得她善妒不容人。 到时候丢了皇后位置无所谓,万一真把她给砍了就得不偿失。 程慕娴仔细的斟酌了一下,说了句自认为绝对不会得罪陆又白的话: “臣妾是皇后,理应效仿前朝长孙皇后,端庄大度,垂范后宫。” 这话要是落在上辈子的陆又白耳朵里,确实不会开罪他,反而能够哄得他高兴。 可偏偏这辈子的陆又白决心洗心革面,专宠他的卿卿一人。 故而眼下听了这句话以后,陆又白明显觉得自己的火气更大了。 “卿卿当真?” 程慕娴甚至都听出来了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却依旧点头:“是的,陛下。” “好,很好。”陆又白抱着她,叫人撤下晚膳。 等到殿中所有人都撤下后,陆又白下榻落下帐子,随后欺身而上。 程慕娴:喂喂喂你别乱来!!! 等到了后面,程慕娴昏睡过去之前觉得:要不是她有孩子,这狗皇帝指不定要拉着她大战三百回合。 陆又白盯着程慕娴又是火起,却始终下不了手再欺负人,索性抱着她起身沐浴,叫她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 “卿卿,你到底什么时候才可以明白朕的心意?” 殿内,传来陆又白又一声的叹息。 大概是昨天被欺负累了,跟程慕娴一样睡到日上三竿的,还有陆又白。 陆又白今天一早就派盛泰出去说早朝取消,让大臣把奏折送到御书房。 至于是什么理由,那就看盛泰怎么说了。 盛泰当然不可能说皇帝陪皇后,只说陛下身体抱恙云云。 关键是,那群大臣还信了。 这也得益于陆又白登基之后一直对外展现的勤勤恳恳的模样,否则还真不好糊弄这些人。 就因为这个缘故,程慕娴醒过来的时候,才注意到陆又白没有去上朝。 “朕今日身体抱恙,就不去了。” 似乎是看出来程慕娴眼中的疑惑,陆又白替她拨开额前的长发,笑着说了一句。 看着笑的比她未央宫外头的一簇花都灿烂的陆又白,程慕娴心道也就是那群大臣好糊弄。 笑的这么好,昨天晚上又拼命欺负她……能身体有恙就有鬼了! 心上这样想,可嘴上倒是殷勤:“陛下可要保重身子才是。” “卿卿放心,朕好不好,卿卿应该深有体会。” 面对一大早就有耍流氓嫌疑的狗皇帝,程慕娴忍了又忍,总算是没叫自己骂一句回去。 为了避免在榻上躺久了出事,程慕娴嚷嚷着说饿了,就要叫人进来更衣。 结果她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被陆又白拦下: “朕来。” 哎? 程慕娴一脸的疑惑,看着陆又白自己起身换好衣裳,紧接着男人拿起来她的衣裳,熟门熟路的要替她穿上。 看着男人手里的一块藕荷色小衣,程慕娴一张粉白的脸儿登时爆红! 陆又白眉眼含笑,仿佛没看见似的,走过来就要替程慕娴穿衣裳。 “卿卿,你不要动。” “唉,陛下?” “不是,这不是这样的。” “不对不对,衣裳——” …… 本来一刻钟就可以完全搞定的事情,偏生被陆又白弄成了一个时辰。 穿戴整齐的程慕娴被陆又白抱着出来用膳:她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早膳和午膳一块儿用的程慕娴,吃了两碗饭还喝了一大碗的汤,总算是觉得舒服了。 陆又白好笑的替她擦擦嘴,又替她擦擦手,随后捧了一盏茶到她唇边让她喝了,一切放佛都是那么的自然。 锦书:陛下真宠娘娘。 盛泰:奴才也觉得。 忙活完这些,陆又白看着程慕娴道:“朕去勤政殿批阅奏折,卿卿若是有事,打发人来说一声即可。” “是,臣妾领旨。”谁想去找你啊!呸!混蛋!一天到晚欺负她! 起身之前,陆又白忽然停下,俯下身道: “卿卿可知道这些都是为什么吗?” 程慕娴还是没有反应过来,一脸疑惑:“嗯?” 陆又白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朕做这些,就是想要你高兴。” “其实卿卿,这六宫——” “朕只想要你一人,足矣。” 陆又白昨天抱着昏睡过去的程慕娴想了很久,总算是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而坐在圆凳上听了这句话的程慕娴的内心:这狗皇帝今天哪根筋不对了? ------------ 第五十章 即将来临的选秀 程慕娴一双圆圆的大眼睛看向陆又白,眼里充满了不解。 上辈子的教训告诉程慕娴,眼前这个狗男人的话绝对不可信。 当然,圣旨除外。 陆又白看了看程慕娴,决定还是别过眼去:再看下去这奏折也不必去批了。 “选秀还有几天,卿卿届时一人去储秀宫自选,朕就不去了。” 陆又白留下这句话,头也不回的走了。 程慕娴直到听见外头的一句“起驾”,总算是回过神来。 狗皇帝的意思是,让她一个人去储秀宫选秀? 她要是真的一个人去了,估计会成为西昭史上第一位自己替皇帝选秀的皇后。 她觉得,等待她的绝不是什么名垂青史,而是史官的口诛笔伐。 可狗皇帝的旨意摆在这儿,她要是劝他收回去,是不是要被治罪? 摸摸肚子里揣的娃,程慕娴觉得还是小命要紧。 “锦书。”程慕娴吩咐她一句:“叫人把那套紫色的百凤礼服拿出来好生收拾了,头面要那顶九凤首的。” 陆又白派人送进未央宫的礼服有一大堆,程慕娴只是随便扫了几眼,如今能被她叫出来名字的,自然是叫她印象深刻。 “是,娘娘。”锦书答应一句,就叫了几个小丫头下去办事。 外头晴好,瞧着又是不错的一天。 程慕娴悠悠的在未央宫看看书,绣绣花,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干。 偶尔六尚来人请示,才会叫人进来。 相比之下,被仓促嫁出去的程慕婷,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如今洛氏只是一口气吊住,迟早都要死,压根就帮不了程慕婷什么——程慕婷嫁入那家以后,起初那家还看着程慕娴的份上对程慕婷好,后来得知程慕娴和程慕婷并不和的消息之后,就不拿程慕婷当一回事了。 不过这家也不会做的太过分,顶多是让程慕婷站规矩。 程慕娴虽说是个庶女,可在尚书府历来养尊处优惯了,哪里会遵守这么多杂七杂八的规矩? 一开始她不服,后来被结结实实打了一顿之后,总算是老实了。 这不,成婚不过小半个月的光景,原本鲜活明媚的程慕婷,都明显憔悴许多,看人的眼神也都变得怯怯的。 若是叫程慕婷此刻站在程慕娴跟前,程慕娴未必都能认出这人是她以前那位飞扬跋扈的庶妹。 程安博自打上次因为自己妄图塞程慕婷进后宫的事情被陆又白罚了一顿之后,面对程慕婷的求救,除了他自己警告几句那家,压根就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程慕娴。 因为陆又白暗地里警告过他:如果再敢打扰皇后安胎,他的尚书之位也就做到头了。 程安博知道这位新君绝不是口头说说,如今这位新君登基不足半年,就把朝中一些自持功劳的人问了罪,丢官弃职不必说,更倒霉的直接连坐三族,全部斩首! 一时间朝上犹如惊弓之鸟,谁也不敢小看陆又白几分。 虽说那群御史依旧是嘴硬,可到底是不敢真的触怒陆又白。 只是对于皇后,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挑错。 这不,如今陆又白下旨让皇后自己主持选秀,这群人又开始在朝堂上嚷嚷了。 说什么祖宗规矩不可废,结果被陆又白一句话给堵住: “朕就是这西昭的规矩!” 伴随着话语一同落下的,还有好几本奏折。 那些奏折上面写的,都是他们指责皇后的内容。 “朕觉得,诸位御史若是成日里只盯着朕的皇后看而不关心民间疾苦或朝堂诸事,也不必在此拘泥。” “朕直接把你们一个个打发去内侍省!” 内侍省,那可是统管宫内太监的地方,现在的首领就是陆又白身边的盛泰。 这要是打发去了内侍省,他们就成了这宫内太监,不算是个男人了。 陆又白的话,没有人觉得会是开玩笑。 如此,总算是叫这群人闭了嘴,再不敢轻易议论程慕娴。 —— 几日的光景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转眼就到了选秀那日。 晨起的时候程慕娴还抱怨,抱怨陆又白明面上说是让她负责选秀事宜,结果这让人修的住处,全是距离勤政殿或者甘露殿偏远的。 她还想争个理由与他好好辩论辩论,可是看着夜里这男人黑下来的一张脸,程慕娴不由自主的怂了。 很明智的选择了闭口不言。 程慕娴晨起的时候嫌头冠太重,只穿了礼服就去用早膳,用过早膳后才叫人把凤冠替她戴上。 凤冠一压上,程慕娴就觉得脖子都要矮一截。 这次的选秀安排在储秀宫,储秀宫位于西六宫,是最最靠近御花园的地方。 临行之前,自有负责皇后车驾的内仆局仔细检查,避免出现意外。 一簇簇宫女太监手执尾扇、朱画团扇等物件,将程慕娴的纱轿笼罩在其中,仿若众星拱月般。 另有护卫手执金刀,在旁护驾。 储秀宫距离未央宫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加上人也多,竟是足足走了泰半个时辰。 程慕娴的轿子储秀宫门外落下,锦书上前搀扶其出轿子,另有数名宫女在后,鱼贯而入。 储秀宫的掌事嬷嬷姓张,上来就带着储秀宫上下的人冲程慕娴行了一礼 。 “免。”程慕娴瞧着掌事嬷嬷身后的一片花红柳绿、珠光鬓影,觉得这人数感觉比她自己在名册上看的还要多。 直到程慕娴落了座,就有小太监捧了名册上前问程慕娴可否开始。 程慕娴一点头,小太监立刻就给身旁的人打眼色。 西昭选秀,一般都是五个人一组,若是被看上那就当场封了位份入宫,不必同前几朝一般,还要从家中迎回。 毕竟这些人在进入最后一轮殿选之前,就已经在储秀宫受过好些日子的教导,宫规礼仪自然不差。 程慕娴是打算直接一举封了良媛进来的,至于日后是进封还是降位份,就看她们自己了。 程慕娴也没有等多久,很快就有一组秀女上前。 小太监会从右到左报名字,报到名字的就上前行礼,等候示下。 问题是,如今这选进来的,姿色倒是没有什么出奇的。 程慕娴拧了眉头,耳边听着小太监的唱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 “顺天府府尹之女,秦高霏,年十八。” 听见这么一声,程慕娴总算是没有继续拧眉头。 秦高霏,总算是有个上辈子的了。 ------------ 第五十一章 选秀进行时 秦高霏这个人上辈子说得宠吧,也不算,说她不得宠吧,也不算。 总之就是个中规中矩的,只不过后来被人诬陷谋害丽妃的儿子,所以就被赐死了。 直到丽妃墙倒众人推,秦高霏总算是洗脱冤屈,追封为荣妃。 只是那个时候人都化作了黄土,再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程慕娴仔细瞧了秦高霏半晌,后者低着头,按照规矩并不敢抬头看向程慕娴。 “封良媛。”程慕娴也懒得继续看下去,顺口说了个住处:“搬去倚霞宫东偏殿住着。” 秦高霏大概是真的被吓到了,还是掌事嬷嬷笑着提醒:“秦良媛还不叩谢皇后娘娘?” 秦高霏这才如梦初醒:“嫔妾谢皇后娘娘恩典!” 程慕娴笑笑,很快就有人把秦良媛带下去。 这一组上来五个人,除了秦高霏,其他的人,程慕娴都没有看上。 紧接着,很快就有新的一批秀女上来。 这些秀女穿的都是自己备的衣裳首饰,就盼望着可以一举入选。 程慕娴低头喝了一口端过来的酸梅汤,顺带看着被叫到名字的秀女。 只是这第二个人的名字暂时没有报出来,程慕娴就指了第五个。 “你是?” 那秀女立刻上前一步,冲程慕娴跪下: “臣女裘银珠,年方十九,家父是户部侍郎裘金,拜见娘娘千秋。” 程慕娴能够一眼注意到裘银珠,是因为她穿的实在是太闪眼了。 眼前的女子梳了一个高髻,那一头的金制头面好像是被人胡乱塞进去的,仿佛要告诉旁人她很有银子的样子。加上身上穿的胭脂红苏绣襦裙,人又长得高挑,很难不让人注意。 裘银珠,程慕娴想了一下,上辈子似乎没有这么一号人物。 大概,穿着打扮上不是陆又白的菜? 程慕娴大手一挥,又是一个良媛主子,指去了倚霞宫不远处的仙恩宫,住的东偏殿。 裘银珠谢恩过后就被人带了下去,程慕娴撇了一眼剩下的人,还顺便低声问了一下锦书还有几人。 “回娘娘的话,还有二十五人。” 程慕娴记得上辈子陆又白一选就是十来个,虽说很多人都被他忘之脑后…… 但是依旧不影响陆又白选秀的热情。 可这狗皇帝上辈子选秀的秀女就有百十来个,所以,也算是少的了? 程慕娴捏捏手里的帕子,示意小太监继续。 接下来的一组五个人,倒是没有什么出奇的,顶多称得上是小家碧玉,程慕娴摇摇头,一个都没有选中。 紧接着,程慕娴听见一句:“御史中丞之女莫文秀,年十七。” 眼前的女子穿了一身天水碧颜色的坦领襦裙,头上只簪了一朵时新的绢花并几枚珍珠串成的流苏,手腕上一只羊脂白玉镯子,平添几分温婉。 程慕娴这个时候想起来了,最近骂她最凶的就是这群御史。 难不成还顺带给他们自家女儿铺路的? 程慕娴也没有叫起,只是伸手要来了花名册。 这一翻才知道,同这位莫姑娘一样,父亲是御史中丞的还有一位,另外一位则是监察御史。 “唐千雪、萧榆,可在?” 程慕娴这一出声,很快就有小太监把这二人引上来。 程慕娴仔细瞧了一下,这三人年纪一样,然而这其中姿容最好的是唐千雪,身量最高的是莫文秀,至于那位萧榆萧秀女,则是长得一脸单纯,一张白净的脸儿看着圆圆的,十分叫人讨喜。 萧榆的父亲是监察御史,其余二位的生父都是御史中丞。 程慕娴才封了萧榆一个良媛,后头那掌事嬷嬷就上前小声的提醒了一下。 程慕娴这才知道,原来这选秀的位份不能全部都一样,如今已经有三位一样的了,所以自然是不能再封。 真是白瞎了她准备的东西,程慕娴暗暗吐槽一句。 程慕娴破例让萧榆住在永清宫主殿,意思就是说萧榆虽然是个正五品良媛,但也是一宫主位,算得上风头最大的一位了。 至于其他二人,唐千雪和莫文秀都被封为正六品御正,住在永清宫东西偏殿。 扒拉一下封了五位,程慕娴继续选秀的时候,倒是没有什么可以让她觉得惊艳的。 全部看完,也就方才那五个人入选。 程慕娴当众训诫了一下五个人规矩,这才离开储秀宫。 一出来储秀宫,程慕娴就觉得一股热浪直冲自己而来。 上了轿子交代宫人们快些,这外头果真不是她待的地方。 选秀结束以后,自然会有人把结果告知陆又白以及入选的那几家。 陆又白收到消息,在勤政殿里头却是乐了:他的卿卿果真是一等一的记仇。 这选上来的那三个人,安排在同一个宫里就算了,这主位还偏生家境不如这其他二人。 若是这两个人是容易生事的,只怕日后有的闹。 一旦闹开来,这群御史台的老家伙,也就不比之前那般心齐了。 肯定会有人站队他的卿卿。 陆又白在勤政殿里头笑了会,心情大好,叫了人送他去未央宫。 他的卿卿,这会子应该用午膳。 后来果真不出陆又白所料,他一进门,正好瞧见程慕娴坐在膳桌旁,夹了一筷子菜心就要入口。 程慕娴才要起身,陆又白赶紧的叫她坐下。 二人用膳用到半途,程慕娴问了一句:“陛下今夜可要叫人侍寝? ” 按照规矩,新入宫的妃嫔应该在入宫之后的三天才能安排侍寝,可这项规矩是否严格执行,全凭皇帝自己的心意。 程慕娴上辈子当了陆又白那么久的皇后,很清楚陆又白的习惯——选秀当天,夜里肯定要招新人侍寝的。 故而才会有此一问。 陆又白挑眉一笑:“卿卿这是要赶朕走?” 程慕娴心里说了句是,面上倒是半分都不想得罪这个男人: “陛下自便就是。” 总归她不至于干涉陆又白要招哪个女的侍寝吧。 “朕今夜留在未央宫,陪你。” 程慕娴听过这话,手一抖,筷子都险些滑脱。 之前这狗皇帝在未央宫过夜,就没有什么安分的时候。 程慕娴咬咬牙,道: “臣妾身子不爽,陛下还是不要委屈自己。” “朕说过的话,历来算数。” ------------ 第五十二章 真不愧是父子俩 什么历来算数? 程慕娴其实很想装傻,可无奈这人逼迫她实在是太紧,叫她眼神无处放,只能正对着他那张脸。 陆又白的脸上没有半分笑意,程慕娴只听见他喊了一句:“卿卿。” 似乎带着无尽的眷恋。 一边伺候的人见情况不对,早就被盛泰全部带出去了,空荡荡的殿内只剩下帝后二人。 程慕娴清咳一声,才要说话,就见男人伸出来一只手,替她把头上的凤冠扶了一下。 “卿卿,朕不想去。” 说出来这句话的陆又白,此时此刻在程慕娴的眼里,感觉像是上辈子她儿子小时候冲她撒娇,说不想去尚书府跟着太傅学习一样。 程慕娴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脱口而出:“不想去也得去!” 声音不大,却足以叫彼此都吓一跳。 程慕娴被吓到是因为她把陆又白当成了自己的儿子,而陆又白被吓到是因为程慕娴到了这个地步,还要把他推去别的宫里。 程慕娴顿时慌了神,只是不等她开口,陆又白居然用一副很委屈的语气道:“那、那朕就去嘛。” 这个时候,程慕娴觉得,就冲这一点,她上辈子那个好大儿,性格是完全继承了陆又白的。 就连委屈的样子都像是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 陆又白一边故作委屈,一边悄悄的注意程慕娴的神情,心想:赶紧快哄朕啊!快拉着叫朕不要走啊! 结果程慕娴一副神游的样子,半晌后他还听见那么一句: “那陛下准备去哪位妹妹宫中?” 语气相当平淡,听不出来一点的不舍。 更要命的是,陆又白还好像听出来了程慕娴的窃喜。 对,就是窃喜。 陆又白深吸一口气,“朕不去了。” 程慕娴:??? 说好的君无戏言呢? 上一刻说去的是你,下一刻说不去的也是你——如此种种,程慕娴觉得这辈子的陆又白比上辈子的还要难搞。 上辈子这狗皇帝对她冷言冷语没啥好脸色,这辈子倒是黏糊的不像是一个人。 程慕娴心平气和的劝道:“六宫之中同沐恩德,于陛下也有助益。” 程慕娴本来想说“于陛下前朝也有助益”这一句的,但是想想如今进来的这个五个人,除了那几个御史家里的麻烦些,剩下两个倒是真的不算什么。 这才把话硬生生的改了。 可偏生陆又白听着就觉得不好。 “朕觉得卿卿这里,甚好。” 程慕娴:得,白费她半天功夫,这狗皇帝油盐不进。 行吧。 守在殿外的盛泰听见里面叫撤了席面,这才赶紧的带着人进来。 只是进来的时候,帝后二人已经往寝殿走去了。 程慕娴被陆又白抱在怀里,不知情的只当做帝后二人鹣鲽情深,至于唯一的知情人程慕娴则感觉不是很好。 偏生她还不敢胡乱动。 陆又白把程慕娴放在床榻上,程慕娴身下的被褥是今天新换的,浅红色的缎子看着就叫人心情愉悦。 陆又白低下身子,给程慕娴脱了绣花鞋,上面一对绣着的锦鲤很是漂亮,两颗眼睛以明珠替代,平添几分贵气。 “别动。”陆又白知道程慕娴不自在,等他把这句话说出口,程慕娴总算是没有乱动了。 程慕娴就这么看着陆又白小心的替她拆掉发髻,又替她撤了外头繁重的礼服,最后替她调整好坐着的姿势,盖好被子。 他自己倒是坐在了床沿,没有要上来的意思。 榻上的小女人发髻松散,一身月白色的中衣衬得她肤白胜雪,看得陆又白有些火起。 陆又白默默地调息了一下,这才看向程慕娴:“卿卿睡吧。” 坐在床上的程慕娴听了这话,老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啊? 不对,这狗皇帝难不成想要看着她午睡? 带着这个疑问,程慕娴小心的开口:“陛下,不一起吗?” 话音刚落,程慕娴就看见陆又白十分利落的把衣裳鞋子头冠都拆了,二话不说就钻了进来。 还牢牢的抱着她。 程慕娴面带笑容,心里倒是骂了自己好几遍:叫你嘴欠! 陆又白低头亲了一下程慕娴的额头:“卿卿既然邀了,朕自当从命。” 面对这位脸皮日益增厚的新君,程慕娴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形容了。 说他脸皮刀枪不入吧,还真是小瞧了。 两个人倒也没有躺下,陆又白也注意不会勒到程慕娴的小腹,只是隔了中衣摸摸她并不曾显怀的肚子: “两个月了。” 程慕娴嗯了一声,就听见男人来了一句:“甚好。” “这一胎若是个公主,朕很欢喜。” 陆又白说这句话的目的就是要告诉程慕娴,不非要她生个儿子,女儿也是一样的。 再不济,就立个西昭开国以来,第一位女太子也无妨。 规矩嘛,都是人定的,自然也可以被打破。 可一旁的程慕娴听了这话,心里想的跟陆又白想的,隔了十万八千里。 程慕娴心里倒是没有高兴起来,反而觉得陆又白这是巴不得她一直生女儿然后好顺理成章的把西昭的皇位给了韩芷柔和他的孩子。 上辈子陆又白就差点干过这样的破事,还是众臣加上太后反对,这才没有叫浔阳王府得了这个便宜。 有意思的是,在这件事情过去后不久,她就有了孩子。 还一连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在这之后,韩芷柔五岁的儿子倒是因为不慎落水而没了,此后韩芷柔伤心过度,连腹中七个月大的男孩都没有保住。 她流产的那天,正好是她被查出来有孕的第二个月。 如今想来,倒也不怪韩芷柔会觉得是她的孩子克了她的孩子。 可是用这种子虚乌有的事情来报复她,着实是狠毒了。 连带着她的孩子也不放过。 这辈子程慕娴宁愿后宫里头的孩子,随便哪一个,只要是陆又白的种,她都可以扶持登上皇位。 至于韩芷柔,她程慕娴是不会让她有机会的! 程慕娴想着这些事情出了神,还是陆又白喊了两句,才回过神来。 “卿卿刚刚在想什么?” “如此的入神,可否让朕听听?” ------------ 第五十三章 出乎意料的打算 程慕娴心里冷笑几声:这种话要是告诉你,她就别想活命了。 她面上倒是一副温柔的样子:“陛下,臣妾在想,这若生出来是个儿子呢?” 陆又白一听,哈哈大笑:“儿子就是储君!” “朕说了就是。” 程慕娴被这话唬的一惊一乍,满脑袋的疑惑。 上辈子她生了儿子以后,陆又白可是只字未提,后来她儿子被立为储君,也是他十八岁的事情了。 得亏她儿子努力,得到了朝臣的认可,否则陆又白指不定又要找机会立韩芷柔的孩子为太子。 如今倒是影都没有,就说要立为储君。 “立储之事关乎国本,陛下还是慎重考虑吧。”程慕娴开口便是劝说:“回头外人指不定该说臣妾如何蛮横。” 若是她生下儿子,孩子还没有满月就被立为太子,且不说外头朝臣物议如沸,回头她又该挨骂了。 骂她祸国妖后云云。 更重要的是,一旦孩子被立为太子,她想要离开皇宫,就很困难了。 “蛮横?卿卿何时蛮横过了?”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陆又白就没有见程慕娴蛮横过。 其实他还是挺想看程慕娴蛮横的。 “有卿卿这般品行俱佳的女子,将来孩子肯定是最出息的一个。” 陆又白的好话像是不要银子似的往外冒,再一次让程慕娴怀疑人生。 程慕娴: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陆又白? 不对,事出反常必有妖,她还是小心接话。 “陛下谬赞,臣妾看后宫中的姐妹都——”程慕娴话还未曾说完,陆又白就开始不老实了。 “陛——” 男人眼里似乎有火,他一下就欺身而上,一双手撑在程慕娴的耳旁: “卿卿,那些人都是你选进来的。” “你要记住,这和朕无关。” 程慕娴短暂的思考,很快就被陆又白尽数封住。 程慕娴:混蛋!!! 荒唐了一个下午,程慕娴醒过来的时候,帐子里都是一股散不去的旖旎味道,她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没有一块儿白的。 问题是,陆又白这个狗皇帝还不嫌弃,抱着她跟抱什么稀世珍宝一样,眼下一见她醒了,就搂在怀里亲。 “卿卿。”陆又白抱着她,轻轻咬了一口小巧的耳垂,含糊的说了一句: “再说一句要朕去后宫的话,这榻,你也别想下了。” 程慕娴浑身一紧,连连点头,并且保证自己再不多嘴一句。 见程慕娴的小脑袋点的跟拨浪鼓一样,陆又白心情大好,抱着人亲亲热热很久,总算的记起来她要用膳。 毫不意外,这顿晚膳,又是陆又白抱着程慕娴用的。 程慕娴吃过晚膳,生怕陆又白又欺负她,委屈了一张瓷白的小脸儿说自己不舒服想要睡觉。 言下之意就是说别来闹她! “不会了。” 陆又白今日倒是说到做到,一个晚上抱着程慕娴也不敢乱动。 总算是叫程慕娴睡了一个安稳的觉。 晨起的时候,陆又白倒也没有去上早朝,看着身边娇嫩可人的人儿,明白那句“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是何意了。 程慕娴还在睡着的时候,外头的锦书隔了帘子,轻声的问了一句: “陛下,如今新进宫的娘娘们都在外头等候,您看——?” 陆又白看了一眼怀里的小女人,见她没要醒的意思,道:“把之前皇后备下的礼都送给她们,另外。” 陆又白顿了顿,“没有皇后的意思,这群人不要见皇后。” “免得打扰皇后养身子。” “是。” 帘子外头的人影还没有散去,程慕娴大概是做了梦,嘟囔一句混蛋之类的。 外头的锦书吓得差点摔了一个跟斗:她家娘娘,似乎骂到陛下头上去了? 只是不等她想完,金顺就听见里面传来皇帝十分温柔的声音: “好好好,朕是混蛋,是混蛋。” 锦书:她什么都没有听见。 出了寝殿的锦书,派人将之前准备好的礼物送给前来请安的几位妃嫔,另外还传达了一下陆又白的口谕。 下头跪着的人是什么想法,锦书不想知道,她只知道她家娘娘如今正是要养胎的时候,绝不允许有人来打扰。 这是再好不过的。 把这些人送出去未央宫一个半时辰左右,寝殿里的程慕娴总算是醒了。 程慕娴醒过来的时候,陆又白早就不在。 程慕娴摸了一把身旁的位置,似乎觉得有点不习惯。 晃了晃小脑袋,抛开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程慕娴叫了锦书,要梳妆更衣。 途中还问锦书为何不叫醒她,明明就已经嘱咐过了的。 锦书替程慕娴插上一根玉簪,闻言便把陆又白的口谕,笑着跟程慕娴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程慕娴觉得这会子陆又白总算是做了一件正常的事情。 上辈子她当皇后的时候,这后宫里头的阴谋诡计层出不穷,有多少未曾出世的孩子,就折在了这无休止的争斗之中。 就连她有喜时,若不是薛南箫和太后护着她,她也未必能够平安生下三个孩子。 如今她身怀有孕,除了旁人的羡慕,还有旁人的妒忌。 自然是该小心的。 填过肚子,太医照旧前来请脉。 程慕娴见太医请过脉下去后,就叫锦书把那双靴子拿出来。 那双靴子还没有完全绣完,只差一只龙眼睛。 程慕娴是做惯了这种活计的,上辈子她三个孩子的衣裳,有一半是她自己动作做的。 眼下不过是一只龙眼睛,很快就被她给绣完了。 看着自己做好的锦靴,程慕娴翻来覆去觉得很满意。 可一想到要送给陆又白,程慕娴顿时就怂了。 两辈子,除了皇帝的万寿节必须送份礼物表示,她还真的没有给陆又白做过这种东西。 就连这靴子的大小,程慕娴也是偷偷问过来嬷嬷才敢做的。 做的时候不觉得,可做完了要去送人,程慕娴顿时就觉得不行。 纠结了半天,程慕娴还是打算把这靴子放好。 锦书看着这双精致的靴子,就这么被自家娘娘放起来,觉得很可惜: “娘娘一定要放起来吗?娘娘可是绣了很久的。” “那,现在送过去?” ------------ 第五十四章 她好像有点不高兴 面对锦书殷切的眼神,程慕娴还是硬了头皮,派人找了个合适的盒子,把这双靴子仔细的放在里面,还不忘记检查一下有没有什么线头没有弄干净。 程慕娴想着午膳还有段时间,想着也应该来得及。 去勤政殿的路不远却也不近吗,如今虽说步入九月,却依旧有几分燥热。 程慕娴一只手打了白玉扇子,坐在轿撵之上,头上的一对并蒂芙蓉串珠步摇晃来晃去,十分惹人注意。 快到勤政殿的时候,程慕娴看见外头停了一顶比较小的轿子,轿子的四周只有简单的流苏装饰,看来是哪位妃子的。 外头的人正要禀告,程慕娴挥挥手示意不用。 “这是谁的轿子?”程慕娴才下了轿撵,站在门口问了一句。 “回皇后娘娘的话,是萧良媛的。” 程慕娴哦了一声,想着自己还是不要进去了,免得打扰勤政殿里面的好事。 小太监问程慕娴要不要通传,后者摆摆手:“不必了。” 随后程慕娴什么都没有说,重新坐回去轿撵,吩咐回去未央宫。 至于靴子,她也不想送了。 捧了盒子的锦书一脸茫然,却什么都没有问,跟着程慕娴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程慕娴觉得自己有些奇怪。 一开始说要选秀的是她自己,要塞女人的也是她自己,这如今,她生个什么气? 不对,她是气自己来的时间不巧。 才走到半路,就撞见唐御正坐在轿撵之上,身边跟着大宫女,叫什么名字,程慕娴不知道。 唐御正一看见程慕娴程慕娴的轿撵,立刻吩咐停下,紧接着自己带着身后的一批人冲程慕娴行礼问安。 “免。”程慕娴客套几句,看着穿戴一新的唐御正,道:“唐御正这是要去勤政殿?” “正是,娘娘方从勤政殿出来?” 程慕娴也没有否认,但也没有承认,上下打量了一下她,道:“好歹是个御正,穿着打扮上怎如此素净?” 唐御正精心描绘过的一张脸上明显有几分不自然,“回皇后娘娘的话,嫔妾历来在家中素净惯了。” 其实她那里素净惯了,分明就是刻意为之。 唐千雪想的很好,觉得宫中女子多半是明艳的,她若是这般素雅洁净的出现在皇帝面前,指不定能够得宠。 这才如此装扮了一番。 程慕娴上辈子在宫里,什么样的手段都见过了,如今这唐千雪的几句话,还真的没办法糊弄她。 她可是记得,选秀那日,这唐千雪的装扮虽说不是艳冠群芳,可到底是废了心思,打扮的十分精巧明媚。 现在又来跟她说这种言语,着实是可笑。 “嗯。”程慕娴赞同一句,道: “本宫先走,御正随意。” “是,嫔妾恭送皇后娘娘。” 等到程慕娴的轿撵走远,唐千雪才在贴身宫女茉莉的搀扶下起身。 “皇后娘娘,可真是好运。” 不过,她也未必差到哪里去! “这宫里头,开头得意结局却落魄的人也不少。”这样的话,唐千雪只敢在心里说说,并不敢宣之于口。 如今皇后盛宠,这样的话若是说出口,她也就不要命了。 等到唐千雪赶去勤政殿,正好撞见萧榆出来。 “嫔妾参见良媛。” “奴婢参见御正。” 萧榆的神色看起来并不是很好,惨白了一张脸,敷衍的打了句招呼就走了。 唐千雪懒得管萧榆怎么回事,反而觉得她估计是太蠢了得罪陛下才会如此。待她走后,才要迈进勤政殿的大门时,不曾想被人拦下。 “唐御正,陛下有令,没有旨意,不得随意来勤政殿。” 守在门口的小太监说话一板一眼,半分情面都不曾留下。 “那,那请公公帮我把—— ”唐千雪的话才说到一般,那小太监又道: “陛下说了,吃食自有御膳房和尚食局负责,娘娘还是先回罢。” “那方才——” 唐千雪的话才堵到喉咙里,就看见陆又白走了出来。 “嫔妾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陆又白正眼都不带瞧她一个,他此刻脑子里想的都是程慕娴。 他的卿卿来了,来了还不跟他说。 就这样,陆又白抬脚从唐千雪身边走过,也没有叫她起身。 唐千雪就这么跪在地上,眼巴巴的看着陆又白传话说去未央宫,连个头都不曾回一个。 还是小太监见陆又白走远了,方才小心的提醒她一句:“唐御正,您可以起身了。” 怒火中烧的唐千雪差点一巴掌劈在小太监脸上,心想这是皇帝身边的人,若是此刻得罪了,日后想要得宠就更难了, 想明白这一层,唐千雪面带微笑:“嗯。” 随后她还塞了一个荷包,“这点心意,请公公喝茶。” 小太监乐的眉开眼笑,语气都恭敬不少:“不敢不敢,御正慢走。” 唐千雪回去自己的永清宫路上,特意绕开了未央宫走。 今天的事情,她记住了。 —— 陆又白到未央宫的时候,正好撞见宫女传菜。 一行人冲他行礼,这才惊动了里面靠在榻上休息的程慕娴。 程慕娴回来喝了一碗酸梅汤,歇了会,才说饿了要传膳。 这才撞到陆又白这儿。 程慕娴起身冲陆又白行了一礼,语气里倒是有几分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不爽:“陛下怎么得空?” 按照程慕娴的意思,陆又白这个时候应该在勤政殿左拥右抱,和他的美人双宿双飞。 怎么会有空来未央宫? 陆又白好笑的把程慕娴抱在怀中:“听说卿卿有份礼物要给朕,朕就来了。” 末了,还用二人才可以听见的声音道: “卿卿可是吃醋了?” 听了这话的程慕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直接就把陆又白推了开来。 锦书等一干宫人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臣妾可是皇后。”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这话甚至还带了几分赌气的意味,倒是叫陆又白记起来他每次训诫程慕娴的那句话。 上辈子他每次带着宠妃出去,总会告诉程慕娴这句话—— 她身为皇后,理应大度。 真真就全部报应在他自己身上了。 程慕娴也不说是什么东西,只说自己饿了要吃午膳。 “好,朕陪卿卿一起用。” ------------ 第五十五章 刚进宫就出事 陆又白才说过这句话,外头就有人传了消息进来,说是永清宫两位娘娘打起来了。 程慕娴听了一耳朵,原来这唐千雪失魂落魄的样子被萧榆撞见,前者大概是觉得皇帝不召见她都是因为萧榆做了些什么不该做的,所以就在永清宫正殿外头出言讽刺。 加上这莫文秀在一旁煽风点火,好家伙,这唐千雪一看见萧榆出来,就上去甩了她一巴掌。 永清宫的人见事情要大,这才急急忙忙的跑过来通知一声,请陆又白来做决断。 谁知道陆又白听了永清宫的人的话,冷笑一声:“决断?这六宫都是皇后在管。” “朕能有什么决断?” 永清宫来报信的人听了这话都傻了眼,面上倒是半刻都不敢耽搁: “请陛下、娘娘决断。” 程慕娴打量了一下这位宫女,见长得还算清秀,穿戴也比一般的宫女好,就问了一句: “你是谁身边的大宫女?” “回皇后娘娘的话,奴婢是永清宫西偏殿莫御正身边的大宫女花语。” 谁知道程慕娴转了个心思,问了一句陆又白:“陛下说的,这六宫是赏是罚,都随着臣妾了?” 陆又白搂住程慕娴的腰,毫不避讳二人的亲密:“是,卿卿说了都算。” 末了,还在她脸上轻啄一口。 程慕娴想了一会,道:“这萧良媛也算是无妄之灾了,臣妾看,不仅要请太医,还要封赏一下,以示安慰。” “卿卿说的极对。”陆又白还喊了盛泰过来,让他等候程慕娴的吩咐。 “那就晋萧良媛为从四品婉仪,唐御正出言不逊,顶撞高位妃嫔,降为从六品美人。” “这莫御正也是临危不乱,就晋贵人吧。” 盛泰点点头,才说要去传程慕娴的凤谕,后者居然又来了一句: “如今这六宫也是空着,本宫瞧着这位叫花语的不错,直接抬了采女,就住仙恩宫西偏殿吧。” “原来的裘良媛就挪到正殿住着。” 跪在地上的花语,啊不,应该是花采女——倒是片刻都不曾犹豫,直接叩谢程慕娴:“嫔妾谢皇后娘娘恩典。” 程慕娴很满意的点点头,压根就没有注意到陆又白黑下来一张脸。 这女人……又给他纳妃子。 程慕娴之所以要把这位叫做花语的给抬了采女,就是给莫文秀脸色看的。 告诉她不要搞那些小动作,否则半分颜面都不会给她。 盛泰待在原地,确定程慕娴没有要吩咐的,这才赶紧的退出去。 天知道陛下的火气都差不多能够自我燃烧了…… 光顾着给莫文秀脸色看的程慕娴,忘记了一个致命的事情。 陆又白这个人身边的女人,除了韩芷柔,其他人的出身,都是嫡女,而不是宫女。 等她想起来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晚了,她午膳也不必用了,直接被陆又白抱去后面一顿收拾。 直接收拾得她哭都哭不出来,再三保证不随便选女人进后宫,才被放过。 程慕娴又饿又累,被陆又白裹了被子抱着喂饭。 “臣妾不吃大葱。”程慕娴的小鼻子皱皱,一脸嫌弃。 真是个活宝。 陆又白抱着人,一口一口的喂饭,等她吃饱了,才开始吃自己的。 程慕娴吃饱以后才有空回想陆又白的意思。 所以他生气是她随便封了个宫女当妃子,而不是这个妃子的出身? 看了看陆又白好几眼,程慕娴心里有了数。 既然如此,那她就可以放手去干了! 要好是等到十月份狗皇帝出去祭祀祖宗的时候,她就在宫里把好看些、乖巧些、懂事些的宫女搜罗起来,选几个拔尖的入了后宫,到时候陆又白要是喜欢,一举封了贵妃也可以。 到时候,她就可以落个清闲了。 这个时候的程慕娴,完全不记得之前自己因为勤政殿里头有人的事情是什么反应了。 她满心满眼都是自己可以离开的心思,就差直接写在脸上了。 陆又白用过午膳,抱着程慕娴睡了会才起身去勤政殿批阅奏折,临时还留了话,说夜里也会过来。 这让想要把他推去其他宫里的程慕娴都蒙了。 程慕娴坐在榻上,抱着丝滑的被子发了一会儿呆,心想要不就这样吧? 都说旧人不如新人好,她就不信了,陆又白这个狗皇帝日日来见她,就不会有腻味的一天。 等他彻底腻了,她就有机会一走了之,要么就等着儿子长大成人,她就等着安度晚年,含饴弄孙。 想起来自己的上辈子,程慕娴就觉得亏了。 她才过了四年的好日子,就直接去见阎王了。 她孙子都没有抱过一个好吧。 叹了口气,程慕娴把思绪收回,叫锦书进来替她更衣。 随便换了一套浅黄色的苏绣半臂襦裙,一头长发随便挽了一个发髻,用几枚蝴蝶珠花压好,多了几分少女的意味。 程慕娴靠在未央宫悠闲养胎,却不知道后宫早就炸开了。 这得了进封的莫文秀还来不及高兴呢,就被盛泰随后一句封了采女的旨意给打回原形。 本以为唐千雪是满宫的笑料,却不曾想到头来,这个笑料,居然是她自己。 莫文秀也是有几分小聪明的,否则也不会煽风点火,看得唐千雪和萧榆抖得两败俱伤。 她稍微一想就知道这是皇后给她警告呢。 警告她老实点,不要搞那些见不得光的小动作,否则后果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只是,和其他妃嫔一样,莫文秀同样对于赏罚是皇后一个人所执掌而觉得匪夷所思。 换句话来说,若是哪日她不小心得罪了皇后,那就是冷宫伺候,就连陛下也救不了她? 莫文秀想了想,觉得这个想法太过于荒唐。 若她是皇帝宠妃,何愁皇后会责罚她? 毕竟天下之主是皇帝,而不是皇后。 错误的决定一旦种下,莫文秀就在错误的道路上开始奔跑。 另一头,仙恩宫之中。 刚搬到主殿的裘银珠,就见到了穿戴一新的花采女。 照旧是说了几句话,裘银珠赏了银子下去,就让花采女下去。 “再怎么晋封,还是个奴才罢了。” ------------ 第五十六章 针锋相对 程慕娴大概是真的乐此不疲,这才封了一个宫女当采女,后脚夜里就看中前来未央宫送衣裳的尚服局的一个小宫女,说是长得挺乖巧的,大手一挥就封了采女,入住了倚霞宫西偏殿,原来东偏殿的秦高霏就被挪去了正殿。 陆又白知道这件事情以后,觉得程慕娴就是在作死。 偏生这个小女人肚子里有孩子,让他实在是不忍心折腾他太过。 程慕娴大概是真的在未央宫闲的疯了,才没有过几天,就传了这七个人来未央宫。 这七个人还是头一次如此正式的见程慕娴,程慕娴见她们都规矩恭敬,大手一挥又是一批赏赐。 为首的萧婉仪脆生生一笑,声若莺啼:“娘娘宽厚仁慈,嫔妾们自当以皇后娘娘马首是瞻。” 紧接着一群人又跪下冲程慕娴请安表忠心,至于心里是不是这样想,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程慕娴当然知道这些话不能当真,她未必指望着这些人忠心她,只希望这些人不要算计到她头上来。 “还有半个月的功夫,太后就要回来了,各位妹妹可要争气些。” 在场的人神色各异,倒是莫贵人把手中的茶盏往右手边的桌子上一放,扯了一下手里的浅色丝帕: “皇后娘娘圣宠优渥,臣妾等望向其背。” “这争气不争气,岂是臣妾可以挣来的?” 莫文秀也是胆子够大,当着程慕娴的面儿就敢挤兑程慕娴说的话。 程慕娴倒是没有要开口计较的意思:这本来也是事实,她也没有什么好辩解的。 倒是萧婉仪忍不住了:“贵人妹妹有这说话的功夫,倒不如赶紧的挑几个好的人伺候自己。” “哦,嫔妾倒是忘记了,贵人身边的宫女,想来宫里有不少的人想要攀上去罢?” 萧婉仪字字句句无不在嘲笑莫贵人,顺便还提点了一下花采女:“花采女说是吗?” 花采女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倒是裘良媛爽朗一笑,头上的一只攒珠头花也跟着微微颤动: “萧婉仪何苦为难人家?” 程慕娴就坐在上面,冷眼看着这出闹剧。 同时也觉得选人进来果真没错,这日子也没有这么无聊了。 真是一举两得。 萧婉仪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当她的目光落在不发一言的程慕娴身上之时,登时就闭了嘴。 她怎么忘记了,这是未央宫,不是她的永清宫,轮不到她乱来。 萧婉仪讪讪一笑,试图掩盖过去。 程慕娴看戏看得差不多,找了个理由让众人离开。 一到了寝宫内,锦书就忍不住的开口了:“奴婢还以为萧婉仪是个老实的,没想到当着娘娘您的面儿就敢出言不逊,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后宫是她当家做主!” 左右这里头就主仆二人,锦书说这些也没有什么,程慕娴坐定,理了一下身上的宫條,道: “你既然知道她出言不逊,记着就是。” “这样的话,不可对第二人说起。”现在的锦书还没有到那般稳重的时候,程慕娴必须提点她。 “是,娘娘。”锦书冲程慕娴行了一礼,表示自己知道错了。 才说着话呢,陆又白就踩了点进来。 程慕娴等陆又白坐下,她正要坐在另一边的时候,后者大手一拉,把她拉到怀中抱着。 “卿卿今天用了什么香?” 程慕娴自打有了孩子以后,什么香料都不敢碰,除非是经过太医之手的安神香。 “臣妾没有用香。” 程慕娴才说出来这一句,陆又白就把头埋在她的脖颈上,深吸一口气:“不,这是美人香。” 程慕娴被他这一句话说的好不害躁,她甚至都觉得陆又白有种向昏君发展的潜质。 “卿卿今天可开心?” 程慕娴中规中矩回了一嘴:“各位妹妹恭顺有礼,臣妾很高兴。” 上辈子陆又白虽说对于后宫的女人都是淡淡的,可那些手段还是了解一二。 对于未央宫晨起请安的事情,陆又白虽说并不想知道,却也能够猜出一二。 女人堆里,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不安分的。 他知道程慕娴一直都不会跟他说其他妃子的坏话,除非事情实在是太严重了,就比如上辈子丽妃意图谋反的事情。 可是这辈子,陆又白宁愿程慕娴气量小些,宁愿她天天冲他告状,也不想看她大度。 “卿卿高兴就好。” 陆又白从她脖颈间抬起头,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继续道:“卿卿在后宫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只是有一样,为了节省开支,册封礼就免了。” 陆又白之所以提起来册封礼的事情,是因为后妃进封到正三品的时候,要举行册封礼的。 根据位份的不同,册封礼的规模也不一样。 程慕娴听了这话倒是有些诧异:她记得上辈子的册封礼简直荒唐到了无法言说的地步。 陆又白不喜欢她这个皇后,乃至于到了厌恶的地步,所以每次有后妃行册封礼,他都是大操大办,为此惹来了不少的非议。 程慕娴何尝不知道那是陆又白给她脸色看。 偏生她还不能说什么。 结果等这辈子她做好了准备,这狗皇帝又来了一句册封礼全部免了。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不过——程慕娴带着怀疑的目光看向陆又白:这狗皇帝真的确定她会封正三品以上的位份? 就不怕她不封吗? 想到这里,程慕娴试探性的问了一句:“陛下既然把六宫全部交给臣妾掌管,就不怕臣妾连一位高位都不封吗?” 陆又白听了这话,不怒反笑,他捏捏程慕娴的脸:“朕求之不得。” 他就是不希望程慕娴再封后妃了,国库的银子他只养卿卿和他们二人的孩子,其他人想都别想。 谁知程慕娴听了这话以后,第一反应就觉得这又是个大坑。 她要是真的不进封高位后妃,日后高位妃嫔空悬,岂不是叫这个混蛋有机会找她算账? 不行,封是肯定要封的,至于封哪些人,要观察一段时间。 她不至于给自己封个**烦出来。 程慕娴摸着下巴思考问题,那头的陆又白倒是问了一句: “卿卿今天赏了私库的东西给她们?” ------------ 第五十七章 不是你的意思吗 “陛下好灵通的消息。”程慕娴还不忘记回了一句嘴:“说起来这不是陛下的意思吗?” 陆又白一脸疑惑:什么他的意思? 他一开始给私库的钥匙给程慕娴,是让程慕娴自己用的,他是真的没有想过程慕娴会直接挑了好几样他的私藏送给了别的女人,还给的如此大方。 他这般问,就是想要问问她是怎么想的。 结果反倒是成了他的不是了? 陆又白看着眼前的女人,笑吟吟的一张脸,仿佛这件事情她自己做的很对一样。 平心而论,这件事,程慕娴确实是原则上做的没错。 拿他私库里面的东西赏人,可谓是借花献佛,一举两得。 可偏生他就不喜欢。 你说说,这能不叫陆又白着急上火? 问题是,斥责的话他没有办法说出口。 男人抱着她,闷笑一声:“卿卿高兴就好。” “左右朕的东西也是你的东西,卿卿赏人或者都卖了换银子使都可以。” 程慕娴从陆又白的话里,倒是品出来了几分不高兴的意味。 咦,这些东西可都是赏给了他的女人,怎么这人还不高兴了? 唔——程慕娴转念一想,才恍然大悟。 哎呀,搞不好那些东西是陆又白留给他的老相好的,如今被她拿过去赏了别的女人,肯定人就不高兴了。 想明白这一点,程慕娴立刻就说了一番话:“陛下放心,那些东西臣妾都不会动了。” “说起来这次浔阳王妃走得急,也没有来见见臣妾,臣妾这就派人去私库寻几样极好的东西,叫人送去浔阳王妃手上。” 听完这话的陆又白,那脸登时就拉了下来。 程慕娴感觉身上一紧,紧接着男人恶狠狠的来了两句: “送什么送!” “都是你的东西,送给那些人做什么!” 程慕娴被陆又白抱得死紧也不敢胡乱动,一脸的诧异:“陛下说什么?什么臣妾的东西?” 陆又白再次把话完完整整的重申一遍。 程慕娴彻彻底底被惊到了。 陆又白就这样看着怀里的小女人微微张口,一双明眸蹬得浑圆,就差在脸上写上“不可置信”这四个大字。 “所以,朕说的话,等同圣旨,卿卿明白了吗?” 好奇怪啊这人——程慕娴嘴上恭敬应了,实际上心里觉得陆又白的行为实在是让她看不明白。 一开始给她私库钥匙的人是他,说让她随便用的也是他,如今倒是说什么都是她的东西不许赏人了。 奇怪,她自己的东西为什么不能赏人? 偏偏这男人一张脸黑的跟锅底都差不多,程慕娴哪里敢顶嘴一句,生怕他把自己吃了。 行呗,日后他私库的东西她一定会小心的保管,要是这还不够,她干脆上香火供起来得了。 陆又白这个时候大概也是明白过来了自己似乎勒程慕娴勒的有些紧,赶紧的松了松:“卿卿,没事吧?” 程慕娴摇摇头,陆又白并没有压在她的腹部,可见男人还是挺看重他儿子的。 “没事就好,有不舒服的一定要跟朕说。”陆又白伸手摸摸程慕娴的一张脸,才要说话的时候,锦书一脸为难的在外头问了一句: “回陛下、娘娘的话,花采女求见。” 程慕娴还没有开口说呢,陆又白就果断的来了一句:“不见。” 那模样,仿佛看见了什么顶顶厌恶的东西似的。 谁知道他话音刚落,程慕娴就来了一句:“传。” 程慕娴正好觉得跟陆又白坐一起无聊,眼下既然有脱身的,当然是好。 陆又白听见殿外半晌没有动静,笑骂一句:“听你们娘娘的。” 那语气听着像是在赌气。 程慕娴可没有这个功夫注意陆又白的情绪,她径自从陆又白怀里下来,整理了一下衣裳,男人伸手把她的袖子替她整理了一番。 程慕娴也没有去正殿见花采女,而是在现在的地方见她。 花采女进来的时候,头也不敢抬,就直直的叩首请安。 程慕娴说了句免,又瞧着她拿了个盒子,分外眼熟的同时才想起来,这里面装的是她今天才赏的见面礼。 这是一尊出自陆又白私库里面的狮子戏球玉雕,这狮子虽说只有巴掌大小,却刻得栩栩如生,连上面绣球的流苏都清晰可辨。 程慕娴赏的都是摆件,按照位份来决定赏赐物件的大小和珍贵程度。 不过能进陆又白私库的东西,岂能以一般的珍宝来衡量。 花采女谢恩以后倒是没有起身,而是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皇后娘娘,嫔妾可不可以拿这尊狮子跟您换三十两银子?” 这话一出,就连陆又白都来了兴趣:“这尊狮子千金难买,你要这五十两银子做什么?” “嫔妾家中,老母病重,每个月就靠嫔妾那点银子买药续命。” “虽说嫔妾得皇后娘娘青眼,可如今也不到发放月俸的时候。 ” “所以,所以嫔妾、嫔妾才想着——” 程慕娴见她说的快要哭了,心想这也是她自己的不是,若不是她为了给莫贵人脸色看,也不会连累花采女这般。 “既然如此,这尊狮子你好好收着,本宫拿自己的体己,你拿了这两百两银票回去就是。” “另外,念你孝心有嘉,本宫破例,进你为正七品才人。” 西昭后妃每个月可按照位份领取月俸,采女是最低一级,只有三十两。 这才人足足有一百两银子,只要俭省些,总是绰绰有余的。 当然,如果皇帝宠爱,会有额外的银钱赏赐。 至于那些见不到面又活在最底层的后妃,那日子可就要紧些了。 程慕娴抬举花才人,只是单纯的想帮她一把,因为她也有过那么无力的时候。 所以才会感同身受。 花才人连忙叩谢,又说了几句吉祥话,这才告退。 程慕娴注意到:这位花才人从头到尾都不曾看陆又白一眼。 待人走了以后,程慕娴偏过小脑袋看向陆又白,咕哝一句: “不丑啊,长得挺好看。” 听了这话的陆又白:嗯? 他的卿卿这是何意?觉得他丑? 后知后觉的程慕娴:她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 第五十八章 不高兴就去充实后宫 陆又白用了今日剩下的所有时间,总算是叫程慕娴再也不敢说一句他丑之类的话。 程慕娴揉着腰,咬牙切齿骂一句混蛋。 这让正在上朝的男人,忽然打了个喷嚏。 程慕娴在锦书搀扶下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又被扶去用了一顿早膳——她觉得自己筷子都要拿不起来,最后索性把筷子一摔,让锦书喂给她吃。 “娘娘可是因为何事生气?” 程慕娴当然不可能告诉锦书她是因为陆又白那个混蛋。 她觉得,要不是她身怀有孕,这个混蛋能够纠缠她三天三夜。 用过一顿早膳,程慕娴估摸着陆又白下朝的时间还早,叫人抬了轿撵,送她出去散散心。 这宫里头往来的宫女有很多,程慕娴也是被昨天夜里的事情给气到了,觉得自己应该再给陆又白这个混蛋挑几个姿色上佳的妃子才是。 之前收拾出来的宫殿到还有几座,还能住上一些人,程慕娴靠在轿撵上,吩咐一句: “去六尚传个话,让她们两个月之前把其他可以住人的宫殿全部收拾干净了。 ” “是,皇后娘娘。” 跟在队伍后面的一名小太监很机灵的跑去办事,程慕娴收回目光,一只手撑在太阳穴上,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想着事情。 说起来也是因为今年选秀人少的缘故,宫内只有七位后妃,所以这往常热闹一片的御花园,倒是显得分外安静些许。 程慕娴哪里知道陆又白暗地里下了口谕:勒令这些后妃除了请安之外,不得靠近皇后附近,否则直接打入冷宫。 程慕娴也是懒得下来走——她实在是没有力气,只能叫抬轿撵的小太监慢些脚步,好叫她不必错过这初秋景色。 御花园内层林尽染,藤萝倒垂。程慕娴坐在轿撵上,一路穿花拂柳,遍赏诸景。 沿途有不少的宫女内侍冲她行礼问安,程慕娴点点头示意免礼。 看了这大半天,程慕娴觉得自己是一个都没有瞧见。 那,干脆去六尚碰碰运气? 六尚局位于御花园最南边,与奚官局、掖庭局、内府局等挨在一起,人来人往,最为热闹不过。 程慕娴上辈子倒是没有来过这些地方,如今过来,倒也是看着一个新鲜。 程慕娴才到了此处,就看见六尚并其他几局的主事人带着人前来请安,齐刷刷的跪了一地。 程慕娴听着这声音,感觉山呼海啸一般。她倒也是不不含糊,直接说明自己的来意: “诸位忙着就是,本宫来此处替陛下选妃。” 先前选秀的事情都是程慕娴一手操办,如今程慕娴说要来此处选合适的宫女伺候皇上,自然见怪不怪。 程慕娴示意锦书扶着她走,一帮**女太监跟在身后,浩浩荡荡的。 程慕娴今日一身简单的装扮,衣裳上都没有什么花纹,倒是头上的那一只镶嵌了硕大红宝石的凤首步摇,十分惹人注目。 走了一会,程慕娴就瞥见一名长得十分通透水灵的宫女,正抱着许多的丝线从尚服局出来。 “你等等。” 那宫女一看是程慕娴,立刻跪下请安,手里的丝线也不曾落下:“奴婢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安。” “抬起头来,本宫看看。” 那宫女怯生生的抬起了头,果真一张如花似玉貌,白皙剔透肤,右眼眼尾一枚痣,平添几分风情。 “你叫什么?” “回皇后娘娘的话,奴婢叫做郑南芳。” “封御女,就住晨曦宫西偏殿吧。” 那宫女一怔,显然是没有反应过来,随即立刻谢恩:“嫔妾谢皇后娘娘恩典,娘娘千岁!” 很快就有人带郑南芳下去。 一时间,所有的宫女都沸腾了,若不是手头还有事情,她们真的想去程慕娴跟前露个脸。 程慕娴在此处逗留了一个时辰的样子,临走之前又封了两名采女,分别住在晨曦宫东偏殿和仙恩宫东偏殿。 至于得知此事的陆又白是个什么脸色,程慕娴也不想知道。 尚且下了朝的陆又白很快就收到了这一则消息,这让男人想要回去勤政殿的心登时就灭了。 这女人怎么一天天净给他找事? 之前答应的好好的不给他选妃子了,转眼又是三个。 虽说不起眼吧,总归是进了后宫,让他看着碍眼,如鲠在喉。 这辈子的陆又白眼里只有才程慕娴一个,其他的女人都是蚊子血米饭粒。 而且多选出来的这几个人,就意味着每个月的月奉就要额外支出一百两。 加上其他用物,陆又白觉得这后宫一个月万把银子如水般往外淌。 叫他心疼。 这银子若是花在程慕娴身上,陆又白那是眼睛也不眨一下,说花就花;可这要是花在其他女人身上,哪怕是一文钱,陆又白就能心疼很久。 尚且还在回去未央宫的路上的程慕娴还不知道:某个收到消息的男人已经在未央宫等候多时,准备寻她算账来着。 程慕娴选了三个玲珑剔透的人儿进入后宫,心想这会子陆又白肯定会看上眼的吧。 一想到陆又白以后就不会来她宫里,程慕娴觉得今天的风都是快乐的。 她就差放声高歌一曲。 轿撵快到未央宫门口的时候,程慕娴瞧见了十分熟悉的阵仗。 哎哟我去,陆又白! 程慕娴吓得赶紧拍拍轿撵,道:“啊,那个本宫还有些累,想去继续逛逛。” “起驾去千鲤池。” 在程慕娴身边的锦书才要提醒程慕娴一句,说皇上来了,谁知道轿撵上的主子似乎是跟撞见了鬼一样,说什么要去千鲤池子赏鱼。 锦书记得,上次主子明明说千鲤池子里面的鱼没有看头,说以后都不去了。 怎么今天倒是忽然想去了? 有锦书这会子思考的功夫,负责抬轿撵的小太监很快就掉了个头,转去了御花园的方向。 程慕娴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未央宫内,得知程慕娴的轿撵掉头就走的陆又白,当场就捏碎了手里的白玉茶盏。 这可把伺候的盛泰都吓了个半死。 陆又白几乎是从牙缝里面迸出来这几个字的: “备轿。” “去找皇后。” ------------ 第五十九章 犯了错就知道跑 抬着程慕娴的小太监们步子很快,等到陆又白追上来的时候,程慕娴正在千鲤池的另一头,拿了把散花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 日影憧憧,池子那头的美人轻摇罗扇,掩唇轻笑,一顾盼一回眸,更勾人心弦。 看见程慕娴,陆又白的火气也不知道为何就散了。 程慕娴瞧着这池子里的鱼,落在眼里,却是满桌子的菜。 什么糖醋鳜鱼、松鼠鳜鱼、清蒸鳜鱼、鳜鱼汤等等,程慕娴觉得可以捞起来做一顿全鱼宴。 “你说本宫怎么变得那么馋。”程慕娴摸摸肚子,装作没有看见锦书的眼神: “是不是我肚子里的这个想吃了?” 陆又白瞧着小女人古灵精怪的冲锦书挤眉弄眼,心下顿觉得好笑。 什么叫做他女儿想吃,分明就是这个大的馋了,要拉小的背锅。 锦书急得满头大汗,偏生陆又白不许她出声。 程慕娴哪里不知道陆又白就在自己身后,盛泰公公那一声儿通传,半个御花园都听了个干净。 她就是故意的。 锦书担心她家娘娘失宠,她家娘娘偏生要作死让自己失宠。 问题是,这陛下还不带半点要生气的样子,反倒是一脸宠溺。 这让锦书觉得,娘娘能有今天,都是陛下惯出来的。 陆又白大步上前,冷不防的把程慕娴打横抱起。 程慕娴紧紧环住陆又白的脖子,目光瞥见那池子里三三两两的鳜鱼,道: “陛下这是生气了要把臣妾丢进池子里?” 程慕娴这话说的,让锦书都往下一跪:“陛下!娘娘,娘娘她身怀有孕——” “难免、难免糊涂些,还请陛下——” 锦书是真的怕陆又白一个生气,把她家娘娘往池子里面丢。 程慕娴只是顺嘴一说,陆又白就转过头来看向怀里的小女人: “嗯,闹够了,朕该跟你算个账。” “陛下想要算什么账,还得把臣妾放下来才好。”实不相瞒,被锦书这么一闹,程慕娴也有点害怕。 “卿卿怕什么,朕疼你都来不及。”陆又白不顾大庭广众之下,抱着程慕娴低头亲了一口,随后大步离开。 陆又白一路上抱着程慕娴回了未央宫,不等程慕娴坐定,陆又白就吩咐人去拿了东西。 算盘和纸笔。 这让坐在榻上的程慕娴一头雾水:算账?不是那个算账? 陆又白哼笑一声:既然他没办法阻止他的皇后选妃,那就只能让他的皇后自己算这笔账了。 这些银子可都是实打实的。 “来,卿卿。” 陆又白抓住程慕娴的手,在纸上写了一行字:后妃开支。 随后,陆又白就抓着程慕娴的手,环住她的腰,跟人在未央宫讨论了一个下午的细账。 陆又白不光讨论现在的,还讨论日后的。 比如说这些妃子晋升啊、吃用啊之类的,详详细细的跟程慕娴扒拉了个彻底。 算到程慕娴都不想算才作罢。 等程慕娴回过神来,这桌子上地上都是纸,她白皙的指尖上都沾了墨迹。 陆又白这才注意到,赶紧的叫人打了温水,他替程慕娴仔仔细细的洗了一遍。 男人替她清洗的时候十分仔细,力气也不敢太大,生怕弄疼了她。 总之磨蹭了半个时辰,总算是洗干净。 程慕娴拿起自己的手,才发现红了一层。 “所以,为了节省后宫开支,卿卿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看看自己的爪子再看看陆又白那张笑的很灿烂不带一点假的脸,程慕娴有种怀疑人生的错觉。 “陛下?” “嗯,卿卿。” 程慕娴皱了小眉头,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不应该啊。 上辈子陆又白的后宫,一个月的银子没有二十万她都不信。 这辈子倒还好,人不多,加上位份的缘故,也就撑死三万两。 这男人上辈子对于后宫开销那是管都不管,只图自己享乐,经常大手一挥就是几千两几万两银子赏下去哄美人一笑。 虽说不至于跟褒姒千金一笑而误国,但这也是经常被御史痛骂的一点。 程慕娴哪里不知道上辈子这个混蛋是在给她脸色看? 可问题是,这辈子,她就没有见过陆又白正常的时候。 她觉得正常的陆又白不应该是现在这般。 起码得凶她,不拿她当一回事。 可为什么事情往往没有按照她的设想来安排?反倒是叫这个人越来越喜欢惯着她、纵容她了? 纵容? 程慕娴脑子里一闪而过:这狗皇帝该不会想要纵得她无法无天然后找个机会把她砍了? 捧杀啊……程慕娴下一刻,看向陆又白的目光就不对了。 她到底何德何能,叫这个狗皇帝如此不辞辛苦千方百计的都要把她给收拾了? 这废后她认了,问题是她这条小命她还要啊。 程慕娴甚至都想跟陆又白说了——如果他想要韩芷柔入主中宫的话,她就立刻请辞,拿了吃穿不愁的几万两银票,自己揣了娃娃出宫过日子。 可每次看着陆又白那一双眼睛,程慕娴就把这话吞了回去。 她是敢选秀敢当着人的面抬妃子,可她进来觉得,只要她一提起来韩芷柔,这狗皇帝的眼神就像是能吃人。 程慕娴郁闷至极,却也想不明白。 陆又白注意到程慕娴一脸郁闷,便双手把人抱在怀里,贴贴她的脸: “卿卿想到什么不高兴的了?” 程慕娴:我想到不高兴的就是你做过的那些混蛋事儿。 还有程家。 想到程家,程慕娴觉得自己有段时间没有注意过了: “说起来,程尚书还好吗?” 程慕娴喊的是程尚书,而不是父亲——陆又白心里有了数,觉得可以找机会收拾一下程安博了。 之前一直没有动手就是看在卿卿的面子上罢了。 这个时候,陆又白想起来一件事: 这程尚书的去世发妻可是她卿卿的生母,这程安博倒霉,可不能扯上他这个岳母。 嗯,对,就是岳母。 陆又白打心里没有承认程安博是国丈,却宁愿承认程慕娴的生母为岳母。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盛泰。” 陆又白叫了人过来,吩咐一句: “传旨,追封皇后的生母为一品国夫人,赐谥号贤文。” “陛下?” 不光是程慕娴,就连盛泰都愣住了。 西昭可以有谥号的除了帝王,就是皇室中人以及配享太庙的功臣。 像这样的,可是西昭开国以来头一回。 也难怪众人都傻了眼。 ------------ 第六十章 要收敛点! 程慕娴还是被身边的锦书悄声提醒了,才叩谢皇恩:“臣妾谢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陆又白笑着把她牵起来抱在怀里:“卿卿高兴吗?” “高兴,臣妾很高兴。”程慕娴是没有想到陆又白会直接追封她的生母,还是封了一品的国夫人。 更是破例给了谥号,只怕这御史的折子又要和雪花似的飞进御书房。 陆又白伸手拿过程慕娴手里的一方丝帕,上面的花样很是新颖:“卿卿不必担心朝堂中那些老头子。” “再这么喜欢啰嗦,朕看可以送进去内侍省。” 程慕娴噗嗤一声乐了:“陛下所言极是。” 这话是不是附和,陆又白也不去追究,他只知道程慕娴看起来很高兴,是发自内心的那种高兴。 陆又白拿着程慕娴的帕子在手中把玩,低声一笑,不再言语。 至于程慕娴,今儿个被陆又白洗了一顿脑,虽说暂时压下想要封后妃的心思,可到底还是有的。 现在国库空虚?没关系,她知道陆又白未来是个明君,肯定会把西昭治理的富强繁荣。 到时候银子有了,何愁没有美人? 陆又白今日惯常在未央宫留宿。 夜里,程慕娴只是多了一句嘴,说了一句“雨露均沾”,就遭来男人好一顿收拾。 程慕娴一边哼哼唧唧的哭,一边担心肚里的崽,上气不接下气:“陛下、陛下饶过……” 陆又白注意到她的动作,俯下身来,用极其滚烫的语气说了一句: “卿卿既然知道错了,那就不要再提。” 顺便一只手抚上她的腹:“朕的江山,只有你和朕的孩儿可以继承。” 程慕娴羞得浑身哆嗦,包了一包眼泪连连点头。 一夜春宵帐暖,被翻红浪。 后果就是程慕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锦书伺候她梳洗的时候,看着程慕娴身上的痕迹,也是忍不住的心疼: “恕奴婢多嘴,陛下疼娘娘是好事,可娘娘现在身怀有孕,怎经得起这般折腾?” 程慕娴正拿了一根簪子在头上比划,闻言就红了脸: “你这丫头,这话、这话不许说了。 ” 锦书知道她家姑娘脸皮薄,当下就住了嘴,说起了别的事情。 程慕娴照旧用过早膳,碍于陆又白那个混蛋,来诊脉的太医都忍不住的多嘴一句,意思就是要陆又白节制点。 虽说并没有真正的行周公之礼,可问题是程慕娴还是个孕妇,这般折腾,有几个受得了的? 得了太医这话的程慕娴如获圣旨,道: “太医说的是,本宫知道了。” 太医走后,程慕娴径自在未央宫走了一圈,接着懒洋洋的一觉睡到午膳时分。 神清气爽的程慕娴,第一眼就看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男人。 男人见她醒了,就把人抱着怀里好一顿亲。 帝后二人黏糊的不得了,锦书都低着头红了脸退下去。 锦书带好门,守在外面的时候瞥见了高平,便冲他问了一句好:“高大人安。” “锦书姑娘安。”高平今日穿了件剑袖的高领袍子,腰配长剑,以及一块代表着身份的黑色腰牌,下面垂了黑色的流苏和碧玉珠子。 “那个,大人。”锦书好奇的问了一句:“陛下,陛下他平日里怎么样的?” 高平想也不想的回了一句:“ 在下乃是臣子,不得议论君主。” “这话,希望锦书姑娘也记住才是。” 锦书讪讪的应了,却听得高平说了一句:“总之跟面对皇后娘娘的时候,是两个样子。” 两个样子啊,锦书明白了。 却不想自己的这副模样被高平好一顿打量,后者握了握手中的剑柄,道:“好看。” “是吗?”锦书摸了摸头上的珍珠头花,一双杏眼弯弯:“奴婢听太医说,若是这身怀有孕之人天天看见这好看的人,日后生出来的孩子也好看。” 锦书这话不仅是落在了高平的耳朵里,更是落在了陆又白的耳朵里。 学过武的陆又白耳力极好,他听了这话就道:“日后朕天天来陪卿卿。” “务必叫卿卿生下一个漂亮的公主。” 程慕娴听了这话,夹了一筷子的酸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这样,真的好吗? 她倒是,嗯怎么说呢,感觉陆又白天天来她这里也不好啊。 虽说她倒是很想要陆又白早早的看腻了她,可——程慕娴也说不上哪里不对,就这么吸了吸小鼻子: “陛下此举,怕是要惹来朝臣非议。” “朕说了,内侍省可以再多些太监的。” 男人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噎住了程慕娴所有想要说出口的话。 你说他这话全对吧,可又觉得不对;你说完全不对吧,但偏偏就是该死的有道理。 陆又白伸手拿了白瓷的勺,盛了一碗什锦菜汤递到程慕娴跟前: “卿卿只管照顾好自己即可,朕这边,卿卿不必担心。” “啊?是。” 程慕娴左右也说不上这头的话,干脆就提起了太后回来的事情。 “说起来,母后今日才回了信。”陆又白笑着拍了拍程慕娴的手背: “母后得知你有喜,高兴的跟什么似的。” “说是怕你劳累,那日就不要你去迎了。” 陆又白这话倒是说的不错,上辈子程慕娴和陆又白去迎接宫外回来的太后时,差不多一整天都是又拜又站的,闹得她浑身疲软。 现在可以借了养胎的机会不去,程慕娴自然是乐意的。 程慕娴才要说好,陆又白就换了个脸色,一脸严肃: “卿卿,朕要与你说一件事。” 程慕娴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便匆匆忙忙点头应了。 陆又白深吸一口气: “母后在信中提到,要带浔阳王妃回京。” 程慕娴手里的勺子应声滑落在碗里,溅出来好些汤汁:“浔阳王妃?” “母后途中遇刺,是浔阳王妃救了她。” “加上这浔阳王不待见她,母后觉得人可怜,便说要带回来将养着。” 养着? 陆又白墨色的眸子里露出来几分讥讽:“暗卫都没有浔阳王妃来的快,这浔阳王妃就那么直接挡在了母后跟前。” “浔阳王妃替母后挨了一剑,滑了胎。” ------------ 第六十一章 手段层出不穷 “浔阳王妃,是怎么见到母后的?”程慕娴很是好奇,按理来说,浔阳王的封地范围,似乎并不在太后回云都的必经之路上啊。 “ 说是浔阳王妃写了信告诉母后她身怀有孕之事,母后一高兴,就绕了个道去见她。” “对了,卿卿应该不知道。”陆又白握住程慕娴的手,“韩芷柔虽说是个庶女,但人很会说话,一贯哄得母后高兴。” “自打她当上浔阳王妃以后,她就隔三差五的派人给母后送些小玩意,都是讨喜的东西。” 程慕娴表示明白。 韩芷柔那种做派,她再熟悉不过。 只是这韩芷柔挨了一剑滑胎,程慕娴只觉得是恶有恶报。 上辈子韩芷柔故意送那么一尊害她不孕的白玉观音像,如今这辈子倒是搭上了她自己的孩子。 程慕娴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目光却是看向原本供奉白玉观音的地方。 自打她有了孩子,这尊白玉观音就被她请了出去,换了另一尊前来。 陆又白顺着程慕娴的目光看过去,再看她一只手放在腹部的动作,似是明白: “卿卿放心,咱们的孩子一定会好好的。” 程慕娴换白玉观音的事情陆又白也知道,当时程慕娴说这尊白玉观音像有些脏了需要清洗,这才换了另一尊前来。 至于清洗干净的那尊观音像,一直放在库房,被她遗忘了似的。 陆又白没有怀疑其他。 正说着话的功夫,小厨房进了一碗安胎的药膳前来。 程慕娴皱了眉头,表示嫌弃:最近天天喝安胎药,喝的她现在听见“药”这个字就浑身不舒服。 陆又白见程慕娴面上露出来不乐意的神色,就吩咐道:“端下去。” “什么时候你们娘娘想喝了,就端过来。” 陆又白纯粹就是顺着程慕娴的意思,谁知道这小女人自己不喝是一回事,这会子见陆又白命人把药膳端下去,心里就觉得陆又白实际上还是不待见自己的孩子的。 不然这碗药膳,合该劝她吃了。 锦书恭敬的端了东西下去,可不出多久的功夫,程慕娴就吩咐锦书把药膳端回来。 锦书方才还发愁的,如今程慕娴这么一说,自然是高兴的。 陆又白见人端了药膳上来,顺手接过,用勺子舀起一勺放在口中尝了尝,笑:“刚好,也不苦。 程慕娴也不矫情:横竖有人喂,何乐不为? 一碗药膳,程慕娴用了小半个时辰。 锦书进来收拾东西的时候,正好看见陛下抱着她家娘娘在怀里咬耳朵说话。 至于说些什么,锦书也不敢听,快步的退下。 佳人在怀,陆又白的心情颇为不错,不关程慕娴是气急了锤他几下,他都是笑眯眯的。 直到程慕娴提起要给韩芷柔安排住处的时候,陆又白脸上的笑容才散去。 “寿安宫的地方多了去了,既然是母后带过来的人,那就住在寿安宫,至于住在哪个位置,就让母后安排。” 程慕娴还以为陆又白会趁这个机会和上辈子一样,选个后宫里头富丽堂皇的宫殿让韩芷柔住,接着她又问了一句:“那浔阳王妃入京,她在宫中的一应份例如何安排?” 上辈子陆又白虽说没有做的太明显,让韩芷柔的份例比肩她这个皇后,可到底是比贵妃还要高处来些许。 旁人只以为韩芷柔受太后和皇帝宠爱罢了,其实这是陆又白给她这个当皇后的难堪。 陆又白想也不想的回了一句:“就同郡主吧。” 郡主一个月的份例也没有多少,折合起来也就二百两银子,还比不过一位婉仪。 加上韩芷柔素来奢靡惯了,如今这银子一少,只怕是要急得团团转。 “是,臣妾会安排好。”程慕娴心里那叫一个爽,眉飞色舞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因为太后回来而高兴。 程慕娴从陆又白的怀里下来,坐在了男人的对面: “陛下,臣妾有件事情不知该不该问。” “卿卿说。” “那这浔阳王妃就一直在云都养着身子了?”程慕娴稍微正了一下坐姿,一副认真探讨的样子。 “浔阳王妃和浔阳王哪里没有磕磕绊绊的时候,等过些时候,浔阳王妃好了,自然是要回去封地的。” “她一个王妃一直在母后宫里也不成体统。” 陆又白的这句回答,让程慕娴相当的震惊。 程慕娴清楚的记得,上辈子她试探性的问过韩芷柔什么时候回去,就遭来了陆又白的训斥。 男人的话,她现在都记得。 陆又白说韩芷柔和浔阳王感情不好,加上人又是孤苦伶仃的,就让人留在宫中照顾太后。 等太后归西以后,这韩芷柔好巧不巧和浔阳王因为一点事而和离,陆又白就把人封了郡主,住在了宫里最大最好的一处宫宇之中,吃穿都快比她这个皇后好了。 这个时候,谁都看出来了那么几分——陆又白对韩芷柔的心思。 要不是最后韩芷柔露出来了真面目,意图谋反, 想来陆又白会一直以为他的小青梅依旧是那么的单纯无辜,就连陷害她这个皇后一事,都能说出来年纪尚小不懂事之类的话替她开脱! 可如今,陆又白就明明白白的跟她说了个清楚:韩芷柔住不长! 虽说不知道最后如何,可程慕娴隐隐还是有那么几分信的。 就算是最后韩芷柔还是和上辈子一样留在宫里,她也不会那么蠢,让她韩芷柔轻易设计了去! …… “卿卿?”陆又白注意到程慕娴在走神,拉着她的一只手,把人喊回了神才开口: “那日的话,卿卿要不要去?” “嗯?” 陆又白想着,那日母后回来这韩芷柔肯定也要跟着的,到时候他的卿卿若是不在他的身边,指不定这个女人要背地里弄些什么小动作。 人云亦云,这是韩芷柔最擅长的手段。 万一这个女人背地里造谣他和卿卿不和之类的话,陆又白撕了她的心都有。 他的卿卿最是脆弱的时候,怎么受得起这般的打击? 至于听了这话的程慕娴,心里啐了一口: “呸,狗皇帝!” ------------ 第六十二章 陆又白呕出一口陈年老血 前脚才说不要她去要她在未央宫养胎的,后脚就又想她去了? 程慕娴脑瓜子飞快的转动一圈,道:“那日人多事杂,臣妾还是在未央宫待着吧。” 陆又白本来还要说些什么,听见程慕娴这话以后就住了嘴。 行吧,横竖卿卿身怀有孕,万一那日有什么突发状况令她受伤,陆又白着实是心疼。 “那你就好好的在未央宫睡一觉,等什么时候有空了再去寿安宫请安。” “母后交代过了,你既然有孕在身,那些礼数可以免了。” 按照规矩,太后回宫次日,皇后要带领后妃朝拜的。 “陛下放心,臣妾心里有数。”程慕娴把陆又白的一片好心当成了驴肝肺,以为这狗皇帝又要想办法找她错处。 唉,只要他说一句,说他想把皇后之位给了韩芷柔,她会二话不说的离开。 这要拐弯抹角的,她看着都累。 陆又白摸摸她的脸,笑容满面。 这样多好,就希望和你这样一直下去。 陆又白今日惯常留在未央宫用晚膳,可巧这晚膳用到一半的时候,外头有人求见。 进来的是萧婉仪。 来着身穿抹胸嫩绿百褶裙,外罩一层轻纱,隐约能够看见白皙的肌肤。 萧婉仪跪下脆生生的一句:“嫔妾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 陆又白冷冷的撇了一眼刻意打扮过的萧婉仪,目光落到她身边侍女提的一个双层食盒,一点面子也不留: “东西拿去给太医查验。” 这话说的萧婉仪脸上浮现几分尴尬,陆又白没有叫她起来,她也就只能跪着不说话。 碍于陆又白的威势,萧婉仪原本准备好的话,全部都堵在了喉咙里头。 她不是不知道送进皇后宫中的东西都要经过太医的手查验,眼下送过来的时候,她就想着,若是皇后叫太医上前查验,那她就有理由说皇后不信她、不拿她当姐妹云云。 意图给皇后扣一个苛待后宫嫔妃的帽子。 再明里暗里哭诉几句说皇后如何如何,到时候皇上一心软,就会来她宫里。 结果没想到说这话的居然是皇帝。 太医上前拿了食盒下去,程慕娴看着萧婉仪穿的单薄,也知道她是什么心思,她也乐的顺水推舟: “臣妾进来夜里睡得不是很安稳,何不让萧妹妹服侍陛下?” 如果说以前程慕娴还算得上是暗戳戳的提醒,如今可是明晃晃的告诉陆又白,要他去这些后妃的宫里了。 看一眼跪在地上的萧婉仪,程慕娴心里简直了。 今儿夜里萧婉仪要是把陆又白这个混蛋勾引走了,她回头就晋她位份! 谁知道陆又白不发一言,目光落在程慕娴的身上,带了几分威胁。 男人什么都没有说,夹了一筷子菜给程慕娴:“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程慕娴:这是觉得她多嘴咯。 陆又白也没有叫萧婉仪起身,程慕娴虽然心生怜惜,可到底是不好拂了男人作为帝王的威严。 跪在地上的萧婉仪是用了点东西过来的,可是如今闻着膳桌上飘来的味道,她也饿了。 加上她穿的单薄,一时间她觉得自己又冷又饿。 也不知道这太医是故意的还是有意的,等太医把食盒子拿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一刻钟的时间。 “这里面的糕点无妨。” 陆又白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程慕娴示意锦书拿好食盒子,正要借这个由头让萧婉仪起身时,陆又白再一次的抢先开口: “东西既然送了,那就回去吧。” 萧婉仪还想说些什么,就被陆又白一个眼神吓退。 这让萧婉仪觉得她要是再留在这里,指不定陆又白下一刻就要了她的命,于是她半点都不敢迟疑,乖乖的告退。 简直就是一气呵成。 程慕娴夹菜的动作就这么停在了半空之中:不对啊,萧大妹子,你不是来勾搭陆又白的吗?怎么不继续了? 程慕娴真的很想叫她回来,可是看这人离开的步伐,好像后面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似的。 真·洪水猛兽·陆又白见这碍眼的走了,脸上才恢复了一贯温柔的笑意:“卿卿明天早膳想吃些什么?” 程慕娴满心都是离开的萧婉仪,压根就没有空搭理陆又白,闻言只是一句“随便”。 陆又白注意到了程慕娴的神色不对劲,以为她开始胡思乱想,会担心他真的去了萧婉仪宫里,干脆传来盛泰: “盛泰。” 盛泰赶紧的唉了一声,陆又白继续道: “萧婉仪不敬皇后,着禁足三个月。” 这话惊得程慕娴都是一抬头。 程慕娴本来想问怎么会变成这样的,结果陆又白以为程慕娴那副神色是觉得罚的太轻了,干脆改了一下时间: “不,变成六个月。” 盛泰一头雾水的领了口谕下去,程慕娴这才如梦初醒: “盛公公等一等!” 才走了没有几步的盛泰停下脚步,冲二人跪下:“不知皇后娘娘还有什么话需要吩咐?” 言语恭敬,一脸认真。 程慕娴也不敢迟疑,当然她不敢直接质问陆又白,而是换了一副委婉的语气: “过几日太后娘娘就要回来了,若是此刻多了一位禁足的,不知道还以为臣妾不和睦后宫。” “卿卿言之有理。”陆又白收回旨意,变脸之快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盛泰:这天上下红雨了?陛下居然为了娘娘两句话收回了圣旨? 程慕娴可没有想那么多,如今的萧婉仪在她眼里,是个值得栽培的好苗子。 她都敢明晃晃的来她面前勾搭皇帝,不错,厉害! 是该赏才对。 于是,接下来目瞪口呆的轮到了陆又白。 程慕娴擦擦手,道: “传本宫口谕,萧婉仪蕙质兰心,进正四品婕妤,另外秦良媛和裘良媛进宫也有些时日,都进一级。” 程慕娴身边的全福立刻站出来冲帝后二人行了一礼,领了程慕娴的口谕就下去了。 至于陆又白本人:面上带笑,心里后悔的要死。 他就不应该把这个权利给了他的卿卿。 现在他就是后悔,非常的后悔。 关键是,程慕娴说完这话,还笑眯眯的问他一句: “陛下觉得这样可好?” ------------ 第六十三章 卿卿说什么都对 陆又白挤出来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抱着程慕娴的动作都紧了几分,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卿卿,说什么是好的。” 程慕娴一只手搭在陆又白的肩膀上,冲他眨了一下眼睛,一副得意的小模样看得陆又白以为这妃子是程慕娴替她自己选的。 不然怎么这么热情? 这才进宫没多久啊,也才不到一个月,就进了个正四品,陆又白心里憋屈,十分憋屈。 照这种情况发展下去,估计再过几个月,贵妃都该有人了。 上辈子头疼的人是程慕娴,这辈子头疼的换成了陆又白。 陆又白再一次唾弃自己:上辈子为什么会封了那么多的妃子? 如今这才十个,比上辈子的一半都要少。 陆又白现在看见这后宫的女人就烦——除了他的卿卿。 偏生他的卿卿还要抬举这些人,一想到这些,陆又白觉得自己头风都要出来了。 问题是这个小女人打不得骂不得更凶不得,怀里还揣了他的小公主,正是金贵的时候。 陆又白除了安慰自己忍耐,别无他法。 程慕娴丝毫不知道陆又白内心已经快到崩溃的边缘了,她坐在男人怀里,一双手搂住他的脖颈继续道: “等来日哪位妹妹怀了龙裔,只怕是一举封妃都是少的。” 陆又白嘴上敷衍一句:“希望会如皇后所言。”背地里倒是来了一句:“能够怀上就有鬼。” 他就是不去后宫,难不成还能凭空多出来个孩子? 陆又白伸手调整了一下程慕娴的坐姿,让她坐的舒服点,有一茬没一茬的说话。 说的最多的还是要程慕娴照顾好她自己,不要操心那些事情。 程慕娴听多了,也只会嗯嗯几句了事。 这天夜里,陆又白还是在未央宫歇下,不过没有闹程慕娴,只是抱着她安稳的睡了一觉。 当然,吃吃豆腐还是有的。 陆又白一大早起身上朝的时候,大概是动静有些大,不小心闹醒了程慕娴。 程慕娴抬了一下眼皮子,瞥见陆又白起身更衣,便要下榻。 可她着实是困得紧,下来的时候不小心踩中了垂在地上的帐子,直直朝陆又白扑过来。 这可把陆又白吓得魂飞魄散,一把丢掉手里的朝服,一个箭步把迷糊的人儿抱在了怀里。 “你起身作甚?” “不是陛下要臣妾更衣的吗?”程慕娴的语气还有几分委屈,整个人透着一股子迷糊劲儿。 抱着人回了榻上,陆又白想起来:上辈子他为了折磨她,愣是不管她是不是起得来身,也是在她身怀有孕的时候故意把她闹醒,要她替自己更衣。 如此,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了。 之前他每次起身都是小心的,就怕把她闹醒,没想到今日倒是疏忽了。 回了榻上的程慕娴见陆又白俯下身子替她盖好被子,又在她唇上啄了一口,语气缠绵:“卿卿好好睡。” “朕出去更衣。” 说过这话,陆又白头也不回的捡起了被他丢在一边的朝服,掀开帘子走了。 起初还还没有完全睡醒的程慕娴,听了陆又白的话,觉得自己似乎大白天撞见了鬼。 上辈子这混蛋在她身怀有孕的时候就没少折腾她,虽说不至于心狠手辣到把他自己的孩子弄掉,可每次这混蛋来她这儿,每次晨起都要故意把她折腾醒要她替他更衣。 偶尔还要听这混蛋几句冷言冷语。 程慕娴感慨自己上辈子没有被折腾死的大运气时,也觉得自己没有反应过来。 她怀孕快三个月,这混蛋虽说日日来未央宫陪她歇息,都是静悄悄去上早朝的,还说她睡到什么时候醒都可以。 今日倒是头一回,偏生这人还吓到了,说了好些温言软语才走。 靠在榻上,程慕娴想了一会就又睡着了,过了一个时辰才醒。 不过,今日来请脉的太医不是一位,是两位。 “陛下说娘娘晨起受了惊吓,唯恐哪儿不好,特命微臣二人前来替娘娘轮流诊脉。”面对程慕娴的疑惑,两位太医那叫一个毕恭毕敬。 “如此,有劳二位。” 这两名太医诊脉诊了老半天,比平时用的时间还要久,这才确定程慕娴没有别的问题退下了。 程慕娴让宫女把这二人送下去,稍后锦书上来回话,说是尚服局的司珍在前来送一批新进的首饰,此刻正在殿外候着。 程慕娴抬手叫传。 “给皇后娘娘请安。” “奴婢奉命送一批新造的步摇和簪子,陛下说皇后娘娘您先挑。” 那司珍身后七名宫女得了程慕娴的口谕,上前一步,捧着托盘冲程慕娴行了一礼。 “对了,陛下有句话嘱咐娘娘。”那司珍对于陆又白先前传过来的旨意实在是无法理解,这才到现在说出口: “陛下说,若是娘娘都喜欢,大可以全部留下。” 正拿了一根攒花镶珠花蕊簪子仔细端详的程慕娴闻言,一时间也是愣住了。 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 指不定这是狗皇帝别有居心,想要借机找她麻烦。 她作为皇后,要是真的把这些步摇簪花全部独吞了,惹得六宫众人有怨言不说,这消息要是传到前朝,她又是被骂的那一个。 天地良心!陆又白这是不知道,这要是知道程慕娴这样想,觉得自己比窦娥都要冤。 陆又白就是不想要把这些东西给了除他卿卿以外的女人。 他的卿卿,本来就值得这所有的一切! 程慕娴看了一遍这些簪子,留了几样自己喜欢的,其他的都让司珍带去别的宫里,让她按照位份让人去选去分。 司珍冲程慕娴行了一礼,就退下了。 程慕娴让锦书把东西拿去收好,又派人去看看寿安宫的情况,避免有什么疏漏的地方。 忙活完这些,程慕娴就觉得自己无事可做。 其实这悠闲的日子没有几天,太后就回宫了。 程慕娴被陆又白勒令在未央宫养胎,就没有出去,结果这夜里,陆又白还没有来,这流言就先一步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锦书一脸恼火:“娘娘在未央宫养胎,是哪个混账说娘娘禁足失宠的!?” ------------ 第六十四章 不必做戏 程慕娴坐在殿内看着绣娘给孩子绣虎头帽,顺便还拿了几颗准备镶嵌在上面老虎胡须上的明珠在手心里把玩。 甫一听见这话,程慕娴招手示意外头的锦书进门。 “你生什么气。”程慕娴倒是没有把这些流言蜚语放在眼里:“她们乐意说让她们说。” 上辈子程慕娴也是这样的回答,只是境遇不同罢了。 现在再次听了这话,程慕娴只觉得是个笑话。 “只可惜不能成真。”程慕娴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句。 要是成了真多好,她就不用绞尽脑汁的离开这里了。 锦书得了程慕娴的回答,语气依旧是不高兴的:“娘娘,她们这些人分明就是见不得您好!” “要不要奴婢去查查?” “有什么好查的。”程慕娴心里已经有了定论:这件事情就是韩芷柔做的。 不然这些流言怎么来的? 以前都没有,偏偏等韩芷柔回来了就有。 一想到韩芷柔,程慕娴问了一句:“六尚都按照郡主的份例把东西送去寿安宫了吗?浔阳王妃住哪里了?” “住在寿安宫后面的禧宜轩,带的人都是她惯用的,一共有四个人。” “太后娘娘还额外拨了两个宫女去伺候她。” “嗯。”程慕娴知道明天就是带领后妃朝见太后的日子,一早就吩咐人把那套紫金色的礼服翻出来收拾了,头面则是备了一套金镶红宝石的。 加上今儿陆又白会在寿安宫用晚膳,程慕娴也乐的清闲。 程慕娴不知道的是,寿安宫内,韩芷柔一见到了陆又白,那眼神都黏在上面了一样。 陆又白嫌恶的撇了一眼韩芷柔,后者明明白白的看见了他的厌恶,一时之间,又怪在了程慕娴的头上。 韩芷柔也是聪明,从伺候太后的百里嬷嬷身边接过捶小腿的木头锤子,边锤边道: “也不知道陛下为何这般厌恶臣妇?可是有人在陛下跟前说了些什么?” 韩芷柔这个招数若是在上辈子,陆又白说不定就立刻掉头去找程慕娴算账了,可如今陆又白看着韩芷柔矫揉造作的模样,觉得恶心的紧。 他上辈子到底是有多瞎,才会无可救药的爱上这么一个蛇蝎心肠的毒妇! 若是有可能,陆又白真的很想撕下韩芷柔那层伪善的面皮,可是现在不行。 现在韩芷柔正得母后信任,若是现在就撕破脸皮,搞不好韩芷柔没有在母后跟前失宠,还会连累了卿卿,会叫母后觉得是他的卿卿吹了枕头风。 陆又白倒是巴不得程慕娴吹个枕头风,问题是这个女人别说是枕头风了,头风都吹不出来一个! “倒不是朕讨厌王妃。”陆又白一字一句,是韩芷柔从未见过的疏离:“王妃自己做了什么,王妃自己心里有数。” “何必在这里唱给所有人听呢?” 两个人眼看着就要对上,太后对于韩芷柔这个救命恩人,还是多有看重的,眼下就打了个岔: “快到晚膳时候了,芷柔,你去看看晚膳好了没。” “是,太后娘娘。”韩芷柔冲太后行了一礼,把手里的木锤子交给百里嬷嬷,这才退出去。 只是韩芷柔还没有走几步,就听见太后吩咐道: “哀家也想见见哀家的儿媳,又白,你去把人带过来。” 一句“哀家的儿媳”,叫韩芷柔似乎腿上生了根,走都走不动。 还是陆又白转过身,她才赶紧的离开,一眼也不敢多看。 她生怕又看见那副对她生厌的眼神。 陆又白看也不看韩芷柔一眼,完全就是把她当个空气,一出了寿安宫,就吩咐小太监赶紧的送他去未央宫。 也不知道这个点他的卿卿吃过没有?要是吃过了他也不去了,他就在未央宫歇下。 横竖韩芷柔喜欢卖弄造作,就让她自己去吧。 他是懒得去看。 说来也巧,程慕娴才说要传晚膳,陆又白就到了。 这让拿了筷子正在桌子旁等待用晚膳的程慕娴拉了一下脸,但她还是很快就挤出来一个笑容出去迎接陆又白了。 “母后说想要见见你,让朕来接你去用晚膳。” 唉? 程慕娴来不及多想,就被陆又白一把抱起,大步往殿外走去。 抬轿子的小太监们都在整齐划一的等着,众星拱月般的围着中间的一乘明黄色垂流苏镶嵌八宝的轿子,程慕娴坐定,小太监们才开始抬了轿子,往寿安宫的方向走去。 寿安宫距离未央宫有点距离,等到了的时候,太后已经在外头等了一会。 “快快快起来。”太后一看见程慕娴,赶紧的拉过她的手,比对待韩芷柔还要亲热几分,看得韩芷柔几乎要搅碎手里的丝帕。 “臣妇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 程慕娴被太后牵了手往里面走,压根就来不及仔细瞧韩芷柔,闻言就落了一个“免”字。 “谢皇后娘娘。”韩芷柔走在后头,看着程慕娴的背影,牙根几乎都要咬出血来。 却不知道什么时候陆又白出现在她的身后。 “这宫里啊,还是要本分些。” “你说是吗?浔阳王妃?” 陆又白的声音不大,韩芷柔却是愕然。 他怎么会这样说她?说她不安分? 难不成他知道了那些流言是她放的?不,不可能。 韩芷柔自认为自己很了解陆又白:没有实际的证据,他是不会轻易论断的。 韩芷柔脸上的惊愕只是一瞬,却也落在了陆又白深深的眸子里。 下午他接了母后回宫不久,宫内就流言四起,说皇后失宠了,这才没有去前头迎接太后回宫。 这不是韩芷柔干的还有谁? 这会子母后亲亲热热的拉着他的卿卿入殿,还要他去未央宫接人前来,可不就是对这流言蜚语最好的回击?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这世界上只剩下韩芷柔一个女人,陆又白绝不会爱上她。 想起来韩芷柔上辈子把自己玩弄的团团转的事情,陆又白就恨不得想要活活把人生撕了! 陆又白冷哼一声,先于韩芷柔一步进了内殿。 “你啊,就该好好养身子。” “那些不堪入耳就不要放在心里,自有陛下为你做主。” “你说是吧,陆又白?” ------------ 第六十五章 恨不得把程慕娴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陆又白方才跟上,闻言立刻答了一句:“母后说的是。” “卿卿是朕的妻子,朕绝不会叫她受委屈。” “否则朕会叫这种人知道后果是什么。” 太后这才心满意足的点点头,又一脸慈爱的看向程慕娴:“皇后记住了么?这可是金口玉言,作不得假的。” 程慕娴正要行礼,就被太后拉住了手:“不必多礼,又不是外人。” “是,母后。” “儿臣记住了。” “记住就好,记住就好。”太后拉着程慕娴到了膳桌旁,要程慕娴在她身边坐下,又让陆又白坐在程慕娴身边。 看着帝后二人,太后笑笑:“以前啊,你父皇也是这样的。” 陆又白低头浅笑不语,在后头的韩芷柔则是被太后拉到了另一边坐下。 程慕娴撇了一眼韩芷柔,二人目光对视的那一瞬,似乎火花四溅。 陆又白正眼也不带看一眼韩芷柔的,只顾给程慕娴盛饭夹菜,还顺便招呼太后用膳。 理都不理会一声韩芷柔。 韩芷柔拿着筷子,看着那二人如此亲昵,心里万般都不是滋味。 “皇上可是讨厌臣妇?” 程慕娴用的正好,冷不防被这一句娇娇弱弱的话给噎了个正着。 韩芷柔一双美目投向陆又白,似乎受尽了委屈。 陆又白头也不抬的回了句嘴:“浔阳王妃想多了。” “朕待王妃如长辈,怎么会讨厌。” 这句话说的叫人挑不出来一点错,程慕娴一口饭菜差点直接喷出来。 长辈……程慕娴憋了笑继续用膳:陆又白这是提醒韩芷柔注意自己的身份呢。 一句“长辈”令韩芷柔剩下的话全部都吞会肚子里,她面上柔弱,实际上心里头恨不得把程慕娴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程慕娴慢条斯理的享受狗皇帝的投喂,再时不时看看韩芷柔的脸色,莫名觉得有点爽。 咳,话说她不是应该把狗皇帝拱手让人了么? 把小脑袋从碗里抬起,程慕娴瞅瞅陆又白,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陛下今夜可需要人在勤政殿伺候吗?” 今天开始,韩芷柔可是在太后宫里住下了。 陆又白若是识趣,肯定会找机会和韩芷柔旧情复燃的。 谁知道陆又白尝了一口鸽子汤,觉得味道不错,给她盛了一碗才开口: “今夜还是陪卿卿。” “昨儿夜里谁说自己做噩梦睡不好的?” 程慕娴的内心:我去! 这狗皇帝说瞎话完全就是信手拈来啊。 她什么时候说自己做噩梦睡不好了?她每天夜里都睡得很好,只要这狗皇帝不抽风抱着她啃,她能一觉睡到大天亮。 问题是这是家宴,她哪里敢开口说陆又白说的是假话。 退一万步来说,她要是这个时候毁了陆又白的面子,指不定她没有什么好下场。 为了自己的小脑袋,她还是老实点不开口算了。 “你这小子跟你父皇一样啊。”太后几乎笑的合不拢嘴,显然是很满意。 程慕娴知道,威海王和威海王妃二人那是鹣鲽情深,如胶似漆,膝下就陆又白一个儿子, 也没有旁的人。 以前不是没有人想要赏赐过美妾给威海王,威海王都全部拒绝了。 想来太后也是为此而感慨吧。 —— 一顿晚膳用完已经是半个多时辰以后的事情,陆又白带着程慕娴离开,太后还再三交代让陆又白好好对待程慕娴。 陆又白满怀笑容的应了:“母后放心。” 韩芷柔站在太后身边,心里骂了无数句老不死的,面上倒是甜美: “是啊,若是我也能和皇后娘娘一样就好了。” 太后没有接话,等陆又白和程慕娴的离开了寿安宫,才道: “芷柔说的是,哀家可要看好了。” “谁要敢动哀家的儿媳妇,哀家就饶不了他!芷柔说是吗?” 太后这话说出来,落在韩芷柔的心上似乎有千钧重,后者脸都白了几分,但还是强撑着一副笑脸: “太后娘娘说的极是。” “好了,你伤还不曾痊愈,让你出来着实是为难你了。” “回去歇着吧,这宫里人多,没事不要出来乱走动。” “是,太后。”韩芷柔咬牙离开。 等宫人送了韩芷柔出去,百里嬷嬷上前搀扶太后回去寝宫休息,太后道: “你方才看出来了什么?” 百里嬷嬷跟着太后多年,闻言斟酌一下才敢开口: “太后既然心里有数,奴婢就不再多嘴了。 ” 从韩芷柔抱伤都要出来见陆又白的举动上,观人入微的百里嬷嬷哪里看不出来那些心思。 只是好在陛下已经把话说明白,否则,还不知道会闹出来什么事情。 “呵。” 太后卸了钗环,只是手上的一对缠花金镯子看了又看,才依依不舍的取下。 那是威海王送给她的定情信物。 太后这些歇下的时候,韩芷柔回到自己的院子,不顾太医的嘱咐,一个人趴在床上哭了一顿。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又白哥哥,我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这些话,韩芷柔只敢自己心里说说,若是叫旁人听去了,传到太后耳朵里就不好。 摸摸腹部的伤口,韩芷柔一点也不后悔。 那些刺客本来就是她暗中收买的,那一剑也是她要求的。 自打她知道自己怀了浔阳王的骨肉,她就觉得恶心的紧,可无奈浔阳王宝贝的跟什么似的,让她想要弄掉这块肉也是无济于事。 正好太后要回宫,她也是心狠,抓住这个机会逼得浔阳王厌恶了她,这才顺理成章的跟随太后回了云都。 可没想到,换来的居然是这种局面。 她以谣言妄图中伤程慕,好叫程慕娴失了宠爱,可谁知道换来的居然是陆又白和太后的保护! 韩芷柔心里那个恨,那个嫉妒,几乎快要把她烧化。 “程慕娴——!!!” 相比之下,程慕娴倒是十分舒服的睡了一个晚上。 当然,这是建立在某个人不闹她的情况之下。 不过程慕娴也记得次日要带着后妃朝见太后的事情,晨起的时候虽然很困,但还是坚持要人替她更衣梳妆。 谁知道被陆又白长臂一伸,拉回榻上。 “陛下?!” 陆又白把脸贴在她的怀中,道: “母后说了,你如今身怀有孕,不必去朝见。” “她说她也不想见那些女人。” 程慕娴:唉?不是吧? ------------ 第六十六章 西昭历史上的史无前例事件 “怎么?卿卿不信?”陆又白抱着怀里的温香软玉,又开始心猿意马。 等程慕娴反应过来以后,已经晚了。 程慕娴被陆又白拖在未央宫里头你侬我侬,寿安宫那头,太后传了口谕,要合宫妃嫔朝见。 就这样,西昭后宫历史上最为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为首的萧婕妤带领众人觐见太后,看着是风光无限,实际上被太后好一顿敲打。 同样被敲打的还有其他后妃,太后就差直接让这些人不要打主意打在她儿子身上。 合宫妃嫔心里本来还有些小九九的,结果被太后这么一训,得,都是自讨没趣。 就连萧婕妤想要试图说几句皇后专宠的事情,都被太后给责骂一顿。 太后娘娘的意思是:皇后就是皇后,身为后妃不可妄议。 这一话一传出来,满宫里谁不羡慕程慕娴的好运气? 当然,恨程慕娴的人也有不少。 “姐姐怕是不知道吧,当初选秀,可是皇后娘娘自己说要选的。”从寿安宫出来,唐美人扭了腰肢,笑吟吟的冲萧婕妤说了一句:“我看啊,咱们这些人,不管是什么位份,都别想靠近陛下了。” 这话说的萧婕妤心里十分的不爽快,她脸上笑的温柔小意,看起来人畜无害:“唐妹妹这说的,上次不是妹妹要去见陛下还没有见到吗?” 萧婕妤还故意拨了一下自己头上只有正四品后妃才有资格佩戴的一对儿银制点翠雀鸟簪, 刺激唐美人来着。 唐美人确实是个按捺不住性子的人,否则上次也不会因为莫贵人几句话而对萧婕妤动手。 如今看着萧婕妤越发明媚的笑容,她就后悔自己怎么没有朝这个女人脸上下狠手,叫她毁了容貌! 裘婉仪扶了侍女的手站在不远处看着这又要斗起来的二人,神态自若,也没有要去凑热闹的意思。 今儿这一身鲜艳活泼的翠色宫装衬得她越发有活力的样子,头上的流苏落在肩膀上,随着步伐一摇一摆,十分好看。 “也是蠢啊。”裘婉仪又看了一眼先于自己回去一步的花才人,“倒是叫她一个小才人得了好处。” 身边跟着的侍女知道这不是她应该说话的时候,只是低垂了脑袋,看着足尖。 看了一会,裘婉仪见这二人散了,方才转身要走的时候,就看见了朝自己走过来的秦婉仪。 秦高霏近来大概是着了风寒,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橙白的齐胸长裙穿在身上,竟是如同胡乱裹进去一样。 这人啊,看着反倒是越发的瘦了。 二人互相问了一句好,秦高霏就道:“正好我这有些好茶,裘婉仪可有兴趣来一品?” “那是自然。”裘婉仪想也不想的就答应了,还上前主动挽住秦高霏的手臂,二人看起来亲密无间。 寿安宫门口的小插曲瞒不过太后的眼睛,后者头也不抬的问了一句百里嬷嬷:“你觉得,这些人里头,有几个安分的?” “奴婢觉得,太后觉得谁安分谁就是安分的。 ”百里嬷嬷知道自己的本分,并不随意议论后妃。 “可惜啊,有些人就是如此没有自知之明。”太后放下手里的茶盏,继续道:“哀家听说,是皇后执意要选秀?这些人都是皇后抬举的?” “是。”百里嬷嬷恭敬应了一声,“说起来陛下倒是不太乐意,无奈前朝的那些御史逼迫的太紧了。” 太后此时倒是没有说话,待慢慢吃完半盏茶:“说什么开枝散叶, 我看着都是这些人的利益罢了。” “皇后也是夹在中间难做。”太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因为这样的事情都被威海王全部替她挡掉了。 想到威海王,太后再想想自己的儿子,觉得差距实在是太大。 “又白这小子,正事上面杀伐果断,偏生到了这些事情上,成了个优柔寡断的人。” “把这样的事情交给皇后来做,这不是在她心里戳刀子吗?” 百里嬷嬷在旁全程不敢应声,尚且在未央宫黏糊着程慕娴的陆又白还不知道,他已经被自己的母后打上“无用”的标签了。 程慕娴现在觉得陆又白比之前还要粘人的紧:她要起身他也跟着;她要梳妆更衣他在一边看着;她要用膳他在一边抢着喂…… 甚至连她想要下地走动几步,都被这男人抱起来在院子里溜达一圈。 陆又白累不累程慕娴不知道,可她知道她心累。 无奈之下,程慕娴忍无可忍: “陛下若是真的喜欢黏糊臣妾,有本事带着臣妾去上朝!” 这话一说出来,别说是陆又白了,就连一旁伺候的宫人都几乎吓成傻子。 锦书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一个好替她家娘娘脱罪的理由,就在她急得上火之际,陆又白居然一脸狂喜: “真的?卿卿真的想要去上朝?” “来人!去,去安排一下!” 程慕娴差点瞪掉眼珠子:什么情况? 她她她刚刚说了什么? 她她她可以收回去这句话吗? 程慕娴试图辩解的话,全部被陆又白一个手势给拦下——男人比了一个“嘘”的动作,眼神透出很明显的意思:朕知道卿卿害羞,不过没关系,有他在。 程慕娴当然读懂了陆又白眼里的意思,正因为读懂了,她才急得说不出来话。 好家伙,这西昭历史上可没有后妃干政的例子。上辈子那个谁来着?程慕娴一时间记得不是很清楚,陆又白的一个新宠,就因为在陆又白身边磨墨,不小心撇了一眼奏折,立刻就被陆又白废了。 理由就是妄图干政。 如今这男人不怒反笑,还急着叫人去安排——这是来真的! 程慕娴看着陆又白这么安排,心都凉了一大截,挥挥手示意所有人都下去,这才捧了肚子“扑通”一跪,红了眼尾: “陛下可是要找机会治臣妾的罪?” “等臣妾被大臣上书是惑乱国政的妖后,就把臣妾同肚中的孩儿一块儿砍了?” 陆又白还不清楚程慕娴叫这些人出去做什么呢,当即就被搞蒙了。 他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跪在地上的小女人一爪子拍开他的手,道: “陛下若是有心仪之人,臣妾可以让位。” “但、但求陛下饶臣妾一命!” ------------ 第六十七章 两个人都急眼了 “先起来。”陆又白再次伸手想要扶程慕娴起身,地里凉,他担心她跪坏了身子。 程慕娴这次没有伸手,她不敢。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敢,她就觉得事情的发展已经偏移的到了九霄云外了。 不,明明是比九霄云外还要离谱。 这样的陆又白,明明是上辈子她最希望要的,可偏偏这辈子这狗男人在她最不想要他的时候,一而再再而三的凑过来。 不要脸皮,说的就是他这样的人吧? 陆又白见程慕娴一直不肯伸手起来,干脆就直接把人一把抱起来。 程慕娴还跪着发呆呢,谁知道整个人感觉身子一轻,下意识就环住男人的脖子。 帝后二人大眼瞪小眼,一副谁也搞不清楚状况的模样。 陆又白心平气和的把程慕娴抱起来,放在榻上坐着,又给她拿了个软枕垫腰,做好这一切事情以后,陆又白才开口: “朕的心上人好端端的在朕跟前坐着,肚子里还有朕的孩子,朕什么时候要你让位了?” 陆又白说话的声音不大,却足够叫程慕娴听清楚。 程慕娴此刻脑袋都是发昏的:什么心上人在他跟前坐着?什么不要她让位了? 明明这狗皇帝上辈子最讨厌的人就是她,一直觉得她鸠占鹊巢,占了他心上人韩芷柔的位置。 这辈子她顺着这人的意思都要主动请辞了,没想到这人居然不放过她。 这是什么意思? 程慕娴不明白,她是真的不明白陆又白。 “卿卿。” “其实,朕也不太明白你。”陆又白俯下身子在程慕娴的耳边,一字一句道: “明明,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 这话的语气明明再正常不过,可偏生程慕娴就觉得自己好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他看出来了什么?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知道她重生的事情——不,这不可能。 除了她自己,她完全没有告诉过第二个人,就连锦书也不知道。 “明明之前朕和浔阳王妃都是礼节性的往来,你偏偏就想到了这一层。” “其他人都不知道的事情,你怎么会知道?” 陆又白的脑子里转的飞快,他觉得这般一反常态的程慕娴,就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他醒过来性情大变是因为他带着上辈子的记忆,可程慕娴呢? 他的卿卿,却又是为何? 陆又白说那些话的原因完全就是想要试探一下程慕娴,谁知道程慕娴直接误会了。 她嘴角渐渐扬起一抹冷笑:“陛下,这是承认了?” “承认什么?承认朕和皇室长辈有不伦之情?”陆又白哼笑一声:“卿卿,朕可不是唐明皇,有强夺他人之妻的爱好。” “这话,陛下自己信吗?”程慕娴吸了吸鼻子,觉得有几分委屈。 程慕娴的眼角渐渐浮现一层泪光,看得男人心里猛的一抽。 心里似乎有万般酸涩,万般的不舍,万般的痛楚。 “朕信。”陆又白伸手,不顾程慕娴的反抗,把人强硬的抱在怀里: “卿卿,你看着朕的眼睛。” “朕对你如何,卿卿心里不清楚吗?”陆又白这话,可谓是字字诛心。 男人始终都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对,他都这样对她了,为何她还是觉得他和韩芷柔那个女人有牵扯? 为何她还是不肯信自己? 见陆又白步步紧逼,程慕娴差点守不住自己心里的秘密,一咬牙,将自己上辈子的境遇当做梦境说了出来: “臣妾未曾入宫之前,夜里曾经梦见过,梦见臣妾不得陛下宠爱,梦见臣妾在这宫里所有的举步维艰都是来自陛下!” “所以臣妾害怕,还害怕自己生孩子会和梦中一样,陛下为了浔阳王妃扣留太医,连臣妾母子的死活都不顾!” “所以臣妾不曾心安,也不敢承——”程慕娴当真是说到痛苦之处,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却被陆又白一把抱在怀里,仔细的吻去: “不会的。” “朕发誓不会。” “朕这辈子只有你了。” …… 陆又白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些话,一不留神,程慕娴居然累的睡着了。 把人抱回去寝殿的榻上,陆又白替程慕娴卸了衣裳钗环,又要了一盆温水替她擦了擦脸,才叫盛泰下去。 陆又白当时就很想说:卿卿,那不是梦,那是真的。 那是上辈子陆又白那个混蛋做的一切。 所以这辈子就罚他补偿你,用尽一切来弥补那些伤害。 可这样的话,陆又白只能在心里说说,并不敢宣之于口。 “对不起。” “朕以后,不叫你心痛了。” 累的睡过去的程慕娴,真的梦见了上辈子的场景,如同黑暗中的潮水,将她吞没其中。 程慕娴想要呼救,可都是徒劳。 那些人,那些话,就像是一块块破碎的瓷器碎片,将她割的体无完肤,支离破碎。 她那么努力的奔逃,还是落在了皇宫这座巨大的囚笼之中。 她有母族,她有作为天下之主的夫君。 可她是一个人,一个占了他人位置的皇后罢了。 那些梦境,仿佛伸出来无数的手,将程慕娴硬生生的拖下去,要她一起沉沦。 千钧一发之时,一道光当众破开。 “卿卿。” “卿卿!” …… 程慕娴一睁眼,就看见陆又白通红的双眼,男人眼底的乌青和眼里的担忧,完全不作假。 程慕娴伸手摸了摸陆又白的脸,然后,破天荒的主动靠在了男人怀里。 陆又白一只手揽住她的身子,抱着她,亲她的额头,亲她的双眼,亲她的鼻尖和脸颊。 “没事了,没事了。 ” 男人含糊不清的说着这话,程慕娴心里一酸,一只手搭在他的背后,抓住他的寝衣哭了出来: “陆又白,我害怕。” 她没有以往一样喊陛下,而是直接喊了陆又白的名字。 抱着怀里哭的跟猫儿似的小女人,陆又白心疼的恨不得给自己来一刀。 都怪他! 他就是个混账玩意! 程慕娴抓着陆又白背后的寝衣,哭了许久,把男人的衣襟都打湿了一片,眼泪全部糊在了上面。 陆又白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陆又白,我不想死。” ------------ 第六十八章 趁机行凶的狗皇帝 陆又白伸手拨开她额前被打湿的发,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朕不会让你死。” “卿卿,相信我。” 陆又白今天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相信我”,程慕娴眼下哭了一通,眼睛红的跟兔子一样,说话还忍不住打了一个嗝儿: “嗝~好的。” 程慕娴伸出来一只半露的手儿,想要整理一下头发,陆又白瞥见后伸手捉住放回怀里。 男人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长发,替她稍微整理了一会,又摸摸她的小腹: “卿卿,朕很高兴。” 很高兴你有了我的孩子,很高兴我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程慕娴把脸贴在陆又白的胸前,感到湿漉漉的一片,才抬起头来:“陛下可要更衣?” “卿卿哭了许久,朕抱你去沐浴。” 陆又白摸着程慕娴的后背都是汗湿的,唯恐她着凉,起身叫人准备衣裳,这才抱着程慕娴去后头池子里沐浴。 陆又白规矩的很,全程不敢乱动,倒是叫程慕娴有几分受宠若惊的感觉。 鬼知道陆又白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没有崩,程慕娴倒是一脸享受的趴在他怀中。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大概说的就是这样吧。 可惜她身怀有孕,只能冲一冲,不能泡太久。 陆又白替程慕娴穿好新的琵琶扣寝衣,低头的扣扣子的时候不小心瞥见一抹雪白,喉咙动了动。 他有些口干舌燥。 程慕娴今日的晚膳也是搁在榻上用的,四周的宫人都散了下去,留下盛泰和锦书在附近等候通传。 陆又白抱着人,你一口我一口的用过晚膳。 才要说话,盛泰在帘子外头行了一礼,道: “回皇上、皇后娘娘的话,寿安宫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浔阳王妃病了。” “据说是因为小产,身子没有养好。” “加上刀伤有些撕裂的缘故,这会子人躺在榻上说是说不出来一句话。” 盛泰充其量就是个传话的,程慕娴听了这话,就笑道:“浔阳王妃好歹是救过母后,陛下——” 谁知道陆又白仿佛看穿了她心里想的那些事情,伸手捉住她的一只手,道: “朕的母后也是皇后的母后,朕同皇后一同前去。” 陆又白这话句句在理,程慕娴也找不到什么话可以反驳,任由男人亲自替她穿了衣裳,抱去梳妆台替她梳头。 “陛下何时会梳头了?” 程慕娴看着镜子里整齐的发髻,余光注意到男人拣了一根凤头步摇给她簪上,便忍不住问了一句。 陆又白轻咳一声:“朕,无师自通。” 他能说这是他跟来嬷嬷学的吗?完全不能。 程慕娴注意到他的不自然,掩唇轻笑。 上轿撵之前,陆又白不忘记给程慕娴整理了一下带薄毛的披风,方才扶了她坐定,自己随后坐在她身边,一只手揽住她的腰身。 陆又白还不忘记嘱咐小太监们稳当点,这才命起驾。 程慕娴坐在轿撵上,还时不时看看身边的陆又白。 男人全部的目光和心思都在她的身上,程慕娴对上陆又白的目光时,觉得自己有几分心虚,居然想要别过头去。 陆又白在她身边,注意到她耳朵都红了一层:“卿卿。” “陛下有事?”程慕娴觉得耳朵有些痒痒的,说话都带着颤音。 “卿卿好香。” 得亏这不是那种纱帘轿子,否则陆又白不管多小的声音都能叫抬轿子和跟随的人听的一清二楚。 这种话要是被旁人听了,程慕娴估计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陆又白持轿行凶,闹得程慕娴只会仰起秀气的脖颈压着嗓子小声闷哼。 好在寿安宫的路程并不远,可程慕娴觉得自己仿佛跋山涉水走了很久很久。 陆又白替程慕娴将齐胸襦裙穿戴好,又替她把披风裹严实了,确定不会看见往脖颈下面蔓延的痕迹,方才亲自扶了人下轿子。 程慕娴觉得身子都软了,若不是要保持皇后的仪态,她真想掉头走人。 陆又白伸手把人往怀里搂,程慕娴吸了吸琼鼻,眼尾处的红色都还没有散去。 这个混蛋,这可是在外头! 虽说没有跟寝殿里那么荒唐,这混蛋居然说什么替孩子试试…… 呸!那么多美人在后宫,偏生就要折腾她一个。 程慕娴气的咬了牙,想要踹他一脚却又没有胆子,只得默默忍着。 心里不停的安慰自己:这不算、不算啥,命要紧,命要紧。 先去寿安宫见了太后,二人才去了浔阳王妃住的院子里见她。 浔阳王妃的院子内站了两位太医,一看见帝后二人携手走进来,感慨帝后二人感情好的同时,也不忘记行了一礼。 “微臣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 “免。”陆又白也没有要进去的意思,问了一下韩芷柔的情况如何,丢下一句话: “既然王妃需要静养,那么这段时间就不要外出,好生躺在榻上休息即可。” “朕会命六尚和太医院好生照顾王妃。” “定不负王妃对母后的救命之恩。” 隔了一开屏风和几道帐幔,躺在榻上的韩芷柔把这话听了个清楚明白。 要不是陆又白今天带了程慕娴过来,韩芷柔真的会不顾自己的身上的伤口,爬出来问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一口一个王妃——这真的是她以前那个对她百依百顺的又白哥哥? 程慕娴本以为陆又白来这里就是要顺便见一下韩芷柔的,谁知道这男人见都不想见,问了一下情况,确定人不会死之后,说了那几句话就带着程慕娴走了。 程慕娴:就这? 出了寿安宫的时候,程慕娴看着那轿子,想起来陆又白做的荒唐事情,那是死活都不肯上去。 非说自己坐轿子头晕,要走走。 陆又白知道她是为什么,脸色都有些不自然:“既然如此,那朕就和卿卿慢慢走走。” 说罢,不等程慕娴反对,就揽住她的腰身,带着人从寿安宫浩浩荡荡的往回走。 程慕娴现在正是容易累的时候,走了没有多久,就说自己累了不肯走,要叫人送她回去。 程慕娴本意是再叫一顶轿子,也好省的跟陆又白这个混蛋共处一室,避免这个混蛋又做些什么荒唐事情。谁知道这男人二话不说,直接把她抱起: “朕来。” ------------ 第六十九章 程慕娴表示这真吃不消 在陆又白怀里的程慕娴娇笑一声:“陛下现在可是抱得起臣妾,待臣妾腹中孩子一大,那可就抱不动了。” 跟在后面的暗卫头子高平表示:娘娘您是真的小看陛下了。 昔年在威海王封地上狩猎,一拳头打碎猛虎天灵盖的就是他们家主子。 高平很想说一句:别说是一个,就算是三个,他们主子都抱得起。 陆又白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女人,见她面白唇红,一双眼睛水灵灵的,忍不住低头又落了个吻: “卿卿安心就是。” 说着,男人手上的力度更紧了些,唯恐不小心将人摔下。 入秋的夜里倒是格外的凉一些,程慕娴这个时候比平常都要畏寒。陆又白抱着她的同时还不忘记替她整理好披风,将人裹严实才放心。 程慕娴待在男人怀里,抬头只能看见他刀刻般的下巴,下意识往他胸前贴了一下。 听着他的心跳声,程慕娴知道这不是做梦。 如果,这要是上辈子就好了。 可是陆又白,我该不该信你? 上辈子对于程慕娴来说就是个深刻的教训,前事不忘后事之师的这个道理,程慕娴这个死过一回的人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明白。 她实在是……不敢去回应,不敢去应,也不敢承受。 可是他对自己的好,她也能感受到。 尤其是她做梦梦醒的那个时候,这个男人眼里的担忧都快溢出来了。 程慕娴又垂下眼皮,心里一团乱麻。 方才在寿安宫去见韩芷柔的时候,这男人握住她的手比任何时候都要紧,说出口的那些话毫不例外的都在警告韩芷柔,不要僭越。 他来看她只是因为她韩芷柔救了太后一命而已,跟其他的没有任何关系。 他,真的放下了? 程慕娴小眉头一蹙,感觉事情并不简单。 这两个人上辈子爱的跟什么似的,怎么可能说放弃就放弃? 莫不成这又是个什么***? 抱着程慕娴的陆又白丝毫都不知道,就因为这短短的一段路功夫,他自己好不容易在程慕娴心里建立起来的一点信任,都被完全摧毁。 这倒也不怪程慕娴。 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程慕娴莫名来了点气,干脆合了眼睛假寐。 本来打算到了未央宫就把人撵去其他宫殿睡的程慕娴,居然就直接睡着了。 而且还是雷打不动的那种,睡得可沉可甜了。 又是陆又白上手给程慕娴更衣卸钗环,后果嘛—— 程慕娴做梦梦见自己被压在火焰山下,用尽什么办法都没有逃脱。 迷糊之中,她好像看见男人的身上浸了一层薄汗,自己则是被他好一顿搓圆捏扁来着…… 她只会哼哼唧唧的出声,中途还依稀听见布破的声音。 “好、好贵的料子……” “朕明天给你送,送一库房……” 昏睡过去之前,程慕娴总算是明白了上辈子这个混蛋狗皇帝为什么有那么多妃子和孩子了。 咳,搁谁谁都吃不消。 —— 等陆又白下了早朝去勤政殿翻开第一本奏折准备批阅的时候,程慕娴才从榻上勉强起身。 锦书前来伺候程慕娴沐浴更衣的时候,瞥见她身上的痕迹都忍不住红了脸:“陛、陛下这也——”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自家姑娘狠狠瞪了一眼。 瞧着姑娘那杏眼圆瞪、气呼呼的模样,锦书觉得:若她是个男子,说不定比陛下还要过分。 锦书低头一笑,边给程慕娴整理拖尾的大衫,边道:“陛下娘娘感情好,奴婢很是高兴。” 程慕娴内心:呵呵。 今儿要不是饿了,她才懒得爬起来用膳。这不,用过膳食,程慕娴着人挪了软榻到院子的一处大桂花树下,要了盖毯和软枕,沾上就睡了过去。 未央宫外头种的丹桂虽说仅此一棵,却是整个皇宫里头最大最好的一棵。此时正是花期,整个树上是橙绿交错,密密匝匝的花和密密匝匝的叶挤在一起,远远望去便是最靓丽的一道风景。花香浓而不腻,令人闻之怡然。 锦书在一边伺候,防止有小虫子或者什么东西黏到程慕娴身上。 陆又白午膳时分进门没走几步,就瞧见睡得一脸茫然的小女人伸手拿下了头上落下的丹桂花,她的肩膀上、怀中、膝盖上都是。 整个人就像是遗落在花下的仙人儿。 茂盛的花树下,男人伸手折了枝条,小心的插在程慕娴的发间: “很美。” 程慕娴脸一红,紧接着肚子一叫,脱口而出便是一句: “臣妾想吃姜蓉桂花虾。” 陆又白忍俊不禁:“来人,去准备。” 盛泰笑着就下去了,陆又白伸手牵过程慕娴,替她拂去身上的花儿,道: “卿卿看看就好,不要吃。” 桂花有活血的作用,这也是为什么陆又白没有派人送过桂花糕进未央宫的缘故。 但凡女子流产,身心俱创,陆又白不希望程慕娴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舍不得,也不忍,才会小心再小心。 程慕娴听过这话,心里是认同,可到底是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是,臣妾知道了。” 陆又白笑着揉揉她的长发, 才带着人回了内殿。 用膳的时候,宫人们都习惯性的留在了外面,里头依旧是帝后二人。 程慕娴夹了一筷子后厨刚做的青豆虾球,又看了一眼陆又白,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没有跟上,脱口而出便是一句: “陛下,不觉得无趣吗?” 正要给她舀一勺子鱼汤的陆又白闻言,手里的汤勺都差点砸回碗里:“卿卿怎么了?” “何出此言?” 程慕娴拧了小眉头,盯着男人俊秀的脸,一字一句: “陛下每日都是上朝、勤政殿、未央宫,偶尔还会去一趟太后娘娘那儿——都不会腻味吗?” 程慕娴想问陆又白要不要换个地方,就去一下别的宫里,少来她这儿,她着实吃不消这混蛋的体力。 结果这话落在陆又白耳朵里,男人觉得是这样的: “卿卿可是厌烦了朕?” 天地良心!程慕娴就差直接跳起来了! 她要是敢明目张胆的讨厌这个狗皇帝,她是不要脑袋了? ------------ 第七十章 她只是不想一起吃个晚膳而已 “陛下这是多虑了,就算是给臣妾一百个胆子,臣妾也不敢厌烦陛下。”程慕娴起身就要行礼,被陆又白一只手拉回去坐下。 “嗯,不讨厌就好。”陆又白伸手替她擦掉唇边的汤渍,“卿卿放心。” “朕只有你,所以不会烦你,也不会厌恶你。” 程慕娴看着说这话的陆又白,低头夹了一筷子鱼肉吃了:“是,臣妾信陛下。” 上辈子,是你说讨厌我的。 是你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在我身怀有孕的时候跟我说讨厌我要我和孩子一起去死的。 陆又白,为什么,为什么这辈子会变成这样? 我不明白你在想些什么,若是要做面子,你不是有好几种办法要我走的吗? 为什么到头来要我留下来、要我不讨厌你要我信你的人是你? 程慕娴戳了一筷子碗里的鱼骨头,把它夹出来丢掉。 “今天的鳜鱼很好,陛下也尝尝。” “嗯。” 一顿午膳用完,陆又白原计划留在未央宫陪着程慕娴午睡的事情,就被勤政殿那头的事情而被迫改变。 “朕想吃如意竹荪,卿卿夜里记得备好。”陆又白临走之前拉着程慕娴的手,低头亲了她一下才走。 “是,臣妾恭送陛下。” 锦书扶着程慕娴起身,后者站在原地看了一会,见陆又白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未央宫大门外,才扭头离开。 倚靠在靠窗的软榻上,程慕娴歪了脑袋看着外头的景色,锦书端了一盘子刚出来的米糕放在了程慕娴右手边的桌子上。 程慕娴伸手整理了一下袖子,袖口上绣的牡丹花格外的精美,上面的花边都是用金线圈出来的,摸着倒是没有冷硬之感。 “锦书。”殿内只有主仆二人,程慕娴示意锦书坐下,才开口问了一句: “本宫有一事想不通。”程慕娴斟酌了一下语言,继续道: “若是这个人以前伤你伤的很深很深,后来就跟顿悟了一样开始拼命对你好,你说这种人该不该得到原谅和被爱?” 锦书不明白自家姑娘为什么会说出来这样的话,她心里满满的疑问,却也没有多问一句,而是直接答道: “奴婢拙见,觉得到底是这个人没有死,若是死了,再这么去对他好都是徒劳。” “可感情上的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奴婢实在是不能评断。” “有些人或许会原谅,可有些人不会。” 程慕娴听了这些话,沉默了老半天都没有说一句话出来,最后只是挥挥手示意锦书出去。 锦书出去后没有多久,程慕娴的声音就在里面响起: “去准备轿子。” “本宫要去见太后娘娘。” 程慕娴心里烦乱得很,她觉得自己若是再见陆又白只怕是会闹出来什么事,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去太后宫里吧。 锦书答应一声,很快就通知各局准备好程慕娴的轿子,把人送去了寿安宫。 寿安宫内,太后正在看新进宫的杂耍,一听到程慕娴来了,立刻就放开韩芷柔的手,比之前都要高兴: “皇后慢些,不必行礼。” “快,把皇后喜欢的吃食都端过来。” 二人十分亲热的坐在了一起,倒是叫韩芷柔被迫强撑了一副笑容: “参见皇后娘娘。” 韩芷柔今日费尽心思说自己心情不好要出来看戏,谁知道这还没有看多久,程慕娴就来了。 天杀的!这女人生来就是克她韩芷柔的吧! 韩芷柔就算是在心里恨程慕娴恨得要死,面上也是做足了友好的姿态,状若关心: “皇后娘娘怎么一个人来了,陛下怎么没有陪同?” 程慕娴听了这话,才要开口,没想到太后倒是抢先一步: “皇帝忙于国事,哪里有空呢?” 韩芷柔想要挑拨的话语全部都被她吞了回去,只听见她继续道: “皇后娘娘宠冠六宫,当真叫后宫的人望尘莫及。” 程慕娴知道韩芷柔这是想说她善妒,心里冷哼一句:果然是浔阳王妃,这挑事的本事不减反涨啊。 这一次,还是太后开口替程慕娴驳了回去: “皇后就是皇后,不能随便议论,你当王妃也有四个年头了,怎么连这点规矩都要哀家教你?” 程慕娴用帕子掩唇装作犯干呕,实际上她很想笑。 估计韩芷柔自己都想不到,太后居然会维护她这个皇后到这个地步。 只怕韩芷柔现在心里气的要吐血罢。 韩芷柔捏着手中的鸳鸯帕子,看着程慕娴侧头干呕,又看见太后亲自递了茶水、还顺便替她顺气,这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 吐吐吐!早晚有一天吐死你! 谁没有怀过孕似的。 韩芷柔一想到自己的孩子,就开始作起来:“皇后娘娘真的是好福气,才和陛下大婚一个月就有了身孕。” 韩芷柔这是暗戳戳说程慕娴肚子里的孩子不是陆又白的,否则谁会那么好运气? 太后也听出来这话的深意,面上倒是不好撕破脸:“哀家知道你心疼自己的孩子,可孩子还会有的。” “缘分到了,母子自然相聚。” “是,太后娘娘说的是。”韩芷柔憋了气,坐着看了一会就说自己伤口疼,起身告退。 太后吩咐人送她出去。 “唉,明明以前那么单纯善良的好孩子,怎么变成了这样?”太后自言自语,叫程慕娴听了个清楚明白。 程慕娴到也不会这个时候给韩芷柔上眼药,她只是无声的握住太后的手罢了。 现在看来,韩芷柔估计是有些心急,才会把一手的好牌打的稀烂——程慕娴心想着。 陪着太后看了一个下午的杂耍,程慕娴赖皮说自己累了不想回去吃,太后笑着拍拍她的手说好。 就在程慕娴高高兴兴准备用晚膳时,寿安宫门口一句:“陛下驾到——” 直接打破她所有的快乐。 她好不容易找个理由来了寿安宫,就是为了避开和陆又白一块儿用晚膳,结果这混蛋居然还是来了? 她这等于竹篮打水一场空,白瞎。 程慕娴脸上笑嘻嘻,心里那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 可是再不愿意,陆又白还是坐在了她的身边,与她共进晚膳。 “你来了,就负责把哀家的儿媳妇送回去。”太后那是不知道缘由,当即就下了令。 陆又白:是!母后! 程慕娴:我还能怎么办? 认命呗。 ------------ 第七十一章 朕只疼卿卿一人 此时,有宫女上前行礼通报:“回太后娘娘、皇上、皇后娘娘的话,浔阳王妃在殿外求见。” “说是想要和太后一起用晚膳。” 宫女低了个脑袋,跪在地上回话,太后叫她先起来,才道:“既然来了,那就坐吧。” “是,太后。”宫女下去以后没有多久,程慕娴就看见精心打扮过的韩芷柔,后者一进来就要冲三人行礼问安,太后摆手说不必。 韩芷柔谢恩后坐下,只不过坐在了太后的身边。 “既然人都到了,那就开席。” 太后吩咐过后,立刻就有人端了一盏鸽子汤前来:“哀家命人特意炖的,皇后尝尝。” 程慕娴掀开盖子,鸽子汤的香味扑面而来:“儿臣谢母后。” “你若是喜欢,哀家着人日日送。”太后这话可不是说着玩儿,只要程慕娴点头,她就立刻去安排。 程慕娴还没有说话呢,韩芷柔又开始作精上身:“太后娘娘这么宠皇后娘娘,臣妇看了都吃味。” 太后被韩芷柔这么一插话,脸色明显有几分不悦,语气倒是和方才一样: “皇后是哀家的儿媳妇,哀家不宠她,谁宠?” 这陆又白倒是会接话:“自然是儿臣。” 五个字,叫韩芷柔有些食不下咽。 今儿夜里若不是陆又白来了,她才懒得从榻上起身。 否则她是一千个一万个都不乐意见程慕娴乃至太后的! 本来她还打算拿捏了自己救太后一命的恩情,好好运作一番,谁知道这太后开口就是护程慕娴这个贱人! 太后护着倒也罢了,可以前待她如珠似宝的又白哥哥,居然比太后还要上心! 这着实是让韩芷柔无法忍受。 这顿晚膳,程慕娴吃了个肚子滚圆,韩芷柔只是勉强用了小半碗,喝了点汤水就落了筷子。 “王妃可是胃口不好?正好我这儿有些陛下送来的酸梅子干,回头着人送去。”程慕娴故意在“陛下”两个字上面加重了语气,果然叫韩芷柔气的连理智都差点没了: “皇后娘娘还是自己留着吃吧!臣妇身子不好,就不打扰娘娘了。” 韩芷柔冲程慕娴行了一礼,甩了帕子,带着贴身的宫女扭头就走,完全不管皇帝和太后还在场。 陆又白反手握住程慕娴的手冲太后告退。 直到轿子走出寿安宫一段路,程慕娴问了一句:“陛下可是生气了?” 陆又白转头看着小女人的脸,伸手摸了摸:“不。” “朕很高兴。”陆又白哪里听不出来程慕娴这是气韩芷柔,这是不是说明她已经开始在乎他了? 程慕娴盯着陆又白的脸看了许久,总算是别开目光,心道这男人真的看不出来一点生气的样子。 陆又白把人揽进怀中,拍拍她的肩膀:“卿卿今日怎么要去寿安宫用晚膳了?” 程慕娴是打死她都不会跟陆又白说她想要避开他,随便扯了一个理由出来道: “臣妾只是想和母后用顿饭罢了。” 小女人脸上的表情真挚的很,姑且叫陆又白信了。 轿子不一会儿在未央宫外头落下,陆又白照旧牵了程慕娴出轿子。 “陛下今夜——”程慕娴这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陆又白打断: “朕陪你。” 果然,这话一出口,程慕娴就吓得明显要把自己的手从陆又白的手心里抽出来。 结果被男人反手捏住。 “朕不闹。” 这话当着这些宫人的面说出来,程慕娴只想拿绣花鞋抽他一顿! 这混蛋,是想要把那些事情闹得满宫都是? 陆又白注意到小女人红起来的脸,大笑几声把人抱起: “朕疼你一个。” 跟在后头的盛泰、锦书、全福这三人止不住的乐。 程慕娴把小脑袋埋在陆又白的怀里,死活不肯探出头来。 程慕娴:完了完了,脸都要丢光了。 …… 得益于昨天夜里睡了个安稳觉,程慕娴晨起也算是早的——再早也早不过陆又白上朝。 闲来无事叫人拿了之前陆又白送过来古琴架好,程慕娴准备弹琴打发时间。 才坐下试了试音,全福就神色匆匆的进来了: “娘娘,不好了。” “莫贵人失足落水,醒了以后一直说是萧婕妤推得她。” 程慕娴:就没有消停的时候。 锦书安排了轿子送程慕娴永清宫西偏殿,走了一刻多钟的功夫,总算是到了。 来的时候,程慕娴注意到这西偏殿除了里头守着的花才人,这唐美人、裘婉仪都在。 “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金安。” 声音整齐划一,程慕娴示意免,又问了一句萧婕妤何处,这外头就传来一句脆生生的: “嫔妾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安。” “起来吧。”程慕娴暂时没有去里头看莫贵人,只是先问了一下萧婕妤: “莫贵人怎么掉下去的?” “嫔妾本来今日在御花园赏景的,结果听见不远处有人呼救,这才去救人的。” “可、可谁知道莫妹妹一醒来就说是嫔妾害她落水的。”萧婕妤说到此处,忍不住掉了几滴眼泪。 “那婕妤方才怎么急匆匆回了主殿?”裘婉仪倒也不是为难,而是正常的问了一句。 一般来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作为当事人的萧婕妤,怎么还有心情去更衣梳妆。 “嫔妾方才去救的人,衣裳鞋袜都湿透了,又听说皇后娘娘要来,唯恐失仪,才去更衣。” 萧婕妤这话说的倒是不错,可是一边的唐美人巴不得她倒霉: “更什么衣裳,用得了两刻钟的时间?” 萧婕妤低着头,掌心里指甲都快被她折断:若不是听说陛下可能会过来,她才不会为了选衣裳费这么多功夫。 可谁知道来的只有皇后一个人。 真是失策! 关键是,程慕娴还点点头称是,这让萧婕妤觉得更加不好。 只是程慕娴也不跟她废话,懒懒的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跪在地上不出声的萧婕妤,心下大概有了论断: “萧婕妤既然想不明白,那就好好的在宫里想明白再出来吧。” “莫贵人遭了惊吓,又是无辜受牵连,本宫于心不忍,进一级位份,封良媛。” “是,嫔妾领罚。”萧婕妤再不甘心,只能忍下。 程慕娴起驾回宫后不久,就传出来了流言。 说她是非不分、随意责罚后妃。 ------------ 第七十二章 他的卿卿这是选妃还是选绣娘 “娘娘!这分明就是萧婕妤传出来的!”殿内,锦书才说过这话,踏步进来的陆又白头也不回的吩咐一句: “盛泰,传朕口谕。” “永清宫萧婕妤不敬皇后,降为御正。” 程慕娴都还没有来得及阻止,就看见盛泰跑出去了。 程慕娴今天本来就是对这件事存了疑心,可是这萧御正的嫌疑着实是太大了,所以只会勒令她闭门思过,否则就冲蓄意杀人的罪名,这萧御正只怕早就搬去冷宫住着了。 结果陆又白这混蛋比她还要狠心,直接就把人降了三级。 唉,算了算了,不管了。 今天上午落水的事情陆又白已经听说过了,暗卫看见是萧御正动的手,他还没有来得及和程慕娴说这事情呢,这女人就胆敢造谣中伤他的卿卿! 那就休怪他不客气了。 上前把要问安的小女人往怀里一抱,陆又白亲亲她的头发,得知程慕娴都好,才安下一颗心。 程慕娴两只手搭在陆又白的肩膀上,看着他:“如今永清宫没了主位,陛下可要安排哪位妹妹上去?” “这是卿卿自己的事情,卿卿自己安排吧。”陆又白一句话当了甩手掌柜,程慕娴这才吩咐一句: “那就让莫良媛主管永清宫的事情。” “是,皇后娘娘。”锦书领命就出去了。 程慕娴交代完这些事情,就被陆又白拥着坐下。 “那些流言不必往心里去。” 陆又白生怕程慕娴把这些糊涂话放在了心上,柔声宽慰。 “嗯,臣妾明白。”程慕娴一只手摸摸自己的肚子,聊起了孩子的事情: “臣妾也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如今倒是不知道让尚服局准备什么颜色的料子。” “卿卿既然想要,那就都做,朕还是养得起卿卿的。” 陆又白一只手握住程慕娴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卿卿高兴就好,朕也高兴。” 被陆又白吻过的地方烫的有些吓人,程慕娴到也不好撒开手,只是觉得浑身不自在罢了。 才说了一会的话,午膳时间就到了。 陆又白今日看起来或许是真的繁忙,照顾程慕娴用过午膳就离开了未央宫,一路往勤政殿而去了。 锦书代程慕娴送陆又白出了未央宫的殿门,才要转身走的时候,被高平叫住。 “那个,赔罪。”高平有些不自然的笑笑:“之前把你拖出去的事情……兄弟们都说对你一个姑娘太粗鲁了。” 锦书想起来是之前她头次陪着自家姑娘去皇宫的事情,闻言便是冲高平一笑:“高大人客气了,职责所在,奴婢并不敢怪罪大人。” “你不怪罪就好。”高平今日倒是有些奇怪,没有往日的严肃,倒是多了就几分憨: “那,这个给你,” 高平从怀里摸出来一个盒子,上面还有他胸前的余温。只见他塞给锦书,头也不回的走了。 锦书打开来一看,里面是一支玉葫芦的簪子。 锦书咬咬唇瓣,还是把这件事以及这根玉葫芦簪子送到了程慕娴眼前。 程慕娴听完来龙去脉,道:“既然是高大人送的,那收下。” “你若是觉得无以回报,本宫记得你会做一手的好点心,你大可以送一盒点心给他。”程慕娴说到此处,连理由都想好了: “正好你替本宫把那双靴子给了陛下。” 锦书只当做程慕娴身怀有孕不好经常挪动,闻言就高高兴兴的下去准备了。 她方才还发愁这么贵的东西她用什么来还,眼下可不有了主意? 程慕娴下午睡了一个时辰,醒来的时候用了一碗安胎药,这味道苦得她连眼泪都要出来了。 没过多久,就有人前来回话,说是她睡着的时候,这韦采女送了一对自己做的小鞋子来给她,说是给要出生的小皇子做的。 这鞋子经过太医的手,程慕娴很是放心的收下。 看着这一双巴掌大小的鞋子,程慕娴很是喜欢,二话不说给人进了一级。 消息传出,这后宫的风向登时就变了。 原本还有些犹豫的后妃,很快就捡起自己的女工,开始为程慕娴的孩子做衣裳做小鞋子。 陆又白在勤政殿听了这件事情,不由得失笑:他的卿卿,到底是选妃子还是选绣娘啊? 不过这样也好,这些女人不来烦他,他也乐的清闲。 一个时辰以后,陆又白收到了程慕娴派人送来的靴子。 陆又白那是又惊又喜,不由分说的就穿了上去,抛下奏折去未央宫见程慕娴。 锦书在后头出来,还把自己做好的如意糕塞给了高平。 高平捧了如意糕,叫都不叫那些兄弟们碰一下——谁伸手就打手的那种! 暗卫们:噫—— 这厢陆又白跟个得了糖吃的小孩子,不仅去了未央宫逮着程慕娴好一顿亲亲抱抱,隔日下了早朝,还去了寿安宫跟太后说了这件事,像是巴不得让全天下都知道程慕娴给他做了一双鞋子似的。 这个操作,是程慕娴万万想不到的。 印象之中,陆又白这个人就算是收到了后妃做的东西,顶多就是一句“放着吧”,哪里会跟现在这般兴师动众。 “你说啊,你爹现在为了双鞋子就高兴的找不到北,这要是等你出生,是不是要高兴的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了?”程慕娴歪在榻上,和肚子里的孩子说这话。 锦书端了点心上来,闻言倒是笑了。 不过她也没有说什么,放下东西就就守在了外面,等候程慕娴传唤。 程慕娴也不管肚子里的孩子听不听得懂,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陆又白进来的时候,正好听见程慕娴说了一句: “你若是个男儿,可千万不要和你父皇那样花心。” 锦书也正好听见,她吓得低了头不敢说话,心想娘娘您还是别说了别说了…… “朕花不花心,卿卿应该很清楚才是。”陆又白也不让程慕娴起身,上前坐定抱在怀里,不管程慕娴现在什么想法: “卿卿现在还是不懂么?” “臣妾、臣妾懂什么?”程慕娴掩盖内心的慌张,面带笑容: “陛下,什么时候来的?” “哦,就在卿卿说朕花心的时候。” 程慕娴:我去! ------------ 第七十三章 这对于程慕婷来说就是羞辱! 陆又白的目光正对着程慕娴,后者只觉得那一道目光灼热滚烫的很,叫她浑身都开始不自在。 “陛下、陛下来未央宫,可有何事?”觉得自己不能被这个混蛋继续盯着看的程慕娴,忍不住的开口问了一句。 她觉得,若是叫这个混蛋继续这样看着她,她夜里指不定要做噩梦的吧。 “朕无事就来了。”陆又白好笑的揉揉程慕娴的小脑袋,丝毫不管会把她的长发弄乱:“卿卿莫怕。” “朕不会怪罪你。” 嗯,这话还算是人话。程慕娴眼里心里只有自己的小命,她私下说陆又白没有关系,可是不能被别人听见,尤其是不能被正主亲耳听见。 不然就——这后果,程慕娴不敢想。 随即,程慕娴讨好的喂了一块米糕给陆又白,又捧了一盏茶,男人很是受用的吃完。 二人说了没有几句话,锦书就走进来,低声道: “回皇上、皇后娘娘的话,尚书府那边来了信儿,说是洛氏昨儿夜里过身了。” “尚书府那边问娘娘,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程慕娴唏嘘几句:她是没想到上辈子风光无限的洛氏,居然会死的这么快。 只是一想到程家祖坟那块地上有自家娘亲的坟,若是再加个洛氏的坟在她旁边,程慕娴觉得她若是娘亲,指不定要气活了。 可是这洛氏好歹给尚书府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就这么叫人不葬入程家祖坟,好像也说不过去。 可程慕娴就是吞不下这口气。 当初娘亲怎么死的,这洛氏可是头号嫌疑人,她可不想要洛氏埋在这里头! 程慕娴当然是记起来洛氏亏空了尚书府六万两银子的事情,只是这样的话叫陆又白听了过去,倒是感觉不太好。 倒也不是她要为了维护程尚书头上的那顶乌纱帽,她实在是不想要陆又白借了这件事情找尚书府的麻烦,以至于找借口把她给收拾了。 程安博这个混蛋死了没有什么,可是她不能。 她才不要和程安博这个混蛋一块儿死。 就在程慕娴纠结的时候,盛泰进来请安,说是有大臣在勤政殿要见驾。 陆又白嘱咐宫人照顾好程慕娴,这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未央宫。 见陆又白走了一会,程慕娴总算是放下拧起来的眉头,道:“就说不许葬入程家祖坟,只许葬入本家。” “若是洛家有意见,那就叫他们掏了这六万两银子吧。” 程慕娴可不觉得这洛家的赌鬼和酒鬼赔得起这一大笔银子,到时候再给点好处打发了就行。 就这样,在程慕娴的吩咐之下,这洛氏的葬礼就是简单的一副薄薄的棺木,连停灵都没有,直接就叫人抬了出去。 这出嫁之后的程慕婷倒是想要回来祭奠,却发现什么都没有。在得知这件事以后,第一反应就是要去未央宫见程慕娴。 肯定是程慕娴这个贱人下的口谕!否则她娘亲怎么会连个葬礼都没有,就被那家子爱财如命的带走了! 只是宫里的回复则是一句:不见。 程慕娴才懒得见程慕婷,她知道这个女人就像是一块牛皮糖,黏上了就别想扯开。 今日她能为了洛氏这个女人来找她闹,明儿就敢为了自己的前程来闹。 说什么为了自己的生母做主,还不是为了她自己的利益。 程慕婷在宫门外头徘徊许久,等到天黑都等不到。 回去的路上还不小心踩中了一块石头,直接摔破了膝盖,躺在床上躺了几日。 几日后,程慕娴还把另外一件事告诉了程慕婷,这让程慕婷气的当场就晕了过去。 原来这洛家的父子两个一合计,把洛氏卖给了一家去了的富商老头配冥婚,得了一万两银子。 这对于程慕婷就是个莫大的羞辱! 程慕婷想要回去尚书府找程安博做主,却连尚书府的门都进不去。 这下子,她就真的成为了孤家寡人。 她恨,她恨啊! 可是她拿程慕娴没有任何办法,直到她收到了一封密信。 来自浔阳王妃的密信。 信中,韩芷柔表示想要和她合作的意思说的很明确,这对于看不见一丝希望的程慕婷来说就像是落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 能够把程慕娴这个女人扳倒,付出什么代价她都愿意! 更别说只是合作罢了。 寿安宫内,贴身照顾韩芷柔的心腹表示很不理解:为什么她们王妃要找程慕婷这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合作? 韩芷柔只是笑笑,并不言语。 有时候,有些话若是出自亲近之人的口中,倒是叫人更觉得有几分信服力。 她倒要看看,到时候有多少人会护着程慕娴! —— 时间过得还挺快,等到十二月初的第一场雨姗姗来迟之际,程慕娴的肚子也到了五个月,已经显怀了。 程慕娴发现她显怀以后,陆又白这个人看着她的肚子就开始走神,更多的时候,一点小动静就能让他吓个半天。 程慕娴只觉得好笑,有时候还故意用肚子轻轻的顶一下陆又白,往往都能把人搞得紧张兮兮的。 太后得知以后倒是笑个不停,握着程慕娴的手儿直乐,说她就是个活宝。 程慕娴一副“我有母后撑腰你奈我何”的表情,看得陆又白有几分生无可恋。 这小女人怕是不知道自己身子重是吧——他可是记得清楚,上辈子她还差点丢了命。 想到这件事,陆又白整个人就不好,看着程慕娴一天天大起来的肚子,他比谁都紧张。 不知道还以为是他怀孕生孩子。 这日从太后宫里出来,外头下了小雪,陆又白替程慕娴整理好带大毛披风,又摸摸她手里的珐琅彩盖子的暖炉,确定还是热的,这才带着人慢慢走着。 陆又白一只手揽住程慕娴的腰,眼睛看着程慕娴的脚下,怕她不小心踩中什么滑倒云云。 “陛下不必如此紧张的,臣妾——啊!” 程慕娴一声啊,吓得后头的锦书连手里的拎的一盒子吃食都砸了。 陆又白那是什么都不顾的把人往怀里一带! 男人狠厉的目光扫过程慕娴放在走过的地方。 上面看起来似乎什么都没有。 高平心领神会的上前蹲下一摸: “回陛下的话,这地上是油。” ------------ 第七十四章 上辈子都没事,这辈子肯定也没事 高平的话音才落下,被陆又白抱在怀里的程慕娴感觉到男人的手都是颤抖的。 陆又白的眼里像是席卷一场风暴:“给朕查!” 出事的地方距离寿安宫不远,陆又白也不废话,直接通知高平把暗卫都调出来,查查这油是从何处而来的。 高平领命而去,陆又白又吩咐盛泰传太医过来,自己则是抱了程慕娴回去寿安宫。 “母后,母后!”被陆又白抱在怀里的程慕娴觉得这男人比任何时候都要着急,太后闻言就从内殿转出来,头上的凤凰步摇一晃一晃的:“又白,怎么了?” “卿卿受了惊吓,母后这里可方便?”陆又白抱着程慕娴,额头上都急出来一层汗,太后闻言,不由分说的让陆又白把人抱到她的寝殿。 程慕娴这个时候本想说一句于礼不合,可她看着太后那担心的目光,只能选择了闭嘴。 陆又白抱着程慕娴到了床榻跟前,把人轻手轻脚的放下,先是替她卸了钗环和衣裳,等到脱程慕娴脚上的翻毛云头暖鞋的时候,男人的手一顿。 陆又白拿出来手,上面都是一层油。 程慕娴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当即就愣住了。 这、这鞋子上哪里来的厚厚的油? 陆又白直接把程慕娴脚上的鞋子脱了,锦书早就拿了温热干净的帕子过来想让让陆又白擦洗干净,后者先让锦书服侍程慕娴躺下,他自己独自去洗手。 程慕娴只是受了点惊吓,并无任何不舒服,只是陆又白净了手,坐过来陪她等着太医的时候,程慕娴才发觉男人的俊脸白了一层。 “臣妾没事。”程慕娴见陆又白这种脸色,心下也有几分心疼,伸手就摸摸他的脸。 结果男人一把抓住她的手,像是个脆弱的小兽:“卿卿。” 陆又白的心跳到现在都很快,他实在是无法想象若是他没有在卿卿身边的后果。 他抓着程慕娴的手,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太后就在一边看着小两口,倒也不说话,示意宫人都下去。 寿安宫的内殿里头安静的很,连一句咳嗽都不闻。陆又白抓着程慕娴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好一会,忽然说了一句: “对不起。” 一刹间,程慕娴觉得心里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蔓延开来。 酸酸涩涩,有什么似乎要破土而出。 程慕娴看着陆又白,平白生了几分心疼:“陛下,臣妾没事的。” 程慕娴主动开口,声音温软有力,男人这才拿着她的手,缓缓的抬起头来。 眼前的小女人正冲他微微笑着,仿若冬日午后枝头浸染了暖阳的一簇梅花,荡人心脾。 “卿卿——”陆又白伸手把她抱在怀里,仿佛是要安一安自己不稳的心,又好像是要确定她还好好的。 男人抱着她并不敢用力,也不敢压迫她的肚子,像是面对一块琉璃珍宝,生怕稍微一碰就碎了。 程慕娴也不乱动,任由陆又白这么抱着。 对她来说,好像还有几分她自己从未体会过的心安。 二人没有抱着多久,太医就来了,正在外头跪着说要请脉。 陆又白整理了一下情绪,恢复了往日的威严:“嗯。” 一时间,程慕娴觉得方才十分脆弱的人,不是陆又白,而是另外一个人。 太医诊脉的时候,陆又白屏息静气,一颗心狂跳,生怕太医诊出来个好歹。 程慕娴抬起眼皮子看了一眼陆又白,一眼看穿他故作的镇定,后者倒是真的很想说一句这孩子坚强的很。 上辈子被他那么折腾那么气,都没有气掉,如今只是受了点惊吓而已,能有什么问题? 太医诊脉的时间并不长,陆又白却感觉过了很久很久,久到他觉得自己腿软。 “如、如何?”男人的语气都带了几分颤音,太医跪下,每一个字就像是叩在陆又白的心上; “陛下安心,娘娘只是略微受了一点惊吓,并无什么不好。” “微臣回去开了安胎定神的药前来,娘娘喝过一碗,再睡一觉就无事。” “嗯嗯好,快去。”陆又白催促太医出去开药,后者也利落的告退。 太医出去以后,殿内的气氛又恢复了之前的宁静。 程慕娴隔了几层纱帘子和屏风,依稀听见太后问太医的话,问的都是她情况如何。 这个时候,锦书在外头说拿来了一崭新的绣花暖鞋,陆又白起身出去拿了再进来。 至于之前那双莫名出油的鞋子,陆又白也没有要拿走的意思。 若是论谁的嫌疑最大, 禧宜轩的那位首当其冲。 可是没有证据,他确实是不好拿人。 陆又白坐在床榻旁,把头贴在程慕娴的怀里,听听她温暖有力度的心跳,再听听她肚子里的孩子。 不一会儿,程慕娴听见把头轻轻贴在自己肚子上听孩子动静的陆又白说了一句: “你放心,不管是谁,若是想要害你,朕必定要她偿命!” 程慕娴这个时候心里其实也有了考量,只是一想到此事若是真的涉及韩芷柔,只怕陆又白这话——算不了数? 可男人一副坚定要算账的意思,她也不好开口劝阻——平心而论,她倒是也想要这个意图害她和孩子的人揪出来打死了事。 程慕娴真的很想问一句:若是真的查出来是韩芷柔,陆又白会不会跟他说的那样,要了韩芷柔的性命? 可是她无法说出口,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 这也是一种悲哀吧。 和寿安宫内的情况不同,禧宜轩的韩芷柔得知程慕娴只是受了一点惊吓,再听着宫人们说陆又白是如何如何护着程慕娴的,便是气的连怀里的手炉都险些砸了。 “那么好运!这女人怎么就那么好运!”韩芷柔本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谁知道陆又白,她的又白哥哥居然跟这个女人形影不离! 这一摔跤怎么没有摔死她和她肚子里的那块肉?! 韩芷柔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到底是不敢跟在王府的时候那般随意辱骂出口——这可是寿安宫,人多口杂,若是传出去,她也不用活了。 韩芷柔用力的捏了捏袖口,冷声吩咐: “来人,拿上补品,咱们去见见皇后娘娘!” “是,王妃。” ------------ 第七十五章 都想到一块去了 韩芷柔到了寿安宫的时候,正和太后说明来意,谁知道太后连见都不让她去见一眼程慕娴:“浔阳你身子还没有好全,还是不必如此劳累,这些东西你都留着自己用。” 韩芷柔面上的笑容都快绷不住:“是,臣妇谢太后娘娘关怀。” 就这样,刚来寿安宫的韩芷柔就被太后一句话给打发了出去。 韩芷柔不知道的是:她自己的那点心思,在太后的眼里,已经无所遁形。 太后那话的意思就是说让韩芷柔自己没事不必出来,皇后那儿不缺她送过来的这点子东西,不用她过来献殷勤。 韩芷柔是个聪慧人,知道太后这是在下逐客令。这会子一出了寿安宫,脸上的表情登时就垮掉。 “好个死老婆子!”韩芷柔在心里一路骂一路走回自己的禧宜轩,中途还故意撞到了一位宫女,气的直接叫人滚去宫正司领罚。 那宫女哭着求饶,最后还是被韩芷柔的人给拖下去了。 程慕娴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正在里头喝苦的倒胃口的定神安胎药,前来问话的是宫正司的一位嬷嬷。 那嬷嬷看着这宫女是被浔阳王妃带过来的,可一想到如今后宫都是皇后娘娘在掌管,当下就来了寿安宫面见程慕娴。 程慕娴示意陆又白不要再喂她吃药,她费力的吞下一口混合了药味的口水,苦得她直皱眉: “既然如此,那就把人放回去,另外拿五两银子赏她,算是安慰。”程慕娴只觉得韩芷柔太过分,自己见不到她就要拿宫女撒气。 这宫女也是无端被牵连。 程慕娴同样也赏了这位嬷嬷,算是谢她没有真的把人处罚,否则这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后宫是她韩芷柔当家做主! 那嬷嬷谢恩离去,程慕娴扭头看向一旁的陆又白,还没有说话呢,这男人就及时舀了一勺子药递到她唇边: “喝药。” 陆又白是让程慕娴赶紧喝完药好休息,避免真的出什么问题;程慕娴觉得陆又白就是不想让她过问韩芷柔的事情,这才会用药堵住她的嘴。 呵,果然狗皇帝的话不能信。 亏她刚刚还生出来几分心软。 陆又白耐心的喂程慕娴用过安胎定神药,等确定她睡熟了以后,替她整理好被角,又摸摸她的脸,落了个轻吻就离开。 这里面自然有锦书等人照顾,他可以暂时放下心。 陆又白觉得自己应该跟太后说一下,不要对韩芷柔太好,免得这女人日后为虎作伥搞出来一堆事情。 无独有偶,陆又白去见太后的时候,太后正要派人去叫陆又白过来。 “儿子参见母后。”陆又白一撩袍子冲上首的太后行了一礼,后者示意他起身坐下。 待百里嬷嬷上了茶水,这才示意一干宫人都下去。 “哀家叫你过来,是要你不要和韩芷柔走的太近。” 太后的语气很是严肃,“这女人居心不良,你不要被她迷惑。” 听了这话的陆又白倒是又惊又喜,忙道:“母后想说的,也正是儿臣想要和母后说的。” “哦?”太后这下子来了兴趣:“难道你早就知道?” “正是。”不过陆又白才不会告诉太后自己是死过一回的人,否则他的好母后当场就得疯。 “儿子想要告诉母后,不要因为韩芷柔是救命恩人还因此落了胎就对她多有偏颇,毕竟人的野心都是一点一点养出来的。” “没有人一出生就是野心家。” “您今日对她宽容,明日也对她宽容,这一来二去的,岂非酿成大祸?” 太后笑着点点头:“我儿思虑周全,哀家也放心了。” 陆又白捧了茶盏喝过一口茶水,甘甜的滋味入口,可他却高兴不起来。 “那鞋子上的油到底是从何而来,儿子也不清楚。” “今日若非儿子来了,只怕卿卿——”陆又白没有继续说下去,他也没有那个勇气。 “哀家都懂。”太后是过来人,看见自己儿子这种样子,也想起来了威海王在世的时候,也是对她这般的关心。 “当初哀家怀你的时候,你父皇虽说千般不愿意,可到底是比谁都要紧张。” 提起去世的威海王,太后能说上很久。 “是呢,儿子也知道。” 陆又白坐在殿内,静静地听了一个上午。 午膳的时候,陆又白无奈之下把程慕娴叫醒,喂她吃过一点东西,伺候她睡下,才有空去问高平事情查的如何了。 高平压低了声音道:“回陛下的话,这鞋子属下已经查过,发现这是个很精细的计划。” “娘娘所穿的这双鞋,里面的油是被人算计好了用量,凝固了以后就贴在鞋底子里头。” “陛下也应该知道,娘娘素来怕冷,这脚上的鞋子都是厚厚的好几层,只要在鞋底子上面做个留有空隙的设计,待这油一化,就会顺着空隙流出来。” “届时只要娘娘站起来走几步,登时就会滑倒。” 高平生怕陆又白没有听明白,还请了口谕,让陆又白许一名小太监上前演示。 果不其然,这小太监穿上重新装了油进去的鞋子,走了几步,脚上就开始打滑往后一躺。 陆又白拧起眉头,叫人赏了银子带小太监出去:“果然是个阴毒的手法。” 上辈子他以为后妃之间的算计都是小打小闹罢了,如今这辈子算计到了他的卿卿头上,陆又白登时觉得可怕极了。 “这双鞋子多少人碰过,都给朕查!”陆又白势必要把幕后主使连根拔起,否则不知道又会生出来多少幺蛾子! “是!属下这就去办!”高平拱手行一礼,退了下去。 陆又白背了手,在寿安宫偏殿独自走来走去,看得盛泰都要晕了。 他心里着急啊。 这晚一刻查到幕后黑手,他的卿卿就多一刻在危险之中! 今天他能护住她是因为她在,若是哪天他不在,那—— 陆又白想到这里,恨不得自己整日整日都在程慕娴身边陪着。 可是那堆奏折——对了! 陆又白用拳头击了一下掌: “盛泰!” “把朕的奏折都搬去未央宫!” 跪下领旨的盛泰:啊? ------------ 第七十六章 程慕娴就知道又要吵起来 同盛泰一样不理解陆又白这样做的人,还有朝中的那群大臣和当事人程慕娴。 太后倒是没有什么意见,还乐呵呵的说二人感情好云云。 不同于那群大臣的群情激愤,在早朝上因为这件事情吵个没完没了——程慕娴自个儿坐在未央宫里头想着这件事情。 这混蛋直接把勤政殿的那些奏折都搬到未央宫偏殿也就算了,她就充其量当做这混蛋想要待在未央宫陪她保胎。 她知道陆又白重视子嗣,否则上辈子一问到母子取舍的问题,这混蛋就是当机立断说要保孩子。 可问题是,这混蛋居然还交代那些大臣的奏折以后都送过来未央宫。 这算什么? 程慕娴现在只知道这群大臣肯定要吵起来,而且还会骂她。 不过呢,骂她的词儿翻来覆去都是那些:红颜祸水、祸国妖后、魅惑君心一类的,这让程慕娴怀疑这些大臣到底是怎么中的进士,怎么走到现在的位置上的? 程慕娴摸着肚子,试图起身的时候,一旁的锦书眼疾手快的上前扶了她一把,还不忘记说一句: “娘娘若是要起身,先吩咐奴婢。”锦书确实是因为昨天的事情给吓到了,虽说那鞋子上的油到底是怎么进去的谁也不知道,可陛下看在娘娘的份上并没有责罚她们这些人已经是天大的恩德,她定然要更加上心才是。 “哎呀,你怎么比那些老嬷嬷还要啰嗦?”程慕娴嘴上嫌弃,脸上倒是笑着的。 “娘娘只会打趣奴婢。”锦书低头一笑,小心的扶着程慕娴起身:“娘娘这要出去走走?” “就在未央宫里头走走,本宫也累得慌。” 这外头下了小雨,还夹了风雪,她有事怕冷的人,现在出去岂不是自讨苦吃? 至于昨儿去太后宫里完全就是一时兴起,也是因为这一件事而救了她的小命。 程慕娴现在都还心有余悸,昨儿夜里睡觉的时候都梦见自己摔了,摔了一身的血,孩子也摔没了。 吓得她抱着陆又白大哭,闹得这男人大晚上净哄她了。 抛开陆又白做过的那些混蛋事情不论,程慕娴表示陆又白确实是个好夫君。 可,这人的心不在她身上,能有什么用? 程慕娴上辈子用了半辈子的时间都没有捂热陆又白的一颗心,这辈子也不想做什么没用的功夫了。 总之这混蛋爱来不来,她不管——最好是滚远点。 扶了腰搭了锦书的手,程慕娴按照太医嘱咐,在未央宫里头走了几圈就躺回去歇下。 可这外头来了人。 宫女上前回话,说是韦采女、黄采女、言采女三人在未央宫外头等候请安,还带了不少的东西来,看样子是孩子穿的衣裳鞋子。 说太医已经先一步拿去查验了。 程慕娴记起来了,这三位采女是当初她在随手封的,结果陆又白这混蛋放着一直不去,她也是干着急。 这会儿既然人来了,程慕娴也不客气,索性叫人准备糕点,看样子是打算留人在未央宫用午膳。 她知道,陆又白用午膳的时候肯定会过来。 到时候这三个美人努努力,把人捎带走,她就更高兴。 思及此处,程慕娴立刻叫人通传。 进来的这三个人都是规矩的打扮,也不争奇斗艳,上前就冲程慕娴请安。 “三位妹妹们都坐。” 程慕娴招呼宫人上了茶水点心,道:“正好本宫无聊,三位妹妹陪本宫聊一聊。” “是,嫔妾等喜不自胜。”三人心里很是高兴:只要把皇后娘娘哄得舒服了,还怕进不了位份? 正在说话的功夫,锦书上前行礼,到程慕娴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说那些东西都没有问题,问程慕娴要不要看看? 程慕娴眼下没有功夫看,交代锦书好好收下就是。 锦书领命,立刻就去了。 这会子距离午膳还有一个时辰的功夫,程慕娴和这三个人聊了半天就问了一句三人喜欢什么菜色,到时候留在未央宫用膳。 这三个人一愣,为首的韦采女起身行礼:“谢皇后娘娘厚爱,娘娘自行安排即可。” 其实这三个人都打算走的,可是程慕娴留住她们不放,她们也没有办法,只能干着急。 谁不知道陛下若是不忙,必定午膳来未央宫用的。若是叫陛下看上她们三人当中的一个,那可就全完了。 那到手的位份就全部没了指望! 程慕娴打着主意要把这三个人留在未央宫让陆又白见见,这三个人打着主意避开陆又白哄她高兴。 程慕娴要是真的知道这件事情,估计气的要吐血: 本宫辛辛苦苦想要你们承宠,你们倒好,居然千方百计想要回避? 半个时辰以后,殿外响起太监的通传声: “陛下口谕,请皇后娘娘去勤政殿用膳。” 正在主殿和三个人唠嗑的程慕娴一愣,她倒是想露出来不情愿的意思,可又怕这混蛋找她算账,只好扮作乖巧: “是,臣妾领旨。” 至于那三个人,嘴上说着告退,行动上倒是比谁都快。 仿佛陆又白就是那洪水猛兽似的,一点也不想沾边。 程慕娴看着这跑的比兔子还快的三个人,走了会神道: “全福,你去走一趟,就说进这三个人为从八品宝林。” 全福也不多问,领了程慕娴的口谕就去办事。 程慕娴在一簇宫人的搀扶下顺利的上了轿子,厚厚的轿帘挡住了外面的风雪,里面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整个轿子暖乎乎的,程慕娴都有些想睡觉。 轿子一落在勤政殿外头,程慕娴一出去,就看见了陆又白。 男人披了一件玄色的大氅,目光只有落在她身上的时候,才会出现许些柔情: “卿卿。” 程慕娴要请安,被陆又白拦住:“免了免了,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是,臣妾谢陛下。” 陆又白一只手扶着程慕娴的腰,还问她冷不冷,至于一边似乎被无视的程安博,则是跪下请安: “老臣恭迎皇后娘娘,娘娘万安。” 程慕娴看了一眼程安博,嘴上客气:“父亲快起。” “是,老臣谢皇后娘娘。” 程慕娴被陆又白拥在怀里,笑吟吟的问了一句: “父亲今日怎么会入宫?” 程慕娴就差没有直接说程安博无事不登三宝殿。 后者倒是扑通一跪: “求皇后娘娘看在血脉的份上,救救婷姐儿吧!” ------------ 第七十七章 就知道来恶心她 救程慕婷?程慕娴料定程安博说出来这话,不过是仗了此处是勤政殿外罢了。 这外头虽说没有宫人来往,可他这么一跪,若有个嘴巴不牢靠的传出去,那可不是什么好话。 这若是在未央宫把这话说出来程慕娴当即就会拉下来一张脸叫他出去! 可这是勤政殿,这是陆又白的地方。 加之程安博是大臣,她若是当着陆又白的面子对他的臣下如此的大呼小叫,只怕是被问罪的人是她自己。 陆又白注意到程安博这么一跪一喊,他怀里的人儿脸色都接近凝固,便开口道: “卿卿家中的事儿朕着实是不好管太多,可如今朕也不得不说一句。”陆又白那是不打算给程安博半分颜面了,“程尚书若是觉得自己的官位做到头,大可以继续。” 继续?继续什么?程安博一开始打定主意就是要当着陆又白的面求程慕娴出手救救程慕婷的——再怎么狠心,那都是他的女儿。 他知道,就算是陛下为了程慕娴而责罚过程慕婷,那也是半年之前的事了,如今也该消气了吧? “娘娘,微臣知道自己唐突,也知道婷姐儿之前多翻对不住您,可到底是罚也罚了,总归娘娘和婷姐儿都是姐妹。” “没道理说姐姐过得好就不管妹妹的死活吧?”程安博大概是心虚,说话的语气都小了几分。 姐妹?程慕娴现在最恶心的一件事就是把她和程慕婷相提并论:“父亲既然说我和她是姐妹,问过本宫的娘亲吗?” 程慕娴的意思再清楚不过:她的生母可没有给她再生一个妹妹,她跟程慕婷算哪门子姐妹? 果不其然,这话说的程安博脸上都有些青,他没想到自己都求到了这个份上,程慕娴还是不肯出手帮帮: “娘娘,婷姐儿如今过的是什么日子,您知道吗?” “她在那家——”程安博的话还没有说出口,陆又白就截住了:“程尚书的意思是,朕指婚指的不好?没能指个高门大户给你的女儿?” 程慕娴起初还被程安博几句话气的有些肚子疼,正思忖时,陆又白这句话,直接给了程安博一记重击。 但凡做臣子的,老实本分是首要任务——程安博方才那话若是叫外人听见了,届时候一发作,那可不是掉乌纱帽的事情。 这史上被帝王猜忌的臣子,能有几个活下来的? “陛下!微臣不敢!”程安博这个时候也不顾不上给程慕婷求情了,赶紧跪下叩头请罪:“微臣、微臣只是爱女心切,爱女心切才会如此!” 爱女心切?程慕娴听了这话就觉得讽刺。 若是程安博愿意为了程慕婷,连头上的乌纱帽也不要了,程慕娴倒还真的敬佩他几分。 如今这一旦威胁到了他自己的地位,这程安博就开始急急忙忙的推脱,好像刚刚咄咄逼人的不是他。 “哦?”陆又白转身把程慕娴裹进自己的披风,顺便把人往怀里按,唯恐她站久了吹风受寒: “尚书既然不明白,大可以自己回去闭门思过小半个月再说。”陆又白此话一落,程安博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抬头就看见陆又白拥了程慕娴进去。 外头的雨雪似乎更加肆虐,吹得他脸都感觉快要麻了。 盛泰面无表情的上前一步道:“尚书大人,请。” 程安博知道自己心急说错了话,只好起身扶了膝盖,慢慢的走出皇宫。 另一边,陆又白带着程慕娴进了内殿。 勤政殿内温暖如春,桌子上摆了好几样热菜,有几道用暖炉热着,里头的汤汁正在咕嘟嘟的冒小泡,下面的炭火烧得正旺。 陆又白把玄色大氅脱了,盛泰顺手接过,嘱咐跟着的小太监拿去用暖炉子熏着,后脚就有人捧了两盏热茶前来供帝后二人享用。 程慕娴身上的披风是陆又白亲自取了拿下的,锦书接过后同样有小宫女拿去收拾了。 “不必生气,这不值得。”陆又白小心的扶了程慕娴坐下,后者一只手放在肚子上,道:“臣妾知道。” “知道就好,别往心里去。”陆又白伸出来一只手,握了握程慕娴的手,随后放开,替她盛汤夹菜。 一开始盛泰还是挺惊讶二人的相处方式的,后来倒是觉得布菜的功夫都省了,他也落个清闲。 陆又白剥了几只大虾放在程慕娴的碗里,又净了手继续剥。 程慕娴看着自己碗里吃不过来的虾肉,再看看男人手底下一堆的虾壳,大概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夹了一筷子给陆又白: “陛下尝尝,御厨的手艺很好。” 陆又白毫不犹豫的吃下去,让程慕娴一瞬间觉得哪怕自己喂的是毒药,这男人也会眼也不眨的吃下。 大概是所有的不高兴都可以在一顿饭菜里面解决掉,用过午膳后的程慕娴,心情明显比之前还好很多,还要拉着陆又白在勤政殿外头看越来越大的雨雪。 “可惜没个天晴的好日头,否则还可以去赏梅。”程慕娴身后的陆又白一只手替她扶着腰,闻言就笑了: “卿卿既然想要赏梅,朕就派人日日折了最好的送进未央宫。” 谁知程慕娴摇摇头,看着这渐如柳絮一般的雪:“它本来就生长在那儿,平白无故折了,也不过是博得一瞬间的笑罢了。” “倒不如让它安稳长在那上头,能多几日风光。” 陆又白听着这话,觉得程慕娴好像不是在说梅花,好像是在说她自己。 “寒梅不畏惧风雪是因为无人替它阻挡,故而生的孤冷坚强;可卿卿不一样。”陆又白不知何时抱住了程慕娴,把头放在她的肩膀上: “卿卿有朕,朕会替你当下这世间所有的风雪。” “所以卿卿只管在风雪来临的时候,躲到朕的怀里,不必理会旁的。” 男人的语气烫的程慕娴的耳根子都红了,她皮笑肉不笑的应了。 可陆又白,你不知道吧—— “我上辈子遇见的所有风雪,都来自于你。” “如今你说要替我挡掉这世间的风雪。” “这究竟是造化弄人还是天道轮回?” ------------ 第七十八章 陆又白是真的敢! 或许是那日二人并肩赏了一场雨雪的缘故,陆又白是没有什么事情,程慕娴倒是倒霉染了风寒。 一大早的就起不来身,说话也是觉得头晕晕的,吓得陆又白不顾形象,扯了嗓子就喊太医。 在未央宫值守的三位太医一起被带了过来,轮流诊脉后一致断定程慕娴受了凉导致了风寒。 只是她身怀龙裔,药也不能和寻常人那般用,一群太医挤在一起商量了半天,总算是拿出来一份绝对没有问题的药方。 这药见效慢,程慕娴只能慢慢的熬着。 “没味道?” 陆又白递了夹了一枚果脯给程慕娴,后者尝了一口就吐出来。 面对陆又白的提问,程慕娴点点头。 男人好奇之下尝了半块,也不过拇指大小,就酸的脸色都扭曲了。 程慕娴看着陆又白脸上的表情,捧了肚子咯咯直乐。 锦书硬了头皮上前奉茶,一盏掺和了蜂蜜的茶水用过,陆又白才觉得口中的酸味淡了些。 不过还是酸。 把这个果脯示意锦书拿下去换过一个,后者虽然为难却也没有说什么。 锦书拿了果脯出门,守在外头的高平见她眉头紧皱,再一看那没有怎么动的果脯,心里就猜到几分: “娘娘觉得不好吃?” 锦书摇摇头,叹了口气:“娘娘说没有味道。” 接着,锦书悄悄的凑近,低声道: “高大人怕是不知道,陛下将信将疑的尝了一口,那脸色酸的哦,啧啧啧。” 高平脑补了一下平日里板了一张脸的陆又白被酸到的表情,脸上的笑容明显的出卖了他心里的活动。 “那锦书姑娘这是?”高平才问一句,锦书就道:“陛下说再去寻,可这已经是宫里最酸的了。” 高平想了想,道:“我有办法,姑娘在这等我就是。” 随后高平叫来另外几名暗卫值守,自己一个人披了斗篷,消失在雪中。 锦书端了果子下去,在未央宫外头等了约摸三刻钟的功夫,一身霜雪的高平就回来了。 高平把锦书叫到一边,道: “拿着,这是宫外那家咏春百花楼的点心,最是好吃不过。” “果脯也有,据说那些怀孕的贵人们也总是吃这家的果子。” 高平拿出来了两份用油纸包好的点心:“这一份里面是软酪和核桃酥,你拿着吃。” “这一份是果脯,你拿去给娘娘。” “若娘娘说好吃,你就说你去打发人买的;若娘娘说不好吃,你就推到我身上。” “啊?”锦书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高平推去办事了:“快去快去,不必跟我客气。” “记住我说的话,不然下次就不帮你了。” 锦书无奈的应下,心道这是什么怪毛病。 后来果然跟高平说的那样:程慕娴用了这果脯,总算是露出来了满意的笑容,喜得陆又白连连说赏。 锦书得了赏赐,念着高平的恩情,连夜就做了一份自己拿手的糯米红枣糕和热乎乎的一碗芝麻甜汤,借了给程慕娴送东西的机会,静悄悄的把高平叫到一边。 好在锦书只顾低头说话,故而错过了高平脸上的一抹红。 锦书送了东西,低头就跑。 也亏得陛下把奏折搬到勤政殿,不然她也不知道拿什么理由去找高平。 高平捧了东西坐在一边,热乎乎的一碗甜汤下肚,觉得整个人都圆满了。 —— 程慕娴的这场病来的快去的也快,总算是年关最忙的那几日好了。 病好了的程慕娴觉得吃什么都来了胃口,若不是陆又白在一边拦住,今儿这午膳上面的肘子和一整条鳜鱼就全部进了程慕娴的肚子。 用过午膳的程慕娴不顾阻拦,继续顶了个大肚子坐在榻上,继续看着这六尚送过来的年节礼单子。 这些单子都是要送去给王公大臣们的,显然,程安博也在内。 对于尚书府的东西,程慕娴也没有说要多添的,反倒是把其中几样不符合规矩的挑了出来。 要不是规矩在这,程慕娴都懒得给年节礼给程安博! 程慕娴记得,以前娘亲在世的时候,这年节礼都是她先挑的,等娘亲走了,这些年节礼她是见都没有见过。 想想也知道程安博自己拿了一部分,剩下的全部都是洛氏母子四人的。 陆又白就坐在程慕娴一边批阅奏折,还顺便听了一耳朵小女人说的话。 “说起来,娘亲走了以后,我倒是没有吃过什么好的。”程慕娴放下手里的单子,继续道:“也就只有过年或者府上有宴会的时候,才吃得上荤腥。” 这话说的陆又白心里一凛:他的卿卿,这是两辈子以来第一次跟他说这样的话。 不过说起来也是,这都怪他——上辈子他那么瞎,连见她都是敷衍了事。哪里会跟现在这般坐着,认真的听她说过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 也不知道她过的多苦。 这辈子他觉得自己就算是把程慕娴以前的事情查了个彻底,也都无法体会她当初所受的苦。 陆又白见程慕娴情绪明显低落了几分,赶紧的放下手里看到一半的奏折,走上前来把人抱在自己怀里: “没事了,那样的日子不会有了。” 陆又白心疼的恨不得现在就把程安博提溜出来宰了,可是一想到自己上辈子做过的事情,他反而觉得自己才是那个最应该被宰的人。 男人轻轻的拍拍程慕娴的后背,后者把脸贴在他怀里发了一会呆,像是在回忆从前。 “陛下。” “如果臣妾生孩子的时候只能保其中之一,求陛下答应臣妾——” 程慕娴本来想说让陆又白答应她,看在她丢了命生下来的份上好好对孩子,别让孩子跟她一样:没了亲娘也就没了亲爹。 那样太可怜了。 谁知道陆又白不等她把话说完,就恶狠狠的来了一句: “你听好。” “孩子没了就算了,可你要是敢走——” 陆又白松开程慕娴,蹲下来与她对视: “朕就把她丢给母后!” “最后就让西昭国丧!” 陆又白这话一出口,程慕娴赶紧的捂住他的嘴: “陛下!不可胡言乱语!” 程慕娴着实是被吓到了,她没想到陆又白居然会这样说。 这跟她想的不一样啊。 ------------ 第七十九章 他无法想像没有程慕娴会是什么样 上辈子这个混蛋明明就是以子嗣为重,孩子生母的死活倒是不顾的。 对于他来说,女人的话随时都会有,孩子就那么一个。 所以程慕娴上辈子难产的那会子,也是抱了存死的心思。 结果她不但没有死,还成了太后。 大概是老天觉得她太可怜,不忍收掉吧。 如今这男人话里话外都要她活着。 “其实臣妾不明白。”程慕娴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只要陛下想要,何愁找不到人替你生儿育女?” “为何就——”程慕娴紧接着瞪大了眼睛,觉得唇上一痛,才回过神。 这狗皇帝这个时候居然还有心情咬她! 陆又白伸手摩挲程慕娴的唇瓣,语气中带着阴狠: “卿卿,你记住。” “你若是敢死,这整个未央宫包括太医院——” “都得跟你一起陪葬!” 男人的脸上是程慕娴从未见过的神色,看起来凶狠又令人觉得后怕。 程慕娴试图往后缩一下,却被陆又白按住一只手不好动弹,只能点头称是。 程慕娴内心:这都是什么事? “乖。”陆又白的表情带着几分乖戾,男人又俯下身落了个亲吻在她额头上: “朕太孤独了。” “朕只想你在身边而已。” 陆又白到底是没有说出来自己上辈子如何的话:他知道这太过于荒谬,太令人不可置信了。 他只想好好的对他的卿卿,好好的怜取眼前人,不想再后悔一辈子。 程慕娴抬起另一只手,整理一下胸前的衣襟,腕间带着的一只赤金缠丝如意镯子往袖子里滑了一下:“陛下放心。” 程慕娴表面上一派风轻云淡,实际上心里已经把陆又白翻来覆去的骂了不知道多少遍了。 这狗皇帝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威胁人,偏生你还得答应。 不答应?不答应就等着掉脑袋——程慕娴想起来昔日她跟陆又白提起来退婚的事情,这个男人的回答。 现在都还历历在目,仿佛在昨日。 她、她就是被迫的! 程慕娴瘪了瘪嘴,好像有些不满。 这表情落在陆又白眼里,叫男人一时间想岔了。 陆又白低声在程慕娴耳边说了几句话,逼得后者骂了一句无耻! 你你你你这个混蛋! 程慕娴捧了肚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一只手拿了帕子,无论指不指着他骂, 是不是骂他,都是一副理亏的样子。 她还揣了崽呢,这混蛋就想到那上头了! 要不是怕掉脑袋,程慕娴早就想要踹他一脚! 最好是把人踹出去未央宫,想都别想回来! 他爱去哪里去哪里!一夜招多少后妃都跟她没关系!只要别来找她! 程慕娴气呼呼的想了一下,觉得自己既然不能踹这混蛋一脚,干脆提起来了另一件事: “臣妾觉得,陛下应该让六宫同沐恩德。” 程慕娴就不信了,这后宫那么多女的,这混蛋能忍这么久? 她还有四五个月的样子才生孩子,程慕娴想想陆又白那方面的……彪悍,脸都有些红。 这会子程慕娴再度提起来要陆又白去六宫走走的事情,陆又白是真的火气上来了。 不过他也没有当即发作,只说自己要批阅奏折。夜里等程慕娴用过晚膳,太医进来请过脉以后—— 夜半时分,帐子里窸窸窣窣的传过响动,程慕娴护着肚子,也顾不得会不会掉脑袋的事情,哭着骂人: “你混蛋……肚子……呜呜呜……不要压到……” “陆又白你混蛋你……” 大半晌后,帐子里面没了动静,只听见男人沙哑着嗓子问了一句: “还说不说?” “不、不说了……” 程慕娴咬着唇瓣,像是案板上的鱼,没了蹦跶的力气。 “还要不要朕去六宫走走?” “不、不敢了……” 她身上热的厉害,偏生这混蛋不放过她,把她搓圆捏扁了好久,久到她以为自己要没了气。 才放过她睡去。 睡过去之前,程慕娴总算是明白了陆又白那个混蛋为什么要叫太医去一边问话。 呸!合着早就等着了! 老奸巨猾的狗皇帝! …… 隔日起身的时候,程慕娴也不知道是何时,只知道自己醒来的时候,帐子里还带着昨夜里荒唐的气息。 陆又白早就去上朝了, 锦书进来伺候她更衣梳妆时,都忍不住心疼了几句,程慕娴红了一张脸,像个猴子屁股,交代锦书不要说了。 锦书:我懂,她家娘娘脸皮子薄。 程慕娴身上疼,倒也是没有出声,勉强吃了些东西填肚子,就靠在贵妃榻有一下没一下的看书。 中途有后妃送了东西前来,程慕娴拿过来一看,都是补身子的东西,还有一些小孩子的衣裳和鞋子。 送这些东西来的人呢,程慕娴想着也快过年,干脆就进了一级。 陆又白知道以后,再一次活生生的捏断手里的笔。 说了多少次让她不要进封不要进封,这女人怎么就不长记性? 陆又白:心累。 偏生就摊上这么个皇后。 别的皇后都是巴不得皇帝遣散后宫独宠她一个,他家的这个倒好,天天把他往其他后妃宫里塞,好像巴不得自己失宠一样。 失宠?陆又白当即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整个人像是一尊木雕,傻在了原地。 他的卿卿一开始,他记得是不想当皇后的,如今做这些倒不像是她的本分—— 倒像是巴不得自己失宠一样。 这傻姑娘不知道失宠意味着什么吗?这宫里都是拜高踩低的 …… 她、莫不成有别的喜欢的人? 陆又白想到这个可能,眼里的光也失了神采。 可是这两辈子加起来,他都没有听说过她有喜欢的人。 是不是……是不是他没有查到? “高平!” 陆又白高声一句,高平立刻就推开殿门走了进来:“陛下!” “去!去……”陆又白刚想要说要高平去查查程慕娴是不是有心上人的事情,嘴里像是灌了泥沙,发不出来声。 他不敢! 杀伐果断如陆又白,也会有如此畏首畏尾的时候。 他是真的不敢,他怕万一真的查出来了,恰好他的卿卿心上还有那个人…… 卿卿,朕该怎么办? 拿你怎么办? ------------ 第八十章 他种的因,所以是他的果 高平跪在地上,半天都没听见陆又白的下文,可碍于自己的身份,只能闭口不言。 陆又白现在倒是慌了,着急了。 查不查,对他来说,似乎都不是什么好选择。 如果他的卿卿没有,那自然是好;可查出来了有——陆又白觉得,到还不如他不知道的时候。 男人眼里流露出来几分着急的神色,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卿卿,朕该怎么办? 若是你真的有心上人,朕放你走?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被陆又白自己否决掉了! 他好不容易有机会和她在一起,怎么可能放手? 可若是她心里装了别人,二人在一起迟早会生出来怨怼的。 可叫他放手——除非他死! 陆又白一个人在勤政殿坐了一整天,到了夜里才顶着宫外的风雪踏进未央宫的殿门。 陆又白也没有立刻上前抱着程慕娴,而是先自己站在一边烤了一会儿火,等身上的寒气消散干净,方才坐到了程慕娴的身边。 程慕娴挺了个肚子被他揽着腰身坐下,头上的一对玉蝴蝶簪子做的栩栩如生,上头的蝴蝶翅膀都薄如蝉翼,不细看还真不知道是用玉做出来的,可见做这跟簪子的人的手艺有多好。 陆又白进来的时候也没有和往常一样拉着程慕娴说话,只是抱着她静静地坐着。 窗户风雪肆虐,程慕娴借了烛光,隐约能看见外头鹅毛般的大雪。 未央宫寝殿内安静的仿若能够掉下来一根针,偶尔有灯花爆裂开来的声音传出。 宫人们都在外头等候通传,程慕娴心里也是一直在打鼓,不知道陆又白今儿是怎么了。 虽然说她确实是觉得陆又白在某些事情上挺不像一个人,可就这么光瞧着,程慕娴竟是瞧出来了几分可怜的感觉。 现在的陆又白在她眼里好像是一只被人抛弃——咦,抛弃? 程慕娴再次看了看男人的脸,后者眼里好像没了往日的神采,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这就叫人稀奇了。 陆又白本来就抱着程慕娴想事情呢,心里正在天人交战:一边说若是真有心上人那就放她走,另一边说不行,只要要他把人杀了就可以把她留在身边。 谁知道这小女人探头探脑的朝他看了几眼。 男人的脑子里嗡的一下,好像有什么炸开了。 “卿卿,卿卿!”陆又白忽然出声倒是吓了程慕娴一跳,还不等她出声呢,陆又白就抱着她开始作天作地。 程慕娴:陆又白你这个混蛋! 殿外的锦书大概是听见了里头的闹腾,红了脸示意宫人们都远些。 锦书内心:唉,希望陛下手下留情,希望娘娘撑住。 最后陆又白把人抱到榻上的时候,程慕娴累的哭都哭不出来来了。 “你发什么疯……”程慕娴心里头气急了,否则这要是搁在正常情况下,她是打死都不可能骂陆又白发疯这种话的。 除非她不要命。 陆又白的眸子黑的吓人,仿佛看久了就能把人吸进去似的。男人也不说话,径自去取了温热的水来替她擦身子换衣裳,等都收拾干爽才上了榻。 程慕娴被陆又白抱在怀里,想着刚才这混蛋做过的荒唐事情,心里一委屈,还是哭了:“你是不是讨厌我,你是不是恨我恶心我,所以才——” 程慕娴的话还没有说完,她的眼睛就瞪得大大的。 陆又白把她抱在怀里亲,连带着自己的语气都染了几分难过: “卿卿是不是有别的心上人了?” 好家伙,程慕娴差点一口气没下来噎死自己。 被子里头暖暖的,程慕娴的额头上还有些汗,陆又白抱着她却也不敢碰她肚子,语气倒是比她还要来的委屈百倍千倍: “是朕哪里做的不好?卿卿才会想要避开朕? ” 陆又白记起来上辈子他的卿卿也是想要讨好他,每回他来她都是很高兴的样子,可偏偏那个时候他瞎。 这么好的卿卿不要,而是去要韩芷柔那个恶毒的女人! 如今这辈子她对自己也没有上辈子那么热切,想来是他重活一世的代价吧。 都是有因才有果,上辈子他自己种的因,这果,就到了这辈子了。 陆又白想着事情不说话,程慕娴则是在他说出来那句“心上人”的话时,斩钉截铁的来了一句: “陛下放心,臣妾没有什么心上人。” “臣妾在尚书府如此的不起眼,何来的心上人?” 若说上辈子,那个时候程慕娴确实是想过要和陆又白白头偕老的,毕竟她看见陆又白的第一眼,就着了迷,入了心。 可不管她怎么努力,却始终捂不热陆又白的那颗心。 直到陆又白因为韩芷柔的几句话就要废后,就坐实了她与人通奸的罪名——她才从中清醒。 她想要和陆又白白头偕老,也许一开始就不是奢望,而是一场镜花水月般的空欢喜。 失望多了,就不再想要了。 就像是这辈子的陆又白用尽所有的力气所有的手段来宠爱她,她都不稀罕了。 她只是觉得惊讶, 惊讶过后终归是平静。 上辈子,若不是韩芷柔这个女人妄图想要当女帝威胁她和她孩子的地位,就算是陆又白被韩芷柔乱刀砍死她都不会说一句话! 他自己的纵容,他自己酿成的恶果,就让他自己尝,她和孩子们,都不想沾染分毫。 这辈子,她就是不想招惹陆又白的,否则一开始就不会说不当皇后这种话了。 她本来都打算好了:就算是没有机会离开皇宫,她也不想要这份凌驾六宫以上的荣宠,她宁愿自己孤独终老,也不想和陆又白有所纠缠。 可如今算什么呢? 来纠缠的人换成了陆又白,想要把他拒之门外的换成了她自己。 程慕娴感觉自己越是逃避,陆又白想要给她的好、给她的爱就来的越浓烈。 就像是一坛酒,时间越久越是浓烈。 就像是现在——程慕娴是两辈子做梦都不敢想陆又白会在她面前如此脆弱,却又如此的惹人怜惜。 眼下这人听了她说没有心上人之后,眼里好像是落了星河。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陆又白也不管程慕娴是不是骗他,只要她说没有,他就信。 可偏偏,程慕娴就像是故意的一样,问了一句: “若是臣妾说有呢?” ------------ 第八十一章 经此一遭,狗皇帝表示不敢乱来了 “卿卿说没有的。”隔了几层帐子,陆又白依稀能听见外头积雪压断竹子的声音,他表面上说的肯定,实则心里慌得一批。 陆又白绷直的身子出卖了他的心理活动,程慕娴知道陆又白紧张了。 他在紧张什么?紧张她真的有心上人? 这个想法,程慕娴只是在心里转了一圈,旋即就抛去了一边。 “陛下。”程慕娴把头贴在他的胸前,一头长发蹭的陆又白心里痒痒: “臣妾以命担保。” “臣妾没有心上人。” 程慕娴可不管听了这话的陆又白心里是不是百花盛放百鸟齐鸣,她就怕自己随便说的一句话叫人当真然后这混蛋要她的脑袋! 不过方才,她确确实实感受到了陆又白的不正常。 这个人平日里瞧着冷静自持,可一旦碰见他在乎的事情,就开始自乱阵脚。 就像是刚刚,她开玩笑说自己有心上人的那句话。 陆又白,在乎她? 实则程慕娴自己都搞不清楚——一来上辈子的教训历历在目,令她无法忘怀;二来这人和韩芷柔之间爱的死去活来,怎么可能说放弃就放弃? 其实这第二点,程慕娴自己都有些动摇。 不管是之前陆又白禁了韩芷柔入宫的资格,还是后来韩芷柔跟了太后回宫想要靠近他都被他拒之千里之外——大概程慕娴自己都不知道,她自己其实是下意识想信的。 去信陆又白是真的和韩芷柔划清楚界限,去信韩芷柔是真的不再和上辈子那样跟陆又白在一起。 简单地说,程慕娴觉得这两个人是掰了。 还是老死不相往来的那种。 可…… 上辈子的场景历历在目,陆又白的那些狠话就像是刀子一样割在她的身上,伤口翻开皮肉,里面都是狰狞的血,在争先恐后的涌出。 血? 程慕娴忽然皱了一下眉头,摸着肚子。 陆又白注意到她的动作,一只手握住她放在她自己肚子上的手,低声:“卿卿,怎么了?” 程慕娴觉得身下有些东西流了出来的。 “陛下。”程慕娴真的被吓到了,往他怀里钻,手儿都是软的: “好像,出血了……” 男人就像是被什么狠狠捅了一刀似的,脸色登时如金纸!吓得赶紧叫了太医! 整个未央宫登时鸡飞狗跳! 三个太医被盛泰和高平带着人从被窝里头连拖带拽的拽进了未央宫寝殿! 锦书忍着眼泪给程慕娴换了染血的衣物,这血看起来不多,可看着就叫人觉得触目惊心。 陆又白抱着程慕娴,问话都是抖的:“如何?” 三位太医轮流诊脉过后,其中一人道:“陛下,陛下还是不要和娘娘过分亲近。” “微臣等去熬了安胎药,娘娘喝过就无妨。” 那太医生怕陆又白雷霆之怒,赶紧的补充一句。 这话说的陆又白脸都有些红,男人挥挥手让太医赶紧的下去弄。 方才程慕娴扎了针,血已经止住,只消喝过一碗安胎药入睡就无碍。 陆又白抱着程慕娴,说了好几句抱歉的话。 他也没想到自己会害得卿卿如此。 只希望,卿卿不要觉得他是不待见她们母子二人才是。 程慕娴也是身子软的没有什么力气,被陆又白抱在怀里坐着,身后是男人宽厚坚硬的胸膛。 “臣妾想睡。”现在估摸着就是半夜了,之前这么一顿折腾,她能撑到现在已经不容易。 熬安胎药的时间少说也得半个时辰,陆又白抱着她,眼里似乎有泪: “好。” “等药好了叫你。” “嗯。”程慕娴睡过去的时候,还把陆又白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用自己的手握住,仿佛要告诉他安心。 陆又白现在全无睡意,伸手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唯恐程慕娴受凉。 程慕娴的手不同他的那般有些粗糙,握住的时候像是一块软软的棉花盖在了上面。 其实,他那里舍得折腾她? 还不是自己心里不安,生怕她不顾一切离开? 这下好了,差点酿成大祸,差点就让他的卿卿恨上他。 陆又白现在还是心有余悸,看着程慕娴的睡颜,都是七上八下的。 唯恐中途又出什么意外。 陆又白伸手按住程慕娴的脉搏,感受着跳动,方才心安了些。 等太医熬了安胎药上来,陆又白轻轻叫醒程慕娴,自己试了试,确定不烫口后才用白瓷小勺一勺一勺的喂给程慕娴。 还不忘记拿了帕子替她擦掉嘴角溢出来的药汁。 程慕娴本来还困着的,结果没想到这个安胎药着实是太苦了,苦的她连瞌睡虫都被赶跑掉。 一碗安胎药喝完,程慕娴也不困了。 陆又白又塞了颗甜甜的蜜饯给她,淡一下她口中的苦味。 锦书带着太医离开寝殿,继续在外面值守。 殿内的烛火透过纱帘,隐约有几分昏暗。 陆又白小心的扶程慕娴躺下,随后自己伸出来一只手放在程慕娴的脖颈下,小心的抱着她在怀中。 经过这次的教训,陆又白那是打死都不敢了。 程慕娴本来就是没了睡意,这会子看着男人的眼尾都是红的,道:“陛下睡吧。” 怀中的小女人声音很是清晰,也不沾染半分困意,陆又白虽说很想睡,却也不敢合眼,生怕自己睡过去了程慕娴又出什么事。 “无妨,朕陪你。”陆又白亲了亲她的额头,强撑着清醒。 程慕娴见他确实是累,心里也有几分不忍。知道自己若是不睡,这男人也不会睡。索性佯装打了个哈欠,在他怀里合眼假寐。 陆又白抱着程慕娴又撑了一会,确定她是睡了,才放心的闭目安睡。 只是一直抱着她不撒手。 原本说是假寐的程慕娴,也不好偷偷的看,唯恐陆又白是还没有睡,结果这一来二去的,她倒是真的睡着了。 后果就是她醒的时候,陆又白破天荒的没有醒,还是熟睡的样子。 程慕娴看着男人安静的睡颜,心里叹道: “上辈子被称作是西昭第一美男,如今看来,所言不虚。” 这男人初看只觉得惊艳,久看倒是生出来几分令人着迷的气息。 着迷……程慕娴一想到这个词,就下意识的要转一下身子。 谁知,陆又白登时就被她弄醒了。 “卿卿?” 程慕娴一脸疑惑:这人,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 第八十二章 年节礼,浔阳王回京 睡醒了的陆又白眼神清明的完全不像是个刚刚醒的人,程慕娴下意识嗯了一句,就被前者抱在怀里: “肚子还疼不疼?有没有哪里难受?难受不要忍着,一定要告诉朕。”陆又白一醒来就是一连串的发问,唯恐程慕娴又跟昨儿夜间一样。 “臣妾没事,陛下安心去上朝吧。”程慕娴估摸着时间也快到了陆又白上早朝的时候,边催促道。 谁知道男人呵呵一笑,把她抱在怀里亲了亲额头道:“昨儿夜里皇后身子不爽,朕留在未央宫陪伴皇后。” 陆又白这话的意思就是说今日他免了早朝,只陪着程慕娴一人。 程慕娴万万没想到这男人居然有这么一手准备——其实也不需要陆又白准备,陆又白身边的盛泰只需要陆又白一个眼神就明白他的意思。 昨儿夜里程慕娴身子不爽,盛泰知道陆又白会陪着,所以一早就去通知大臣回去了。 至于奏折,则是有人会负责送到未央宫。 “时间还早,卿卿是要睡会还是起身用早膳?” 程慕娴想着陆又白上朝的时间都挺早,加上她自己身子一日比一日笨重,便是说要继续睡会。 嘴上是这样说,可她一点睡意都没有。 光是陆又白这般看着她,她也睡不着,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陆又白见程慕娴睡不着,索性跟她扯了话儿开始说。 起初还挺正常,等到了后面,程慕娴就发现陆又白不对劲。 陆又白把怀里的小女人逗得恼羞成怒,总算是住了嘴,一个人傻乐,还夸她可爱。 程慕娴心里骂了无数句狗皇帝,面上倒是半分都不敢得罪他:“谢陛下夸赞。” 陆又白瞧着她被迫接受的小模样,伸手揉揉她的身子,脸上的笑就没有停下来过。 程慕娴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兔子,被狗皇帝到处顺毛来着。 二人躺了泰半个时辰,程慕娴的肚子准时叫了起来,陆又白笑着起身自己更衣,随后亲自服侍程慕娴梳洗。 就连锦书,都只能在外头等着。 程慕娴历来嫌弃那些头饰沉重,只乐意加几朵攒心珠花和簪子,陆又白都依了她,还亲自替她插上。 “卿卿今日,甚美。”陆又白在程慕娴眉心之间画的梅花落下最后一笔,夸了一句。 殊不知是夸他自己手艺好,还是夸程慕娴好看。 程慕娴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唇红齿白,眉心一朵梅花更衬得她肌肤欺霜赛雪般精致,比往日里多了几分妩媚风情。 陆又白悬了一颗心,揽住程慕娴的腰身,陪她用过一顿早膳。 没过多久,就有六尚和内侍省的人先后来了未央宫,问的都是各宫里头过年的安排以及即将到来的除夕宫宴。 除夕宫宴安排在勤政殿和上朝所用的正阳殿之间的那座泰和殿内。 同时,泰和殿也是举行各种规模宫宴的地方——之前帝后大婚的宴席就安排在泰和殿。 陆又白依旧是不避嫌,就坐在程慕娴对面批阅奏折。 起初程慕娴还不敢看,后来陆又白发了话,意思就是说她随便看都没事,程慕娴这才敢撇过去看几眼。 不过,也就是几眼而已。 要是真的看多了,程慕娴觉得自己应该会掉脑袋——一定是这样的! 至于前来问话的这些女官内侍,则是把头低的仿佛要埋在地里,压根就不敢抬起来瞄一眼,唯恐叫陆又白捏到了错处,以至于拖出去砍头了事。 程慕娴轻声问了几句话,还嘱咐六尚要把年节的礼都送好,又提了一句后宫的事情: “如今也快到了年关,本宫赐各宫姐妹一份年礼。” 程慕娴准备的年礼,不论位份高低,一律都是两匹织花缎和一盒子珍珠,以及尚食局刚做出来的糕点一盒。 另外还吩咐各宫宫人多加五两银子的赏钱,算是她们一年伺候主子的功劳。 一时间,合宫上下都念着程慕娴的恩德,一旦碰见未央宫的事情,那都是抢着争着的。 “对了,这萧御正的禁足,陛下看——”程慕娴想着除夕宫宴,宫里就萧榆一个人被关在宫里不能出来,觉得怪可怜的,所以想要求陆又白一个恩典,看看能不能把人放出来。 陆又白头也不抬的回了一句:“卿卿说了算。” 横竖陆又白就是不管六宫那些后妃是死是活,要不是萧榆做的太过分,他的卿卿又拉不下来脸,他也不会如此。 如今关了这些时日,想来这萧榆也会老实几分。 陆又白想到这里,又想起来一件事: “浔阳王回京也有几日,届时朕让浔阳王妃和他一起回去封地。” “盛泰。” 陆又白放下手里的狼毫笔,看着盛泰道:“去禧宜轩传旨,就说浔阳王回京,朕不忍心浔阳王夫妇分离,故而命浔阳王妃现在回浔阳王府。” “待过了元宵,就回去封地。” 盛泰低了头,口内称“领旨”,就下去办事。 程慕娴瞧着陆又白说这话,压根就不拖泥带水,便笑了一声: “陛下可是早就有所图谋?” 陆又白拿着狼毫笔的动作一停,笑着回了一句: “总归是王妃,又和太后不是亲的,在宫里养了这么几个月,也该回去了。” 程慕娴听了这话,倒是想起来上辈子陆又白要留下韩芷柔说过的一句话: “芷柔同母后虽说不是亲生母女,到底是胜似母女。” “朕留她在母后跟前尽孝,皇后难不成还要阻拦?做这不忠不孝之人?” 好一个不忠不孝!程慕娴现在想起来,倒是觉得十分讽刺可笑。 上辈子说韩芷柔同太后是亲母女的是他陆又白,现在说不是亲母女的也是他陆又白。 果然啊,男人的话就是不可信。 程慕娴想到这里,再看看跪在地上的六尚女官,摆摆手示意她们退下。 就在这些人退下后不久,禧宜轩内,前脚面带笑容送了盛泰出去的韩芷柔,后脚就气的一张脸儿青白交加! 浔阳王那个老不死的回来她也不知道!可见陆又白隐瞒的多好? 她本以为自己可以长长久久的住在宫里,谁知道如今还不到仨月,她就要被陆又白一道旨意赶回去封地! 这意味着她之前所吃的苦头全是白挨的! “不行!”韩芷柔拧着手里的帕子: “这都是你们逼我的!” “都是你们逼我的!” ------------ 第八十三章 这是要秃头的节奏? 除夕宫宴那日,陆又白一上午就命人送了好几套衣裳头面到了未央宫,一时间羡煞宫内上下。 就连太后也都派人送了东西前来。 程慕娴看着这些颜色鲜艳且看起来闪闪发亮的一堆东西就觉得头疼。 更要命的是,陆又白要求她选一套穿上去参加宫宴。 程慕娴坐在榻上,拿了帕子的手一只手放在肚子上,目光在这些东西上面来回扫视。 程慕娴记得上辈子自己是没有这么多赏赐的,除了太后娘娘派人送来过——她想要陆又白的赏赐,那是想都别想。 如今看着倒是习惯了,也是叫人觉得意外。 其实陆又白若是哪天不送了,程慕娴也不会不习惯。 程慕娴伸手把身后的软枕调整了一下位置,让自己靠的更舒服些: “就要那套红线的。” 这是一套红线勾边的立领凤凰礼服,拿在手中颇有分量。 程慕娴起初以为那只凤凰是绣在前面的,谁知道锦书带着两名宫女徐徐展开,她才注意到这凤凰用金线绣成,凤尾上镶嵌了数颗打磨精致的水滴状祖母绿宝石,端的是富贵逼人。 程慕娴嘴角一抽:这身衣裳要是穿出去,第二天就得有大臣上来告她了吧? 她登时就反悔了。 结果叫人展开剩下的几套,感觉都是一样的华贵逼人,那些宝石珍珠金线就跟不要钱一样堆在上面。 程慕娴一只手有些头痛的揉了揉眉心,道:“这衣裳,本宫看着不像是你们尚服局素日的样式。” 尚服局一向知道她穿衣都是简单素雅的,也就只有出席一些大场合的时候,才会根据要求穿戴。 如今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除夕宫宴,不至于穿戴这身行头出去吧? 尚服局的人低头道:“陛下吩咐的。” 程慕娴:呵,我就知道。 除了陆又白这个混蛋,就没有别人了。 陆又白吩咐尚服局安排这些衣裳头面,就是想要让程慕娴在宫宴上大放异彩! 让她出尽威风。 程慕娴伸出来一只手敲了敲看起来就沉重的凤头冠,上面的金子被打磨的很好,摸着十分光滑,一点也不扎手。 这凤头冠还没有戴到头上,程慕娴就已经觉得头皮隐隐作痛。 无奈的挥挥手示意锦书带着人把东西拿下去收好,等陆又白来用午膳的时候,程慕娴忍不住的提了一嘴: “那些头冠好沉啊,臣妾若是戴多了是不是要成为秃翁?” “卿卿,何出此言?”陆又白除了宠爱程慕娴就是想要弥补她。 弥补她上辈子因为他而遭受到的一切苦难。 所以这辈子有什么好东西,陆又白都先紧着给了程慕娴,其他妃子别说是有了,估计见都没有见过。 程慕娴被陆又白一句话说的哑口无言,她呆了片刻,吃掉碗里的丸子,道: “因为太重了。” 额,这话好像之前提过? 谁知道这男人居然伸手摸摸她的发,笑:“还没呢。” 程慕娴一脸疑惑却又不敢说出口:这混蛋的意思是哪怕她秃了都没有关系? 陆又白没想到自己开玩笑说的一句话就被程慕娴当了真,小女人脸色一拉,道: “陛下是要让臣妾变丑然后——” “就算卿卿掉光了头发,朕也不嫌弃。”陆又白这话说的那叫一个自然随意,程慕娴听了半天都不敢信。 不敢信这是陆又白这个狗皇帝能够说出来话。 唉,罢了。 程慕娴自我安慰一句:本来就偏离的不成样子,如今能够说出来这样的话,也应该是正常的。 陆又白今日看起来似乎很忙,陪程慕娴用过午膳也不曾歇一会,就马不停蹄的去了未央宫收拾出来的东偏殿,批阅奏折去了。 所以陆又白被称为明君是有道理的——程慕娴在心里默默地想了一句。 多日的雪天难得放晴,御花园里头栽种的一大丛梅花,想来开的也甚是不错,程慕娴早就想去看了。 无奈之前看了场雪染就风寒的事情依旧历历在目,她忍了许久,总算是等到今日放晴。 程慕娴也没有和陆又白说自己去赏梅,径自带着锦书和全福,以及一大群的宫人,浩浩荡荡的出了未央宫大门,直奔御花园而去。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有人告诉陆又白,男人点头说一句知道了,手上翻看奏折的动作倒是越来越快。 御花园内。 程慕娴也没说要轿撵,索性自己扶了锦书的手慢慢走着,一路上经过的宫女太监都不忘冲她请安。 整个园子里头银装素裹,几乎是白茫茫的一片。有小太监爬到树上抖落一树的霜雪,防止这些东西掉下来砸到宫里的贵人们。 “全福,你带个人分头去太医院和尚食局通传一声,准备一下冻疮药和娇耳汤,回头各个宫里的宫人都领一份。” “是,奴才这就去办。”全福知道程慕娴心善,也不敢迟疑,立刻就又叫了一个腿脚麻利的小太监去了尚食局传话。 “皇后娘娘心善,臣妇自愧不如。” 忽而背后传来一声骄矜的女声,程慕娴想也不想就知道是韩芷柔。 韩芷柔今日本来就是无趣才会带着侍女来御花园里头闲逛的,谁知道没走多远就看见程慕娴这个令她恨之入骨的女人! 她在后面听着这女人假惺惺的吩咐,心里骂了好几句:就知道装善良搏她的又白哥哥高兴! 这若是换了上辈子,程慕娴说不定和韩芷柔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可这辈子,程慕娴倒是没有那个心思。 她巴不得韩芷柔努力点把陆又白带走——要不是程慕娴打不过陆又白,说不定早就把陆又白卷吧卷吧塞进麻袋,送进韩芷柔的榻上了。 二人算是见过,韩芷柔的目光落在程慕娴的肚子上,笑吟吟道: “皇后娘娘好运气。” 程慕娴也注意到了,摸摸自己的肚子,笑:“是啊。” 韩芷柔那个时候得知程慕娴身怀有孕的消息时确实是跟疯了一样:她自己送过去的东西她自己心里有数,就算是程慕娴中途身怀有孕,也会保不住四个月。 可如今倒是叫她平安到了五个月! 故而引起了她的怀疑。 ------------ 第八十四章 情人相见不应该脸红? 才说了没有几句话,韩芷柔就叹了口气:“世人都羡慕娘娘椒房贵宠,也不知臣妇是否有这个荣幸,去娘娘宫中看一眼?” “臣妇也想沾沾娘娘的福气,也求得自己夫妻和顺美好。”韩芷柔这话说的那叫一点都看不出来破绽,可程慕娴知道——眼前这个说着求自己夫妻和顺的女人,实际上是想要和陆又白夫妻和顺。 既然她想要去,那她程慕娴怎么就不会成人之美了? “既如此,那王妃就随本宫一块儿前去。”程慕娴装作没有看见韩芷柔一闪而过的欣喜,命人传了两顶轿撵,分别抬了二人回去。 一路上,程慕娴也装作自己累了的模样,懒得跟韩芷柔开口说话。 她也知道韩芷柔不乐意和她说话,一旦说话就是虚情假意。 这样还不如不说。 韩芷柔也乐的程慕娴不开口——她也懒得和跟程慕娴这个女人说话。 抬轿撵的小太监那是悬了一百二十个心,每一步都走的坚实稳当,由于下了雪的缘故,宫道上还是不可避免的沾染了雪水,有几分结冰。 好在一路上没有出现什么事情,轿撵停在未央宫外头的时候,陆又白就出来了。 陆又白正眼也不看韩芷柔一下,而是一手牵了程慕娴上了未央宫宫门口的台阶:“王妃不在禧宜轩养病,怎么还到处乱跑?” 陆又白这话的意思就是说韩芷柔别有居心,想要过了病气给程慕娴。 程慕娴这个时候还以为陆又白是觉得场合不对要赶韩芷柔走呢,便佯装自己累了: “陛下,王妃说想要沾一沾臣妾的福气,求个夫妻和顺罢了。” “只是臣妾自己身子实在是疲累,要去歇息。” 程慕娴正要说让陆又白和韩芷柔在一块说话的,谁知道这男人想也不想的吩咐了一句: “来人,带王妃进去走走。” “朕陪皇后午睡。”这句话,陆又白说的坦坦荡荡,好像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小事罢了。 程慕娴还要说些什么,就被陆又白当众抱起来往里面走了,程慕娴回过头的时候,正好看见韩芷柔手里的袖套被她捏的变了形状。 韩芷柔面上半分都不得罪陆又白,低眉顺眼应了声“是”,最后在锦书和全福的带领下进了未央宫。 韩芷柔如何,程慕娴不知道。可她知道怀里的男人又黑了一张脸。 仗了有太医的医嘱在前,程慕娴也不怕陆又白会乱来,等服侍的人都散了,才眉眼弯弯的看着陆又白;“陛下若是舍不得,臣妾有——” “呜呜呜——” 程慕娴瞪大眼睛,看着一言不合就以吻封缄的陆又白,直到她呼吸快不过来了,这人才把她放开。 “卿卿。”陆又白几乎是快到了爆炸的边缘:“朕之前跟你说过什么,你记得吗?” 程慕娴:记得,当然记得。 可是你说的话,能信? 见眼前揣了孩子的小女人把头点的像是鸡啄米,陆又白忍了又忍,总算是没有舍得下手: “那你还把人招进来。” “可王妃只是想要求个夫妻和顺。”程慕娴故意装聋作哑,闹得陆又白一个头两个大。 陆又白可是记得,上辈子他的卿卿碰见韩芷柔可谓是天雷勾动地火,两个人总是要吵架的。 可别想有如今安生的时候。 不过那个时候他也混蛋,明明知道不是程慕娴的错,还要记在她的头上。 陆又白想到这些,无奈的伸手摸摸程慕娴的脸:“卿卿怎么就不聪明点?” 这话倒是说的程慕娴一头雾水,“陛下,觉得臣妾不聪明?” 程慕娴只是无心的发问,没料到陆又白居然会想差了。 陆又白觉得自己说不是吧,程慕娴会不高兴;说是吧,万一这人觉得他在哄她,那岂不是更得不偿失? 很快,陆又白就丢出来一个自以为完美的回答: “朕想说,卿卿若是在感情上的事情,聪明些就好了。” 程慕娴内心:这混蛋是假装不明白还是真的不明白? 她就差直接说一句浔阳王妃喜欢你要你和她在一起这样的话了,这到底是谁不聪明啊? 说来也好笑,程慕娴记得上辈子陆又白就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喜欢韩芷柔一样,这辈子这人倒是藏着掖着了? 准备学武帝金屋藏娇那一套? 如果是真的,程慕娴真的想说大可不必。 她已经无数次在心里想好潇洒放手的话了,只可惜一直用不上。 这会儿二人已经在榻上互相看了许久,陆又白忍不住打破沉默: “卿卿,不是说累了吗?” 陆又白这么一提,程慕娴总算是回想起来还有这一遭。 “嗯,啊?是的。”程慕娴以为陆又白是催自己赶紧睡觉不要打扰他和韩芷柔一块儿恩爱,便头也不回的转了个身,心道眼不见为净。 谁知道陆又白这厮一看见她背过了身子躺下,二话不说就把她强制性掰回来。 程慕娴内心: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 陆又白可不管程慕娴怎么想的,他早就养成了要抱着程慕娴才能熟睡的习惯。 程慕娴一看陆又白抱着自己的姿势,小声的提醒了一句: “陛下。” “嗯?” “您这样抱着,若是您比臣妾先起,臣妾会容易醒的。” 紧接着男人宽厚的大手落在她的小脑袋上,还跟顺毛一样摸了摸: “无妨。” “朕等卿卿醒。” 陆又白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程慕娴再也说不出来别的话,只好想着到时候自己别跟着走就好。 这混蛋要和韩芷柔双宿双飞就赶紧的,别在她这儿碍眼! …… 程慕娴和陆又白二人在殿内睡着,韩芷柔倒是找了借口问了一句送子观音的事情。 锦书不疑有他,笑吟吟道:“我们娘娘很喜欢呢。” 说着就带韩芷柔去了供奉送子观音的地方看了,后者站的远,加上也不好上手查看上面的,便胡乱觉得是程慕娴运气好罢了。 既然那尊送子观音还在,那么程慕娴这肚子里的孩子,也就别想平安生下! 又白哥哥的孩子,必须只能从她的肚子里爬出来! ------------ 第八十五章 赴宴 韩芷柔也没有在未央宫多待,未央宫里头帝后鹣鲽情深……可是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程慕娴一觉睡醒,距离晚宴还有一个时辰。 时间还算充足,程慕娴醒来才吃了一盏酸梅汤,就被锦书等人按在梳妆台跟前更衣梳妆。 中途程慕娴还顺嘴问了一句陆又白去哪了了,锦书伸手替程慕娴整理身上的流苏,道:“陛下醒过来的时候就吩咐奴婢们不要打扰娘娘安睡,其后用了一盏杏仁奶酪去就东偏殿批阅奏折了。” “那王妃什么时候走的?” 锦书拿过一条用金线绣成的腰带给程慕娴系上,上面的宝石闪闪晃人眼:“浔阳王妃也就呆了两刻钟的功夫就走了。” 这么说来,韩芷柔没有见到陆又白咯? 程慕娴也没有要继续说话的意思,任由锦书等人替她梳妆打扮。 因为要戴头冠的缘故,故而头发都梳的高高的,程慕娴觉得头皮有些疼。 等宫女要把那顶凤头冠拿过来替她戴上的时候,屏风外头的陆又白听见一句: “等会,等会戴。” 对于程慕娴来说,现在距离晚宴还有半个时辰,现在就戴上岂不是压的她头痛脖子痛? “娘娘,从未央宫去泰和殿,至少两刻钟的功夫。” 程慕娴一想也是,加上这外头落了雪,宫道湿滑不好走,干脆心一横同意了。 锦书正要双手捧起那顶凤冠的时候,陆又白出现在镜子内。 “陛下?”程慕娴讶然。后者穿了一身明黄色的五爪金龙立领龙袍,头上带着双龙戏珠冠,从上面垂下来一根用金线编织的流苏,上面用小拇指大小的碧玺珠子串了,更显得他丰神俊朗: “朕替卿卿戴冠。”陆又白示意锦书站去一边,他伸手拿起凤冠,仔细比对一番,才给程慕娴戴上。 不过陆又白到底不是熟手,不小心让冠上的流苏勾到了程慕娴的几根发丝,后者疼的倒吸一口凉气。 陆又白见状,慌得差点拿不住手里的凤冠,只能小心的替程慕娴将缠上的发丝小心的取下,又替她梳过发髻。 程慕娴拧了眉头,显然是这凤冠很重,下一刻,陆又白就伸了手,轻轻地替程慕娴按揉。 这样好受多了,程慕娴心里叹了一句。 还没过多久,盛泰就隔了屏风在外头问了一句:“陛下,娘娘,该起身了。” “嗯。”陆又白略略清冷的声音传出,锦书见状就要扶程慕娴起身,谁知又被陆又白抢先一步。 陆又白伸手揽住程慕娴的腰身,一只手扶了她慢慢走出。 陆又白出来的时候,盛泰就将先前陆又白脱下的大氅重新替他穿好。 程慕娴注意到那大氅后面同样绣了一条五爪金龙,爪子上都用宝石镶嵌了,倒是和她身后的凤凰相得益彰。 下台阶的时候,陆又白那叫一个小心,先是自己走了一步,才扶程慕娴下脚。 锦书和全福在一边看得都不好意思,低头掩盖嘴角的笑容。 “臣妾没有那么娇弱。”程慕娴也忍不住的说了一句,陆又白反倒是回了一嘴: “在朕眼中,卿卿就是如此的娇弱。” 上了轿子后,陆又白依旧揽住程慕娴的腰身不撒手,还嘱咐她若是累了可以靠一会,不必太过拘束。 程慕娴生怕弄乱了发髻,强撑着说自己可以,却被陆又白看穿: “靠着,若是乱了,朕替你整理。”陆又白不由分说的把人摁在怀里,也不顾程慕娴头上的凤冠会不会扎人,只想着这样会让她舒服些。 “嗯。”陆又白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程慕娴也不客气,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靠的更舒服些。 轿子内安静的出奇,只是快到泰和殿的时候,隐约听见丝竹管弦之声,顺着风儿遥遥而来。 轿子在泰和殿外头落下,陆又白先一步下轿子,方才众目睽睽之下搀扶程慕娴下来。 受邀的王公大臣都携带了家眷前来,衣香鬓影珠光宝气的挤了满殿,各色脂粉香气都快盖过那果子香。一时间,这除夕宫宴倒是比大婚那会儿还要热闹几分似的。 待帝后二人坐定,自有尚仪局的人带领所有人拜见。 程慕娴坐在陆又白身边,宽大的袖子下,男人的一只手抓住她的手,抓的很紧。 “免。”陆又白的声音又是清淡落下,又是齐刷刷的一片谢恩。 待都坐定,才算是正式开宴。 程慕娴瞧了半晌才注意到太后不在,低声问了句陆又白,后者说太后不喜欢热闹,故而并没有来。 程慕娴虽说觉得奇怪,倒也是没有多问。 印象中,太后不是这样的人,相反还是很喜欢热闹的,每次有宫宴,太后总会来的。 如今,竟是不知道什么缘故。 程慕娴压下心里的疑惑,那头陆又白倒是和在未央宫的时候一般,亲自替她剥虾剃鱼骨。 下头的臣子们有惯会逢迎拍马的,一时间称赞二人如胶似漆的词儿跟不要银钱般冒出来。 陆又白听着甚至愉悦,大手一挥又是赐酒又是赐菜,程慕娴听着都生了几分鸡皮疙瘩。 宴席过半,盛泰使了个眼神给一旁的小太监,不一会儿,歌姬舞女翩然入场,将整个宴席推到**。 程慕娴看了半日便垂下眼眸,低头只顾吃碗里的菜——她记得,上辈子陆又白倒是没少在宴席上选妃。 若是她所料不错,今儿夜里又要抬几位美人入宫。 几支舞看过,陆又白按照规矩只说了声赏,接下来就是送礼环节。 浔阳王作为皇室亲眷,自然是第一个献礼。 程慕娴听着,都是一些什么美玉绸缎之类的,没有什么新鲜的。 只是这负责念礼单的小太监语调一转,高声道: “进献美人两位!” 一片哗然之中,两名身穿薄纱、内穿抹胸长裙的女子被带了上来。 “奴给陛下、娘娘请安,愿陛下娘娘金安。” 这声音就像是毛茸茸的爪子在心里拨动,在场的大臣都将火热的目光投向那两名美人。 就在这个时际,上首的男人开了尊口: “浔阳王吃酒多了,送他下去醒醒酒。” “至于这两位美人。”陆又白看了一眼身边垂眸的小女人,伸手替她夹了一筷子菜: “浔阳王自己留着受用吧。” ------------ 第八十六章 有他在,谁也别想算计到程慕娴 这话不仅仅是浔阳王当场愣住,就连程慕娴也是停下了正在吃东西的动作。 那两位美人可是长得细腰窄臀、姿容绝世,就连她——同为女子,都不禁流露出羡慕的眼神。 结果没想到陆又白居然如此的不解风情? 被程慕娴以为不解风情的陆又白,伸手揽住她的腰,替她轻轻地揉着,慢条斯理继续说着话: “朕无福消受,如今借花献佛,就送给浔阳王吧。” 陆又白这话是咬死了说的,当下浔阳王也不好多说什么,冲陆又白行了一礼就坐了回去。 接下来其他的礼物倒是没有什么看头,都是珠宝美玉、绫罗绸缎,或者各色金银器皿,陆又白都按照规制赏了东西下去。 如此,一场除夕宫宴也快到了尾声。 程慕娴吃饱了想要出去走走,正要起身就被陆又白拉住手:“卿卿要去哪里?” 男人的声音不大,只够他们二人听见罢了。 “臣妾撑着了,想要出去走走,就在泰和殿附近。” 陆又白才说要陪程慕娴,后脚就有大臣接了话,说的国事。 至于说的是什么,程慕娴没有心思去听,她也乐的陆又白不跟过来,说自己带着人没事的。 陆又白看了看程慕娴,见她再三保证,只好依依不舍的松了手。 在她临走之前,还把自己的大氅给了程慕娴披上。 待程慕娴出去以后,陆又白使了个眼色给高平,要他带着人在后面跟着。 因为,陆又白注意到韩芷柔也后脚跟着出去。 至于浔阳王,还真的被带下去醒酒。 出了暖意融融的泰和殿,身后灯火通明,与程慕娴头顶上深蓝色的夜幕形成一个对比。 程慕娴披了大氅走出来,锦书塞了暖炉给她,又加了一个袖筒,身后跟着的全福带着几个小太监,照应着,前面有两名宫女提了灯笼开道。 泰和殿外头倒是不跟未央宫一般,有那么多的花草可看,多的倒是些嶙峋怪石。青苔沾了雪色,慢慢的自石头根儿处蔓延开来。 泰和殿角落处的一丛梅花开的正好,大红色的花瓣更添几分喜庆。程慕娴伸手摸了摸,冰凉的触感自指尖传递,没有要折回去插瓶的意思。 才仰起头看着墙角的梅花,身后传来一把轻灵的女声: “臣妇参见皇后娘娘。” 程慕娴知道是韩芷柔,也懒得回头:“免。” “王妃也是和本宫一样出来消食吗?”程慕娴本是无心一问,韩芷柔倒是显得有几分心虚。 “嗯。” “正好娘娘出来了,想和娘娘做个伴。” “娘娘不会嫌弃臣妇粗陋吧?” 程慕娴这才转过身,注意到韩芷柔今日穿的一身桃红色宫装,显得她人更加娇俏:“不会。” “娘娘不嫌弃就好。”韩芷柔脸上的笑意更盛:“臣妇扶着娘娘吧?” 程慕娴虽说巴不得韩芷柔和陆又白一块儿,可并不代表会让韩芷柔有机会害她:“不了,这种小事,就不劳烦王妃。” “否则这传出去了,别人还以为本宫猖狂。”程慕娴字字句句在理,韩芷柔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摸着袖筒里面的暖炉。 才说没几句话,这会儿外头忽而下了小雪,韩芷柔趁机请程慕娴去偏殿坐着。 程慕娴心里想了一圈,便点点头称是。 横竖她后面跟着一大群的人,韩芷柔总不可能害到她。 远处,高平带着几名弟兄,注意到程慕娴和韩芷柔进了泰和殿东偏殿,便立刻跟上。 东偏殿内的地龙烧的恰好,不会叫人觉得热。程慕娴进来时,锦书替程慕娴脱下大氅拿了下去。 殿内只剩下二人对坐。 韩芷柔看着大氅上面金灿灿的一条龙,道:“陛下真是疼皇后娘娘。” 这话,程慕娴听着倒是有几分刺耳。 不过这也正常,韩芷柔心仪陆又白许久,见陆又白这般待她,自然是妒忌的。 “王妃吉言,想来王妃也能心想事成。”程慕娴走进来坐了一会就觉得口渴,拿了眼前的琉璃盏喝过一口茶水。 韩芷柔眼里划过一丝窃喜。 二人坐着,时不时说上几句话,程慕娴一副困意上头的模样。 程慕娴心下也觉得奇怪,这茶水明明有小太监试过才端上来的,怎么还是叫她中了招? 程慕娴捧了肚子想要起身,无奈身子疲软,最后还是不可置否的倒在了桌上。 “出来吧。” 韩芷柔吩咐一声,下一刻,她自己反倒是被人用手刀劈晕! 陆又白自偏殿后头跑了出来,伸手将晕倒的程慕娴抱在了怀里,往外走之时不忘吩咐一句: “把浔阳王妃丢去浔阳王的榻上。” 高平点头称是,随即叫来两个弟兄,将韩芷柔拖下去。 陆又白原本就在宴席上等着程慕娴回来,直到高平暗中传了消息,说程慕娴被韩芷柔带走,这才让盛泰留在泰和殿,自己跟着高平出去。 好在他不放心安排了人在后面跟着,否则陆又白能恨死自己。 陆又白抱着程慕娴上了轿子回去未央宫,前头负责镇住大臣的盛泰收到高平的消息,只说陛下有事就先走了,宴席就这么散了。 其实陆又白大可以把这件事情闹出来让韩芷柔没脸,或者是把韩芷柔送去别的男人榻上,可他到底是没有这么做。 或许念着韩芷柔的救命之恩吧。 在陆又白的催促之下,轿子很快就到了未央宫,太医已经在里面侯着了。 陆又白抱着沉睡不醒的程慕娴,一脸着急的看着太医诊脉。 “皇后如何了?” “回陛下,龙胎无恙。”太医半晌才说出来这句话,就被陆又白训斥一顿: “混账!朕问的是皇后如何。”陆又白哪里是关心孩子,他担心程慕娴。 “啊,陛下放心,娘娘只是陷入短暂的沉睡而已,睡上三五个时辰就会醒。”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问题。”太医跪下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后背都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浸湿了里衣。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陆又白挥挥手示意太医下去,自己一个人替程慕娴卸了衣裳,又替她擦了身子,换上干净的寝衣,方才收拾自己。 和一夜睡到天明才醒的程慕娴不同,韩芷柔在泰和殿和浔阳王的荒唐事情,已经闹得沸沸扬扬。 据说太后都给气晕了一道。 ------------ 第八十七章 程慕娴以为,陆又白会轻轻放过 “简直混账!”陆又白带程慕娴来寿安宫请安时,脚还没有踏进殿门,里面就传来摔破杯盏的声音。 百里嬷嬷叫了小宫女进来收拾,整个寿安宫里头没有宫人敢说话的。 “哀家看干脆直接一条白绫吊死算了!她还有脸哭!哭哭哭!” “大过年的也不嫌晦气!” “母后一大早就这么大火气。”陆又白小心的扶程慕娴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太后扭头正要说些什么,一看见陆又白身边的程慕娴,那张脸就笑的跟一朵菊花似的: “坐坐坐,娴丫头你顶了个肚子怎么还来我老婆子这儿?” 太后拉过程慕娴的手,觉得有些冰凉,转头就骂了一句陆又白: “你怎么照顾哀家的儿媳妇的!看看这手冰的跟那屋檐底下冰块似的。”太后一面说一面把自己手里的暖炉塞给了程慕娴,还让赶紧的端了热茶进来。 程慕娴意图想要帮陆又白说几句好话,却被太后截了胡:“去去去,你不必替这小子说好话。” 陆又白看着程慕娴被自家母后拉着坐下,随后一撩袍子坐在了二人对面:“唉,合着卿卿才是母后的亲女儿了。” “朕反倒是个外人。” 陆又白嘴上这样说,实则高兴的很:这宫里多个人喜欢他的卿卿也是好事。 “哎,你还别说,这丫头还真的跟哀家亲生的一样 。”太**住程慕娴的手,越看越是喜欢。 陆又白现在什么话都不想跟太后说,一个人坐在一边吃闷茶。 其实陆又白自己都不明白,两辈子了,母后无论如何都喜欢程慕娴。 难道这就是一见如故? 太后娘娘随即话锋一转,喝退宫人,道:“昨天夜里那件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理?” “母后有什么高见?”陆又白自己心里有了主意,但并不打算现在就说出口。 “哀家看,闹出来这等皇家丑闻,她韩芷柔就应该直接吊死!也算是全个好名声。” “昨儿夜里的事情,皇帝不会认为是事发偶然吧?”泰和殿的事情虽说外人不知道,可太后还是能猜出来一两分。 若不是早有准备,只怕现在闹出来这等丑事的就是皇后了! 说到昨天夜里的事情,程慕娴也是觉得奇怪,此刻倒是忍不住的开口一问: “臣妾有一事不明。” “陛下对臣妾甚是上心,但凡是臣妾所用的茶水等物,都是事先有小太监试过的。” “为何昨日倒是出了意外?”程慕娴现在也是后怕,若非陆又白,只怕她早就命丧黄泉。 “因为下药的地方不在茶水,而是皇后所用的琉璃盏边缘。”昨天夜里,暗卫和太医查了大半天,才发现这药在杯壁抹了一层,只要一碰到热茶,就会自动溶解。 陆又白把这原因一说,太后倒是想起来了之前的事情:“这跟之前娴丫头鞋子里头冒油的事情,手法大致差不多。” “所以,只能是同一个人了。”程慕娴垂下眼眸,摸摸自己的肚子。 她是恨韩芷柔意图置她于死地,可是看陆又白和韩芷柔的关系,怎么可能会让她死? 上辈子韩芷柔就算是犯了欺君之罪——诬告她和浔阳王有染一事都能被陆又白轻轻揭过,何况如今只不过依旧是算计到她这个皇后头上而已。 大概是真的如程慕娴想的那样,陆又白开口道:“这年节时候也不好叫宫里死了人,依儿臣看,还是把人赶回去封地罢了。” 程慕娴拿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心里冷笑:她就不应该有陆又白会惩罚韩芷柔的想法。 垂眸的程慕娴完全没有注意到太后和皇帝之间的眼神,她现在还是觉得陆又白就这么轻轻放过而已。 程慕娴越想越难受,觉得委屈极了,索性说自己身子不爽,起身告退。 就连太后和陆又白都没有反应过来。 太后给了陆又白一个无奈的眼神,笑骂一句:“你还不赶紧的把人追上。” “儿臣明白!”陆又白十分果决,连大氅都来不及披,就这么跟了上去。 程慕娴也没有说要传轿子,身边的锦书撑了一把油纸伞,替她挡下满天飘絮似的飞雪。 顶了个肚子走了半天,程慕娴着实嫌累。 正说要坐着呢,陆又白就忽然从身后冒出来,不由分说的把她打横抱起。 盛泰在后面小跑了几步才跟上,手里拿了一把比锦书手里还大的油纸伞,除了遮住帝后二人,还绰绰有余。 “卿卿。”陆又白的语气里都是宠溺,可惜程慕娴现在心里有气,压根就不打算回应她,就连手都没有跟以往一般伸出来抱在他的脖颈上。 陆又白显然也是注意到了:不过也没有关系,他不会让他的卿卿摔下的。 跟在二人身边的盛泰和锦书听着陆又白左一句卿卿,右一句卿卿的,感觉……不大像个正常人能听的。 分明就是虐人来着! 陆又白见程慕娴不搭理她,清楚她是因为韩芷柔的事情而生气,只是这儿人多口杂,他不好说。 程慕娴憋了一肚子气,总算是到了未央宫。 陆又白把她放在暖榻上坐着,两只手臂撑在她的跟前:“卿卿,不生气了好不好?” 锦书和盛泰都很有自知之明的没有跟进来。 程慕娴讽刺一笑:“陛下既然是君主,所说的所做的,臣妾怎么敢生气?” “还说没有生气。”陆又白好笑的俯下身,与她额头相抵: “那你气呼呼的离开寿安宫是为了什么?” “臣妾、臣妾才没有。” “臣妾只是累了。”对,她就是累了。 程慕娴知道韩芷柔和陆又白情深似海,压根就不敢说什么挑拨之类的话——因为上辈子,只要她说一句韩芷柔不好的话,哪怕是意有所指,陆又白都能换一副要吃人的眼神看着她。 如今重生而来,她不仅仅是因为这个缘故,她还希望这两个人不要出问题。 除非她脑子被驴踢了,她才会说那些话。 问题是,陆又白这个人居然还笑得出来。 “卿卿,你听朕说。”陆又白一字一顿: “朕没有说在宫里料理了韩芷柔,可不代表——” “朕和母后,不会在宫外料理了她。” ------------ 第八十八章 意外,说来就会来 啊? 不会不在宫外料理韩芷柔的意思是? 陆又白和太后准备等韩芷柔离宫之后收拾了她? 程慕娴的小脑袋有些发懵,她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陛下,不是说陛下和——”程慕娴的话说到一半,陆又白示意她住嘴。 “卿卿,那都是以前。”陆又白显然一点都不避讳,今儿的事情他算是看出来了——他的卿卿就是以为他和韩芷柔纠缠不清才会如此。 陆又白现在还以为是韩芷柔故意透露给程慕娴知道的,“卿卿,你听朕说。”陆又白抓着她双肩的力度很大: “以前,是朕识人不清。” 难得啊。 程慕娴就没有听陆又白说过自己识人不清这种话,尤其是在他和韩芷柔的事情上。 难不成陆又白身边有什么人点醒了他? 可是陆又白这个混蛋的话,程慕娴还是不太敢全部都信。 原因无他,都是上辈子惹得祸。 “那,好吧。”程慕娴这话既然能够说出口,那就是劝说自己去相信。 去相信陆又白这次说的话是真的。 陆又白见程慕娴信了,高兴的像个小孩子,就差没有抱着她起身转圈圈。 “你放心,朕绝对给你一个公道。” “嗯。” 今天是初一,按照规矩,皇帝这七日罢朝——也就意味着这七天之内,陆又白不必上朝。 顶多就在未央宫里头批阅奏折,在勤政殿见见大臣。 诚然,陆又白更想陪着程慕娴。 陆又白说到做到,浔阳王是初二那日回去封地的,一同回去的还有韩芷柔这个浔阳王妃。 韩芷柔现在是恨不得遮脸出门,可是这件事情闹得这么大,云都上下有哪个不知道的? 不过她离开的那日,唯一来送她的只有一个披了斗篷的女人。 是程慕婷。 程慕婷现在可是要牢牢抓住韩芷柔这棵大树,所以对于韩芷柔的那些丑闻,她都当做没有听见,还严令身边人不许妄议。 韩芷柔也没有点破程慕婷的身份,而是在二人握手说话的时候,趁人不注意塞了个锦囊给程慕婷。 程慕婷心领神会,其后目送韩芷柔离开云都。 韩芷柔本以为她离开了云都还有机会回去,但没有想到,路上碰见了一群土匪! 逼得她不得不跳下马车逃生,被浔阳王府的人找到时,她人撞在了一块大石头上,气息微弱。 眼看着就要死,可偏偏这女人愣是被救活了——只是一直要躺在榻上休养。 说的不好听,一辈子都下不了榻。 程慕娴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初五了,陆又白此时不在,正在未央宫东偏殿看奏折。 程慕娴剥开一个酸酸的桔子入口,还塞给了锦书一片。 锦书只当做是甜的呢,一口咬下去,那张小脸都快拧成麻花。 程慕娴哈哈一乐,锦书一脸委屈。 “娘娘就知道欺负奴婢。”锦书捧了程慕娴叫人端过来的一盏甜茶,边吃边道。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程慕娴说着歪理,锦书气呼呼的起身,去把程慕娴要喝的安胎药端过来。 程慕娴给了锦书一个眼神,后者咯咯一笑:“娘娘自己说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就你这调皮,也不知道日后谁能降住你。”程慕娴皱眉喝过这一碗安胎药,又塞了个刚剥开来的青皮桔子,去去口中苦味。 更巧的是,来未央宫告诉程慕娴这件事情的人,正是高平。 原本这样的事情用不着他一个暗卫头子亲自来的,可高平想着上次的芝麻甜汤,还是鬼使神差的来了。 方才程慕娴说着嫁娶的事情,高平还偷偷的撇了一眼锦书。 可爱,活泼,大方……高平觉得,自己光是看着锦书,就能想到好多词。 正想着,上头的程慕娴就道一句知道了,还说他辛苦,就让锦书把他送出殿门。 锦书把高平送出去正要走,后者忽然喊住了她。 一时间好几个宫女太监往二人的方向看去。 “怎么啦?”锦书自己的脑子里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说话那叫一个落落大方,不带一点扭捏。 “那个,姑娘上次做的甜汤好喝。”高平本来以为自己有好多话想跟锦书说的,可是不知怎的,就说出来了这么一句。 “你喜欢?那我下次做给你喝。”锦书只当高平是御前的人,清楚不能得罪,这才说了这么一句。 再说了,一碗甜汤而已,又不是什么值钱东西。 “啊?好,好。”高平“好”过,就转身离开,回去陆又白身边了。 若是有细心去看,能看出来高平走路的步伐都有些凌乱——这人明显是高兴的。 锦书这头才应了高平,里面就传来程慕娴叫她的声音。 “待会有几家大臣家的夫人入宫,你准备一下。”程慕娴本来也不想搭理这些应酬,可都是祖宗规矩。 锦书点头称是,下去着手准备。 —— 陆又白忙完走过来的时候,程慕娴还在和几家夫人说话,大概是说到什么好笑的事情,笑声隔了厚厚的帘子传出。 男人一踏进来,就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男人步伐坚实,每一步仿佛都敲在所有人的心上,直到他开口说了句“免”,下首的那些夫人们才谢恩,重新落座。 自打陆又白一进来,程慕娴就注意到那些夫人姿态也比之前放的更加端庄几分,也不敢带着笑容。 程慕娴哪里不知道这些夫人对她的态度明显轻视几分,只是不好直接说出来罢了。 她正要说话缓和一下气氛,这几家夫人就像是约定好了一样,起身就告退。 锦书和全福负责把这些人送出去。 殿内只剩下二人的时候,程慕娴总算是不必和之前一样强打精神应付。 “陛下,臣妾累了。 ”程慕娴这话一开口,陆又白就把她抱在怀里:“那就靠一会。” 末了,男人还补充一句:“你若是不乐意跟她们拉扯,直接找个理由打发了就是。” “嗯。”程慕娴把小脑袋靠在陆又白的胸前应了一句,似睡非睡。 半晌,她记起来一件事: “亲蚕礼的时候,浔阳王妃是不是要回来?” ------------ 第八十九章 陆又白被程慕娴真的气到了 西昭重农,故而在每年的三月,都会在云都东郊和西郊分别举行先农礼和亲蚕礼。 亲蚕礼那日,凡是皇室中人,除了犯事者,一律不得缺席,哪怕是远在封地都要前来。 程慕娴提及此事,就是考虑到亲蚕礼的缘故。 到时候这韩芷柔若是又回来云都,也不知道会闹出来什么事情。 陆又白想也不想的回了一句:“不是说浔阳王妃需要休养吗?” 陆又白朝外头唤来盛泰,道:“浔阳王妃既然病重,那就指一位太医前去照顾她。” 陆又白的话说的有几分重,刻意在“照顾”二字上面加重了语气,盛泰心知肚明,清楚陆又白这是不打算让韩芷柔好全了。 盛泰口内称是,就立刻下去。 “说起来,历年的亲蚕礼都是皇后主持。”陆又白看着程慕娴快要六个月的肚子,犯了愁: “到了三月也就是快要临盆的时候,卿卿确定要去?” “若是不去,朕让母后前去也可。”听了陆又白这话,程慕娴想起来自己上辈子顶了九个月的肚子都要行亲蚕礼的事情,当下就否决了。 “陛下放心,宫中太医自是妙手,不会让臣妾出事的。”亲蚕礼这么重要的事情,程慕娴除非万不得已,不然都是要去亲自主持的。上辈子陆又白那是碍于规矩,否则早就让他所宠爱的贵妃去了。 这辈子虽说韩芷柔等一些人都不在了,可不代表亲蚕礼那日,会不会有什么突发情况。 比如,陆又白偷偷摸摸把韩芷柔请回来。 说白了,程慕娴还是不信陆又白会偏向她罢了。 “既然卿卿决定了,朕自会命人安排好一切。”陆又白拿起程慕娴的一只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 “那就有劳陛下。”程慕娴稍微往后坐了一点,让自己靠的更舒服些。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陆又白还是看出来程慕娴对他有几分疏离。 “那日陛下也要去东郊举行先农礼,届时臣妾也会嘱咐内侍省和六尚准备好一切。” “卿卿照顾好自己即可,朕——”陆又白停顿一下,目光落在她这些时日养的有几分圆润的脸上: “朕最放心不下的,是你。” 陆又白说的诚恳,落在程慕娴的耳朵里倒是不像这么一回事。 后者垂下眸光,两只手摸着自己的肚子:“谢陛下关怀。” 语气平淡,让人挑不出来一点错。 “嗯。”陆又白还要说些什么,见程慕娴有几分疲惫,低声问了一句:“卿卿累了?” 程慕娴那是暂时不想跟他说话,才会流露出来几分疲惫的:“嗯。” 陆又白十分殷勤的服侍程慕娴上榻歇息,厚厚的洒金大红绸缎被盖在身上,程慕娴不一会儿就合眼睡过去。 陆又白站在床边看了许久,伸手替程慕娴将头发往耳后挽去,看了许久,才让锦书进来照看程慕娴。 离开之前,照旧是再三嘱咐锦书有事情第一时间来告诉他。 锦书低声应了。 还有两日就要开始早朝。陆又白在未央宫的院子里慢慢的散步,盛泰和高平远远的跟着。 刚踏出未央宫大门,陆又白就看见一顶黛色轿子落在了宫门的台阶下。 出来了一个中等个子、穿着粉白宫装的女子。 来未央宫的是秦婉仪。 秦婉仪是个见好就收的人,她今日来未央宫就是送些东西给程慕娴就走的,谁知道会在这个档口碰见陆又白。 眼前的男人对她来说算是陌生的,二人也是第一次见。 “嫔妾给陛下请安,陛下万安。” 陆又白这个时候没有了面对程慕娴时CIA有的笑意,整个脸都是板着的:“嗯,你来未央宫做什么?” 对于秦婉仪这号人物,陆又白还是有几分印象的。 这个人容貌算不上出众,上辈子在他的后宫里头也是个一棍子打不出来三句话的主,加上性子胆小懦弱,上辈子才会莫名其妙背了黑锅被他赐死。 陆又白正打量着秦婉仪,秦婉仪也不敢与之对视,低眉顺眼:“回陛下的话,嫔妾来给皇后娘娘送一些孩子的小衣裳小鞋子。” 又是小衣裳小鞋子……陆又白叫了太医前来把东西拿进去,也没有要秦高霏进去的意思,只是道:“皇后有孕疲累,尔等还是不要经常来打扰皇后才是。” 秦高霏十分温顺的应了一句是,接着就告退。 陆又白又抬眼看看今儿的天,甚好,正是走走的时候。 陆又白这前脚刚走,后脚就传了流言出来,说陆又白去了秦婉仪的宫中,传的有鼻子有眼的。 程慕娴睡醒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情,她也没有要下榻的意思,靠在榻上慢慢的吃过一盏燕窝红枣羹,闻言倒是停了一下。 随后,一道口谕就到了倚霞宫。 程慕娴也是大方,直接给秦婉仪连跳两级,成了这从三品的贵嫔。 陆又白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人还没有出勤政殿呢。 刚把上奏雪灾的大臣送走,后脚他的卿卿就传了这么一道口谕。 陆又白靠在殿门口,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此刻暮色四合,宫里宫外都是掌灯时分,宫人太监按照规矩开始给各宫送晚膳。 陆又白本来是想去未央宫的,可是一想到程慕娴又给人进了位份的事情就气不打一处来。 都说了多少次了,这个女人怎么就不听? 陆又白双手抱胸,也不大像个皇帝样子,一时间赌气吩咐: “来人,摆驾倚霞宫主殿!” 男人的声音在这夜色里显得额外清晰,就连盛泰和高平都没有反应过来。 盛泰扶了一把头上的帽子,小心的问了一句:“陛下?去倚霞宫主殿?” 陆又白一个目光扫过来:“那是自然!” 盛泰直接唬了一跳,其后急急忙忙的叫了人准备轿子送陆又白过去。 后头的高平和盛泰对视一眼,二人都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陆又白今夜去了倚霞宫的事情传来,程慕娴正用着晚膳呢,当时人就有些走神。 手里的银筷子捏得她指尖泛白,半晌才反应过来: “那是好事。” ------------ 第九十章 陆又白等到大半夜都没有等到人 未央宫内只剩下程慕娴的这一句很好,锦书见程慕娴起身去歇息,上前要扶她的时候,被她拒绝了。 无奈之下,锦书只能转身去收拾膳桌。 膳桌上的菜看起来都没有动几筷子,锦书吩咐一个宫女去通知小厨房备好娘娘夜里要吃的点心,免得程慕娴半夜里饿了难受。 小宫女冲她点点头,立马就下去了。 程慕娴一个人懒懒的拆了发髻,坐在梳妆镜前发了一会儿呆,随即就叫了锦书打了帘子走进来,伺候她洗漱。 这身子太笨重了,实在是不能一个人。 程慕娴换了身月白色的寝衣,一排的如意扣依次被扣好。 殿内烧了地龙自然不冷程慕娴嘴上说着要睡,还是睡不着,索性半躺在榻上叫人随便找了一本话本看。 锦书隔了几层帘子在外头等候吩咐。 其实陆又白这个混蛋不来也好,省的夜里两个人睡拥挤——这沉香木的床容纳三个人都绰绰有余的说。 看了一会,程慕娴觉得脖子累,命锦书进来替她揉揉。 正当程慕娴以为陆又白已经在倚霞宫左拥右抱的时候,陆又白这个人到了倚霞宫主殿,就叫人把门关上。 倚霞宫的宫人都带着笑容退下。 门被关上的声音落下,跪在地上的秦贵嫔却没有半分高兴的意思。 她本来就想要苟且度日,也不想要争宠,可如今—— 就在她以为这位帝王要传唤她侍寝时,后者竟是淡淡的说了一句: “明日该怎么说,你应该心里有数。” “去睡吧,朕在这坐着。”也亏得程慕娴勒令六尚不得苛待后妃,否则这秦高霏的日子也不知过得如何。 陆又白分明就是赌气来了倚霞宫,连叫别的女人侍寝的心思都没有。 换句话来说就是他不高兴了,也要气气程慕娴。 可这能不能气到,陆又白自己心里都没有底数。 秦贵嫔也不敢反驳,领了旨意就去了里头的寝殿。 层层的纱帘被秦贵嫔一层一层亲手放下,却没有等来君王的驾临。 陆又白进来的时候连身上的黑色滚毛边大氅也没有摘了,如今倒是可以勉强充个被子用用罢了。 坐在倚霞宫主殿的梨花木四脚椅子上,上面的椅搭有些时候了,倒也是干净柔软。 陆又白以手托下巴,整个人在等。 他在等未央宫那头的消息,等这个小女人服个软且下次再也不封妃子。 结果这一等就等到了夜半时分,高平静悄悄走进来,低声说了一句话: “陛下,未央宫那边据说是一个半时辰以前就熄了烛火。” 陆又白登时就清醒了! 这女人! 陆又白“蹭”地一下站起来,也不管会不会闹醒里头的秦贵嫔,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 他在这倚霞宫等了大半天,这没心肝的人儿居然早早就睡了? 就算是一想到自己现在去未央宫就是服软,陆又白还是义无反顾的离开了倚霞宫。 殊不知,内殿的秦贵嫔,早就泪流满面。 陆又白趁了夜色一个人到了未央宫外头,未央宫的宫墙不是很高,他使了轻功到也能进去。 平生第一次,陆又白爬墙了。 以至于落地的时候,差点被未央宫里头值守的太监认成小贼。 陆又白身边只带了一个高平,前者示意太监们都闭嘴。 一路走到未央宫内殿,在陆又白的示意下,守在殿外的两名宫女很是听话的替他开了门。 陆又白进去的那一刻,殿门被关上。 熟门熟路的走到程慕娴睡觉的地方,守在外头的锦书很是机警,一抬头差点叫出声。 锦书的一双杏眼瞪得圆圆的,陆又白冲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后者一副“我明白”的表情,偷笑着退了出去。 陆又白倒也没有立刻爬上榻,反倒是先去了后头泡了个汤,擦干才敢走回来。 程慕娴正背对着他,看样子睡得很熟。陆又白掀开被子,轻手轻脚的钻了进去。 唉,做皇帝做到他这个份上,也是头一遭了。 程慕娴原本睡得好好的,半梦半醒时分倒是觉得自己像条鱼,被人架在火堆上来回烤制。 陆又白倒也真的不敢乱来,他可是记得太医的嘱咐,只是这占便宜是少不了的。 抱着程慕娴的那一刻,哪怕是这个小女人留了个后脑勺给他,陆又白也是心满意足的睡了个好觉。 隔日,程慕娴醒来的时候感觉有人抱着她来,一抬头直接叫出来: “啊——” 一大早的,吓得外头的锦书带着几名宫女,那叫一个连滚带爬的爬进来:“娘娘!娘娘怎么了?” 陆又白也直接被程慕娴的高声给惊醒,在锦书一行人快进来的时候,厉声呵斥道: “出去!” 锦书一听见皇帝发怒的声音,立刻就带着人出去,还贴心的把门关上。 嗯,陛下在里头,娘娘肯定没事。 程慕娴叫了一声,总算是让自己恢复了理智: “你、你怎么?” 程慕娴本想说陆又白不是去了倚霞宫吗,结果这男人冷笑着把她往怀里一带,恶劣的咬了一口她那花朵似的唇瓣: “卿卿好狠的心。” 程慕娴被咬的生疼,倒吸一口冷气,心想:还真的是属狗的。 陆又白见怀里的娇娇儿皱眉,一下也有些于心不忍,索性把脑袋埋在程慕娴的脖颈间: “卿卿也不知道叫个人来。” 这话说的程慕娴倒是一肚子气了。 好家伙,她还能拦住他去别的后妃宫里不成? 她又不是独孤皇后! 面对一大早就莫名其妙甚至还想把她自己抱着欺负的混蛋,程慕娴仗了肚子里有陆又白的崽,揣崽行凶: “你走开!” 程慕娴自以为自己十分凶悍的表情,落在陆又白的眼中却像是他幼时养过的猫儿一般——张牙舞爪,却毫无攻击力。 “卿卿这是生气了?”陆又白染了几分笑意,显然是有几分高兴。 生气你全家! 她巴不得、巴不得这混蛋后宫佳丽三千没空来找她! 她还生气? 她、她高兴都来不及! 忍住想要揍人的想法,程慕娴的这几句就像是从胸腔里面挤出来的: “陛下,昨儿夜里被伺候的不好?” “臣妾这就去给陛下选人,保证让陛下满意!” 陆又白方才还笑容满满的一张脸,登时就拉了下来: “你说什么?” ------------ 第九十一章 一不小心发现了一个秘密 “臣妾说,给陛下选可心的人儿啊。”程慕娴见陆又白拉下来一张脸,故意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陛下觉得可对?” 程慕娴这是告诉陆又白:不要这个时候犯浑想着收拾她,她可是有免死金牌的人! 陆又白注意到程慕娴狡诈的眼神,伸手认真的摸了摸她的肚子:“不对。” 男人回答的一本正经,脸色也比之前好看些:“朕念着卿卿辛苦,就不招那些人入宫了。” “卿卿也替朕的国库省些银子吧。”这样的话,程慕娴是第二次听见了。 问题是她每次都没有办法反驳。 陆又白见怀里的小女人再没有说话,心情更好:“卿卿可要用早膳?” “若是不用,朕就先用了。” 程慕娴正绞尽脑汁的想事情呢,乍一听这话还以为陆又白要提前起身,却混忘了今日是初六。 初六不上早朝。 “臣妾还想躺一会。”程慕娴暂时不想和陆又白一块儿用早膳,她觉得自己看着他就又来气。 至于为什么生气,她自己也说不出个一二三。 她这头话音才落,男人就落了个重重的吻在她唇上。 “你做什么?” “不要碰肚子。” “你不是用早膳吗?” “陆又白!” …… 程慕娴哪里知道这个混蛋说的用早膳是这个意思,直接把她里外欺负了个遍! 陆又白昨天晚上压了一身的火气,眼下都在眼前的温香软玉之中散去。 到底是没有真的怎么样,可程慕娴觉得比她做什么都累。 过后,她被这混蛋抱着擦了身子,给伺候的舒舒服服躺在榻上再次听见“用早膳”这三个字的时候,程慕娴就想拍死陆又白这个混蛋玩意! 程慕娴简直欲哭无泪:这混蛋什么毛病。 以前她没有揣娃就算了,如今她揣了娃还不去其他后妃宫里,偏生要日日欺负到她的头上。 这这这都是什么事儿! 陆又白知道程慕娴起不来身,索性抱着她,自己亲自喂早膳。 程慕娴气鼓鼓的样子对陆又白来说:不仅毫无攻击力,还更想欺负一遍。 一口一口的用过膳食,程慕娴坐在榻上歇了会,还是没有见陆又白要走的意思。 程慕娴:看见这混蛋就来气! “陛下,今日不需要批阅奏折吗?” 太医进来诊脉后眼神有几分古怪,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就走了。 程慕娴心里明镜似的,一时间看着陆又白就更加的火大,才会说了这样一句话。 陆又白很清楚,程慕娴想要赶他走的时候,总会说这样的话。 可他每次陪着她,就算是干坐一天都是好的。 “朕陪着卿卿,算是处理国事了。” 听听,这话要是传出去——保不齐开年第一封奏折又是骂她的。 对于陆又白的话,程慕娴素来没有办法反驳,只能以沉默代替回答。 陆又白倒是想要和程慕娴说些别的事情,比如说孩子的名字。可见她低垂了个脑袋,一副不怎么想说话的意思,陆又白只好闭口不言。 起初未央宫里头安静的很,直到锦书进门,说是裘婉仪派人送了几盒自己亲手做的糕点和几样娘家亲戚送来的特产。 这份安静才被打破。 照旧是太医查验过才被端过来,程慕娴对糕点不感兴趣,问了一句陆又白要不要吃。 陆又白只说给程慕娴用,他自己倒是颇有闲情的派人端了盏热茶上来。 那些糕点都是吃茶时候用的,程慕娴像是故意的一样,命锦书把这食盒里的糕点全部拿出来,一样一样的摆在陆又白的跟前。 那些糕点做的样子十分精巧,都是一口一个还不掉渣的那种。 就连程慕娴看了,都忍不住捏了一块芝麻酥入口。 配上刚端过来的热茶,正是回甘。 程慕娴吃了几块,见陆又白压根没有要吃的意思,索性叫了全福过来: “念在裘婉仪的这份心思,进婕妤。” 全福下去的时候,有意无意撇了一眼陆又白的脸色。 其后,像是被吓到了一样,立刻低头离开了。 程慕娴大概是发现了:只要她说给后妃进位份,陆又白这个混蛋就会不高兴。 好像,她发现了一件让陆又白不高兴的事情呢。 那,这样做的话,日后是不是能够逼得这混蛋把她的皇后之位撸了? 程慕娴越想越是这个理,决定日后陆又白若是惹她不高兴,她就抓个后妃进封。 要是没有人可以进封,那就选秀。 只要看得上眼,那就全部拉进来。 程慕娴的小脑袋瓜里面噼里啪啦的算计着,陆又白的脸色倒是青了又青。 眼前的小女人刚刚说过话后就立刻把头低着了,好像是怕他? 且不论怕不怕他的缘故,就单单这个小女人进封后妃的那股子底气,是他从未见过的。 大概这份底气还是他给的? 陆又白无数次想过收回给予程慕娴的这份特权,可一想到程慕娴进封后妃时眉飞色舞的模样,就下不去手。 唉。 程慕娴半躺在床榻上,身后三个苏绣软枕整整齐齐的垫在腰后,头也不敢抬。 老实说,程慕娴觉得陆又白生气还是挺吓人的。 尤其是——她进封其他后妃的时候。 程慕娴一双手藏在被子里,揉捏着寝衣的边边角角,继续想着让陆又白不高兴的事情。 别人想着让陆又白不高兴的事情是想要避开,她想着让陆又白不高兴的事情是想直接踩雷。 二人静悄悄的坐了一个上午,直到锦书硬了头皮走进来,道: “回陛下、回娘娘的话,宫门禁卫传了消息,说是有个人拿着娘娘给的信物,要进宫找娘娘。” 信物?什么信物? 帝后二人都是齐刷刷的一抬头,一时间锦书觉得自己说话都说的不稳: “那个人现在正在六尚那边,禁卫听了来龙去脉,说事情很严重,这才跑过来通知的。” 锦书一着急,把话说了个颠倒。 “说罢,什么来龙去脉。”陆又白才说了一句,锦书就直接跪下: “那人拿了一根蝴蝶簪子,就胡乱说是娘娘给他的定情信物!” “咳、咳咳——” 被茶水呛住的,是陆又白。 ------------ 第九十二章 杀鸡儆猴 陆又白好半天才缓过劲儿,道:“在六尚何处?” 锦书心里慌张,说话都有几分磕巴:“回陛下的,的话。” “那人现在正在尚宫局。” 陆又白起身也没有要独自离开的意思,反倒是冲程慕娴伸出了手: “卿卿可要随朕一同前去?” 去啊,程慕娴哪里有不去的道理——就算是陆又白不同意她去,她也要去。 她倒要看看,这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陆又白已经吩咐盛泰安排轿撵,自己扶着程慕娴出殿门。 抬轿子的小太监们都提了脑袋做事,生怕脚下一个不慎叫这上头两位金贵的主子摔了碰了。 “其实臣妾好奇一件事。”程慕娴坐在轿子里,忍不住的问了一句: “一般来说,这种人不应该先扔去宫正司吗?怎么偏生带去了尚宫局?”这种事情传出来,不管是真是假,总归是有损皇家颜面的事情。 自然,把人送进去宫正司也是因为人少,不会有那么多的嘴杂。 如今倒好,这人被送进去尚宫局——尚宫局和内侍省挨着,程慕娴估摸着,等她和陆又白到了,这件事情早就传的满宫都是。 程慕娴清楚这是个黑锅。不过提到那个蝴蝶簪子,程慕娴倒是记起来一件事。 先前陆又白亲自来程尚书府下聘时,曾经带她去了一趟画舫,中途有根蝴蝶簪子因为旧了摔下,被这个男人捡走后就没了下文。 程慕娴思索了半天,心想这不会是陆又白故意叫人闹出来的吧? 毕竟她的蝴蝶簪子只有他拿了。 程慕娴心里想着事情,丝毫没有注意到陆又白把手伸进他自己宽大的袖子里面摸东西。 陆又白摸了摸,确定东西还在,总算是放下一颗心。 倒也不是陆又白要凭借这枚蝴蝶簪子替程慕娴辩白,在陆又白眼里看来——程慕娴既然已经嫁给了他,是他明媒正娶的皇后,那就容不得任何人污蔑。 再说了,就算是真的也无妨——他的卿卿从头到脚、完完整整的属于他一个人! 届时若是哪个敢乱说,直接拖出去乱棍打死! 他找那根蝴蝶簪子,是因为这根簪子算是他们二人的定情信物。 陆又白当时捡起来的时候就想着:既然掉了被他拿到,那就是属于他的了。 别人休想染指半分! 轿子里头的帝后二人心思各异,谁也没有开口说话,直到轿子停在尚宫局外头。 陆又白扶程慕娴下来的时候,他耳力比一般人好,还能听见有宫人私下议论,说他的卿卿与他人私相授受云云。 男人给高平一个眼色,后者点头后就去抓人。 不一会儿的功夫,六名看起来体态微胖、头发梳的油光齐整的宫女,被高平和另外两名暗卫一块儿带了过来。 那六个人知道自己背后嚼舌根被发现,当下就哭着求饶。 这哭声可谓是响彻云霄,鬼哭狼嚎的。程慕娴被吵的皱了一下眉头,陆又白注意到程慕娴的不耐,冷笑一声: “叫宫正司的过来,拔了这舌头。” 话刚落下,这六个人先后两眼一白,晕死过去。 宫正司的人很快就到了,领了旨意就要把人带下去行刑,谁知道陆又白吩咐一句: “就在这里行刑。”陆又白就是要敲山震虎,叫这些人老实点,不要背地里乱说话。 那宫正司的张宫正闻言,瘦的不带一丝多余的肉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里倒是生了几分畏惧: “是,奴婢遵旨。” 张宫正示意小太监们上手把这些人捆好,又要了辣椒水,另外又有宫正司的嬷嬷上手掰开这些人的嘴。 眼看着要动手,程慕娴眼前一黑,温热的感觉自眼皮上传来: “卿卿不要看。”这场面实在是太过于血腥,陆又白不仅仅是遮住了程慕娴的双眼,还嘱咐等会动手。 程慕娴正疑惑呢,这男人紧接着跟了一句: “皇后胆子小,等朕扶她进去再动手。” 堂堂一国之主,说个“扶”字也是无比的自然,丝毫不见生硬。 “慢些。”陆又白正愁没有东西可以遮住程慕娴的双眼,正好看见她腰间挂着的一块帕子,索性拿了过来一卷一裹。 程慕娴就这么被陆又白扶着,慢慢的走进了尚宫局。 等到了里头,陆又白确定程慕娴听不见外头的惨叫,方才让盛泰出去吩咐可以动手。 盛泰下去的同时,陆又白也把程慕娴眼睛上的丝帕解开。 解开丝帕的同时,倒也没有要还给程慕娴的意思,反而往自己袖子里一藏。 程慕娴看着陆又白的动作,有几分错愕。 这男人……这般轻佻的事情他也做得出来? 陆又白收了程慕娴的帕子,才有功夫让尚宫局把人提出来。 在这个空档,陆又白扶程慕娴小心的坐下,他自己倒是没有坐下的意思。 这反而是让程慕娴有几分坐立不安。 这尚宫局的尚宫也是个通透的,还不忘记嘱咐宫人拿了几个软枕前来给程慕娴撑一撑腰,免得她坐着腰疼。 陆又白没有坐下就是方便审问,他也看出来了程慕娴的不自然,轻笑: “卿卿安心坐下就是。” “大不了朕抱着你坐下。” 这话陆又白说出口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倒是坐在椅子上的程慕娴,觉得自己脸都快烧着了。 想要伸手锤他一下,偏生记起来这是尚宫局,又不是她的未央宫。 这要是传出去还得了? 默默地把手放回肚子上,陆又白又塞了一盏热茶到程慕娴手里,才开始问话。 被提上来的人勉强算得上是清秀,个头挺高,瘦长瘦长的。 “陛下!草民没有说谎!”陆又白还没有问话呢,这人就迫不及待的开口了: “这枚蝴蝶簪子正是娘娘豆蔻之际给了草民的,并且与草民约定——届时草民及冠之礼后,自会和草民商议嫁娶之事。” 这人一面说着,一面从怀里掏出来一枚蝴蝶簪子。 程慕娴这个时候坐的有几分远,看得不是很真切,索性扶着椅子扶手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 偏生陆又白一回头,看见这一幕,差点吓得魂都没了。 “臣妾没事。”程慕娴看也不看小题大做的陆又白,目光落在那枚蝴蝶簪子上头。 这不能说是不像,这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 第九十三章 他还是和上辈子一样辣手无情 “确实是和本宫的那根一模一样。”跪在地上的男子听见程慕娴承认了,语气都带着得逞之后的兴奋: “陛下!草民没有说谎!” “哦?”陆又白在后头扶着程慕娴的一只手,生怕她一个激动什么的没站好摔了,眼下听了这话还没有开口,他的卿卿先是冷哼一句,随后才继续往下说: “本宫在尚书府过的什么日子,你应该很清楚咯?”那根蝴蝶簪子确实是和她的一样没错,可是她没有那么新的簪子。 跪在地上的男子拿出来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娘娘给了草民这根簪子的时候,正是娘娘生母在世之际。” “如今时移势迁,娘娘手中的簪子破旧了也未可知。” 这话倒是要把程慕娴接下来的说辞都要堵死。 程慕娴确实是想要拿这簪子的新旧说事,可没想到对方有备而来,话里话外都透露出他对这根簪子的珍惜,所以才会保存的和新的一样。 可她又不能当众撒泼说不是她的吧?本来就人云亦云,她若是真的闹开来,这假的也会变成真的。 关键时候,陆又白开口了:“就算是卿卿的,又与你何干?” 不等地下的男子继续说话,陆又白噙了一抹冷笑:“你口口声声说她在尚书府过得不如以前,那么为何不来寻她带她走!” “这、这尚书府规矩森严,岂是在下一届草民能进去的?” 程慕娴在一边听着,明显感到此人说话都带着慌张。 此时,她倒是不免高看几分陆又白。 她一开始出声就是想要自己处理这件事情,横竖她都没有想过陆又白会插手——就算是插手,也不过是为了所谓的皇家颜面而已。 这会子听着,倒像是替她说话了。 也好,既然有人处理,她也乐的清闲。 紧接着,陆又白干脆甩了一下袖子,话题转向一旁的尚宫,问道: “谁说把这人带过来六尚的!” 尚宫大人那会子就觉得奇怪了,可碍于对方是后妃,自己必须听她的。眼下陆又白一问,自然是和盘托出: “回陛下的话,是萧御正的意思。” 当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这是程慕娴和陆又白彼此的心声。 “既然如此。”陆又白也不客气,叫来盛泰:“萧御正污蔑皇后,废为庶人,即日起住进冷宫!” 程慕娴看着陆又白雷霆之威,眼前浮现上辈子的场景。 那个时候他比现在都要来的生气,跟现在的萧庶人一般,不等容分说就要把她废了。就连她的两个孩子过来求情,都被他命人毫不留情的带下去。 如今报应在萧榆身上,程慕娴只能说萧榆自作自受。 萧榆来宫里时间不长却也不短,这种基本的事情会有人跟她说过的。 想来萧榆当时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就把人塞到尚宫局,想要借了这些人的唾沫星子把她淹死吧。 再来,她身怀有孕,正是容易忧虑的时候,一旦受到影响,孩子保不保得住都两说。 真是一箭双雕的好计策,只可惜她太蠢了。 她不是傻子,陆又白也不是。 看着盛泰想也不想就走的背影,程慕娴想着:上辈子若不是太后,她也是落得这般下场吧。 程慕娴正走神呢,陆又白接下来说的话倒是把她的思绪拉回来了: “朕现在告诉你。”陆又白的面上像是笼罩了一层阴森恐怖的气息,落在眼前的男子身上,道: “朕不管你今日是受谁主使,但是既然敢污蔑皇后,想来这条命也是不想要的。” 话毕,高平走上前来: “陛下,娘娘!” “把人拖出去割了舌头再丢出皇宫!派人看着些,三日后若是没有死,那就敲断骨头丢去荒山野岭让虎豹吃了!” 陆又白如此轻而易举的要了此人的命,还真的和他上辈子喜怒无常的作风一般——好好的宠妃说杀就杀,一点也不把人命放在眼里。 若是说陆又白滥杀无辜,程慕娴是不同意的。 上辈子的宠妃是被他查出来和侍卫有染,才会被他当众一剑要了命;这辈子这个男的——想来是损了皇家的颜面,冒犯了他作为天子的威严,想来才会落得这样的结果吧。 程慕娴眸光一转,地上的男子早就哭了开来: “陛下!陛下饶命!” “皇后娘娘饶命!” 可是高平的动作比他说话的速度更快,这个时候人已经被拖出去尚宫局行刑了。 程慕娴见事情告一段落,才重新坐回去。 原先放在桌上的茶变得有些凉,尚宫见状,立刻就换过了一盏。 不大一会儿,高平进来回话,说已经把人拖出去。 程慕娴被陆又白揽住腰身踏出尚宫局时,那些宫人一看见二人,立刻就低下头,还有几个跟没头苍蝇似的撞在在一起,顾不上疼,捡起掉落的东西就跑了。 看来陆又白之前干的事情确实把这些人震慑到了。 程慕娴同样也注意到了这外头不见一丝血迹,深知已经被人收拾干净。 坐在暖轿里头时候,程慕娴注意到自己的袖子被拉了一下。 她回眸一看,陆又白跟小孩子一样,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个精致的荷包。 再从荷包里面拿出来一根蝴蝶簪子——正是当初陆又白捡起来的那根。 “这可是卿卿给朕的见面礼,朕一直都收着,可不是什么冒牌货。” 陆又白语气得意的像个要到了糖吃的小孩子,一张俊脸上,笑意满满。 好像当时眼也不眨就要了一条人命的人不是他。 程慕娴正要伸手拿过来瞧瞧,陆又白倒好,眼疾手快的把簪子放回去,重新塞回袖子里头。 程慕娴:所以狗皇帝拿出来这个东西只是想要炫耀一下? 还别说,程慕娴说中了陆又白的心思。 陆又白除了炫耀就是要程慕娴安心:让她不要想太多,那些人的话他没有放在心上。 他不会和上辈子那样瞎,什么都不问的就把所有的事情往她头上扣。 其实来的路上,陆又白自己心里也没有底:生怕这个人真的是程慕娴曾经的心上人。 生怕这个人要和他的卿卿旧情复燃。 到时候他又该怎么办? 放她走? ------------ 第九十四章 原谅与否,全在卿卿不在他 想到这个可能性,陆又白感觉自己就像是在油锅里被反复的煎炸。 随后正在发呆的程慕娴就被他伸手抱着,还听见了一句有些奇怪的话: “卿卿,这辈子你都属于我一个人。” 程慕娴一脸惊愕的看向陆又白,男人双手轻轻环住她的腹部,把头轻轻的放在她的肩膀上。 像是什么呢? 程慕娴记起来了。 上辈子她那三个孩子,每次有什么心事或者受了委屈,都会跟陆又白这般抱着她,只不过不会说些令她觉得奇怪的话罢了。 真不愧是陆又白的娃,连动作都是一模一样的。 下意识的,程慕娴伸手摸摸陆又白的后脑勺——没错,就是后脑勺,她上辈子都是这样安慰自己的孩子们的。 诚然,这一套对陆又白来说十分受用。 程慕娴再次在心里感慨一句:不愧是亲生的。 一路上安静的很,比来的时候还要安静几分,好不容易到了未央宫,程慕娴坐的身子都有几分僵硬。 男人依依不舍的撒开手,照旧是自己先下来轿子,其后小心的扶程慕娴出来,并且让她注意一下脚下。 踏进未央宫没多久,盛泰就从外头打了帘子进来,跪下回了一句话: “回陛下的话,萧御史求见。” 闻言,程慕娴停下了替陆又白磨墨的动作,后者头也不抬:“他来做什么?” 程慕娴心里清楚,这萧御史肯定是为自己的女儿求情,否则也不会冒大不韪进宫。 “臣妾听说萧御史就这么一个女儿,所以也难免养的有几分娇气些。”说来说去,程慕娴还是不忍心看着萧榆在冷宫里头度过一辈子,不管这次的事情她故意与否,程慕娴还是想要留她一命。 “那卿卿想做些什么。”陆又白哪里是不知道萧御史的动机,只是想把这件事情给程慕娴处理罢了。 毕竟关系到她自己——除了他的卿卿,谁也没有资格原谅。 想到原谅这一回事,陆又白不由得停下手中的笔:若是有一日卿卿得知他是重活一辈子的,得知他上辈子对她做了那么多的混蛋事情,是否会选择原谅? 她或许,不会原谅吧。 陆又白把手里的狼毫笔都捏的有几分紧,试图让自己放松一下。 她到底是原谅还是不原谅? 陆又白抬起眼眸,正好看见程慕娴那张白净圆润的脸儿。 两个人一对视,眼里像是冒出来了火花似的,很快就别过了一下脸。 程慕娴拍拍自己的脸蛋儿,深吸一口气,道: “萧御史老来得女,臣妾想着还是把人放回本家吧。” 程慕娴都做好了陆又白反对或者质问的准备,谁知道这男人轻而易举的来了一句: “朕准了。” 下一刻,就命盛泰去把萧榆放出去,并且责令萧御史好好管教。 盛泰说了声是就出去了,只有程慕娴还在惊讶之中尚未回过神。 直到陆又白好笑的提醒她脸上沾了墨水,才回过神。 “卿卿别动,朕替你擦擦。”陆又白伸手把程慕娴的脸儿化成了花猫。 程慕娴不知情,就顶着这张脸到传膳时分。 这下子可苦了伺候的宫人,尤其是锦书,那脸都快憋出来内伤。 直到临睡前,陆又白才仔仔细细的替程慕娴擦了脸上的墨水。 看着毛巾上染的几分黑色,程慕娴差点一脚踹过去。 这个混蛋! 她说今日锦书那些人的脸色怎么那么奇怪?敢情是这个混蛋弄出来的! 气呼呼的抹了花露保养肌肤,程慕娴一转头见陆又白去了后头的白玉池子泡汤,索性自己先躺回榻上。 末了,还把被子卷了又卷,合上眼之前想着干脆冻死他这个王八蛋! 程慕娴忘记了,寝殿内烧了地龙,就算是陆又白不盖被子,也不会冷到哪里去。 带着一肚子气的程慕娴很快就睡了过去,等陆又白用汤婆子烘干头发,走近一看,才发现程慕娴这个小没良心的干的好事。 陆又白伸手想要扯一下,发现程慕娴裹得死紧,若是强制性拉开来,肯定会把她惊醒。 陆又白放弃这个想法, 出去低声命锦书再抱一床锦被前来。 锦书倒也没有抱着锦被进去,而是在帘子外头就被陆又白接过拿进去。 陆又白重新盖上被子躺在程慕娴身边,伸手抱着裹成一团的人儿。 半晌,男人睁开眼皮,起身吹掉几盏烛火。 没过一会,陆又白又坐起身,盯着程慕娴看了一会,干脆伸出修长的一双手,小心的把程慕娴掉了个方向。 废了好大的功夫,陆又白总算是把睡得跟小猪一样的程慕娴抱在了怀里,安心的睡去。 隔日便是初七,程慕娴一上午无精打采的被狗皇帝抱在怀里喂食。 程慕娴也不想想,未央宫宫墙都拦不住的男人,岂是一床被子拦得住的? 陆又白边喂食边亲亲她发红的眼尾和红红脸儿,显然心情不错。 填饱肚子,程慕娴总算是恢复了几分精神。 没等她醒过神,锦书就在外头回禀,说是太后娘娘来了。 登时,程慕娴就清醒了。 无奈她手脚酸软,用膳都没劲,怎么可能爬的起来? 想到这里,程慕娴恶狠狠的瞪了一眼陆又白,心想等会太后来了,就跟她告御状! 陆又白慢条斯理的起身换了件常服,挑了帘子就出去迎驾。 不一会儿,程慕娴就看见太后娘娘走进来。 太后娘娘边走边训斥陆又白,骂他太过火云云,程慕娴只想说一句干得漂亮。 不过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程慕娴起身要请安,就被太后制止:“坐坐坐,躺好。”说这话的功夫,太后娘娘还瞪了一眼陆又白,后者讪讪的笑了一下。 “是,谢母后。”程慕娴低头的时候,就是故意让太后看见自己脖颈处的痕迹,无不控诉陆又白对她一个孕妇的摧残。 太后娘娘是过来人,一看自己的儿子这么过分,当下连自己来未央宫是为了什么都顾不上: “你这个混球!还欺负娴丫头!都把人欺负成这个样子了!” 太后娘娘作势要敲陆又白,后者当然不会叫她打到,不仅躲过还问了一句: “母后来未央宫,不是说要找卿卿有事吗?” “你这个混球!”普天之下,敢这样骂皇帝的,也就只有皇帝他亲娘了。 “是这样的,哀家给你带来了一个人。” 太后身边的百里嬷嬷下去后很快就带进来一个人。 程慕娴定睛一看:“萧榆?” ------------ 第九十五章 招供 萧榆的打扮已然不是宫妃的模样,身上穿了件时下少女才会穿的浅橙色百褶裙,搭了一件同色滚毛边的小袄,发髻是垂鬟的式样,只用了简单的几根珠花点缀。 她上前恭敬道:“臣女给太后娘娘、陛下、皇后娘娘请安。” “免了。”太后显然是不耐烦这套虚礼,看向程慕娴道:“昨儿这萧家派人入宫求见哀家,说有要事回禀,还说事关皇后。” “哀家昨儿夜里见了萧榆,便把她留在寿安宫住下,方才今儿一早带过来。”太后解释了一下为什么萧榆又回来的事情:“你把你要说的事情跟皇帝还有皇后说说吧。” “是。”萧榆恭敬应允,一字一句道:“昨儿个臣女确实是犯了糊涂,只不过此人臣女也不认识,乃是宫外有人传了消息,让臣女将那人带去尚宫局的。” “就是为了把事情闹大。” 程慕娴一听就知道和自己当时猜的不错,又问了一句:“是谁叫你这样做的?” 萧榆再度叩首:“回娘娘的话,这人是娘娘的庶妹。” 程慕婷。 程慕娴心里反复念叨了几遍,又问:“那你们什么时候搭上线的。” “年关之前。”萧榆继续往下说道:“那个时候正是宫外送礼到宫中的时候。” 正是因为如此,才叫程慕婷神不知鬼不觉的和萧榆搭上线。 萧榆紧接着又从怀里掏出来好几个信封,递给了程慕娴。 陆又白倒是先手一步接过,转给太医看了,确定没有问题才拿出来。 程慕娴也伸长脖子看着,看了好一会。 “卿卿说怎么处置吧。”程慕婷不仅仅是在信中拉拢萧榆,更是大肆辱骂程慕娴,陆又白本想着自己处理,又怕程慕娴不满意,索性就全部丢给了她来处置。 程慕娴看看陆又白,再看看太后,问了一句:“当真?” 这话倒是问的陆又白脸上有几分挂不住:“不然呢?” 他的卿卿到底是多么的不信任他啊。 程慕娴会有此一问,显然就是怕陆又白秋后算账——她还是觉得这男人要抓她把柄什么的。 如今得了这句话,程慕娴方才信了。 “既然如此,污蔑皇后是什么罪名,那就按照什么罪名来办吧。” 本来程慕婷被随便嫁出去后,程慕娴觉得她若是肯安分些,她也不会对她动手。 可如今,若是她再不把程慕婷收拾了,指不定日后这女人又要设计陷害她。 单单昨日的事情,若非陆又白先前有她的 那根蝴蝶簪子会信她的话,只怕事情没有那么快善了。 程慕娴说按照污蔑皇后的罪名来算,那就是要程慕婷死。 死人,是不会有机会惹麻烦的。 陆又白倒也没有迟疑,直接叫盛泰带着鸩酒去程慕婷处。 “等等。”程慕娴一下子叫住盛泰:“还是把人先提到死牢吧,本宫有话想要问问。” 盛泰看看皇帝,那头太后就发话了:“愣住做什么,还不赶紧的去。” “是是是,奴才这就去。”盛泰赶忙带着几个小太监出去了。 吩咐完这些事情,程慕娴才看向萧榆:“萧姑娘日后准备如何?” “家父只有臣女一个女儿,哪怕臣女是老死家中也无妨。”萧榆显然是脾气更改了很多,说话也带着几分实心实意: “说起来,臣女当初想要入宫,家父就不同意的。” “可无奈拗不过臣女,才许了臣女入宫参与选秀。” “现在想来,倒是要谢谢皇后娘娘的救命之恩。”萧榆这话是带着十足的敬意与程慕娴说的:“若不是娘娘,臣女这一辈子都被困死在冷宫。” “你能想明白就好。”陆又白忽然出声,倒是叫人唬一跳。 随后男人就吩咐暗卫把萧榆送回去。 这件事情一了,太后就带着人离开未央宫,说自己寿安宫里头的事情还没有忙完,不等程慕娴开口挽留,那健步如飞的样子,哪里像个老太太? 陆又白等太后走了,又要凑上来时,被程慕娴狠狠一瞪:那意思是,他要是敢乱来,她就找太后告状! 陆又白可不吃这一套,他坐在程慕娴的床榻边上,伸出一只手摸摸她的腹部: “待会卿卿要亲自去和程慕婷说话?” 程慕娴知道陆又白会猜出来,也不隐瞒,大方的承认了。 “陛下放心,只要陛下把人关在牢里好好的,臣妾一个人自是无妨。” 这让陆又白准备说出的话滚回肚中。 他是想要陪伴程慕娴一块儿去的,无奈这小女人显然是不上套。 非要自己一个人去。 陆又白显然是拗不过程慕娴的,只好应了,实则背地里又会安排暗卫盯着。 程慕娴才不管陆又白会不会安排暗卫盯着,她去死牢见程慕婷,主要是有两个目的: 其一是看看这位上辈子云都风光无限的侯爵夫人落得个什么样的下场,其二则是要问问程慕婷,到底是谁在背后主使。 程慕婷这个人看起来面甜心毒,实则比起来韩芷柔,那可是小巫见大巫。 韩芷柔是真的敢做,程慕婷是不敢做的——尤其是在她这般落魄的情况下。 故而程慕娴怀疑她有人在背后出谋划策很正常。 程慕娴揉揉眉心,又在榻上坐了一会,才起身更衣。 只是这次打死她,她都不会要陆又白帮她了。 这混蛋看着她就像是肥美的羔羊,次次恨不得一口吞。 陆又白被程慕娴一句话赶出来了寝殿,只得在外头乖乖的等着。 等了半个多时辰,穿戴一新的程慕娴总算是轻移莲步,就着锦书的手缓缓走出。 陆又白脸上的笑意还没有散去,盛泰就从后面冒出来: “回陛下、皇后娘娘的话。” “人犯已经押解到了死牢。” 程慕娴一听,人也不怎么饿了,立刻就传轿撵送她去死牢。 陆又白才要跟着,脑子里想起来程慕娴的话,停下脚步。 可男人到底是不甘心,等程慕娴走远了,立刻传轿撵跟在后头。 放他的卿卿一个人面对程慕婷这种毒妇?陆又白那是一万个不放心。 ------------ 第九十六章 程慕婷还是锲而不舍的要搞事 程慕娴到了天牢时,早就有准备的刑部大小官员齐刷刷的跪了一地: “臣刑部尚书崔一舟等率刑部上下,恭迎皇后娘娘凤驾。” “免了。”程慕娴一只手搭在锦书的手上,抬手间露出来一只圆润的翡翠镯子:“人被关在哪里了?” 崔一舟恭敬道:“人被关在最深处的狱底,只是该处潮湿,老鼠蟑螂横行,娘娘身怀龙裔,是否需要微臣前去把人提出来供娘娘问话?” 程慕娴注意到,自己身边的锦书一听见老鼠蟑螂,身子都不可避免的抖了一下。 程慕娴觉得,她连陆又白这样可怕的人都不怕,还能怕老鼠蟑螂? 简直就是笑话。 她摆了摆手,道:“抬了软椅进去,本宫坐着问话即可。” 崔一舟恭敬答允,随即在前引路,更有牢头拿了火把在前面照明。 至于其他的官员,程慕娴一律吩咐不必跟上。 她自己身边也就带了锦书和全福。 全福眼看着这越往里头走就越黑,感觉这些黑暗能叫人窒息过去似的,不由得担心程慕娴来着: “娘娘若是有不适,可不要忍着。” “嗯。”程慕娴应了一句,继续往前走的时候,能听见水滴往下低落的声音。 等走到关押程慕婷的狱底,程慕娴的裙摆处都脏了一圈。 后者倒是没有功夫处理这件事情,这个狱底里头潮湿还冷,她就算是怀里抱着一个暖炉,也有几分受不住。 更别说程慕婷了。 程慕婷被冻得靠在墙角,看见火把的那一刻像是看见了希望,不顾一切的爬到牢门前大喊: “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 牢头难得点亮了狱底墙上挂着的火把,登时就有了光亮。 借了光亮,程慕婷才看清楚来人。 “是你!”程慕婷大喊一声:“你来做什么!” 崔一舟立刻呵斥:“放肆!这乃是当朝皇后娘娘!” 程慕娴倒是颇有闲情的命人将椅子放下,自己坐下后才开口: “无妨。” 总之程慕婷就要死了,她喊不喊都无所谓。 “是,皇后娘娘。”崔一舟立刻换了一副恭敬的脸色。 程慕婷冷的没有半分血色小脸贴在牢门处,一双手顾不上会不会起冻疮,拼命的摇晃: “程慕娴!程慕娴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程慕娴!你有本事你把我放出去!” “你就不怕爹爹知道后责罚你!” 程慕婷歇斯底里的样子倒是没有吓到程慕娴,后者还笑得出来: “程慕婷,你觉得爹爹会为了你跟他头上的乌纱帽作对?” 这话说的,就是在嘲笑程慕婷的不自量力和痴心妄想。 进了这个狱底,就算是天皇老子都别想出来! 这是实打实的罪无可恕! 程安博是疯了才会救程慕婷! 崔尚书在程慕娴落座后就站在了后头,此刻听着程慕娴说的那句,不由得低下了脑袋,权当没有发生过。 看来,这位皇后娘娘和吏部尚书的关系确实是不好。 崔一舟心里胡思乱想着,那头程慕娴和程慕婷继续撕架。 程慕娴早就想要痛痛快快骂程慕婷一顿! 这些都是程慕婷当初欺辱她的报应! “你说我心狠手辣!你怕是忘记了污蔑皇后是什么罪名!” “程慕婷!就算是我不在了,这个皇后乃至于后宫,你都没有资格触碰!”程慕娴的底气完全来自于陆又白,陆又白先前不止一次说过自己不会让程慕婷入宫的事情。 是程安博和程慕婷利欲熏心,蒙蔽双眼罢了。 “那是你故意的!我要见陛下!我要和陛下说!” “程慕娴你敢不敢让我见陛下!你要是不敢你就是心虚!” 程慕娴内心:陆又白这混蛋怎么那么多事! 再说了,她凭什么要如程慕婷的愿? 心里这个想法才一落地,陆又白就出现了。 看着惊慌失措跪下来的一片人,程慕娴坐在其中扭头一看的样子,很是突兀。 陆又白在后头就听见了程慕婷的这句话,干脆就大大方方的现身。 “免。”陆又白踏步走到程慕娴身边,按下她要行礼的动作,让她重新坐好,目光才落在程慕婷身上: “若不是皇后求情,你应该早就死了。” 听了这话的程慕娴心里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这男人分明就是误会了。 她哪里是想要求情,分明想要看看程慕婷这个笑话,看看程慕婷的下场罢了。 怎么到了这个男人口中是求情的意思? 不过这也无妨,让程慕婷难受难受一下,她也高兴。 程慕婷顿时撒了手,坐在了冰冷潮湿的地上:“你胡说!” “朕没工夫跟你胡说。”陆又白的目光冷的像是屋檐下凝结成的冰刀子,刀刀仿佛要人命: “污蔑皇后,这个罪名,你吃不起。” 若不是程家程慕娴的母族,陆又白何止只收拾程慕婷一个人? 如今收拾了也好,也叫程安博那个老家伙老实点,不要在朝上给他搞什么花花肠子。 “陛下!陛下!”程慕婷哭的不像个人样,“程慕娴她分明就是与人私相授受!陛下为何不信!” “哦?那你说说,什么时候的事情?”陆又白似笑非笑的看着程慕婷,仿佛在看一名跳梁小丑。 “就是下聘的那天!”程慕婷赶紧的往下说,生怕晚了一刻就被灭口似的: “臣女看见她头上的簪子少了一只,下巴都是红的!显然!显然和人幽会过!” 程慕娴本来还不拿程慕婷当一回事,冷不防听了这话都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看见的?” “看吧!陛下!她自己都承认了!”程慕婷激动的把牢门拍的哐哐作响: “臣女没有撒谎!没有撒谎!” 程慕娴惊讶是因为她那天明明掩饰的很好,居然还叫程慕婷看见了。 就在她不知该不该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时,陆又白倒是替她说了: “哦,你是说这个?”陆又白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个荷包,拿出来一根蝴蝶簪子。 “对对对!就是——”程慕婷起初还兴奋,后来就反应过来了:“陛下?” 陆又白冲她一笑,不过是讽刺: “这个啊,是卿卿给朕的定情信物。” “卿卿说,是吗?” ------------ 第九十七章 她就知道陆又白会区别对待 程慕娴一脸娇羞实则心里骂了好几遍陆又白这个混蛋。 分明就是他自己捡起来以后没有还给她——说白了就是强占了她的东西以后还要强迫她自己承认是她自己送的。 这简直比强盗还要过分! “至于那下巴上的印子,程二姑娘不会不知道什么叫做恩爱吧?” 程慕娴:我可以打他这个无赖吗?可以吗可以吗? 与程慕娴的无语程度相比,程慕婷是真的受到了打击,嘴里喃喃自语,一个劲儿说不可能不可能。 “只能说,你太孤陋寡闻了。” 陆又白这话一说出口,程慕娴歪了一下小脑袋,好奇的看着他,仿佛要从他身上看出来一个洞:这跟孤陋寡闻有半文钱关系? 事到如今,程慕婷才知道自己一开始就算错了,她知道自己难逃一死,索性破罐子破摔,想着拉一个人垫背也是好的: “臣女既然难逃一死,可有些话不得不说。”她拍拍脏污的衣裳,倒是蹭了一手的泥水: “娘娘应该知道,臣女一个人是做不出来这件事情的吧。” “否则也不会留臣女一命了。” 程慕娴倒是没有否认这话:“的确。” “这件事情,其实是浔阳王妃主使的。” 紧接着程慕婷把她怎么和浔阳王妃搭上线、怎么计划的过程全部说了出来。 “还真是韩芷柔。”程慕娴这话并不敢宣之于口,而是在心里说了一句。 她调整了一下坐姿,想要站起身说话,又被陆又白压下肩膀坐着。 “你仔细身子,坐好就是。”陆又白又伸手摸摸她怀里的暖炉,感觉有些凉了,就把自己怀里的跟程慕娴的调换了一下。 程慕婷看着都有几分羡慕。 她是真的不想看着程慕娴好过,继续说了一句: “娘娘大概不知道吧,浔阳王妃和陛下其实早就——” “本宫知道。”程慕娴立刻打断程慕婷的话,还往后看了一眼。 崔一舟已经吓得脸色发白,顾不上此处潮湿,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了。 刑部尚书崔一舟:他听见了什么?听见了皇帝和王妃的风流事儿,会不会被灭口? 然而陆又白接下来说的话倒是叫他觉得保住了自己的脑袋和乌纱帽: “人都会对比自己优秀的人产生幻想,浔阳王妃不例外,你也不会是例外。” “在朕下聘的那天,就幻想着想要挤掉卿卿好坐上皇后之位吧。” 被陆又白说中自以为隐藏很久的心思,程慕婷的语气都有几分磕巴:“没、没有。” “呵。”陆又白也懒得和程慕婷废话:“韩芷柔这个蠢货说的话,你也敢信?” 程慕婷这次是真的没话可说,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瘫在了地上。 “行了,送她上路。”陆又白转身抱起程慕娴,大步往外头走——这里头潮湿无比,还有老鼠蟑螂跑来跑去,他可不会叫他的卿卿被吓到。 盛泰低声应了一句,很快就有人打开了牢门,强制性给程慕婷灌下鸩酒。 程慕婷起初觉得心口火烧一样疼,紧接着她感觉那毒已经蔓延到了全身,她开始打滚,顾不上满地的潮湿和泥土,双手死死的抓在稻草上,连手被割得鲜血淋漓都顾不上疼。 好疼啊,疼的她感觉浑身的骨头都断了一遍,她觉得还不如给她一刀来的痛快。 —— 陆又白抱着程慕娴往外走的时候,生怕程慕娴看见行刑的一幕,强制性把人往自己怀里按,就是不许她看。 还说什么怕她夜里被吓到。 碍于陆又白强大的威势,程慕娴只好忍住心下的好奇,任他抱着上了回宫的马车。 马车里头很是平稳,陆又白不顾程慕娴裙摆粘上的泥土,抱着人在怀里,喂她慢慢吃过一盏热茶。 陆又白也没有说话,等到了未央宫,又是把人抱进去吩咐锦书带人替程慕娴更衣,自己才出去收拾自己。 不出一刻钟的功夫,程慕娴挑了帘子出来时候,陆又白正坐在临窗的榻上,身后透进来不少的光。 地龙的温度正好,陆又白也懒得再让人把膳食端到膳桌旁,而是直接安排在这。 “饿了吧。”男人见她出来,立刻下榻上前扶她走上前来坐着。 程慕娴本来还不饿,被陆又白这么一说倒是饿了,一连吃了两碗饭还有一碗汤才罢休,桌上的一道清蒸鳜鱼又是完整的进了她的肚子。 陆又白全程笑眯眯的给她夹菜,一点也没有不耐烦的意思。 吃饱喝足,程慕娴被男人抱在怀里顺毛,舒服的眯了眯眼。 “卿卿。”陆又白主动提起来话题:“这件事情既然是韩芷柔干的,朕想着——”陆又白到底还是说不出来那句“赐死”。 他还是记着韩芷柔的救命之恩。 “她人看着也是半死不活,朕觉得也活不了多久,你看不如就这样吧。”陆又白说这话的时候,一只手穿过程慕娴柔软的发丝,往下替她梳理。 “陛下想怎么办就怎么办。”说到底,陆又白还不是对韩芷柔有意。 亏她刚刚以为在狱底的时候,这男人是真的对韩芷柔没有一点心思。 同一个罪名,明明韩芷柔才是主使的那个,偏生叫程慕婷送了命——程慕娴也不是替程慕婷说话,就是觉得这是很明显的区别对待。 程慕娴的回答永远都是不会这样得罪他,陆又白听着都生了几分心疼:“卿卿,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 陆又白都想好了,只要程慕娴说出口,他都会和盘托出。 谁知道程慕娴摇摇头,表示不想知道:“陛下若是想说,就不会来问臣妾了。” 这话说的陆又白那叫一个尴尬。 可不是嘛——明明是他自己的事情,说不说全在他自己手里,跟她,确实是没有什么关系。 陆又白还想问些什么,程慕娴却从他怀里慢慢的起身。 “卿卿要做什么?”陆又白看着她顶了个大肚子,一颗心悬得高高的。 “这里不好靠,臣妾去里头睡一觉。”程慕娴懒得和陆又白打太极,索性去里头躺一会,落个清净。 陆又白可不会叫程慕娴这么一走了之,他伸手抱着她: “卿卿,你听朕说!” ------------ 第九十八章 陆又白觉得这波不亏 程慕娴被陆又白从身后抱着,脸上浮现几分不耐,意图伸手将陆又白的手慢慢的挪开: “陛下若是不想说大可以不说。” “臣妾累了,并不想听。”程慕娴一个用力,把陆又白的手背上落了个红印子。 男人就是不肯撒手,道:“卿卿,你听我说!” 程慕娴沉默了一下,道:“好。” 她倒要看看陆又白有什么非说不可的理由。 “朕一直宽容韩芷柔,是因为她对朕有救命之恩。”陆又白觉得自己既然把原因说出来了,他的卿卿总该信了? 只可惜程慕娴以为他在说谎。 什么救命之恩?下一步是不是该说他应该以身相许? 若是这理由如此的简单,为何一早不说,非要到这个份上说? 程慕娴就是气陆又白不肯说实话,她一直坚信陆又白会为了韩芷柔付出一切。 就算是他一开始说什么不放过韩芷柔——这样的话都说了两次了吧,次次都放过。 有一就有二,程慕娴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可以说的。 她心里是觉得陆又白和上辈子不一样,可到底是本性不会变的。 只要韩芷柔还在,不对,哪怕是韩芷柔死了,始终都会在陆又白的心里占有一席之地。 她就不应该奢望。 这话她也不知道第几次告诉自己了。 陆又白正满怀希望的等着程慕娴回应,谁知道她的话就像是一盆冷水,泼了他一个透心凉。 “陛下既然觉得浔阳王妃不该死那就不死吧,何必用这些话来安慰臣妾?” “遭受这些事情的是臣妾,而不是她。”这话,程慕娴上辈子也说过。 当时的陆又白也只是无声的嘲讽,高高在上的看着她罢了,就像是看个小丑。 而如今,陆又白又听见这话,姿态反倒是放的很低很低:“卿卿,其实朕——” “臣妾身子不爽,陛下若还是想要这个孩子,就放臣妾去歇息。”程慕娴不是身子不爽,而是心里不爽。 她知道陆又白重视孩子,才会拿了孩子说事情。 被程慕娴打断要说出口的话,陆又白当即就被逼的差点把自己重生的事情说出口。 可他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的卿卿眼下不信他,不信他口中说的话。 只怕到时候她问一句他是否糊涂了,还要喊了太医进殿。 陆又白就头疼的紧。 卿卿,我该拿你怎么办? 程慕娴最终还是从陆又白的怀抱之中挣脱开来,一个人慢慢的扶着腰,小心的往前走。 陆又白一晃神,记忆和上辈子重叠。 那个时候,他的卿卿也曾经这般落个背影、一只手撑在腰间,身后长长的裙摆落在地上随着她的步伐前行,像是落在无声岁月里的一道伤痕,能翻开殷红的血肉。 “不是!” 陆又白一个着急,跑过去的时候没有注意脚下,直接连人带桌子上的茶水砸在了一块。 程慕娴听见动静回了个头,见陆又白整个人头朝下扑在地上! “陛下!” “快来人!太医!太医!” …… 陆又白只是受了皮肉伤,他绊倒往下摔的时候,手背上扎到了破碎的瓷片。太医在一边用热水烫过的夹子替他仔细的夹出来,偶尔还会带出来一些血和皮肉,看得甚是触目惊心。 程慕娴刚刚一个慌张,是怕陆又白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回头要算在她的头上,哪里是担心人了。 陆又白靠在榻上,眉头也不带皱一下的,就连太医撒了药粉替他包扎时,也不曾出声。 只有程慕娴注意到了:陆又白的额头上沁出一层薄薄的汗。 她伸手取下别在身上的手帕,替他擦擦汗水。 陆又白享受着程慕娴的照顾,心想这一摔真的不亏,要不日后就多摔几次好了…… 太医交代陆又白最近几日不要动手,也不要沾水,避免伤口裂开不好愈合,每隔三日自会前来换一次药,随即留下两瓶药丸子就离开。 陆又白被扎的那只手是右手,如今倒是不能批阅奏折了。 更要命的是,这个人明天还要上朝,这么大个伤口哪里看不见了?除非文武百官都是瞎子。 到时候传出来在未央宫出的事,她又是那个风口浪尖上的人。 她下意识的皱眉,陆又白误以为程慕娴是担心他,脸上也带了几分笑: “朕没事。”说着,还用左手摸摸她的额头。 谁担心你了!她、她就是担心她自己! 只是这男人的手还没有撒开,又说了一句: “朕如今也没有办法批阅奏折,交给旁人朕也不放心。”陆又白故作虚弱,往程慕娴怀里靠: “卿卿来帮朕批阅奏折吧。”陆又白生怕程慕娴拒绝,赶紧的补充一句:“卿卿只管写朕说的话就是。” 程慕娴一双明眸瞪得浑圆,仿佛在说确定不是开玩笑? 可陆又白话说的真真的:“卿卿只管放心去,朕说了不治罪就不治罪。” 这事情跟韩芷柔毫无干系,程慕娴倒是勉强信几分。 “只是臣妾的字和陛下的字显然不同,只怕是那些大臣一眼就看出来。” 程慕娴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她写的一手卫夫人的簪花小楷,可陆又白写的字乃是历朝书法大家的,下笔十分刚劲有力,这差别还是挺大的。 若是这奏折发回去叫这些大臣看出来了端倪,只怕朝政时候又要吵成一团。 “无妨,有朕在。”陆又白就差直接拍了胸脯保证:“大不了卿卿明日随朕一块儿上朝。” 程慕娴:我看你八成是疯了。 陆又白这混蛋上辈子对谁再好也没有说让人替他批阅奏折或者陪他上朝,如今这辈子——事出反常必有妖。 程慕娴拧了眉头,意图以自己身怀龙裔为理由推辞。 再说了,那些大臣平时怎么骂她的,她光是听着就觉得烦,若是当面再给人骂一顿,程慕娴没法继续往下想。 为了避免陆又白以为她是默认,赶紧道:“上朝还是免了,只是代写,臣妾还是可以的。” 躲在未央宫帮忙写写东西,还是比上朝来的好些。 陆又白见程慕娴落定注意,低笑一句: “盛泰,去把奏折搬进来。” ------------ 第九十九章 说到底还是惯的 程慕娴:嗯? 等会?这是要她现在就批阅奏折的意思? 盛泰在外头听了一耳朵,压下心里的惊讶,带着几个小太监搬了奏折前来。 还贴心的搬了一张小桌子过来,正好让程慕娴坐着写。 程慕娴看着这准备的齐全,心想若不是有预谋,她才不信。 陆又白想要和往常一样伸手从后面抱着程慕娴,看了一眼被太医裹得跟白面馒头似的手,只能老实的把手缩回去,道: “卿卿随便翻开一本,若是里头是骂你的,直接丢去一边。” 唉?不是吧? 程慕娴看着陆又白,一脸的不可置信,后头收到陆又白眼神示意的盛泰上前一步,道: “娘娘有所不知,陛下历来都是这般做的。” “那,那些奏折呢?”程慕娴好奇的问了一句。 “陛下都吩咐奴才拖出去烧了。” 烧了……烧了。 程慕娴现在满脑子都是陆又白一脸冷淡的吩咐盛泰把那些奏折拖出去烧了的场景,觉得,实在是太过荒谬。 这男人上辈子好歹是个明君,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明君? 他居然会烧奏折? 陆又白收到程慕娴好奇之下来回打量的目光,登时觉得有几分不好意思。 感觉自己就像是犯了错的小孩子,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心虚。 避免程慕娴继续看着他,陆又白给了眼色给盛泰示意他下去,待殿内只剩下二人,陆又白便笑: “卿卿若是再看,朕可不保证会不会做出来什么事。” 果不其然,领会到他意思的程慕娴,立刻红了一张脸低下头。 程慕娴心里咬牙骂了好几句混蛋! 陆又白见她耳根子都红了,心里痒痒,甚至想要亲亲她的。但是为了避免真的闹出来什么不可言说的事儿,他还是强制性忍住了。 “卿卿坐着,按朕说的做。”陆又白废了好大的劲儿,总算是没有叫自己的思绪走偏。 一提到要办的正事,程慕娴很快就调整好心态:“是。” 一副逆来顺受小媳妇模样。 随便抽出来一本奏折,程慕娴就跟碰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扭头翻开。 还是闭了眼的。 陆又白看着,在心里闷笑。 “卿卿,你这般如何写字?”皇帝批阅奏折都是在结尾的留白处,程慕娴不看,哪里能确定位置? “可、可臣妾……”程慕娴可了半天都没有可出来一句,陆又白诱哄她道:“乖,看看。” 陆又白耐心的哄了小半日功夫,并且再三保证不会秋后算账云云,程慕娴总算是把头转回去,睁开了双眼。 陆又白借机自己坐不稳当,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就放在了她的肚上,拉着程慕娴看这份奏折。 这份奏折里面的内容大致是写西昭某处发了雪灾,地方官员请陆又白批银子下去准赈灾。 程慕娴按照陆又白的说的,不仅写了个准字,还有一句,说是指明某位大臣充当这次的赈灾钦差。 陆又白如此做,就是因为上辈子的教训:雪灾是真的,可是这银子发下去倒是差点惹出来祸事,逼得灾民差点反了。 后来才知道地方官和上辈子的那位赈灾钦差互相勾结,把银子都吞了个七七八八,这才出了这档子事情。 陆又白这才另外派了另一名处事公正严明的钦差前去。 批过这本奏折,陆又白又让程慕娴抽出来下面一本。 不过这中途倒是真的如陆又白所料:程慕娴一连抽出来七八本过来骂她的奏折,陆又白只是看了一眼,就吩咐她丢去地上。 到时候自然有人前来拿下去烧掉。 就算是如此,程慕娴还是觉得这些人应该好好学学如何骂人,看来看去都是千篇一律的。 他们没有写厌烦,别说是陆又白了,她自己看着都烦。 陆又白一只手摸摸程慕娴高高的肚子,一面跟她看奏折,感觉时间过得额外快些。 直到盛泰在外头小心的提了一句晚膳时候到,方才回过神。 回过神的程慕娴正要伸个懒腰,低头一看,一张俏脸顿时红了: 陆又白你这个混蛋! 批阅奏折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还有功夫吃她豆腐! 可无奈这个混蛋是皇帝,她依旧只能心里骂骂。 陆又白心满意足,用晚膳的时候额外殷勤些——就算是他夹不了菜,还有盛泰啊。 总的来说,这一顿晚膳,盛泰差不多都是给程慕娴夹菜,陆又白倒是没有吃些什么。 程慕娴是双身子的人,吃的自然多些,陆又白看着也是高兴。 待撤了晚膳,陆又白碍于伤了一只手,只能让盛泰和几名小太监服侍他更衣沐浴。 等陆又白出来一看,榻上竟然是放了两双被子。 程慕娴还振振有词,说什么他伤了手,她自己睡觉又不是安分的,唯恐压到他,只好这样做了。 男人眼一瞥,就注意到裹成蚕茧的程慕娴。 行吧,他说不过。 程慕娴终于乐的清闲,以为自己可以睡个安稳觉。 可是这么久了,愣是给陆又白养出来一个破毛病。 夜里睡的迷糊时候,她嘟嘟囔囔的蹭过来:“陆又白,抱我。” 陆又白立刻就清醒了。 真是的,拿你没办法——说要分被子睡的是你,如今要蹭过来的要他抱的,也是你。 不过陆又白到底是小心的和程慕娴调了个方向,用没有受伤的手仔仔细细的把程慕娴抱在怀里,安静的熟睡。 这样倒好,一大早的叫程慕娴误会了。 程慕娴醒过来的时候注意到自己在陆又白的怀里,登时就清醒了。 她她她怎么又跑他怀里了? 这、这方向?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程慕娴浑然不知是她自己先挑的事儿,反倒是全部算在了陆又白的头上。 陆又白可不背这个黑锅,道:“卿卿可不要冤枉朕,这是昨儿夜里卿卿自己蹭过来,非要朕抱着的。” 程慕娴一脸“你看我信不信你”的表情。 陆又白简直就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得得得,自己惯坏的人自己哭着也要继续惯。 男人心里无奈的想着这么一句,却甘之如饴。 —— 后来的事情果然不出程慕娴所料,这早朝刚开始,就有御史跳出来说奏折的事情。 言语中皆是透露出程慕娴祸乱国政的意思! ------------ 第一百章 其实担忧的人是狗皇帝陆又白 哪里知道,龙椅上的男人用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手下冰凉的龙首,半晌方才开口: “诸位卿家说是,就是?” 一句话落下似是激起千层浪,登时朝堂上一片乌泱泱的。 程尚书如今也是想明白了,若是他想要更进一步,那就只能依靠自己的这个女儿。 所以,他必须帮程慕娴说话。 高高在上的陆又白冷眼看着吵成两派的大臣,不用细看也知道,那些附和他意见的都是以程尚书为首的。 还真是富贵动人心,这程安博惯会见风使舵,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稳居尚书之位。 至于他死了以后,是皇后的儿子继位,想来一个国公位置跑不了的。 陆又白记起来,上辈子他尚且未立太子的时候,程安博这个人也没有为皇后的儿子说话,而是哪家都不得罪,还嫁了好几个庶女到其他皇子府上。 一来不至于所有的宝都压在一个皇子身上,二来若是其中一个出事,也不至于算到他身上——他顶多是嫁了个庶女进去,加上还有皇后的这层关系,能奈他何? 陆又白借了眼前垂下的碧玺珠串掩盖眸底的冷光,看似等着这些大臣吵完,实则心里正在盘算着某些事情。 到底要如何做,才叫这些人不会继续对他的卿卿口诛笔伐?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的卿卿是祸国妖后,他也乐意。 祸的是他的国,与卿何干? 一个早朝,泰半时间都在争吵之中度过,陆又白好像就是在看一场狗咬狗的好戏一般,十分惬意,甚至还有几分想要煽风点火。 和陆又白不同,程慕娴用过早膳就去了太后宫里。 本就是循例来请安的,谁知道被太后留下来说话。 太后看着程慕娴的肚子就乐的合不拢嘴,一个劲儿说待孩子出生了要做什么做什么,还问程慕娴稳婆找了没有?若是没有找,届时她来找。 程慕娴说了一句没有,太后立刻就喊了百里嬷嬷前来,要她赶紧的去选靠谱的稳婆去未央宫。 百里嬷嬷笑着下去之前,还说了一句:“皇后娘娘就应该多来寿安宫,太后娘娘成日不是散步就是看杂耍,就是缺个贴心人。” “母后既然欢喜,那儿臣日日来就是了。”程慕娴也喜欢太后,“到时候母后可别嫌儿臣烦。” “谁说的?哀家命人掌嘴。”太后笑的眼睛都快成了一条缝,“哀家看,你也懒得挪动,就留在寿安宫用午膳吧。” “就我们母女二人说说话。”太后又叫了自己宫里的首领太监,叫喜延的: “去告诉陛下,皇后在哀家这儿用膳,他就留在勤政殿独自吃吧。” 太后娘娘的样子,像极了嫌弃女婿打扰母女二人独处的母亲。 程慕娴看着笑意和蔼的太后,鼻子有些酸。 若是娘亲还活着,想来也是这样吧? 待喜延下去,太后又叫来人去交代小厨房的,菜色多安排些糖醋口的,生怕程慕娴吃的不尽兴。 太后娘娘现在看着程慕娴就像是对女儿一样,说了几句话后道:“哀家一看你就喜欢上了。” “哀家以前也想要个女儿,只可惜夫君心疼我生孩子辛苦就没有让我继续生了。”说罢,又拍拍程慕娴的手: “好孩子,哀家一看见你就觉得你应该是哀家的女儿,而不是哀家的儿媳。” “日后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哪怕是皇帝,都只管来找哀家做主。” 这句话,太后说过许多次,程慕娴都记得。 “儿臣心里一直记着,母后放心。” 太后笑着把程慕娴揽在怀中抱着,拍拍她的后背,二人亲如母女。 从寿安宫用过午膳出来时,程慕娴就注意到了寿安宫外头一大串的宫人。 以及,为首的陆又白。 陆又白绷了一张脸,上前不由分说的拉着程慕娴往前走,倒是顾及着她的身子,顺着她的速度走来着。 程慕娴很是奇怪的被陆又白拉着走了一段路,盛泰率领宫人们在后头远远的跟着。 程慕娴想问又不敢问,斟酌半日总算是开口: “陛下可是因为奏折的事情?”程慕娴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件事情能让陆又白生气了。 想来这个混蛋心里还是觉得她祸乱国政吧。 陆又白哪里是因为这件事闹得不高兴,他就是一个人吃了一顿孤零零的午膳而有气。 当时喜延来未央宫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傻了。 碍于母后的情面,他不得不一个人坐在未央宫里头,一个人孤独的面临一桌子的膳菜。 这才用了没有多少,来了寿安宫外头蹲人。 听见程慕娴问的那句话后,陆又白总算是停下了脚步,顺手把她往怀里一带: “卿卿以后,还是少去寿安宫吧。” 陆又白感觉他的母后简直就是把卿卿当做亲生闺女一样看待,但是他又想不明白为何会这样。 他只知道自己有危机感。 程慕娴听着这话倒是觉得听出来几分不对味,觉着陆又白似乎是酸了? 酸了?不不不。 程慕娴立刻打消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她感觉陆又白怕她跟太后走到太近,日后他不好收拾她。 想要阻止她抱太后大腿?门都没有! 程慕娴更加坚定了自己要牢牢抱紧太后大腿的想法, 嘴上轻声应了,心里则是不当一回事。 她就不信了,她去寿安宫请安,这混蛋也能治她的罪要她脑袋? 二人所在的地方正是背靠御花园的九曲长桥,今日外头日光稀薄,落在身上反倒是显得有几分冷意。 陆又白牵了程慕娴,倒是没有继续要往前走的意思,反倒是问程慕娴累不累。 程慕娴:废话!当然累! 她一个大肚子,顶得住这么造? 为了避免陆又白这个混蛋发疯要拉着她继续暴走,程慕娴故作委屈,说自己十分的累,还要坐软轿。 陆又白伤了手,否则当时就会把她抱起来,眼下只能传软轿,二人乘了慢慢回去。 穿过倚霞宫附近的宫道时,轿子忽然停下。 紧接着外面传来一道呵斥之声: “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宫中行巫蛊之术!” ------------ 第一百零一章 说什么公道?还不是怕被收拾 倚霞宫? 程慕娴随陆又白一同下了轿子,她现在的重点显然不是什么厌胜之术,而是为什么会走到倚霞宫附近。 倚霞宫这个位置比较偏僻,这是当初陆又白故意安排的,这抬轿子的小太监不至于绕个大圈子把她和陆又白抬回去吧? 就在程慕娴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陆又白开口了:“朕吩咐的。” “朕看卿卿似乎并不乐意回去未央宫待着,方才命人绕个大圈子。” 程慕娴嘴上说着体谅,实则心里是不乐意和陆又白待在一起。 这个混蛋在未央宫,她当然不怎么高兴回去。 这家伙倒好,直接叫人兜了一个大圈子。 陆又白伸手双手替程慕娴将披风上的结重新绑好,又替她仔细的拢了一下,道: “今天这件事情,卿卿准备如何处理?” 事情都还没有查清楚呢,这男人就要个处理?这是为难她还是过于武断? 程慕娴不知道陆又白心里想的什么,只得说了一句不会得罪的话: “臣妾查明真相,自会秉公处置。”最后四个字,程慕娴刻意加重了语气。 倚霞宫里头住着秦高霏,为了避免陆又白以为她想要借机报复,程慕娴做足了公正公平的姿态。 其实陆又白哪里是要这些——在他眼里,这件事情可不是一个人可以完成的。 退一步来说,不单单是倚霞宫有嫌疑,这倚霞宫附近乃至除了未央宫和寿安宫的其他宫殿,都有嫌疑。 这些脏东西怎么传进来的也要去查,陆又白知道得废功夫,可他宁愿快刀斩乱麻,错杀一千也不愿意放过一个。 谁知道他的卿卿居然误会了,误会他要他公平处置。 说到底,还是跟那日他自己赌气去了倚霞宫有关系。 他的卿卿生怕他误会她借机打击报复来着。 陆又白动了动唇,想要说些什么却说不出口。 罢了,不管他的卿卿查到是谁,哪怕是当即把人拖出去砍了,他都没有二话。 程慕娴这个时候正叫地上的宫女抬起头来说话:“你哪个宫里的?”这宫女的衣裳是宫中最普遍的式样,没有之一,也意味着她不是某位娘娘身边的脸的奴才。 “回皇后娘娘的话,奴婢是倚霞宫秦贵嫔身边的。”那宫女怀里扎了针的小人玩偶早就被盛泰带着人捡起来了,陆又白在一旁接过一看,上头写着的东西,赫然是程慕娴的生辰八字。 “混账东西!”陆又白一声暴喝,险些儿把手里的小人丢出去: “给朕查!查不到就别怪朕抓住谁算谁!” 这生辰八字上写的若是他,陆又白到不至于这般生气,可这上头写的是程慕娴!这不是存心诅咒意图致他的卿卿于死地吗? 程慕娴起初听了那宫女的话,倒是还有几分不信,如今陆又白脱口一出就是查,显然是不信倚霞宫有这个嫌疑。 说到底是还是他宠过的女人。 那一句“抓住谁算谁”,程慕娴更是心里添了几分疑惑,对于是不是秦贵嫔干的,如今倒是隐约有几分认定。 这话的意思是——如果查出来真的是秦贵嫔干的,这男人也要随便抓个人顶罪? 程慕娴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索性也懒得继续追问: “既然陛下有言在先,臣妾身怀有孕实在是不宜操劳。” “那就麻烦陛下了。”程慕娴说的十分疏离客气。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起来,陆又白就觉得有几分不对。 “卿卿不必如此客气。”陆又白照常想要伸手揽住程慕娴,后者竟是稍微往前走了几步,道:“陛下心里有数,臣妾就不多嘴。” “臣妾累了,想要先回未央宫。”程慕娴说的顺溜,步子也快。 盛泰转头的功夫,就看见程慕娴身边的锦书正扶了她入轿子。 盛泰再看看脸色明显黑了一片的陆又白,试图与他说话,都被男人打断: “好了,都给朕闭嘴。”陆又白把那个扎了针的布偶娃娃给了盛泰,道:“提审倚霞宫全部的宫人,在没有审讯结果之前,倚霞宫上下全部禁足!” 男人一甩袖子,随即钻回轿内。 盛泰公公满头疑惑,总感觉帝后二人在闹别扭甚至是吵架,可又觉得不是。 说白了就是觉得奇怪,这帝后二人那儿都不对劲。 不过皇帝和皇后之间的事情,岂是他一个太监能够随意揣测的? 盛泰也不迟疑,叫了个伶俐的小太监带着六名侍卫去了倚霞宫传旨意顺便把守,自己随后就吩咐小太监们腿脚快些,好回去未央宫。 暖轿内,程慕娴瞌目养神,实则心里气到了。 她越想越觉得陆又白就是那个意思:想要袒护人罢了。 呵,果然男人的话都不可信。 程慕娴气鼓鼓的把头偏向另一边,压根就没有要对着陆又白的意思,男人伸手想要揽住她,都是个徒劳。 陆又白知道程慕娴误会了, 却不知道她误会的如此之大。 一时间二人僵持着,只不过一个人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另外一个则是打定了主意不打算听罢了。 程慕娴好不容易熬到未央宫外头,若不是陆又白先一步下了轿子,她才懒得给他好脸色看。 大庭广众之下,她也不好随意给皇帝脸色。 陆又白用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牵着程慕娴走进去,程慕娴只顾低头看路,压根没有要和他说话的意思。 陆又白心里着急,等到了殿内,迫不及待的挥退众人。 “陛下说的话,臣妾都明白。”程慕娴咬牙说了这么一句,意思再明显不过。 “不,你压根就不明白。”陆又白顾不上伤口会裂开的风险,抓住程慕娴的肩膀,几乎是红了眼睛道: “为什么你就是不信朕?” “为什么朕说的事情你都不信?” “为什么你总是要有那么多的无端的猜测?卿卿,你真的和我想的那个样子不一样。” 陆又白记得,上辈子不管他说什么,程慕娴都是信的并且听从的。 可他就是喜欢耍她,一次次的看着她闹出来那么多的笑料。 可为什么这辈子他都没有那个意思了,为什么他的卿卿还是不肯信他? ------------ 第一百零二章 程慕娴觉得陆又白是真的疯了 程慕娴不知道陆又白心里的想法,眼下这男人说的那几句话,在她看来都不过是苍白无力的解释罢了。 她不会信,也不敢信。 就像是这次的厌胜之术——那宫女都说了是秦贵嫔身边的人了,就算不是秦贵嫔做的,这男人就不应该当即把秦贵嫔叫过来问问吗? 就算不是问罪,问个话也不行? 而不是跟他这样,直接了当的说一句叫人去查。 这查,能查到什么时候?到时候这男人若是真的查到秦贵嫔身上,就该想办法抓个替罪羔羊吧? 程慕娴被陆又白抓着肩膀,被迫与他对视。 陆又白说的那些话,程慕娴都没有往心里去,却也不会当真。 前头有韩芷柔,后头又有个嫌疑最大的秦贵嫔,这男人都要轻轻放过。 程慕娴觉得难受,感觉谁欺负她都没事。 出了事,自然有陆又白兜底。 想着想着,程慕娴眼里的泪就止不住的滚了下来,陆又白手忙脚乱的就要替她擦眼泪: “卿卿,卿卿你怎么了?” “你别哭啊。” “是不是谁给你委屈受了?你告诉朕好不好?” 陆又白才一伸手,结果后者就像是发了疯一样,一巴掌拍开他。 “卿卿?” 印象里的程慕娴,一直顾忌他是皇帝的身份,一直都不曾当面这般拍了他。 程慕娴的手劲儿不大,可对于陆又白来说,像是在他心尖上来了一刀似的,疼的他想要蹲下。 “陛下。”程慕娴自己用力擦掉眼角的泪,以至于都擦红了脸上的肌肤: “臣妾没事,陛下年后事情忙,有空的时候还是去勤政殿吧。” “也省的陛下来回跑。” 程慕娴这话,陆又白听的清楚明白。 他的卿卿,这是要赶他走。 “不是的!卿卿!”陆又白着急的顾不上自己的伤口,就要把意图挣脱他怀抱的人给死死搂住: “你听我说!”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上辈子都亏欠了她那么多,怎么可能舍得让她再次重蹈覆辙? 眼下到了这个地步,陆又白知道有些话必须说。 必须让他的卿卿听着。 否则这误会大了,日后后悔都来不及。 程慕娴用力挣脱都挣脱不开,心生一计作痛苦状: “陆又白,我肚子痛。”说着,脸上出现恰到好处的痛苦模样。 再加上她刚刚哭过,这一下,吓得陆又白当即就要喊太医过来。 程慕娴本以为这个混蛋会松开手,没想到居然还抱着她不放,还要喊太医? 我的老天,这要是真的被这个混蛋喊了太医,岂不是露馅了? 程慕娴心里着急,推挤着陆又白:“不是,你放开。” 程慕娴后面一句“你放开我就没事”的话还没有说出口,陆又白忽然低声附在她耳边来了一句,语气阴森森的。 “卿卿这是,故意的?” 程慕娴本来就一肚子气,加上孕期最是容易敏感多思急躁的时候,闻言脱口就应了:“是!” 很好。 陆又白恶狠狠的笑了几声,抱着她就快步往寝殿走,一点也不给她挣脱的机会。 程慕娴还没有挣脱几下,人就已经被男人放在了榻上。 程慕娴瞥见帘子落下,眼看着整方天地都在陆又白的掌控之下,当即就拼命的推着他: “你放开!” 她眼角的泪痕犹在,眼尾红的像是一直被人欺负过的兔子,委屈的像个包子,一副任人拿捏的模样。 加上凶巴巴还带着哭腔的那一句走开,更是激起了陆又白的心里的火气。 “朕想好好跟你说你又不听!卿卿!” “这是你自找的!” 陆又白伸手把她双手往头顶上压住,令她动弹不得。 这般可怕的令人心惊的陆又白,程慕娴活了两辈子,还是头一次见。 他的双眸猩红的似乎能溢出血色,抱着她的时候,手劲儿大的似乎要捏碎她细嫩脆弱的肩胛骨。 “卿卿,看着我。” 陆又白最后的理智都已经崩溃,程慕娴哭着往后缩,还伸腿意图踹开他: “不行!你放开!” 程慕娴一脚踹在陆又白坚硬的怀中,男人捉住她的脚,意图将她整个揉碎。 “你疯了!” “对!朕就是疯了!疯了才会爱上你!” 这一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在程慕娴和陆又白之间炸开。 爱? 上辈子这个人就没有爱过她,一点点哪怕是微末的爱,都不曾给予过。 现在这辈子倒是跟中了毒一般,还是在这般快要失控的时候,说出来“爱”这个字。 程慕娴只觉得荒唐。 大概是终于把心里想说的想承认的话说出了口,陆又白整个人也恢复了一些理智。 程慕娴在他身下,眼泪打湿了她整张巴掌大的小脸。 陆又白伸出来一只手擦掉她的眼泪,把脸贴在她的脸上,一片冰凉湿润的感觉传遍了全身。 “是我不好。”陆又白用的语气也带着几分柔软和愧疚:“让你哭得这般厉害。” 程慕娴断断续续抽噎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刚刚经历的那一切仿佛就做了一场噩梦,她险些粉身碎骨。 陆又白拿了被子盖上,伸手抱着程慕娴,顾不上受伤的手上传来刺痛的感觉: “卿卿,抱歉。” 程慕娴并不打算接受他的歉意,而是自己捧了个肚子,小心的翻过身。 只得了程慕娴一个后脑勺的陆又白也没有脾气,反倒是自己支起身子,讨好的用下巴和脸蹭蹭她的肩膀: “卿卿若是还生气,就打朕一顿。” “只是别打脸,朕怕没了这张脸,卿卿就不喜欢了。” 程慕娴只想呸一声混蛋。 嘴上说的好听,到时候自己没了理智,倒霉的还不是她? 双手摸着自己的肚子,慢慢的整理了一下情绪。 帐子里头安静的出奇,若不是帐子外一地乱丢的东西,谁也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程慕娴吸了吸鼻子,半晌才说出一句话: “陛下躺着吧。” 她知道陆又白正看着她,问题是她一点也不喜欢。 至于陆又白说的爱,她权当做没有听见。 陆又白闻言,倒是乖巧的躺了回去,随后程慕娴就感觉到一只手搭了上来。 陆又白贴在她出了薄汗的后背,又道: “卿卿,现在可以听朕解释了吗?” ------------ 第一百零三章 陆又白老实的像个假人 坦白来说,程慕娴并不想听。 实际上,她也是这样回应的,只不过回的比较委婉:“臣妾累了,陛下自便。” 那意思就是说她累了,想歇着,至于陆又白想要说的那些话,他乐意说就说,不乐意说也无妨。 左右她也不想听。 陆又白听着这话,心里失落了许久。 也许这辈子真的是对他上辈子的惩罚吧。 惩罚他上辈子那般对他的卿卿。 只不过程慕娴也没有跟之前那样抗拒,随便陆又白抱。 只是她不肯正面看着他罢了。 陆又白乐意对她的后脑勺就对吧,不乐意也可以去别的妃**里,横竖跟她没有什么关系。 至于他说的爱,程慕娴只想说他那份爱过那么多女人的爱,对她来说——或许以前是奢望,如今只是廉价罢了。 谁爱要谁要去。 横竖后宫里头多的是女人想要! 程慕娴想着事情,加上方才闹了一顿又哭了一顿,人是真的累了。 陆又白抱着程慕娴,心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等程慕娴一觉睡饱实则是因为肚子饿了才醒的时候,陆又白还没有睡。 整整两个多时辰,陆又白都这么眼神清明的看着程慕娴。 一点也不见得不耐烦或者是厌倦。 程慕娴也许是一直侧身睡着不舒服罢了,便捧了肚子,小心的转过身。 一转身,正好对上男人黑亮的眼眸。 “醒了?”陆又白的语气像是冬日里的麦芽糖,黏黏糊糊的散发着甜甜的味道,更别提还抱着她亲了一下。 “唔。”程慕娴皱了一下眉头,显然是才反应过来。 可惜,不管陆又白眼下多么的温柔,经此一遭,程慕娴认定:只要这个男人发起疯来,什么都拦不住。 看来以后得顺着他的话去说,否则再来几次这样的,说不定陆又白没有疯,她倒是先一步疯掉。 毕竟她要命。 起身的时候,陆又白说什么都不肯让程慕娴起来更衣,他倒是大大咧咧的从被子里钻出来去穿衣。 一瞬间,程慕娴承认她红了脸。 这厮混蛋是混蛋,可架不住生的好,哪怕是粗布麻衣穿在他身上,都遮盖不住他那极好的身段。 陆又白隔了一层帘子更衣,穿戴齐整后又出去熟门熟路的替程慕娴拿了一套衣裙过来。 程慕娴本想说自己穿的,无奈睡久了反倒是腰酸,只能让陆又白帮忙。 看见那套崭新的衣裙,程慕娴已经预料到帘子外的狼藉。 这要是给了别的人看,程慕娴就想买块豆腐撞死自己。 陆又白规矩的给程慕娴穿衣裳,一板一眼的叫程慕娴觉得是个假人。 这人如今也学规矩了? 套上最后一件滚了毛边的短袄,程慕娴趿拉着绣花鞋,正要弯腰把衣裳捡起时,陆又白早就先一步上手。 等她梳个头,又是一刻钟的时间过去了。 此时夜色浓的似乎化不开,里头还夹了冷色。程慕娴和陆又白一出来,锦书和盛泰立刻传膳。 “不着急,先喊太医。”程慕娴叫住锦书,目光却是落在陆又白受伤的右手上。 这个男人也是的,方才他起身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渗出棉布的斑斑血迹,这人愣是说没事。 太医来解开换药的时候,程慕娴正看着呢,冷不防被陆又白一只大手遮住了双眼: “陛下?” “嗯,不能看,卿卿乖啊。”陆又白又是一副诱哄的语气,程慕娴实在是拿他没有办法,心想不看就不看。 实际上还是妄图睁开双眼看看的。 太医顶了压力换好药,连个屁都不敢放就走了。 程慕娴见陆又白裹好手,才命人传膳。 晚膳有一道青玉虾仁,这是程慕娴爱吃的一道菜,每隔几日就会出现。 “陛下如今有伤口,少准备这些发物。”程慕娴夹了一筷子笋丝入口,心道自己才不是关心陆又白那个混蛋。 只想要这个混蛋伤口赶紧好,她也能少些事情。 尤其是批阅奏折的事儿。 想起来上次批阅奏折这个混蛋干过的事情,程慕娴又想踹他一脚。 碍于她没有这个胆,只能希望这人赶紧好。 和程慕娴想的不一样,陆又白美滋滋的把这话当做了是他卿卿关心他的意思。 故而这接下来的几日,满宫的宫人们都注意到了陆又白的笑脸,而且比以前都多了不少。 陆又白:他的卿卿关心他了,真好。 陆又白口中那个关心他的人,此刻却是一反常态的叫了倚霞宫的人来问话。 倚霞宫有两个人,若是论嫌疑,程慕娴自然是传秦贵嫔前来问话。 前几日的事情闹得很大,故而满宫里头都在议论,更有不少的人等着看这位秦贵嫔的笑话。 眼下这秦高霏前脚就进了未央宫,后脚有就宫人私下议论说这是皇后娘娘准备找人算账的意思。 那日事出突然,秦贵嫔还没有来得及反应,整个倚霞宫就被人封了,宫女太监都被叫去了宫正司问话。 虽说程慕娴这个皇后并没有说要克扣倚霞宫膳食和用物的意思,反倒是拨了好几位新的宫人来伺候倚霞宫的人。 就算是如此,秦高霏也不安了好几日,眼下的一圈乌青就是最好的证明。 她整个人也都瘦了一圈,看起来风一吹就能倒下,以至于进来请安时,程慕娴都一度以为她病了。 “坐。”程慕娴一只手放在椅子扶手上,手里拿了一块冰蓝色的萱草手帕: “今儿叫妹妹前来,只是想问问前几日的事情。” 先前的宫女不管怎么审讯都一口咬定是倚霞宫秦贵嫔身边的人,加上倚霞宫的人也都审问不出来什么,程慕娴这才叫了秦高霏前来,想要单独问问。 若非如此,只怕再过几日,依着陆又白的性子,只怕是要把秦贵嫔丢去宫正司问话。 其实历来后妃犯错审讯都有大理寺和刑部处理的,宫正司一般都是处理犯错的宫人——可不管哪一样去处,就算是秦贵嫔最后是清白的,只要她去了,日后出来就会遭人诟病。 程慕娴之所以如此清楚,是因为她上辈子就差点被盛怒之下的陆又白丢去宫正司审讯! ------------ 第一百零四章 问话,进位 呵,说来说去,还不是韩芷柔那个女人搞的鬼?平白污蔑她私通! 要不是太后娘娘拦住,她就算是最后能够活着出来,也会成为满宫的笑话。 程慕娴坐在上首沉思着以往的事情,下头的秦贵嫔那叫一个坐立不安,就连端起茶盏的动作都是颤抖的。 半晌,程慕娴才把目光重新落在了秦贵嫔身上。 哪怕是做了贵嫔,秦高霏还是一如既往的朴素。 她注意到了秦高霏的紧张,一时间也有几分感同身受。 大概是从秦高霏的身上看见了上辈子那般孤苦无依的自己,程慕娴的语气也软了几分: “妹妹不必害怕,若你是无辜的,本宫自然还你一个清白。” 秦高霏紧张的放下茶盏,叩首道:“嫔妾谢皇后娘娘恩典。” “坐吧。”程慕娴见她重新坐定,才开口说话: “那宫女死活咬住是妹妹宫里的人,一口咬定是妹妹指使她做的,本宫想问问妹妹怎么说?” “回皇后娘娘的话,这宫女确实是嫔妾宫中的粗使宫女,可嫔妾从未叫她做过这样的事情。” “若嫔妾真的想要做,为何不让自己的心腹宫女去,而是叫一个粗使的宫女去做?” 秦高霏大抵是因为程慕娴的几句话稳住了心神,说出来的话条条是道,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其实程慕娴单独叫秦高霏过来的还有另外一个缘故:秦高霏目前是宫中除了她这个皇后以外,位份最高的。 难免遭人嫉妒,以至于陷害她。 如今听了这么一番话,程慕娴心里也信了八九分。 “说来这宫女也巧,这么重要的东西不晚上偷偷丢了,偏生要白日里头丢掉,这不是上杆子被人发现?”程慕娴这话一出口,下头的秦高霏就跟着应和: “皇后娘娘睿智,嫔妾实在是想不到这么多了。” 程慕娴嗯了一声,片刻后又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其他的话要问,就让秦高霏出去了。 随着秦高霏一同出去的,还有一道进封她为正三品顺容的口谕。 程慕娴这是在做给满宫里的人看,告诉她们秦高霏不是这次事件的真凶。 真凶,另有其人。 这道口谕一下去,别说是满宫里的人都愣住了,就连勤政殿里头的陆又白,都再一次的被程慕娴气了个仰倒。 盛泰在一边看着又被陛下捏碎的狼毫笔,大气都不敢出一个。心想照这个程度来看,这宫里库存的狼毫笔都不够陛下捏的。 陆又白知道程慕娴这是给秦高霏正名,问题是,正名有很多种办法,比如说下口谕说一下秦顺容不是真凶这种,就是偏偏选择了进封位份的手段! 陆又白气的冷笑一声,心想真不愧是他的好卿卿。 一天到晚不招他一次就不痛快。 陆又白起身就要杀去未央宫找程慕娴算账,后头的盛泰赶紧的提醒一句: “陛下!陛下!” “还有两刻钟的时间,大理寺和刑部的人就要来了。” 陆又白头也不回的来了一句:叫他们等着!等不到就滚回去! “那,那这些奏折——”盛泰急急忙忙的跟了上来,陆又白脱口而出就是一句: “批批批!批个鬼的奏折!” 说话的功夫,陆又白连轿撵都不要,头一次自己施展轻功去了未央宫。 只可惜这次他扑了个空,程慕娴带着锦书和一群宫人们去了宫正司。 说是要审讯犯人。 宫正司那个地方,夏天的时候能热死你;冬天的时候能够冷死你,如今正是正月里头,他的卿卿还怀了孕,就这么过去了。 陆又白一个担心,连自己过来是为了什么都不记得了。立刻就叫人带着汤婆子小暖炉大氅还有滚了毛边的外衫,还叫人赶紧的做热汤什么的一块儿带过去,唯恐晚了一步就叫程慕娴冻着了。 陆又白有这个吩咐的功夫,程慕娴的凤驾也到了宫正司外头。 宫正司此处偏僻的很,程慕娴下了轿子,尚且没有踏上宫正司大门处的台阶时,里头就隐约传来呵斥打骂的声音。 再走进去了几步,有小太监连滚带爬的去了里头叫张宫正等人前来迎接。 张宫正带着人进来请安,眼珠子一转就道:“皇后娘娘可是要问倚霞宫那位叫珠儿的宫女?奴婢这就带娘娘去。” 程慕娴点点头,那张宫正亲自在前头带路。 “这里头寒冷,娘娘身怀龙裔还是不要去了,奴婢去把人提出来让娘娘问话。” “有劳宫正。” 张宫正受宠若惊的进去提人,就在这么一会的功夫,有人端了软椅,锦书扶着程慕娴小心的坐下。 今儿外头还算有些日光,到底说话还是带着几分白气的。 程慕娴出门的时候,锦书那叫一个紧张,就差里三层外三层的给她裹了。 就连她手里镶嵌了毛边的湛蓝色碎花绸缎袖套,都是提前用汤婆子热过,再塞了个小暖炉进去的。 张宫正办事效率很高,立刻就把焉了吧唧的珠儿提了过来。 事情过去没几日的功夫,这珠儿看着身上没有什么明显的伤口,人却是明显的憔悴了不少,看起来苍老了好几分。 珠儿被提过来的时候,大概是没了力气,跪也跪不下去,那张宫正若不是顾及程慕娴在此,早就一嗓子下去外带一脚,喝令跪好。 哪里会直接把人丢在地上,什么也不顾。 这地上冷,冷的珠儿都忍不住打了几个寒颤。 “本宫且问你,谁收买的你?” 程慕娴也不必叫人跪着了,她知道这实在是勉强。 珠儿费力的支撑起自己的身子,手掌心传来刺骨的冰冷:“娘娘、不是知道了吗?” “原来说你嘴硬是真的。”程慕娴低头,手心里传来暖炉的温暖: “那个人,就真的值得你赔上命去赌?” 程慕娴的语气轻的像是飘下来的雪花,不带一点痕迹。 珠儿哪怕是浑身都冷的疼,依旧是不肯改口: “奴婢、奴婢是倚霞宫秦顺容身边的人,娘娘、娘娘不必故意装糊涂吧。” 糊涂?现在到底是谁装糊涂? “你既然知道秦贵嫔进了位份,就该知道一直死咬她没用。” “如今你若是肯老实招供,还有一条命苟住。” ------------ 第一百零五章 还是嘴硬 只可惜,程慕娴这话对于珠儿来说,并不起什么作用。 “你要知道,污蔑主子可是死罪一条。”程慕娴再次加大筹码,继续道:“你若是肯如实说来,本宫说留你一条命自然留你一条命。” “还顺便把你放出宫,给你一笔银子让你带着家人离开。” 来的路上,程慕娴知道珠儿自己家中还有爹娘以及一个妹妹,全家就只靠她一个人过活来着。 都到了这个份上,珠儿还是锲而不舍的咬住秦高霏不放:“奴婢还是、指认、指认顺容!” 巫蛊之术,一旦坐实,那不仅是一个人死罪临头,倒霉的可会殃及三族。 程慕娴甚至都想问问珠儿是不是和秦高霏有什么仇什么怨,非要连这种灭门的罪名要扣在她的头上。 程慕娴不禁想着:这秦高霏怎么那么倒霉?上辈子被人诬陷谋害皇子没了,这辈子又来个巫蛊之术要栽在她的头上。 这要是真的给陆又白审,秦高霏现在应该已经在阎王殿报道了。 程慕娴有些头疼的揉揉自己的眉心,头上的一对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在光中晃荡,上头颗颗圆润的珍珠折出淡淡的七彩光。 或许秦高霏应该找个寺庙去算算?看看是不是有什么灾厄缠身之类的…… 半晌后,程慕娴才把自己越走越远的思绪拽回来,重新看向珠儿道:“你可要想好了。” “娘娘,就是顺容!” 程慕娴也被逼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这都明明是个死罪,偏生就要咬住不放。 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不知道在她后头听了多久的陆又白走上前来,吩咐道: “既然一口咬定,盛泰。” “赐她毒酒,全尸送还本家。” 当下,珠儿整个人两眼一翻白,晕死过去。 程慕娴只当做是个怕死的,这会子她正忙着起身请安。 陆又白照旧是先一步把她揽在怀里抱着:“说了多少次,你有身子,不必行礼。” 程慕娴还没有说话,男人就继续往下道:“拖出去的时候让满宫的人仔细看看,这都是个警醒。” “意图污蔑主子,就是这个下场!” “是。”宫正司上下都齐声应了。 陆又白如此吩咐过后,把程慕娴往外头牵着走。 压根让她连说话的功夫都没有。 罢了罢了,这个男人既然都这样活了,她若是再顶嘴,保不齐又会逼他发疯,就跟那日一样。 她就算是不说话,也要表示没有意见。 这就导致回去的陆又白还纳闷呢,纳闷他的卿卿怎么不跟他争一争了。 一路纳闷到了未央宫门口,陆又白揽住程慕娴的腰身,小心的扶她进去坐着。 未央宫里头自然是暖融融的,每每都惹得不少宫人争抢要进来送东西的活儿,哪怕只是进来送盏茶水也是好的。 程慕娴坐着,捧了一盏热茶慢慢品,丝毫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可陆又白忍不住了。 “卿卿,就没有什么想要问朕的吗?” 面对男人的提问,程慕娴表示要贯彻顺着他的主张来回答:“陛下英明果断,臣妾自然没有任何异议。” 这话答得恭敬,可陆又白听着总觉得不是什么滋味。 感觉就像是敷衍。 对,就是敷衍,来堵住他的嘴的。 可这会子看着程慕娴脸上淡淡的表情,陆又白又感觉自己问不出来什么话。 程慕娴稍微往后靠了一些,她才不管陆又白怎么看她:“秦顺容受了惊,臣妾就进了她的位份。” 这话后半截还没有说完,陆又白就抢先一步回了一句: “卿卿既然这般说了,朕自然没有任何意见。” 陆又白心里气的要死,却又拿程慕娴无可奈何。 “嗯。”程慕娴接下来说的一句话,让陆又白觉得她就是在跟他作对: “秦顺容受了如此大的惊吓,臣妾觉得,陛下还是去看看的好。”程慕娴把手里的茶盏用力往桌上一搁,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臣妾看,不如喜上加喜,陛下现在就去倚霞宫吧。” 程慕娴说这话的时候,正眼也都不带看一眼陆又白。还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捏了块蜜饯入口。 程慕娴是吃的高兴了,可陆又白不是啊。 男人心里那叫一个拨凉拨凉的,简直如同数九寒冬。 她怎么老喜欢把他往其他女人身边推? 陆又白想着这些事儿的功夫,程慕娴的嘴巴一刻也不见得停歇,小半碟子的蜜饯就入了她的肚子。 她的眼里只有吃东西,没有陆又白。 没办法,她自己自打怀孕到了这个时候,就额外的馋些。 素日里出去,锦书都要提了食盒的,唯恐她馋了难受。 陆又白静静地坐了一刻钟的功夫,见程慕娴还是在吃,忍不住的把她手里的红豆糕拿了过来: “不能吃了。” 陆又白本以为程慕娴会跟他说话来着,结果这小女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 “咦,陛下还没有走?” 一时间,陆又白险些捏碎这手里装了红豆糕的碟子。 男人觉得额头的青筋都在突突直跳,他随后不仅把这碟子糕点叫盛泰进来收拾了,还叫人端走了其他吃的。 就留了茶水给程慕娴。 程慕娴觉得陆又白有些无理取闹,偏生这话她又不能说出口,只能一只手扶住自己的腰,道: “陛下好狠的心,连自己儿子想吃些东西都不给了。” 陆又白:朕看你就是自己馋! 要不是未央宫的太医整日都盯着她的进食,陆又白早就不准她这么吃东西了。 男人咬牙勉强挤出来一个笑,顺着他她的话往下道:“乖,儿子说吃饱了,再吃就撑住了。” 程慕娴表示自己信了陆又白的鬼。 这混蛋,一天天的就不干个正经事。 她又要叫锦书进来端点心,谁知道被陆又白一把拦住:“不许。” “为什么?” “朕说不许就不许。”陆又白觉得,他的卿卿既然眼里只有吃的而没有他,那就把东西都端下去吧。 没了这些吃食,他的卿卿眼里自然就有他了。 陆又白想的没错,程慕娴如今是正眼看着他了,可是说的话也是气呼呼的,还可爱的紧: “臣妾去寿安宫!” “你去寿安宫做什么?” “去寿安宫吃东西!” 哼,还顺带告状! ------------ 第一百零六章 万万没想到变成了这样 “不行!”陆又白这声儿怒喝,吓得殿外的锦书盛泰高平三人一齐往后退了好几步。 三个人当中,耳力最好的高平已经听过里头的来龙去脉,当下就觉得这不是他的主子应该说出来的话。 跟吃的较上劲……这真的不是他所认识的主子。 至于此时的殿内,程慕娴被陆又白忽然起来的大嗓门唬了一下。 程慕娴在心里骂了他好几句有病,心道吃个东西也不许算哪门子逻辑? 仗了自己揣了陆又白的崽,程慕娴挺起大肚子站起身,拿了帕子的手还冲陆又白摆了摆,表示不要他搀扶。 “锦书!” “锦书!” 程慕娴一连高声喊了两遍,外头的锦书总算是推开殿门,硬着头皮走进来。 不用说,现在跪下来请安的锦书觉得陆又白的目光像是刀子,一刀刀往她身上割。 锦书感觉浑身不自在,到底是等着程慕娴的吩咐: “去准备车驾,你家娘娘我,不对,陛下他儿子,说要吃他皇祖母宫里的点心。” “去去去,去准备。” 锦书觉得这就荒唐。 然而自家娘娘的吩咐让她不敢有半分的迟疑,她立刻就下去准备了。 程慕娴的余光瞥到陆又白有起身的动作,往后退了几步,还把手往自己肚子上放: “陛下、陛下您别过来啊。” 陆又白还真的怕自己一个起身惹得程慕娴慌张之下摔了,只好按下自己心里的不爽快,忍着想要把她拉回来的动作。 程慕娴见陆又白没有过来,心里也就松了一口气。 她也没有要坐的意思,哪怕现在腰有些疼想要靠着。 好在宫里的小太监动作很快,锦书不一会儿就进来扶程慕娴去上车了。 至于陆又白,程慕娴当机立断表示陆又白等会儿需要回去批阅奏折,所以就不去——这才成功的糊弄住了锦书。 陆又白坐在椅子上,听着程慕娴随口瞎扯的话,心道还真敢说。 再加上他看着程慕娴袅袅婷婷的走了,心里的那个火气啊。 简直****。 他的卿卿到底是怎么回事?陆又白已经不止一次问过自己,可每次都没有答案。 陆又白也是怕自己现在跟过去叫程慕娴吩咐人快些走,然后就容易发生意外什么的,只好一个人在未央宫里头坐了一刻多钟的功夫,才叫人准备暖轿送他去寿安宫。 陆又白才坐在轿子上,程慕娴就已经在寿安宫吃上了。 “太医既然说你这样吃没有什么问题,那就吃。”太后说着这话的时候,还从百里嬷嬷手里接过一盘子软香糕,放在了程慕娴的跟前。 “谢谢母后!”程慕娴大概是在未央宫被陆又白气饱了,在寿安宫里头吃了几样点心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太后见她停下吃东西的动作,又叫人端了一盏茶水来给她压一压:“晚膳想吃些什么?只管跟哀家说。” “母后真好。”程慕娴乖巧的靠在太后娘娘怀中,后者早就卸了手上的护指套,笑着摸着程慕娴的发顶。 说来,太后也是不信程慕娴是单纯为了一口吃的所以才来寿安宫的,只是她什么都不说,太后也就没有问。 管那些做什么呢?太后娘娘把程慕娴的小脑袋往自己怀里轻轻抱着。 其实何止是陆又白,就连寿安宫里头的宫人都觉得二人像是一对亲母女,常常私下议论。 “还是母后这里叫儿臣舒心。”约摸半日功夫,程慕娴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正好,叫神不知鬼不觉踏进殿门的陆又白听了这个正着。 “难道朕那里不叫卿卿舒心吗?”陆又白上前给太后请安,程慕娴正要起身冲陆又白行礼,被太后一把按住: “无妨。” “是,母后。”到底是皇帝在场,程慕娴还是没办法赖在人家母后怀里。 太后看出来了程慕娴心里的顾虑,笑骂一句:“你来作甚?没看见哀家和娴丫头好的很?” 陆又白跑来寿安宫,到现在连盏热茶都没摸到,就先听见这么一句看起来极度嫌弃他的话语。 陆又白再一次怀疑他的卿卿其实才是他母后亲生的。 他才是那个没有半分血缘关系的外人吧。 程慕娴规矩坐着,过了一会,伸手就要拿起眼前的茶水继续喝一口时候,忽然伸出来一只修长的且骨节分明的手。 程慕娴顺着那只手看去,果不其然正是陆又白的那张脸。 男人毫不嫌弃的一扯,一掀,把她还没有吃完的半盏茶喝了。 程慕娴扁了嘴,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 太后心疼的赶紧叫人再端来一盏。 程慕娴喝过,看起来总算是没有那么委屈。 太后娘娘已经在训陆又白:“你说你,要茶水不会叫人端?偏偏要抢娴丫头的!” 这话说的让陆又白一度觉得这若不是寿安宫,他母后可能又要和他做世子的那会儿把他打一顿吧? 为了一盏茶打他一顿?陆又白觉得大可不必。 这要是传出去,他这个皇帝估计在天下人眼里,可是半分威严都没了。 程慕娴双手捧了温热的茶盏,还顺带告状的:“母后您不知道吧,刚刚儿臣在未央宫,这人还不许儿臣和您肚子里的孙子吃东西。” 陆又白本来要是没有来,程慕娴还不一定想起来自己要顺带告状的事情。 只能说陆又白自找的。 “不是,母后。”陆又白什么都顾不上了,往后坐了一坐:“母后您听儿臣解释。” “儿臣这不是怕她吃多了积食?” “嗯,哀家知道。” 随后,皇帝就被太后娘娘以政事繁忙的由头,轰出了寿安宫。 陆又白郁闷的想要吐血。 至于另一边的秦顺容,则是不怎么高兴。 今日从皇后宫中出来,虽说很快就得了消息说是珠儿已经被赐死,但——皇帝还是没有过来看她一眼。 其实珠儿说的不错,这件事就是她做的。 只可惜啊,她一直咬死这件事,就越是没有人信她。 没有人会信这么重要的事情会交给她一个低等宫女去做的,皇后是如此,皇帝更是如此。 “程慕娴,我是真的嫉妒你呢。” ------------ 第一百零七章 空守 程慕娴这次直接在寿安宫留宿,陆又白倒是成了空守之人。 和在寿安宫和太后娘娘一块儿睡得香甜的程慕娴不同,未央宫内,陆又白抱着程慕娴睡过的苏绣软枕,久久难以入眠。 月光透过窗子走进来,留下一地的银光。陆又白躺在榻上辗转反侧,一闭眼,满脑子都是程慕娴的面容。 笑着的她,哭着的她,害怕的她,睡得跟小猪一样的她……这些,都在陆又白的脑子里来来回回的转动。 陆又白躺着躺久了觉得烦,索性起身半坐着。 摸着手里顺滑绵软的被面,陆又白想着这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 一瞬间,陆又白记起来上辈子的程慕娴。 上辈子他顶多给她几分体面,再多的,也就没有了。 那个时候的卿卿,想来也是跟他这般,度过了无数个夜晚吧? 此时的未央宫落在陆又白的眼中,空且冷清。 卿卿不在,这未央宫留着就是个空壳子。 “真难熬啊。”陆又白靠在软枕上,就连闭目养神都做不到。 又过了一会,陆又白索性起身,自己穿戴好衣裳,简单的束了个发,就推开殿门走出来。 守在外头正在打盹的盛泰,一下子就醒了。 盛泰一看见是陆又白,瞌睡也没了大半,赶紧的起身:“奴才见过陛下。” 陆又白挥挥手示意他起身,又让他拿一盏手提宫灯前来,他要出去走走。 “奴才来拿。”盛泰哪里会让陆又白一个独自夜行,后者倒是十分坚决的拒绝掉他的主意:“朕一个人就可以。” 盛泰见陆又白如此坚持,再想想还有高平那些人,也就没有那么担心了:“嗯。” 陆又白从盛泰的手里接过木漆的宫灯,慢慢的走出了未央宫。 这个时候都快夜半了,陆又白想着应该没有什么别的后妃在御花园的,索性就往御花园的方向走过去了。 谁知道,意外往往先来。 陆又白才在御花园里头走了一段路,大概是走到一处假山掩盖的六角亭子附近时候,听见有悠扬的月琴声传来。 那声音似碎冰飞流、珠落玉盘,在这安静的御花园里头显得十分突兀。 对,陆又白就是觉得突兀。 这个点了,什么人还会在御花园? 陆又白只是冒出来了这个想法而已,至于脚步,则是坚定不移的继续往前走。 压根就没有要去一探究竟的意思。 这宫里头会月琴的倒是没有几个,可陆又白记起来一个人——秦高霏。 一般来说,除了各处值守的宫人之外,其他的宫人没有命令,是不得在入寝的时辰出门的。 否则一旦被发现,就要被打发去宫正司受刑。 陆又白想想也就明白了,那假山后面的,就是秦高霏。 “看来这秦顺容并不如他的卿卿所想的那么单纯。”陆又白一手提了宫灯,边想边往前走。 若是真的单纯,为何会大半夜去御花园弹月琴? 而且,只要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皇后在寿安宫住下,而他在未央宫批阅奏折。 其实陆又白哪里批得下去奏折,就算是手上的伤口一开始对他来说就没有什么问题,他非要程慕娴帮忙,就是想要和她多待着罢了。 如今卿卿不在,陆又白做什么都提不起来精神。 更别说大晚上的如秦高霏所愿,跟着她去她的宫里。 秦高霏今日那是好不容易打探到的消息:几乎是陆又白前脚踏出来未央宫,后脚她就抱着月琴来御花园。 陆又白身边的暗卫没有那么无聊的去盯着每一个妃子,顶多看着皇后——皇后是需要被保护的对象,自然是需要看着的。 秦高霏想的很好,只可惜陆又白压根就不领会她的情意。 陪着秦高霏的侍女怡儿明显感觉到自己主子的不高兴,当下就试探性的开口,想要把秦高霏劝回去: “娘娘,夜里冷,这里风大,不如回去罢?” 秦高霏气的几乎要把手里的月琴摔成两半! 明明今天皇后不在,只要陆又白过来,她就有把握把人带去自己的倚霞宫! 她就是不信陆又白会一直为了程慕娴而不招幸她们这些妃子! 只可惜这残酷的现实给了她狠狠的一巴掌! 如今怡儿又劝她回去,像是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若不是记着怡儿是唯一一个待自己真心的人,秦高霏早就想要给她一巴掌,劈头盖脸的打一顿! 她深深吸了一口夜里的寒气,何止是身上冷,她从里到外都是冷津津的。 “走吧。”今夜的事情对她来说就是个奇耻大辱,她记住了。 她不会就这么放弃的。 秦顺容夜里吹了冷风,加上心里积了气,这一大早的就发了高热,吓得怡儿连跑带跳的去太医院找太医。 程慕娴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尚且在太后宫中用早膳。 太后娘娘倒是没有说什么,连一句问的话都没有,只看着程慕娴。 好像是要看她怎么做。 “这样,本宫等会就去——”程慕娴后半截话还在喉咙里,就被太后打断: “你是双身子的人,此刻过去岂不是过了病气给自己?”太后一脸的不同意:“哀家知道你和顺,待后妃都大度,可是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身子啊。” “照哀家看,就由哀家做主,连同皇后的礼一块儿送过去好了。” “是,奴婢这就去办。” 百里嬷嬷恭敬答应,立刻就下去。 程慕娴也没有异议:既然太后都这样说了,她若是还执意要去,那可就是真的不懂事。 “待会用过早膳,哀家叫人送些好料子来给你挑一挑。”太后一副不容程慕娴拒绝的语气: “皇帝是皇帝的份,哀家的是哀家的份,怎可混为一谈?”太后又笑着拍拍程慕娴的一只手: “你懂事,哀家心里也高兴。” 程慕娴听了这话,只好笑着应下:“是,儿臣都听母后的。” “乖,这才是好孩子。”太后娘娘乐的跟吃了蜂蜜一般,又给程慕娴夹了一块松软的牛乳糕: “继续用膳,皇帝不在,你尽管吃。” “只一样,记得太医的嘱咐。” “是,母后。” 且说百里嬷嬷送东西到了倚霞宫以后,原本躺在榻上用纱帘子遮住了自己的秦高霏,几乎要气晕过去。 来的不是皇上! 居然太后宫里的嬷嬷! ------------ 第一百零八章 陆又白的目的居然是这个? 百里嬷嬷也不敢上前,就隔了几层帘子说了几句话,大概意思就是希望她好好养病之类的。 另外暗戳戳的提醒她——她秦高霏现在是个生病的人,所以尽量不要去未央宫见皇后。 秦高霏撑了病体,带着笑容应下。 等到百里嬷嬷一走,秦高霏脸上的表情扭曲的可怕! 她都病成这样了!还能怎么去找皇后! 倒是皇后——表面上一副恭俭温良大度的模样,实则巴不得气死她吧! 要不是只有她程慕娴肚子里有那块肉,太后也不至于宝贝得这幅模样! 秦高霏无力的锤了一下床榻,头晕晕的。 整个人看东西都是一阵天旋地转的: “怡儿!” “怡儿!” 她惊慌失措,很快就有宫人带着太医进来了。 倚霞宫这里头的动静暂时无人知道,百里嬷嬷回去寿安宫时,恰好撞见了陆又白。 “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安。” 陆又白一身明黄色的朝服,显然是刚刚下了早朝,却连便服都来不及换,就来了寿安宫。 陆又白示意免礼,大步踏进寿安宫。 昨天他勉强只睡了一个时辰,上早朝的时候都精神不济,险些儿听错几件事。 整个早朝对他来说简直就和油煎一样难熬,几乎是不等盛泰开口,他自己就先一步说了散朝,急匆匆的从正阳殿出来,叫人送他去寿安宫。 来的路上,陆又白已经知道秦高霏受寒发高热的事情,他心里没有一点波澜,甚至还有几分嫌恶。 昨天夜里大半夜在冷风里头想要蹲他,简直就是做梦。 如今发了个高热, 也算是给她长个教训,不要妄图往他跟前凑。 他满心满眼只有他的卿卿,再无旁人! 陆又白这会子踏进寿安宫,一看见程慕娴,两眼一亮,不顾旁人异样的目光,伸手把程慕娴抱在了怀里。 程慕娴才用过早膳起身,冷不防被陆又白抱着——若不是男人身上熟悉的味道传来,程慕娴早就吓得惊叫失声。 太后这会子也看见了,只是陆又白的动作明显比她开口的速度还要快。 “一大早胡咧咧的做什么?不怕吓到娴丫头!”作为母亲,陆又白做什么太后心里都有几分数,眼下见他这般抱着程慕娴,心里也猜到一些,知道这小子昨天夜里不好受了。 也罢,总归是夫妻两个,没道理总是拉着娴丫头陪她这个老婆子。 思及此处,太后娘娘示意陆又白牵程慕娴坐下: “哀家又不留着人一辈子在寿安宫,今儿就还你。” 这话说的帝后二人具是一愣。 程慕娴倒是没有多大高兴,至于陆又白,则是乐的连连说了好几个“好”字。 天知道昨天夜里他怎么熬过来的,若是今儿卿卿还不回来,他就真的要夜里摸进来寿安宫,把人抱走了。 程慕娴被陆又白抱着坐下,她的脸上难得出现几分尴尬之色。 虽说素日里在未央宫里头无妨,可这是太后的寿安宫——陆又白这厮抱着她如此的不撒手,程慕娴真担心太后娘娘认为她举止轻浮。 谁知道太后娘娘倒是高兴的跟什么似的,高高兴兴的捧了口茶喝。 程慕娴看了半晌,最终得出来一个结论:行吧,是她多想了。 陆又白伸手抱着程慕娴,起初还和太后说话呢,后面就说困了想要睡。 程慕娴靠的近,清楚的看见男人眼下的乌青。 他昨天夜里,没有睡好? 程慕娴昨儿夜里想着陆又白肯定会找其他妃子共度良宵的,谁知道这男人的表现看起来并不像这么一回事。 倒是像极了一夜未睡的模样。 就在程慕娴发愣的空档,太厚已经交了百里嬷嬷把二人带去偏殿歇息。 陆又白偏是不肯,说什么都要回去未央宫。 见他如此坚持,太后也不好说什么,只好依了他。 还不忘叮嘱程慕娴记得挑选布料,她会让人送去未央宫。 程慕娴被陆又白揽住身子,刚扭头说了一句“好”,男人就伸出来一只手,把她的小脑袋往前转: “看好路。” “陛下你力气好大。” …… 二人的身影渐渐走远,太后大概是想起来了威海王,眼里也有了泪光。 若你还在多好?她宁愿不要这身荣华。 帝后二人在寿安宫门口上的轿子,才一进去,程慕娴就注意到陆又白习惯性的靠在她的肩膀上,一句话也不说,一双手抱着她的肚子开始入睡。 暖轿里头安静的出奇,程慕娴扭头看向靠在自己肩膀上睡觉的陆又白,感觉只有这个时候,这个男人才会卸下他自己最后的伪装。 她不由得伸手,想要触碰一下他的脸。 谁知手还没靠近,本该睡着的男人,竟是如狼一般睁开了双眼。 那双略带凶色的眼眸一看见是她,立刻就软和下来。 “卿卿。”陆又白无比亲昵的喊着她,还捉住她的那只手,往自己脸上放。 随后继续睡觉。 中途程慕娴还想要意图把手抽出来,却发现这男人的力气大的出奇,她就是拽不来。 无奈之下,程慕娴只好放弃。 陆又白的身体里像是住了什么准时的小东西,轿子才停在未央宫门口,不等程慕娴叫,男人就自己醒来了。 “卿卿。”陆又白的声音软软的,还带着几分沙哑,逮住她亲了几口才呵呵一笑,照旧是自己先出了轿子,随后扶程慕娴出来。 程慕娴的脚还不层踏上未央宫门口的台阶,整个人就身子一轻,被陆又白抱着了。 陆又白的手臂硬的像是铁钳子,程慕娴待在他的怀中,一点也不担心会不会摔下来。 等到二人进了寝殿,身后的宫女关上门,并且在锦书的示意下,通通站的很远。 谁也敢偷听帝后二人的墙角啊。 除非不要命了。 陆又白小心的把程慕娴放在踏上,自己随后利落的脱了朝服,换了寝衣躺在榻上。 “卿卿陪朕睡会可好?就这么坐着看看也行。”陆又白知道程慕娴睡不着,也不会强求。 程慕娴见他脸上的疲惫,心一软,就答应了。 心软的后果就是程慕娴她整个人都软了。 程慕娴:再心软这个混蛋她就是猪! ------------ 第一百零九章 玉雕花灯 程慕娴内心骂骂咧咧的和陆又白共一桌用午膳,这厮居然心情很好的替她夹了许多的菜。 程慕娴只顾吃东西,半晌后提了一嘴秦顺容的事情: “说起来秦妹妹也是够不小心的,居然受了凉,陛下有去看过吗?”程慕娴温言软语,陆又白恶声恶气:“不曾。” 这说的,好像这不是他的妃子一样,倒是成了她程慕娴自己的了。 陆又白除了程慕娴,那是别的女人都不带看一眼的,更别说关心了。 陆又白也没有跟程慕娴说昨天夜里秦高霏意图御花园里头勾他的事情,在他看来,这件事情若是说出来,只怕不是不解风情那么简单。 怕的是他的小女人又觉得秦高霏这个两面三刀的女人受了委屈,大手一挥又给人进位份。 到时候他哭都来不及。 为了保险起见,陆又白很明智的选择了闭嘴。 程慕娴倒是继续往下说去:“这好歹也是陛下您的后妃,陛下当真不去看看?” 面对这句话,陆又白真的很想回一句:“这不是朕的后妃,是你的后妃。” “卿卿,这些妃子都是你选的,当然是你自己的后妃了,跟他可是半文钱关系都没有。” 这些话,陆又白只敢在心里想想,若是真的说出口,只怕他的卿卿又该以为他不对劲要喊太医了。 陆又白不说话,低头喝了一口鱼汤,程慕娴夹了几筷子酸笋吃过,一只手还摸摸自己的肚子: “也不知道你是母后的小公主还是小皇子。” “你是朕的公主,肚子里当然是朕的小小公主。”陆又白笑着凑过来,一只手同样摸了摸程慕娴的肚子:“你说是不是啊,朕的小小公主?” 也不知肚子里的孩子是同意还是反对,动作起来的时候格外力气大些。 程慕娴都忍不住小声的惊呼一句。 “怎么了?”陆又白脸色徒然一变,后者摆摆手道:“没什么,孩子调皮。” “调皮啊。”陆又白想说些威胁的话又说不出口,只能温柔的抚摸,让孩子安静一会。 程慕娴又吃了半碗饭就没有吃了,可巧这个时候,盛泰走进来冲二人行了一礼,道:“回陛下、娘娘的话,浔阳王送了一双玉雕镂空的灯笼来,说是为了庆贺花灯节的年节礼。” 盛泰这么一提醒,程慕娴总算是想起来了正月十五的花灯节,眼下还有两三日功夫,这浔阳王府就送了东西前来。 还是玉雕的,可见早就有所准备了。 照旧是太医上前去查验才许放行的,这一次,程慕娴没有看见那对玉雕灯笼,而是等来了一脸严肃的太医: “回陛下、娘娘的话,那玉雕灯笼里头,被人装了上好的活血药粉。” “好巧不巧就在灯芯内。” “啪——”陆又白拍案而起,怒气冲冲:“混账!浔阳王好大的狗胆!” 登时整个未央宫的宫人都跪倒一片,瑟瑟不敢言语。 程慕娴坐在陆又白身边,仰起头只能看见他的下巴。 浔阳王……浔阳王哪里会那么精细的活儿,若说谁最不愿意看见她生下孩子,就只有浔阳王妃韩芷柔了。 陆又白这开口就算到浔阳王头上,指不定心里早就有了成数,在给韩芷柔脱罪。 程慕娴越想越心凉,她越发坚定只要是和韩芷柔沾边的事情,陆又白就会雷声大雨点小,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什么救命之恩,就为了个救命之恩,就要她来承受那些伤害和委屈是吧? 程慕娴心里难受,自己慢慢的起身。 陆又白一见她这样,立刻就知道她误会了。 他刚刚开口那般说,不是她想的那样要给韩芷柔脱罪,而是准备把浔阳王摘出来。 韩芷柔这个女人,上辈子可是能够把同床共枕的夫婿一块儿算计进去的,他不得不防。 再说了,浔阳王顶多就是好色了些,其他的倒是没有那个胆子做的。 哪怕是握住他的手杀个人,估计浔阳王都能吓到屁滚尿流、涕泗横流的地步。 “卿卿。”陆又白一只手拦在程慕娴的身前,另外示意所有人都出去。 等到门被带上,陆又白才拉着她重新坐下。 “卿卿,你听朕说。”陆又白终于明白事情一直憋在心里不是事儿,倒不如摊开来,坦白点: “朕不是给韩芷柔脱罪,而是要坐实她的罪名。” 一句话,陆又白说的十分诚恳,就差发誓了。 谁知道程慕娴一副不肯信的意思:“陛下心里有了决断,来和臣妾说什么?” 陆又白脸上的表情开始凝固。 他上次没有说清楚就害得这小女人动了火气,怎么如今他选择说出口了,这小女人还是一副永远不高兴的意思? 陆又白:卿卿,我该拿你怎么办? 程慕娴哪里敢信——如今是碰着了跟韩芷柔有关系的事情,只要是从陆又白的嘴里说出来,程慕娴都不敢去相信他说的每一个字。 程慕娴甚至都认为:陆又白现在说得好听那是为了糊弄她,到时候反手就把浔阳王给收拾了。 只是可怜了浔阳王,上辈子被自己的枕边人设计差点丢了性命,这辈子还要继续被算计。 况且,意图谋害龙裔的罪名一旦坐实,那就是死罪。 何况她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还是陆又白的第一个孩子。 可想而知,对于陆又白,有多么的珍贵。 一旦出事,谁都承受不住陆又白的怒火。 程慕娴轻轻的按了一下自己的眉心,或许是被陆又白的目光看得有几分心慌,眼下手里正不停的玩着帕子: “陛下怎么处置都好,臣妾不会有任何意见。” 程慕娴这话,再次强调了一遍自己的立场:哪怕这件事是韩芷柔做的,陆又白说她没罪她就是没罪。 她无法抗争的结果,她为什么要去选择抗议? 有这个功夫,还不如看看散散步吃吃东西。 何必平添烦恼? 程慕娴想的轻快,自己做起来可不是这么一回事。 之前她就和陆又白因为韩芷柔的事情闹过了,如今再来,指不定闹成什么样。 说不好她会被废? 咦? 这样,好像也不错唉? ------------ 第一百一十章 陆又白觉得自己跳哪里都洗不清 那,不如自己去争一争? 程慕娴正要打定主意时候,却又考虑到别的问题。 她自己还怀着孕呢,揣的可是陆又白的崽,就这么带着他的崽崽跑了——更别说陆又白主动把她废了。 那, 还是等生了孩子? 不对啊,程慕娴摸着肚子,思考着:她要是走了,韩芷柔一上来,怎么可能对她的孩子好? 就算是把孩子给太后娘娘照顾好像也不行?太后娘娘万一哪日西去…… 哎呀,不行不行,程慕娴心里抗争的激烈,整个人都看起来不好。 陆又白半天都没有听见程慕娴说一句话,倒是看见他的卿卿快成为一个包子似的脸:“怎么了?” 程慕娴被问的一个激灵,脸上莫名有几分心虚。 她总不能告诉陆又白,她在想办法自请废后吧。 八成这男人要疯? 不不不,应该是陆又白觉得她疯了——哪个皇后会跟她一样,自请废位的? “啊?那个,臣妾无事。”程慕娴一只手有些紧张的抓着手里的衣摆。 陆又白也注意到了程慕娴的小动作,只不过男人心下疑惑,却也当做看不见。 对他来说,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让他的卿卿相信他说的话。 程慕娴低垂下一双眸光——她总是不大敢和陆又白对视的。 陆又白伸手抓住程慕娴的一只手,放在掌心里细细摩挲:“卿卿,你听朕说。” “这次的事情朕清楚不是浔阳王做的,唯一有可能动手脚的就只有浔阳王妃了。” “只是如今这件事情没有直接的证据指向她,朕若是这般草率的下旨意,只怕是——”陆又白后面一句“有失公允”还没有说出口,程慕娴就笑了。 “陛下是天子,天子圣明,怎么说都没错。”程慕娴还是不信,况且陆又白口口声声说要证据,那她上辈子那些所遭受的不公,可有什么证据! 他自己上辈子可是明明白白和她说的,说他是天子,天子说的话自然无错。 怎么到了韩芷柔头上,就说什么确切的证据? 这不是笑话是什么? 程慕娴方才那话一出口,陆又白明显就被震到了。 这话,也是他上辈子和眼前的小女人说的。 罢了罢了,都是报应。 他受着就是。 “你信我,卿卿。”陆又白见程慕娴情绪有些激动,想要顺势把人抱在怀里安慰,可程慕娴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臣妾累了,想歇息。”程慕娴现在一点也不想看见陆又白。 “好,好,去睡吧。”陆又白又要扶她起身,都被程慕娴拒绝:“陛下国政繁忙,就不必陪伴臣妾。” 字字句句,冷硬的很。 程慕娴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陆又白按下自己想要起身的动作,就看着她慢慢的踱着步子,进了寝殿。 陆又白站在不容易被程慕娴看见的地方,见她一只手放在肚子上,落下了帘子安歇。 其实他何尝不知道他的卿卿是不打算和他说话了? 否则也不会好好的来一句困了。 这是她的逃避,陆又白心里清楚。 男人背了手打开殿门走出来,交代未央宫上下照顾好程慕娴,他夜里再来。 锦书恭敬答允。 出了未央宫,陆又白坐在轿子上半天,道: “高平。” “陛下。”高平在外头立刻回了一声,表示在等候吩咐。 “去叫几个暗卫传旨意。” “浔阳王妃陷害皇后,谋害龙裔,也不必审讯了,就直接一杯毒酒赐死。” 思来想去,陆又白还是念着韩芷柔的救命之恩,留她一个全尸。 “另外再选五名貌美的宫女,赏赐给浔阳王。” 高平隔了轿子低声应下,很快就安排了人手,自云都出发去了浔阳。 陆又白赏赐美人给浔阳王,就是告诉他浔阳王妃做的事情和他无关,让他安心度日即可。 旨意下达不出一个时辰,就传遍了整个皇宫。 以至于收到消息的部分大臣,此刻都来了勤政殿要见陆又白。 一个两个跪在勤政殿里头说韩芷柔是被冤枉的,说陆又白太过草率,不由分说就要了皇亲的一条命。 感觉就差骂他草菅人命了。 陆又白坐在上头,手里染了朱砂的毛笔在奏折上落下最后一笔,紧接着又翻开来一本看起来。 好像下面的事情压根就无法影响到他一样。 横竖陆又白都不打算管这跪在地上的一群人:他们乐意跪那就跪吧,跪的又不是他。 到时候膝盖破了可别拿了牌子要入宫求见太医才是。 就这样,这群大臣跪了足足一个时辰,最终是熬不住了,为首的低着脑袋,试图开口道: “陛下?” 这一声很轻,大概怕惊扰到陆又白以至于触怒龙颜。 陆又白这才跟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帮子人跪着呢,不经意的撇了一眼,见他们跪的都有些歪,就知道这群老家伙受不住。 呵。 陆又白开了尊口让他们没事就回去,这群人如蒙大赦,谢恩的声音都高出来几分。 只不过出去的时候,是互相搀扶着的。 陆又白头也不抬,继续看完手里的奏折。 其实那些时日,他越想越觉得韩芷柔不简单。 她明明只是一个孤女,上辈子的那些事情虽说也有他的纵容和信任,可她那里来的那么多人手和证据?以至于精心布置下了那么多的局? 就是为了陷害他的卿卿。 本来他都打算借了这件事情把韩芷柔提到云都来仔细审问的——这么多年的帝王直觉告诉他,韩芷柔的背后定然还有别的势力。 只不过他的卿卿误会了,不管他怎么解释都不肯听。 那既然如此,就送韩芷柔上路吧。 省的惹他的卿卿每次都不高兴,每次不都乐意和他聊这些事。 陆又白想着,只要韩芷柔死了,一切都迎刃而解。 陆又白想的简单了,可计划和意外,总是意外先一步到来。 得知韩芷柔跑了的事情,已经是在花灯节的十日之后。 当时听到盛泰说的这句话,陆又白就后悔了。 后悔为什么不去勤政殿听,偏偏也要叫他的卿卿也一块儿听见。 这下好了,陆又白甚至都觉得:他的卿卿觉得他就是故意的,故意把韩芷柔放跑的! ------------ 第一百一十一章 所料不错 陆又白想的不错,这会子听了这话的程慕娴,就是觉得他是故意的,故意把韩芷柔放跑的。 他陆又白手里的暗卫那么厉害,怎么可能还会把韩芷柔一个躺在床上看起来半死不活的人放跑? 是,就算是这次的玉雕花灯的事情是韩芷柔让心腹做的,就算韩芷柔可以下地——不至于能在暗卫的掌心下跑掉吧。 何况还是先一步跑掉的——这里头若是没有什么猫腻,程慕娴可不信! 而那个猫腻,可不就是陆又白干的? 不想让她死就别让她死啊,还假惺惺的跟她再三强调说肯定不会让韩芷柔活着的。 还让盛泰当着她的面说这件事情——是要做什么? 是要告诉她不要追究这件事了?告诉她韩芷柔已经不在了,让她把这件事淡忘了? 合着就是她没有受到伤害,意图害她的人也就可以一走了之,啥事都可以没有? 要不是、要不是她出事了会连累整个未央宫的人!程慕娴这会子早就想要把孩子拿掉一走了之算了! 陆又白明显感觉的到怀里的人儿在颤抖,他知道她在极力克制什么。 坦白来说,陆又白也想不到韩芷柔会跑。 可偏偏就是这么棋差一着,叫人跑掉了。 眼下暗卫是查了两天都不知道人去了哪里,就连浔阳王府的下人都被叫来连夜审讯了遍,都没有人知道。 这就叫人奇怪了。 这么大一个活人,还能凭空失踪了? “卿卿。”陆又白伸手抱紧她,“朕知道,朕知道你生气。” “可是你听朕说。”陆又白那是不打算让程慕娴逃避了:“朕当时是真的没有料到这件事的。” 如果他早就料到,那他就会早做准备,不让韩芷柔跑掉。 陆又白就差直接举手发誓了。 “是啊,陛下又不是什么神明,陛下也会有犯错的时候。”从程慕娴口中说出来的这句话,是陆又白上辈子因为韩芷柔陷害她的事情过后,说出来的一句话。 如今被她还给了陆又白。 同样的话,从陆又白口中说出来就就是辩白,从她程慕娴口中说出来,就是讽刺。 十足十的讽刺。 陆又白从头到脚像是被泼了一盆凉水,他从里到外都是冷的。 甚至连抱着程慕娴的双手都差一点抱不住她。 这句话,他当然有印象。 只是现在,陆又白只想给自己几个嘴巴子。 然而话已经说出口,再怎么后悔都于事无补。 程慕娴也没有听见陆又白说话,以为自己说中了他想要说的话,当下就一点一点的掰开他的手。 无奈陆又白的力气又大了几分,压根就不许她离开。 程慕娴就这么和他对视,眼里好像没有光,死寂沉沉的一片。 看得叫陆又白心惊。 他好像又看见了上辈子的那个她——被诬陷私通以后,跪在地上,抬起头时候的那双眼眸。 也是这般的了无生气, 这般的,死寂一片。 程慕娴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可陆又白的手劲还是那么的大,仿佛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直到她脸上露出来几分痛苦的表情,陆又白总算是撒开了手,紧张的不知所措: “卿卿?卿卿你是哪里不舒服?”陆又白左右打量着程慕娴,若不是程慕娴拒绝了他要喊太医进来的意思,此刻程慕娴早就被按在榻上把脉了。 “臣妾没事。”程慕娴低头揉着自己的手臂,也没有要掀开来看的意思——她本就肤白肉嫩,随便一碰就是一个印子,被陆又白这般抓着,只怕里面早就青紫一片。 陆又白显然注意到了程慕娴的动作,立刻就抓住她的手,掀开她的衣裳袖子看了一眼。 两只,两只手臂都落下了青紫的印记,他的卿卿也没有吭声。 “太医!” 被陆又白一嗓子叫进来三个太医,心里那叫一个紧张,以至于这三人进来的时候吓得头上的帽子都歪了,还以为程慕娴出了什么事情。 结果一看只是青紫了……呃,青紫? 似乎是看出来了帝后之间的气氛不好,太医为了保险起见也不敢给程慕娴开药油之类的东西,硬着头皮嘱咐晚些时候热敷一下,就退下了。 陆又白也不客气,把站在自己跟前的小女人抱在怀里坐着,又说了句叫她别乱动。 没过一会,在陆又白的吩咐下,锦书端了热水盆和帕子进来。 锦书放下东西看向程慕娴的时候,眼里都带着担忧。 刚刚太医出来以后她私下问过,得知她家娘娘手臂上落了青紫,还是被掐出来的。 这里头在的人,也就只有陛下了,锦书是真的怕程慕娴被陆又白伤害。 锦书刚出门,陆又白就不顾烫手,替她拧了两个热帕子,又自己试了试,觉得不会烫伤程慕娴以后,才小心的替她敷在手臂上。 热热的感觉传来,程慕娴也觉得疼痛减轻几分。 坐了一会,陆又白又给程慕娴换过了热帕子。 这让程慕娴想起来以前她跪祠堂的时候,锦书也是这般替她换热水帕子,还哭着用好不容易偷买回来的药油,替她按揉。 她知道锦书心疼她,可是陆又白,陆又白也会吗? 程慕娴被迫靠在陆又白的怀里,看着陆又白为她忙来忙去。 其实,都是假的吧。 他其实,还是只想要韩芷柔一个人罢了。 不然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把她放过。 现在可以这样对她一个人这般好,日后就可以千倍万倍的对韩芷柔好。 她在想什么呢?程慕娴你在想什么? 上辈子从奢望到无望,那些教训还不够吗? 韩芷柔可是他爱了一辈子的女人,再怎么把她赶走,哪怕她再怎么犯错,都不可能动摇的。 就算是陆又白会醒悟过来,那也只是韩芷柔威胁到他江山的时候。 那又有什么用呢? 迟来的深情都是无用罢。 程慕娴闭了闭眼:她知道,这辈子想要陆又白认清楚韩芷柔,除非韩芷柔和上辈子一样谋反才有机会。 否则,哪怕是杀了陆又白,这个男人还是觉得韩芷柔千般好万般好罢了。 程慕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丝毫没有注意到陆又白已经替她按揉完,正在给她整理衣裳。 直到陆又白开口说了一句话,她才回了神。 陆又白问她—— “卿卿,等人被抓住以后,是要送到你跟前来审问还是当即处决了?” ------------ 第一百一十二章 原来只是糊弄而已 程慕娴大概是被问烦了,索性破罐子破摔,道: “臣妾看,陛下还是直接把人头带回来吧。” 这话说出口后,程慕娴觉得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办。 甚至心里还觉得有几分爽是怎么回事? 不过,这男人听了这话肯定会对她不满吧——不满就对啦! 程慕娴才冒出来这个想法,陆又白居然很快就喊了高平进来: “听见皇后娘娘的吩咐了没有?韩芷柔的人头记得给朕带回来。” 更要命的是,程慕娴居然还在陆又白的脸上看见了笑容,她看的真真的!一点也不假! 好像韩芷柔有没有命跟他没关系一样,不对!应该是韩芷柔没命,陆又白好像更高兴? 这个想法,着实是把程慕娴自己惊住了。 不应该啊。 这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这男人难道不是应该训斥她一顿什么的吗?现在连一句重话都没有。 还笑眯眯的,一点也不掺假。 程慕娴一只手摸着肚子,眼神明显透出惊愕:“陛下?” 程慕娴本就是想要小心的试探一下,谁知道陆又白又道: “卿卿能这么想就最好。”陆又白高兴就是认为程慕娴能说出来要韩芷柔人头的这句话,就代表她开始信任他了。 信任他会替她讨个公道回来。 程慕娴要是知道陆又白这样想,指不定想要叫太医过来替他看看脑子,是不是哪里有问题。 她记得真真的,陆又白对韩芷柔那叫一个纵容。 按理来说,刚刚的那句话不是应该想要她要个台阶之类的,然后好顺水推舟的答应留韩芷柔一条命吗? 怎么回事? 陆又白伸手抱着程慕娴,给她调整了一下在自己怀里的姿势,让她靠的更舒服些: “卿卿不要想太多,一切都有朕。” “卿卿既然说了要韩芷柔的人头,朕自然会给你拿过来。” 程慕娴是真的被惊着了,好半天才哦了一句,便没了下文。 到底是哪里不对?按照陆又白上辈子对韩芷柔的痴情程度,别说是取她的人头,就连责骂她都不曾有过一次。 难不成—— 程慕娴猛然一个激灵,明白陆又白这是什么意思了! 这男人是答应了没错,可没有说什么时候给她啊。 万一他就是故意的呢?故意拖延时间——陆又白虽然一口答应了取韩芷柔的项上人头,可没有答应一个期限啊。 比如说一个月之内。 所以这话,还是个空话,等同于没说,只是用来糊弄她这个傻子的。 程慕娴内心:呵,我就知道。 她也不抱什么期望了,想到这一点,她觉得陆又白甚至连替身都能找到一个。 比如说随便拉个女死囚犯,砍了脑袋用火烧的面目全非,拿过来跟她说这就是韩芷柔的脑袋。 也不一样糊弄过去了? 这种想法虽然荒唐,可陆又白既然有心保韩芷柔的命,还是可以做的出来的。 程慕娴心里叹了一口气,方才冒出来的一点爽意,此时已经完全缩了回去。 她就不能信陆又白会在面对韩芷柔的事情上,会真的动手。 看来这混蛋刚才的高兴,完全就是觉得糊弄住了她才会如此。 其实程慕娴真的很想很想跟陆又白说:只要他给她一万两,啊不,五千两银子带几个铺子,她就马上走,绝对不扭头! 让他和韩芷柔双宿双飞! 至于日后可能会发生的谋反,程慕娴那是不想管了,顶多提醒一下太后吧。 陆又白丢了皇位就丢了皇位吧,反正她又不要,她也不想让自己的孩子登上那个位置。 同样,她也不会看着韩芷柔成功登上皇位——韩芷柔本来就恨她入骨,要是真的给这个女人夺得了皇位,只怕是会追杀她到天涯海角的。 东躲西藏的日子,程慕娴才不想过。 思及此,程慕娴是真的想要说出口的,可是看着陆又白的眼神儿,她总是说不出。 算了,看在孩子还没有出生的份上,先不说吧。 对,她肯定是为了孩子!要不是为了肚子里的崽,她早就想要跑了。 程慕娴如此安慰自己。 至于收到程慕娴注视的陆又白,则是以为他的卿卿则是看他呆了,不由得抱着人在怀里猛亲几口。 程慕娴心里嫌弃,面上还是一副害羞的样子。 谁知道陆又白就是这般爱极了她的小模样,抱着她就开始有些不老实。 好在理智还有,陆又白假模假样的替程慕娴抚平背后的褶皱,一本正经的问她要吃些什么,等会要不要出去走走之类的话。 程慕娴哪里不知道陆又白想要做什么,好在这人有点理智,不然她早就想要骂人了。 下午的时候,尚服局来了两位司珍前来送新做出来的一批头饰,照旧是程慕娴先选,随后才轮得上那些后妃。 程慕娴象征性的选了一对并蒂芙蓉玉雕簪子,又问了一句一个多月以后的亲蚕礼是否在开始准备。 按照规矩,亲蚕礼那日,皇后要身着青衣,也就是青色的衣裳,带领命妇和后妃去采桑养蚕。 每年这个时候,尚服局应该就开始准备衣裳了。 还要筹备一批绢,这些都是亲蚕礼过后,皇后按照规矩赏赐给前来参加亲蚕礼的命妇的。 这些都要提前准备好,缺一不可,故而程慕娴有此一问。 “皇后娘娘放心,尚服局已经在筹备此事。” “嗯。”程慕娴满意的点点头,让锦书把人送出去。 “你担心这件事做什么?尚服局的人自然会替你安排,何苦过问?”陆又白实在是不理解。 程慕娴只说自己怕出什么意外,敷衍一句过去了。 她总不可能告诉陆又白,上辈子因为韩芷柔从中作梗,不仅弄坏了亲蚕礼所穿的青衣,更是连够数的绢,都被韩芷柔暗中破坏。 若不是太后娘娘那边早有准备给她救了急,这亲蚕礼早就被韩芷柔破坏掉了。若是真的被搞砸,会被视为不祥之兆的。 届时不仅仅是废位份的事情,连她的命都会跟着没了。 说到底,程慕娴还是关心自己的脑袋。 陆又白倒是没有过多的问一句,又提了一嘴别的: “早朝的时候,言官弹劾你父亲近来沉溺声色,家中妻妾成群。” “卿卿怎么看?” ------------ 第一百一十三章 好端端的又要轰人 嗯?说起来,程慕娴倒是很久都没有关心过尚书府的事情了。 若不是陆又白提起,她倒是不知道程安博居然这么快就选了一堆美妾在家中。 还被言官御史弹劾了。 不过这是朝堂上的事情,陆又白拿过来和她讨论作甚? 莫不成想要捏个错处? 自古以来后妃干政都没什么好下场,左右都是一个死字。至于女帝武氏,那是人家占了天时地利人和罢了。 怕是千年万年都不见的出一个。 程慕娴伸出来一只手摸摸自己的下巴,寻思一会掐了个不得罪陆又白的话说出口: “陛下英明,自有决断,臣妾不过是妇人之仁,免得污了陛下的圣听。” 陆又白是想要问问程慕娴的意思没错,可不代表他要捏她的错处啊。 若是程慕娴意思上是轻轻放过,那他就不痛不痒的申斥几句,若是程慕娴很生气,那程安博就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他留着程安博,不外乎就是让卿卿在外人眼里看起来还有尚书府这个娘家可以依仗罢了。否则谁想给尚书府体面? 虽说他也知道尚书府眼里只有利益,否则上辈子在她出事的时候就不会急急忙忙的撇清了。 可现在,卿卿这话倒是叫他全没了脾气。 程慕娴丝毫不知自己的这句话惹得陆又白进退两难,她只记得自己说话要小心,不要踩了眼前这个君王的雷区,否则就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陆又白把这事琢磨了一下,决定过后叫程安博入宫把人骂一顿罢了。 其实哪个官员家里都会有小妾,程安博八成是被什么人盯上了才会被御史当众弹劾吧。 御史? 陆又白记起来了。 这后宫里头还有两家御史的女儿呢,如今看来,怕是要给他的卿卿找麻烦的。 前朝后宫总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陆又白略微一沉吟,叫来盛泰: “那个宫里是不是有两家是御史的妃子来着?”陆又白完全不怎么上心,说出来的话才会如此的奇怪。 盛泰倒是记得详细,道:“回陛下的话, 是永清宫的唐美人和莫良媛。” 程慕娴听着疑惑顿生:这不是在说御史弹劾的事情吗?怎么问起来了后妃? 难不成这个男人开窍了想要去后宫? 若是真的如此,她回头就给人进位份!连跳两级的那种! 陆又白把目光从盛泰身上挪到程慕娴的脸上,注意到他的卿卿脸上那还没有来得及消失的笑容。 这么久了,陆又白还是能猜到程慕娴为什么高兴的。 男人顿时就有了气:本来只想禁足警告的,如今就为着程慕娴,直接就吩咐把人降了三个位份。 盛泰不敢迟疑也不敢多问,立马就打了个千儿出门传旨意。 程慕娴压根就没有想到陆又白居然这么狠,也没有想到这男人的动机是什么,直接一个从美人降成瑶芳,一个直接从良媛降成美人,直接降了三个阶级。 程慕娴都能想到唐瑶芳和莫美人的脸色。 陆又白吩咐完,就看见程慕娴还在走神,有些不满:“卿卿?” “啊?臣妾在。”程慕娴一个激灵,对上男人铁青的脸色。 程慕娴内心:谁招惹他了?这人怎么又不高兴了? 陆又白见她一副不明所以的无辜眼神,索性逮着她的脸蛋儿捏了几下,恶狠狠道:“这两个人,你不许进位份。” 啥?不许进位份? 程慕娴的脑子有些当机,甚至误解了陆又白的意思:“陛下的意思是,这两个人的位份由陛下亲自进吗?” 这话一出口,陆又白直接怒气上头,喊来高平: “去,带着人去永清宫,问这两个人是选择待在冷宫还是返回本家嫁人!” 高平一头雾水的接了旨意出来。 程慕娴眨巴眨巴眼睛,她看不懂陆又白。 她搞不懂这男人怎么回事? 刚刚还降了位份,现在就要把人轰出去? 果然啊,伴君如伴虎这句话说的没错,很有道理,用在陆又白身上很适合。 陆又白见程慕娴还是一副不明所以的眼神看着他,抱着她在怀里道: “不许你给这些人进位份!” 那语气,令程慕娴记起来上辈子她的孩子们:那几个人小的时候都是一样的,若是她开玩笑说有人要把她带走,这几个人不由分说的凑过来抱着她的,也是同陆又白这般的语气和神态,说着这样的话: “不许母后离开!” 程慕娴忍俊不禁,陆又白清楚自己的做法有些任性,叫他的卿卿看了笑话,当下也不好过多的说什么,只是再一遍的强调。 不许她进位份,那不就是你自己来咯? 这话这样理解确实是没有毛病:陆又白说不让程慕娴进位份,可没有说他自己。 故而,程慕娴觉得,陆又白这是变相的从她手中收回他之前说过的话。 不过她也没有异议:这狗皇帝肯花心思在别的女人身上,简直再好不过了。 程慕娴也乐的顺水推舟的答应了:“那日后陛下就尽管大封六宫了,省的臣妾抠抠——” 程慕娴瞪大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陆又白在她的唇瓣上咬了一口,疼的她再次心里骂了一句属狗的! 这女人怎么那么没心没肺! 他不让她进位份是不想再让她给他添高位嫔妃了,乃至不想让她再选后妃进宫! 他就乐意空置六宫,独宠她一人! 偏偏这小女人就跟着了魔一样,非要和他替选秀选妃充实六宫开枝散叶的这些话! 陆又白光是想想就能气的脑仁疼。 更要命的是,陆又白心里气的就差身上冒火,程慕娴还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无异于是火上浇油。 程慕娴哪里知道陆又白心里气成那副样子,她只记得自己得顺着这男人的话往下说,才能保住脑袋。 不过看起来这男人反而更加的不高兴。 这令程慕娴觉得更加奇怪。 上辈子这混蛋可是不容有人逆着他的话来的,这辈子她几乎是百依百顺了,这人怎么越来越不高兴? 哦对了,上辈子她也是顺着的,不过有时候还会旁敲侧击的劝谏一下,故而也没少挨责骂。 程慕娴的思绪有些走远,陆又白凤眼微眯,眼神儿凌厉: “卿卿,你是真的不明白朕的意思吗?” ------------ 第一百一十四章 陆又白是真的后悔了 程慕娴:啊? 她应该明白什么? 明白这后宫是他的而不是她的? 想到这一点,程慕娴毫不迟疑的回了一句: “臣妾明白。” 陆又白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来得及敛去,就听见了这么一句话: “这六宫都是陛下的,臣妾本就不应该插手。” 一语落罢,陆又白黑沉沉的盯着她的肚子看了很久,心里的火气压了又压: “朕想起来还有些奏折没有批,卿卿歇着罢。” 陆又白觉得自己不能再和程慕娴讨论这种话题,否则迟早有一天他能气死自己。 这小女人怎么就这么的不开窍? 他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她怎么还不明白? 还要和他扯六宫! 程慕娴一只手摸着肚子,另一只手扶了腰,施施然一礼: “臣妾恭送陛下。” 这话落在陆又白耳朵里,陆又白甚至觉得程慕娴很高兴——对于他能离开的这件事。 跟他在一起很累? 陆又白这次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未央宫,至于永清宫那头,还没有从降位份的震惊中回过神的二人,就看见了高平。 高平冷了一张脸念完陆又白的口谕,这唐千雪和莫文秀当然是不由分说的选择了的回家。 这件事情就犹如一块大石头,砸进了六宫这潭看起来安静的池水之中,掀起了千层浪。 “如今这永清宫可是空无一人了。”裘婕妤站在永清宫外头,看了看。 头顶的阳光对她来说有几分刺眼,落在她身上一袭妃色的软罗长裙上,显得额外灿烂,像是沾满了碎金。 贴身侍女规矩的站在后头,也不敢插话。 裘婕妤站了一盏茶的功夫,道:“传轿,去皇后娘娘宫中。” “是,婕妤。” —— 裘婕妤踏进未央宫宫门的时候,早就有人上前,引了她去找程慕娴。 程慕娴这会子不在正殿。 侍女把裘婕妤带到未央宫的一处回廊下,这儿日头正好,从铺设整齐的的琉璃瓦上倾泻而下。程慕娴着一身胸前绣满梅花的齐胸长裙,躺在软榻上歇息。 “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 “免。”对于裘婕妤的到来,程慕娴是有些意外的。 当下就命人赐座看茶。 裘婕妤看了看程慕娴的肚子:“娘娘快有六个月了吧。” “嗯。”程慕娴摸摸肚子,脸上都是洋溢着母爱的笑容。 “希望陛下和娘娘都能得偿所愿。”裘婕妤轻快的说了这么一句,程慕娴只是笑笑,等着她的下文。 她可不觉得她和裘婕妤之间的关系,可以近到找她闲聊的地步。 裘婕妤本就性子爽快,如今在程慕娴这儿如此扭捏,的确是有事情想要求她。 却不知怎么开口。 程慕娴也不说话,等着裘婕妤主动说。 大概两盏茶水的功夫,裘婕妤忽然起身冲她跪下: “嫔妾想求娘娘一个恩典。” 恩典?程慕娴也没有叫她起来的意思:“说。” 裘婕妤咬了咬牙,道:“家中来信说母亲重病,嫔妾想回家见母亲最后一面!” “你之前不曾见过你的母亲吗?”程慕娴见裘婕妤的样子,好像是自打入宫以后,就没有见过了。 按理来说,裘婕妤的位份,是足以让她每一个月有机会在宫里见见家人的。 怎么看她的样子,似乎从来没有见过? “自打入宫以后,家里每每来人,总是不见母亲,如今母亲竟然突然重疾,嫔妾、嫔妾……” 短短的几句话,程慕娴就解读出来了无数的信息量。 加上之前选秀,裘银珠这一身穿金戴银的—— 嘶,分明是想落选的! 她想她也许能够猜出来几分。 换句话来说,此刻的裘银珠所经历的事情,程慕娴那叫一个感同身受。 没有什么能比眼睁睁看着至亲在眼前出事却无能为力了。 “本宫同意了,只是你还要去勤政殿寻陛下。”后妃省亲是要上报皇帝皇后的,皇后同意了不算,还要有皇帝的同意。 裘银珠第一时间来找程慕娴,就是想找皇帝陆又白的。 谁知道皇帝不在,她在这儿磋磨了许久,才敢开口。 她生怕程慕娴不同意。 毕竟她是个小小的婕妤,还不受宠——位份和宠爱,她哪个都不占。 如今程慕娴一答应不算,还要带她去勤政殿。 裘银珠只当做有了程慕娴在旁说话,皇帝会更容易同意些罢了。 她哪里知道,程慕娴是想给她求个恩典的。 程慕娴当时一听这事情就觉得裘银珠这个样子回去肯定不行,她一个婕妤无宠无子,位份不高,加上这裘家又如此轻慢她母亲,想来这母女二人过的日子也不好。 要不是陆又白那天跟她说不许她给那些后妃进位份的话,程慕娴才懒得去勤政殿。 说起来,自打大婚以后,程慕娴这是头一次来勤政殿。 守在外头的小太监老远就看见了程慕娴的轿子,立马就去里头告知盛泰,盛泰再告知陆又白。 陆又白这个时候在勤政殿训程安博呢,刚说上没有几句,就得知程慕娴来了。 一同来的还有裘婕妤。 陆又白这就觉得奇怪了:他的卿卿带裘婕妤过来作甚? 奇怪归奇怪,陆又白还是命人都叫了进来。 程慕娴一进门就看见程安博跪在地上,心想肯定是他自己早朝时候被御史弹劾的事儿,所以惹得陆又白训斥了。 不过她也没有功夫管他,而是带着裘婕妤,冲陆又白行了一礼。 陆又白哪里敢让程慕娴行礼,不由分说的把人扶起来坐着。 “何事叫你亲自来勤政殿跑一趟了?” 陆又白这么一问,程慕娴的目光越过他,落在了裘婕妤的身上。 裘婕妤立马跪下,叩头把事情完完整整的说了。 “那行,朕准了。”陆又白这叫一个求之不得,最好是这些人全部都回去,再也不要回来了。 不过这话他也只能在心里想想。 裘婕妤喜极而泣,差点落了泪,连连谢恩。 程慕娴可是记得自己还有另一件事要办。 “臣妾想求陛下一个恩典。” 陆又白见她又要起身,赶紧的把她按回去坐下: “卿卿说吧。” “朕都答应。” 程慕娴不放心的问了一句:“真的都答应?绝不反悔?” “嗯。”陆又白没想那么多,一口应承。 “那臣妾就进裘婕妤为从二品昭仪!” 此话一出,殿内的空气都安静了不少。 不同于裘婕妤的兴奋,陆又白倒是十分郁闷: 他能收回刚刚的话吗? ------------ 第一百一十五章 贵客 陆又白的心里那叫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可是再怎么不愿意,还是要答应。 程慕娴看见陆又白点头,就知道这事情成了! 她要给裘昭仪体面,就是不希望她会和当初的她一样:看着自己的娘亲重病而什么都做不了。 “去吧。”程慕娴示意裘昭仪可以出宫回家了。 临走之前,裘昭仪冲程慕娴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程慕娴站在勤政殿外头目送裘昭仪离开,日头这个时候有些偏西,也有几分淡了。 陆又白站在她的身后,哼笑一声道:“卿卿现在可高兴了?” “嗯,多谢陛下成全。”程慕娴又要冲他行一礼,陆又白赶紧的拦住。 “好了好了,你既然有这份心思,朕也只好成人之美。”经过这一遭,陆又白吃一垫长一智,心想下次程慕娴再有事情求他,总得让她先说完再决定。 否则再来几次这样的,陆又白觉得他自己之前说要收回程慕娴进位份的权利,就成了一句空话。 裘昭仪走了后,程慕娴才想起来还有个程安博。 程安博全程看得一愣一愣的,他完全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就连陆又白把他叫过来骂他一顿是为了什么,都忘记了。 陆又白一只手揽住程慕娴,心想总不能当着程慕娴的面训她的父亲,否则传出去对他的卿卿不利。 陆又白挥挥手示意程安博赶紧走,后者如蒙大赦,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出了宫。 程慕娴甚少看见程安博如此狼狈的时候,不由得用袖子遮了脸,轻轻笑出声。 “卿卿今日来勤政殿,就为了求个恩典?”陆又白揪准了程慕娴要回去未央宫的意图,索性把人揽在怀中抱着。 二人此刻都坐在一张椅子上,程慕娴嫌陆又白抱的有些紧,伸手让他松开一些,总算是觉得舒服了些。 “嗯。”对于这件事,程慕娴没有什么好隐瞒的,索性落落大方的应了。 “就不会想着来看看朕?”陆又白又开始黏糊上来,抱着她就不肯撒手的那种。 “陛下国事繁忙,勤政殿乃军机政要之处,臣妾一介后宫妇人,实在是不宜前来。” 又是规规矩矩叫人挑不出来一点错的回答,陆又白笑骂一句没良心的心肝,心道你夫君我在前朝事忙也不晓得来陪伴一下的。 程慕娴可不管陆又白怎么想,她就知道脑袋重要。 话不过三盏茶,盛泰挑了帘子进来,垂了眼眸不看向抱在一起的帝后二人,恭敬道: “回陛下的话,太后娘娘有请。” “说是有个贵客,请您和娘娘一块儿去见见。” 贵客? 程慕娴正当疑惑,陆又白倒是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起身就牵着程慕娴出门上轿子。 抬轿子的小太监手脚挺稳当,程慕娴甚至觉得没有过多久功夫就到了寿安宫。 正踏进宫门的时候,程慕娴就看见有一人遥遥而来,一袭青色的长衫玉立在二人的不远处冲二人行礼: “见过皇兄皇嫂!” 声音矜贵还带着许些少年的肆意潇洒,程慕娴一时间晃了神,丝毫没有反应过来这是谁。 不对啊,她记忆里没有这个人的。 陆又白握住程慕娴的手不由得紧了紧,对那高出来程慕娴半个头的少年道: “免,你小子看来是云游够了。” 说着,陆又白一巴掌毫不客气的拍在少年肩膀上,向程慕娴介绍道: “这是我母亲闺中密友的儿子,刚及冠。自小在我母亲膝下随我一同长大,叫柳怀熙。” 柳怀熙冲陆又白一笑,目光又落在程慕娴的肚子上:“看来我要做皇叔了。” “你小子也争点气。”陆又白从柳怀熙肩膀上收过手,重新揽住程慕娴的腰:“行了,朕还以为你准备一辈子就这么不回来了。” “进去吧,母后早就等着了。” “嗯。” 寿安宫里头,太后娘娘一看见程慕娴来了,那笑容比看见柳怀熙和陆又白的时候都高兴: “快快快,坐下坐下!” “我说你也是的,娴丫头过来也不早点说,亏得时间够。” 太后娘娘又是叫了人去小厨房添菜色,添的都是程慕娴喜欢的。 “儿臣还怕自己不请自来会惹得母后不高兴。”程慕娴一只手摸着肚子,另一只手拿了盏茶水喝过。 “哪里会哪里会,你什么时候来哀家都欢喜。”太后娘娘越看越喜欢程慕娴,拉着她就说话,倒是把陆又白和柳怀熙放在一边。 “母后看样子很喜欢皇嫂啊。”柳怀熙看着太后和皇后二人相谈甚欢,不由得来了一句。 “是啊。”不同于上辈子,这辈子他看着母后对卿卿越好,他心里也就越高兴。 “那你这次回来,是打算一直在云都住下了?” “你的瑞王府一直都有人打扫的。”陆又白又添了这么一句。 柳怀熙的目光不经意间,在程慕娴的身上划过:“嗯。” “行,明天你去兵部报道,朕给你个兵部左侍郎的职位,正好左侍郎告老还乡。” 闻言,柳怀熙的一张脸都变了:“皇兄,这可不行!” “你同朕一块儿念书,怎么就不行了!” 见陆又白坚持,柳怀熙只好同意下来。 “对了,你回来的也正好。”陆又白记起来一件事:“下个月初八你皇嫂生辰,人多也热闹些。” 程慕娴正在和太后说话,对于陆又白那边的动静还是知道的,当下听了这话,人就傻了。 生辰?陆又白怎么会主动提起来替她过生辰? 上辈子陆又白对于她的生辰压根就没有什么大操大办,说什么节约国库,只是象征性的赐了礼罢了。 可回头轮到他的宠妃过生日,那排场一个比一个大。 最后还是言官看不下去了,提了几嘴,总算是叫这个人按照以往皇后过生辰的惯例给她办。 如今他居然能够主动提起来要给她过生辰? 这日头莫不是打西边出来了? 程慕娴正发愣,太后也跟着笑了:“是该好好操办。” “只是那日人多,皇帝你可要看好些,别叫人冲撞了皇后。” “是,儿臣明白。” 陆又白冲程慕娴笑道:“卿卿看来也欢喜坏了。” 程慕娴:她那是人傻了。 ------------ 第一百一十六章 有惊无险 到了夜里用膳的时候,太后觉得这是家宴,就没有让人进来布菜,只说若是有需要,叫人等候吩咐即可。 百里嬷嬷等人具是低头应声出去了,一时间整个寿安宫外头静悄悄的一片,宫人具不敢言语一句。 殿内传来欢笑的声音,太后娘娘抚掌大笑,指着柳怀熙道:“好个泼皮的猴儿,还不赶紧的带下去堵了那张嘴。” 柳怀熙在膳桌上讲了许多有意思的见闻,逗得众人捧腹大笑。 就连程慕娴都没有忍住,笑倒在陆又白的怀里,险些笑出来了眼泪,手里的勺子沾了汤水落在桌上也顾不上捡,要陆又白替她揉揉肚子。 陆又白还算是定力不错的,可也憋不住脸上的笑意,笑着给程慕娴揉肚子。 忽然程慕娴哎哟一声,吓得另外三个人一跳! “怎么了怎么了?”太后娘娘一脸紧张就要喊太医,就被程慕娴拦住: “这孩子兴许是觉得他的皇叔有趣,在肚子里手舞足蹈呢。” 闻言,陆又白给了一个眼刀子给柳怀熙,那意思是:看你干的好事! 柳怀熙收到这个眼刀子,顿时脸上浮现几分尴尬之色。 “没事没事。”程慕娴见柳怀熙面色明显不怎么好看,赶紧给他解围:“这孩子喜欢他的皇叔呢。” 柳怀熙顺水推舟应了一句:“既如此,来日这孩子出生的时候,我这个做皇叔的自然给他封一份厚礼!” “这可是你说的。”陆又白伸出来一只手拍了一下柳怀熙的肩膀,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 从太后宫中出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的事情了,程慕娴虽说有些困,到底是吃的撑住了,非要出去走走。 陆又白自然不会拒绝她的好意,牵手带她出去的时候,瑞王柳怀熙也上前几步道: “正好本王也要出宫,皇兄皇嫂不介意一块儿走一程吧?” “自然介意。”陆又白这话一出口,叫柳怀熙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朕说,朕介意。”陆又白牵着身边的小女人,上下打量了一下柳怀熙,嘴里不住的嫌弃: “别问为什么。” “等你有了王妃,你就明白了。” 柳怀熙被陆又白堵的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只得乖乖的告辞,先一步离开了寿安宫。 一别多年,他的皇兄还是如此喜欢的打击他。 不就是没有娘子嘛!哼!有什么好得意的! 日后他若是有了娘子,定然比陆又白还要宠的过分些! 程慕娴就这么看着柳怀熙头也不回的走了,再一想陆又白的话,顿悟。 唔,这男人嫌人家打扰呢。 和陆又白想的不同,程慕娴倒是乐意柳怀熙和她一块走走。 之前那么多“惨痛”的教训告诉她——尤其是夜里这种僻静时候,千万不要和陆又白这种大尾巴狼在一块儿待着。 不然你永远不知道下一步,这男人的话会歪到哪里去。 有时候程慕娴甚至觉得自己嫁的不是一个帝王,而是一个风月上的高手——似乎见谁都能撩拨几下。 还能把人撩拨的心神荡漾……呸呸呸!她可不是! 就怪这混蛋太能撩了!对!一定是! 发愣的空挡,程慕娴已经被陆又白带出了寿安宫,二人正走在平整坚硬的宫道上。 灯笼把二人的身影投在宫墙上,夜里刮起了小小的冷风,带起了程慕娴腰间的系带和裙摆。 陆又白起初还想给程慕娴系上披风的,转念一想,干脆把人裹在自己的大氅里头,揽住她慢慢的走。 程慕娴虽说不怎么喜欢这样,可不得不否认:陆又白身上的大氅更加暖和,像是个暖炉一样,把所有的寒冷都挡在了外面。 陆又白越是对她亲近,程慕娴越是惶恐乃至于越是想要远离。 她清楚自己不能陷进去,否则日后难以抽身。 程慕娴抱着怀里刚被塞过来的一个汤婆子,上头一对蓝色的流苏,程慕娴用手指捏捏揉揉,看样子有几分无聊。 正想着事儿, 陆又白开口了:“卿卿今天很好看。” 程慕娴一个不察险些没有反应过来:“啊?谢陛下夸赞。” 陆又白看着身边的小女人垂了眸子,想起来刚刚在寿安宫的一幕。 他不知道程慕娴有没有注意到:说话的时候,柳怀熙的目光都有意无意的朝她的身上看。 大概是她太过明媚了吧? 一时间,陆又白顿时就被灌了一缸醋那般,感觉浑身都是酸溜溜的。 早知道就不要带她过去了。 上辈子没带她过去所以她也不知道,这辈子本就是想要让自己身边的人都认识她才会拉着她去见的。 谁知道这…… 陆又白低头踢了一下脚边的石子儿,石子儿滚去一边的声音很是清晰。 石子儿? 陆又白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一把握住程慕娴的腰不让她继续走:“盛泰!” 盛泰上前一步行礼:“奴才在,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去看看前头宫道是否有石头。” 按道理来说,宫道上是不允许出现石子儿的,尤其是程慕娴身怀有孕的情况下,陆又白更是三令五申让盛泰交代宫中上下,务必要令道路干净整洁,别说是石子儿了,就连叶子都不允许留下。 就是怕程慕娴一个脚滑摔倒。 这如今,不是叫来负责清扫的宫人治罪的事儿了。 若是有人存心——那就别怪他不留情面! 至于程慕娴,听了陆又白的话后也是皱了眉头。 石头?这石头从哪里冒出来的? 若非今日她和陆又白散步而是选择了乘坐轿撵,这小太监要是踩中了一块——后果不堪设想! 况且她身怀有孕,这个时候若是出事,只怕母子不保! 好毒的心思。 程慕娴暗暗抱紧了怀里的暖炉,暖炉的温度烫的她人有几分清醒。 不多时,盛泰一瘸一拐的回来了。 “盛公公?可是怎么了?”程慕娴好奇的问了一句。 盛泰要俯身行礼,被陆又白拦阻:“你且说就是。” 在陆又白怀中的程慕娴,甚至能感觉到他的愤怒。 似乎一触即发。 “回陛下的话,这夜里光线不是很好,奴才打了灯笼带着人往前走,一不留神踩中一块石子儿,摔了一跤。” 嘶~程慕娴心里倒吸一口冷气。 ------------ 第一百一十七章 气晕 盛泰说着这话,一边让人把捡到的石子儿递给帝后二人看。 高平和锦书很有眼色举起手中的灯笼,好让二人看得更加清楚一些。 这石头倒是普通的石头,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 只是等程慕娴故意放下一个在地上,那石子的颜色就很容易被盖过去。 因为光线的落差,加上距离的缘故,总会有可能看差的。 这些石子儿不多,可若是真的叫抬轿子的小太监眼神一差踩中一颗,程慕娴十有八九就要出事。 到时候满宫里的人都要倒霉。 陆又白看了半天叫人把这些石头收好,同时吩咐高平开始彻查。 这计划看起来拙劣,可若是真的成功,岂不是叫那人得了大大的便宜? 这条路是回去未央宫的必经之路,也是去勤政殿的路线之一,往来的宫人自然很多。 至于要查出来是谁干的,还真的不好说。 不过陆又白可不打算放过,索性直接吩咐高平开始彻查,一旦有嫌疑的,直接关进去宫正司审讯。 高平得了令,即刻去安排此事。 回去的路上,程慕娴听见陆又白说了一句话: “如今你夜里还是不要随便走动的好,今儿若不是提前发现了不对劲,只怕朕要心疼死你。”陆又白完全就是一副关心的意思,程慕娴起初并没觉得不对劲。 直到过了两日,瑞王进宫来给她请安的时候,说了些话,程慕娴过后就不太好了。 原来今日瑞王来宫中,和程慕娴闲聊的途中提了一嘴暗卫,说陆又白当初是如何的厉害,获得这群人的信任的。 起初程慕娴还赞了一句,等瑞王走了以后,程慕娴记起来了一件事情,顿时就垮了脸色。 陆又白,这是想要弄掉她腹中的骨肉? 前几天晚上的宫道上忽然冒出来许多的石头,那些石头又是如何出现在宫道上的? 这宫里的宫女太监都知道这是回去未央宫的必经之路,怎么可能会冒了不要脑袋的风险往这上面动手脚? 再说了,陆又白身边的暗卫神出鬼没唯他命是从,怎么可能连这点事情都没有注意到?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件事的主使就是陆又白本人! 程慕娴是清楚的记得的,陆又白口口声声说想要个女儿,可她偏说是个儿子。 这般论定确实是有几分荒唐和牵强,程慕娴记得上辈子陆又白为了韩芷柔,把满宫的太医叫去韩芷柔处导致她难产差点一尸两命的事情。 上辈子的陆又白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可以选择不要,她又怎么能奢望陆又白这辈子真的变了? 陆又白能干出来那么荒谬的事儿,怎么可能干不出来这种贼喊捉贼的戏码? 所以他越是大肆彻查,越是把人抓进去宫正司审问,程慕娴就觉得陆又白越是心虚。 她捏着手里的帕子,稍微动了一下手臂,不小心打翻了一碟子锦书刚端过来不久的水晶梅子糕。 想着陆又白早膳时候和她说中午过来未央宫用膳,程慕娴感觉自己暂时没有办法和他在一块吃饭。 他都要害自己了,她如何能够心安理得的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可是这皇宫那么大,都是陆又白的天下,她能去哪里? 锦书在外头听见里头似乎有打翻东西的声音,在程慕娴发愣的时候闯了进来。 幸好,只是打翻了糕点才是。 锦书一个人蹲下来收拾地上的碎瓷片和梅子糕,边收拾边道:“幸好娘娘没有伤到,否则未央宫的人只怕也要被提去宫正司审问。” 自打陆又白那夜里发了脾气,加之不少人被抓去宫正司动用刑罚严加审问,一时间整个宫中上下都是人心惶惶的,众人都提了脑袋干活。 程慕娴听着锦书的话,只觉得讽刺。 她怎么可能告诉锦书:陆又白其实是想要弄掉她腹中的骨肉的。 可这话没有凭据,就算是有证据证明是陆又白干的,可她又能做什么? “龙颜一怒蛾眉死,御剑还封带血花。” 这就是血淋淋的现实。 程慕娴一时间惹了不少愁绪在心头,坐了一会就说心口不舒服想要躺一下。 锦书想要上前搀扶,程慕娴摆摆手让她忙自己的事情。 挺了六个月的大肚子,程慕娴迈着小碎步,一步一挪动,心里憋了气,啥也不想说。 刚坐在榻上,她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大喊一句锦书,就不可抗拒的晕了过去! 锦书在外头吓得魂都丢了! 进去一看发现程慕娴倒在榻上人事不省,大喊太医! 陆又白急急忙忙赶过来的时候,身上的朝服都没有来得及换。 他朝会还没有散去,就收到高平的消息,说是未央宫出了事情! 这才什么都不顾的离开了朝会,几乎是用尽了力气赶过来。 那些朝臣过后如何非议他都没有关系,他的卿卿绝对不能出事! 三位太医轮流诊脉,又挤在一边小声的讨论了一会,方才得出来一个颇为慎重的结论。 “娘娘只是心中烦闷,一时间气血阻滞才会如此。” “只需休息一会就会醒来。” 陆又白很快就抓住了关键的东西:“那她的病如何了?” 三位太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是有一个顶不住目光开口了: “回陛下的话,娘娘因为何事导致如此,微臣等实在不知。” “微臣建议,陛下可以多和娘娘说些话,最好是多陪伴。” 陆又白听了这话倒是不可置否的让那些人走了,至于躺在榻上的程慕娴要是知道这话,指不定能够再次气晕过去。 她本来就是因为陆又白这个混蛋给气的,并且不想见他! 这群劳什子太医居然说什么要陆又白多陪陪她?嫌她没出事想要她出事然后死得快? 陆又白这厢叫所有人都下去,同时也交代高平去前朝说一声:若是有急事直接上折子,早朝暂时罢了。 高平也没有多问,轻手轻脚的领命出去。 未央宫内窗明几净,日光透进来并不刺眼,里头的摆设无一不透出殿主人尊贵的身份。 墙角的青铜兽耳香炉早就没有动用过了,偶尔只会在程慕娴夜里睡不着的时候点一些安神的香助她入眠。此时,陆又白不禁想起来程慕娴说要不想当皇后的事情。 明明这个位置是天下女子毕生的梦想,为何他的卿卿却不想要? 卿卿,你到底有何事是不曾与我知道的? 而且宁愿憋在心里让自己生病也不曾与我说一句? ------------ 第一百一十八章 心疼 程慕娴这一昏迷就是一整个晚上,陆又白期间彻夜未眠,一整晚都看着程慕娴,唯恐自己睡过去了人就不在了。 卿卿,你到底怎么了? 陆又白拿起她的一只手贴在自己的脸上,程慕娴若是有意识,定然感觉到手心里的凉意。 男人身上的朝服都未曾脱下,只是摘了头上的帝王之冠,也同程慕娴一般水米未进。 期间盛泰和锦书都先后进来劝陆又白吃点东西,避免他撑不住。 可程慕娴还没有苏醒,陆又白哪里有心情? 未央宫内外安静的很,偶尔有风穿过回廊,卷起夜里的凉意。 寝殿的内的烛火到了白日里被人吹灭,锦书轻手轻脚的退出殿门,手中的吃食被陆又白一样不落的退了回去。 盛泰守在殿外,见锦书端了东西出来,看了一眼,叹气:“也不知娘娘什么时候醒?” 锦书也是满心的担忧:“是啊。” 又过了大概半个时辰,榻上的人儿总算是有了动静。 程慕娴费力的睁开了眼,一时间对于光线有几分适应,就在这个时候,陆又白伸出来一双手,替她挡掉令她不适的光线。 “卿卿,你醒了?”陆又白的声音带着几分憔悴,程慕娴心神一震:“陛下?” 等她自己挪开陆又白的手时,映入眼帘的是男人那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 他头上没有戴冠,身上却穿着朝服……程慕娴心想这人该不会守在这儿守了几夜吧? 正走神,太医已经安静的踏步前来,蹲下身子替她诊脉。 半晌,程慕娴听见这么一句:“娘娘已经苏醒,可以进些容易克化清淡的东西。” “嗯,好。”陆又白点了点头让他下去,又看向程慕娴: “卿卿想吃些什么?朕现在就叫人去做。” “就寻常的早膳吧。”程慕娴平日里的吃的早膳也是清淡的,一时间倒也没有什么额外想吃的东西,索性如此开口。 “盛泰,传早膳!” 外头的盛泰和锦书简直就是一副如蒙大赦的表情,连连答应了下去。 不一会儿,早膳就被人端了过来。 陆又白小心的替程慕娴擦过脸和手,又给她拿了青盐擦牙,捧了漱口的盆儿替她接着。 给她身后垫好软枕,陆又白才准备照顾程慕娴用早膳。 程慕娴现在饿着,倒也不是没有用早膳的力气,道:“臣妾自己来。” 陆又白见她坚持只好把碗给了她,碗里的一碗小米粥熬的浓稠,舀起来一勺十分顺滑。配上切成细丝的酸黄瓜和薄薄的肉片丝儿,程慕娴吃的很是满足。 用过早膳已经过了两刻钟的功夫,锦书带了人进来收拾,随后退下。 “卿卿。”陆又白拿着她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脸上:“你不知道你昨天有多吓人吗?” 现在陆又白还是能想起来自己惊慌失措的模样。 那一瞬间,他感觉他的天都要塌了。 好在最后人没事,只是看着程慕娴的双眼,陆又白想要问她的话,就全部噎回肚子。 罢了,等她什么时候想说再问吧。 程慕娴缓缓的从陆又白的手中抽回自己的手,眼眸亮的吓人。 她其实很想问问陆又白,为什么想要害她和孩子? 为什么不直接和她说想要把韩芷柔扶上皇后之位? 为什么之前她暗示过好几次,他全都充耳不闻? 只要他说了,他说他想要扶持韩芷柔当皇后,她就立刻让位! 这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他非要绕那么多圈子? 程慕娴后来也清楚:就算是她让出来皇后之位,韩芷柔一朝得势,势必不会放过她和孩子的。 可是她现在在宫中,在陆又白的眼皮子底下,还不是一样逃不开? 与其如此,倒不如早早的离开早早的找一处谁也不知道的地方一个人和孩子过日子。 能活多久是多久——她怕死,她真的怕死。 她也不想活的这么小心翼翼,这么叫人喘不过气来。 可是那些想要离开的话,她光是看着陆又白,她却无法说出口。 每次都是如此。 随即,程慕娴总算是开口说话。 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劝陆又白回去休息。 其实她大可以直接说不想看见陆又白的,要他滚出去未央宫,可看着他那张因为担心她而憔悴不少的脸,程慕娴就说不出口。 只好委婉的这般劝他休息。 旋即不出程慕娴所料,陆又白起身去了后头浴池沐浴,半个时辰后,男人穿了件明黄色的寝衣,躺在了她的身边。 程慕娴是半躺着的,陆又白知道她刚醒,且并不想要睡觉,索性自己躺下,一只手放在她的腹部。 男人把头靠近她娇软的身子,墨黑的发就这么披散开来。隔了一层寝衣,程慕娴甚至觉得有些痒痒。 陆又白很快就睡着了。 没过一会,锦书轻手轻脚的走进来,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程慕娴示意她俯身贴近说话。 锦书生怕惊醒了陆又白,压低了声音道: “娘娘,刚刚太后娘娘宫中的百里嬷嬷又过来了,还送了好些补品,来问娘娘安。” “昨儿夜里不仅是陛下彻夜未眠,太后娘娘也是每隔一个时辰叫人来看顾的。” 程慕娴心里涌起暖意,低声道:“替我回了那位母后宫中的嬷嬷,就说我身子好些就来谢恩。” “是。”锦书答允,立刻出去了。 程慕娴的目光盯着帘子看了一会,旋即收回。 她想起身走走又怕惊动陆又白,只能继续坐着。 由于二人早膳都用的晚,午膳的话,程慕娴特意吩咐晚一个时辰再送。 陆又白迷糊中听见程慕娴低声吩咐的这些话,抱着她的动作又紧了几分。 卿卿真好,知道他一夜未眠心疼他,想让他多睡会。 他自己上辈子果然瞎。 陆又白想着事儿,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他最后是被程慕娴肚子里的咕噜声惊醒的。 程慕娴确实是饿了,可是陆又白还抱着她睡呢——想想他的上辈子喜怒无常的作风,程慕娴觉得叫醒他用膳似乎有生命危险。 正打算熬一下的她,冷不防看见男人睁开双眼,醒了。 “陛下、陛下醒了?” 陆又白起身黏黏糊糊的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声音沙哑:“是啊。” “是被卿卿吵醒的。” “朕哪里舍得让卿卿饿肚子。” ------------ 第一百一十九章 原地尴尬 程慕娴半晌没有明白过里来陆又白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知道她记起来男人刚刚似乎是贴着她的腹部睡的…… 啊啊啊啊啊! 程慕娴差点就想要跳下来刨个坑把自己埋了。 这混蛋! 说什么舍不得她饿肚子,分明是看她的笑话! 于是乎,陆又白注意到,用午膳的程慕娴, 全程都顾着吃,压根就不抬起头来的。 程慕娴尴尬的能够原地抠出一座未央宫来。 这顿午膳总算是用完,喝过一口茶水时,程慕娴心想这人总得回去勤政殿批阅奏折吧? 只要陆又白不在,就没有人知道她尴尬。 谁知道这男人压根就不按照她想的套路来,笑着捏捏她的脸儿:“朕叫人把奏折搬进来批。” 搬进来? 程慕娴一时间傻了眼,老半天才想起来眼前这个狗皇帝之前说了,要在未央宫处理政务的。 这才几天啊她就忘记了! 可现在看着陆又白的脸,她就想起来男人说的那句话。 那意思就是说他被她肚子的咕噜声吵醒的。 程慕娴心里越是安慰自己,就越是不可避免的想起来陆又白说的那两句话。 程慕娴被逼无奈开口:“那个,臣妾想要出去走走。” 还没有等她说出来想要自己单独散步的话,男人倒是一把握住她的手: “朕陪你。” 不是!不是这样的! 程慕娴在心里大叫,可人还是不可抗拒的被陆又白牵着走了。 日头确实是不错,散在人的身上像是落了一层金粉,每走一步都沾染了阳光的味道,又软又舒坦。 程慕娴跟在陆又白身后,就连男人折了一支早春的梅花簪在她的鬓边,她都没有反应。 程慕娴那是因为陆又白说的那几句话而陷入了深深的纠结和尴尬之中,可落在男人眼里,倒是成了她有心事却不知如何开口一般。 陆又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握住程慕娴的手劲也不由得大了几分。 可程慕娴不说,他也不敢逼问,就怕逼得她又出事。 低头看着自己鞋子上圆圆的珍珠,还有裙上的蝶戏百花图案,程慕娴一时间岔了神,若不是陆又白及时把人抱在怀里,她早就往一旁摔去。 陆又白把小女人抱在怀里,轻轻拍拍她的后背:“没事没事,朕在。” 程慕娴被陆又白抱在怀里,仰起小脑袋只看见他的下巴。 她其实很想问的…… 二人又走了小半个时辰,最后程慕娴还是被陆又白抱进去的。 陆又白全程见程慕娴心事重重却又不说的模样,唯恐她错了神和刚刚那般险些摔倒,索性把人抱着走内殿。 靠在临窗的榻上,程慕娴捧着茶碗并不说话。 陆又白就坐在她的旁边,一本一本的批阅奏折。 只要她想要离开他的视线,这男人都能注意到。 程慕娴简直欲哭无泪。 这样的情况持续到了第三天,陆又白终于去上了早朝之后,程慕娴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不过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她的生辰,也就是西昭的千秋节。 千秋节这一日,各地官员都会送上来各式各样的贺礼,有些不在云都的高官还要返回替她庆贺。 同时皇帝会在泰和殿举行盛大的宴会,以表示庆贺。 和万寿节不同的是,皇帝的万寿节日子只是随意指定在皇帝出生的某个月份当中的一天,就是怕有人得知皇帝的生辰后,施加诅咒云云。 同样,千秋节那日,会有不少的人来未央宫冲她行礼问安:先是后妃,然后是王妃公主一类的皇亲国戚,接着就是有诰命在身的命妇。 同时还有宫中的歌舞乐队在外头演奏,可谓是足足热闹的一日。 程慕娴上辈子是经历过,可如今她是怀了孩子过生辰,这般热闹,她单是想想就觉得头疼。 可如今拒绝也没有用了,尚服局的人已经在开始替她赶制生辰那日的礼服,宫中上上下下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千秋节忙作一团。 “说起来,本宫那日昏迷的时候,陛下当真一夜未曾合眼,也未曾进水米?”趁锦书替她捏肩膀的时候,程慕娴忍不住的问了一句。 她现在想想还是觉得不可置信。 按照上辈子来看,陆又白分明就是不待见她的,怎么可能为了她守一个晚上? 虽说这男人的脸色看着是如此,但程慕娴想起来仍旧觉得像是做梦一样,令人感觉不真实。 “是真的, 娘娘。”锦书笑着回了一句,“那日陛下的神情是真的吓人,未央宫上下都没有几个敢说话的。” 程慕娴表示她当然知道——这人本就是随心所欲惯了,拿宫女太监不当人的事儿多了去了。 所以说,这皇宫真的不是什么好地方。 主仆二人又说了会话,恰好高平奉命进来送了补品给程慕娴,还给她带了陆又白的话,说午膳照旧在未央宫用。 程慕娴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在高平走之前,程慕娴把他叫住。 “那天的事情有头绪了吗高大人?” 程慕娴心里清楚,她也不过是随口一问,想要看看陆又白能弄出来什么理由糊弄她。 “回娘娘的话, 宫里那日有嫌疑的都被抓起来审讯,如今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嗯。”程慕娴淡淡的应了声,又道:“兴许只是无心之失。” “再说了,那宫道上来来回回那么多人,这样的死罪怎么可能会有人心甘情愿的承认?”程慕娴示意锦书替她揉一下小腿,继续往下说: “可否请高大人和陛下说一声,放过那些宫人。” “况且本宫也相信,经此一事,那人也不敢再次动手。” 程慕娴只是不想因为这出贼喊捉贼的戏码继续上演:狗皇帝不累,她倒是看得烦躁。 既然没有结果,那就是干脆不要有结果罢了。 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还能维持表面和平。 万一要是撕破脸……程慕娴不觉得她有这个资本和陆又白对上。 高平毫不犹豫的一口答应。 尚在勤政殿见大臣的陆又白闻言,沉思一会道: “既然是卿卿的意思,那就罢了。” “是,陛下!”高平明白陆又白的意思: 哪里是是要作罢,分明是等那人自己露出来狐狸尾巴! ------------ 第一百二十章 陷入迷茫之中 眼下距离午膳还早,就在这个空档,盛泰忽然到了。 “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 程慕娴放下手里的书卷,吩咐他起身:“盛公公来此,可是陛下有什么话要交代本宫?” “是这样的。”盛泰一脸喜色,朝外头拍了拍手,很快就进来好些宫女太监,手里都捧了不少的东西。 程慕娴单看了一眼,就就发现送了十八床的被褥。 还有不少色彩明亮的绸缎,简直就是要塞满她的未央宫。 “这些都是陛下一个月以前吩咐尚服局准备的,今儿来了消息说都好了,特地让奴才送过来。” 程慕娴清楚那些被褥是做什么的,方便她分娩时候换洗,这也是西昭宫中惯例。 其实除了被褥和绸缎,还有大小木盆、挂在门上的大红绸缎、剪子、吉祥摇车还有易产石。 当然,届时生产时候,还要在她所住的寝殿外头挂一把用来辟邪的大楞蒸刀。 程慕娴叹了一句,虽说这些都是按照规矩拿来的,可上辈子陆又白根本就不待见她,哪里会准备这么多的物件? 能有几床被子和辟邪的大楞蒸刀就不错了,哪来的什么木盆红绸。 她垂眸说让盛泰替她谢过陆又白,盛泰连连应下,还说陆又白如何如何希望她能够平安生下这个孩子。 程慕娴客套一句:“有陛下保护,本宫定然会平安诞下孩儿。” 盛泰呵呵笑着,旋即就离开了未央宫,回去复命。 送走盛泰,锦书刚吩咐宫人把这些东西都收好拿下去,进门的时候就注意到程慕娴神色不好。 “娘娘不舒服?” 程慕娴摆摆手,她只是烦恼。 陆又白不是不想让她生下孩子吗?怎么还派人送来这么多东西?还准备的如此齐全? 那天夜里…… 程慕娴的思绪调转回去,摸着自己的肚子想那天发生的事情。 先注意到有石头的是陆又白,可是——可是这满宫的暗卫都没有注意到,偏生就他注意到了。 瑞王说的没错,他手下的暗卫的确是非常厉害,否则之前也不会在尚书府忽然冒出来替她出头。 那天瑞王和她说了很多,还提了一嘴陆又白没有和她成亲之前喜欢过的人,说他成婚之后就收了心。 一心只扑在她的身上。 当时殿内除了她和瑞王就只有锦书,程慕娴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身上发冷。 虽然瑞王没有知道指名道姓,可陆又白爱韩芷柔的这件事她知道,上辈子也为她做了许多荒唐事儿。 这辈子也放过了韩芷柔好几次,虽然陆又白坦白说是救命之恩的事情,可程慕娴听多了,还是觉得是敷衍罢了。 敷衍……他是真心不待见还是真心希望她生下这个孩子和她好好过的? 程慕娴不知道,她也不敢想。 也不敢思考这个问题。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这个道理她一直铭记于心,就像是农夫和蛇。 本来上辈子就没有得到过的东西,她怎么能够奢望这辈子就能得到? 这不是她异想天开就是她在做梦。 他对她再上心又有什么用? 破镜重圆的镜,再怎么努力拼接,始终都还有裂痕存在;断了弦的琴,再怎么修复如新,始终都无法和原来一样。 再怎么掩饰,都不再是原来的样子了。 他做这些有什么用的?顶多良心大发现? 程慕娴甚至觉得陆又白是没有良心这种东西的。 她静坐在位置上,托着下巴想事情。 没有人敢上前打扰一句。 “要是没有这个孩子就好了……”程慕娴低头看着自己一日比一日大的肚子,心里想着这话。 旁人都当她生下孩子后荣宠愈发浓厚,皇后这个位置越发稳固不可动摇,可谁知道她其实很想很想离开皇宫这个大牢笼的,很想很想离开陆又白的。 起初她还觉得自己可以带着孩子走,可看着陆又白安排了这么多的东西进来,程慕娴甚至都觉得她若是敢带走孩子,指不定陆又白能把她关在皇宫里头一辈子! “怎么办呢?”程慕娴忍不住喃喃自语了一句,叫锦书听了个正着。 锦书以为程慕娴担心生孩子的事情,立马上前出言安慰: “娘娘放心,等娘娘快要临盆的时候,陛下会安排老练的接生嬷嬷在未央宫上夜守喜,同时太医也会安排几位,力保娘娘无虞。” 程慕娴听了这锦书这话,看了她一眼,也没有说话。 看着锦书的时候,程慕娴记起来一件事。 万一日后她真的有机会走了,那锦书怎么办? 锦书上辈子就一直陪伴她,直到她自己先走一步。 这么忠心耿耿的锦书,她可舍不得叫人孤苦一辈子。 “锦书。”程慕娴心想还是要探探她的口风:“小声点告诉你家姑娘我,你可有喜欢的人了?” 锦书一怔,结巴了半天:“没,没呢娘娘。” 不知怎的,她脑海里浮现高平的脸。 不行,不能想他——人家是高高在上的暗卫大人,岂是她一个小奴婢能够攀附的? 正在想问题的锦书丝毫不知道她脸上的表情和手上的小动作已经出卖了她。 程慕娴很清楚,锦书说谎的时候总是不敢和她对视的,手也是不安分的互相戳来戳去。 可锦书她不说,她也不好逼问吧? 但她若是有个万一,没有人照顾锦书怎么办? 她现在也不是太后,锦书也不是宫中颇有威信的掌事嬷嬷。 一旦她走了,锦书要么被迫殉葬,要么离开皇宫。 可锦书打小就跟着她,再苦再坏的日子都陪她走了不少,如今日子看起来刚有起色,她怎么舍得让锦书再过之前的苦日子? 要不——程慕娴忽然来了主意,不由分说的起身,也不要锦书搀扶,而是自己走到了梳妆台下。 梳妆台下面有几层抽屉,程慕娴抽出来其中一个,里头放了一叠银票,大概有五六百两银子。 这么多就是一个二品妃位的月例。 锦书一个掌事宫女,每个月的月例不过四两银子,现在入宫也没有一年,哪里来的银钱傍身? 故而当程慕娴把这一叠银票给了锦书的时候,后者傻在原地,死活不敢接: “娘娘?” “这,这奴婢不敢!” ------------ 第一百二十一章 表里不一 “有什么不敢的!”程慕娴的脾气忽然上来了几分,锦书见她有生气的意思,赶紧的收下她手里的银票: “是,奴婢谢娘娘赏赐。” 这些银票对于一个月只有十两银子月俸的锦书来说,简直就是一笔巨款。 锦书颤抖着小手把银票踹在怀里,程慕娴知道她被吓到了,干脆道: “你去把自己的事情整理好再来服侍我吧。” “是,娘娘。” 锦书出了殿门,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回来伺候她。 程慕娴注意到锦书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倒也没有主动开口:锦书不问最好,到时候解释起来还是有些麻烦。 程慕娴总不能告诉锦书这些银子都是给她自己傍身的吧。 到时候依了锦书的个性,只怕是银子也不想要,就像是她上辈子难产,锦书握住她的手和她说别害怕,阴曹地府都陪她一起走。 那个时候,她们早就不是主仆,而是姐妹了。 程慕娴想到这里,下意识的握住了锦书的手,并且把头往她身上靠。 就像是以前在尚书府的时候,她没事儿总喜欢这般靠在锦书的身上,听她说些趣事打发辰光。 又或者,二人挤在一起描花样子。 那个时候暖阳正好,足够照亮暮良苑这一方狭小简陋的天地,也足够给她和锦书温暖。 主仆二人一时无言,程慕娴倒是想着日后锦书真的嫁了人,那她这个未央宫就真的无人可用了。 可这宫里宫人那么多,想要找个和锦书这般忠心耿耿的,无异于大海捞针。 程慕娴靠了一会就站起身子,锦书在后头及时的搀扶着——锦书如今看着程慕娴这般大的肚子起身都害怕,唯恐她站不稳而摔倒。 现在离午膳还有些功夫,程慕娴慢腾腾的迈了莲花步子,走到未央宫正殿外头的回廊上。 又走了几步,随便挪了个位置坐下。 她身后的栏杆的漆早就旧了,起先尚宫局来人问要不要重新漆一遍时,被她拒绝了。 不为什么,只因为她现在身怀有孕,那个新漆她闻着难受,这才没叫人漆一遍。 锦书让全福站过来照看程慕娴,自己则是去了内殿,拿了一件披风和两个绣花引枕出来。 陆又白踏进未央宫的时候,正好看见程慕娴披了个粉缎子的披风坐在暖阳底下看书,偶尔有风吹过她的脸,惹得她头上的步摇一阵晃动。 锦书和全福显然是注意到的,陆又白照旧是让二人静悄悄的下去,他自己倒是独自站在了原先二人所站的位置上。 这个位置不挡阳光倒也方便照顾程慕娴,陆又白就站在她的后头,跟她一块儿看着书上的内容。 程慕娴看的都是些有趣的话本,至于那些史书兵法那是一概不敢看的。 唯恐被人认为是妄图干政。 程慕娴被书中狐妖和小姐的故事吸引住了,就连身边走开了人都不曾知道。 直到她觉得饿了,放下书本,动了一下脖子。 程慕娴的目光瞥到一抹淡淡的竹青,顿时就愣住了。 这可不是锦书今儿身上的那套宫装。 唯一能够让锦书和全福静悄悄下去的,也就只有—— “臣妾不知——”话还在口中未曾说完,陆又白伸手把她揽进怀中抱着,亲亲她的脸儿: “朕说了,不必拘礼。”陆又白双手环住她的腰,笑:“卿卿饿了吧?” 陆又白不说还好,一说到饿不饿这个话题,程慕娴就又想起来那天的事情。 她甚至想要原地打个洞钻进去把自己埋了。 只是这狗皇帝问话她又不能不回答:“嗯,陛下来的时候刚刚好。” 这话是客套,陆又白哪里听不出来? 他只是一如既往的笑着,牵了她的手揽住她的腰,依着她的速度慢慢走回去殿内用膳。 还不忘记告诉她慢慢走,不要着急。 程慕娴低声嗯了一句,觉得这句“慢慢走”有些可笑。 上辈子她身怀有孕的时候,这男人不曾说过这样的话。每次有事情,哪怕她挺个大肚子,这人都要她快些走不要耽搁事情云云。 丝毫不会想到她会不会出事。 也许那个时候在他眼里,她就不配生下他的孩子吧。 陆又白全程很有耐心的服侍程慕娴坐下,他才坐在了程慕娴的身边。 用膳的时候,陆又白提起来瑞王: “怀熙这小子那天来未央宫给你请安,没有给你惹麻烦吧?” “若是给你惹麻烦了,朕替你教训他。” 柳怀熙那个个性,陆又白知道是刀子嘴豆腐心——如今他的卿卿正是敏感多思的时候,万一想岔了就不好。 程慕娴听见陆又白提起来柳怀熙,手里拿着汤勺的动作都顿了一下:“不曾。” “没有就好,怀熙那日自打知道你出事以后,一天就谴人来问五六次,得知你无事后方才心安。” “是啊,陛下和瑞王情同手足,瑞王关心臣妾,也等同于陛下关心臣妾。” 这话听着倒是没有什么毛病,可陆又白偏偏觉得多了些什么在其中。 程慕娴这话是讽刺,嘲讽陆又白一介君王还不如人家瑞王那般知道关心人。 归根结底还是上辈子的梁子结大了。 未央宫的气氛还算过得去,而此时此刻,云都的瑞王府内,倒是看起来并不是很好。 占了大半条巷子的瑞王府坐落在云都最繁华的一处街道上,里面建的是依山之榭,造的临水之轩。可谓是重楼别院、朱楼画栋,极尽奢华。 “呵,倒真是本王小瞧了皇后。”一开始程慕娴出事的消息传来,瑞王派人进宫可不是真的想要问程慕娴安好的, 是想知道程慕娴什么时候出事。 最好是被气的一尸两命。 当然了,这种事情的机会很小,柳怀熙也没有抱多少心思在其中。 “本王倒是真的没有想到这天底下还有程慕娴这般愚蠢的女人。” “本王只是提了那么一两句,她都能把自己气病了。” “本王这要是多说几句,那她是不是该真的去见阎王了?” 说过这几句话,柳怀熙话锋一转,道: “姓韩的还没有找到?” 声音阴狠吗,面容沉沉,完全不像是程慕娴之前看见的那般潇洒肆意。 ------------ 第一百二十二章 恩典 “回主子的话,并未找到。” “废物!”柳怀熙一巴掌把回话的属下打倒在地上,后者疼的说话都含糊不清,口中还叫着“息怒”二字。 息怒?他能息怒? 要不是韩芷柔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女人,他用得着这么快就回来云都?在陆又白的眼皮子底下行事? 如今这女人跑了不说,这么久了还没有人知道她的下落! 若是哪天被陆又白抓住一顿严刑拷打,柳怀熙并不觉得韩芷柔会经受得住。 万一给这个女人吐出点什么东西,那他们整个“青神”门派就要被全部翻出来老底,叫陆又白一网打尽! 以前的布置全部都功亏一篑! 不行! 这西昭必定属于他柳怀熙! 陆又白……陆又白充其量不过是替他保管这个皇位罢了! 柳怀熙一掌拍碎半张桌子,声音蕴含雷霆之怒:“迅速加派人手去查!”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一定要赶在陆又白之前把韩芷柔揪回来! “是!”柳怀熙的从属整齐应声,很快就各自散去办事。 出了这瑞王府密室的门,他还是那个潇洒不羁的瑞王柳怀熙。 —— “给皇后娘娘请安。” 时间过得很快,距离程慕娴的生辰还有一日的功夫。 就从昨儿开始,陆陆续续有外地官员进京,提前一步将礼送到了未央宫里头。 什么药材珠宝绸缎,程慕娴都只是过了一眼,叫人拿下去收拾好。 程慕娴打量着这些礼,清楚是挑不出来一点错的,可也没有什么让她觉得新奇的地方。 程慕娴正嫌在未央宫里头长日无聊,这裘昭仪倒是来请安了。 裘昭仪规矩的冲程慕娴行了大礼,也不曾起身,以头触地: “托娘娘洪福,妾身母亲身子已经好转。” 程慕娴也没有想到裘昭仪会这么快回宫,便命人起身,又叫人看茶: “怎么不多待会?” 裘昭仪低头道:“母亲说娘娘千秋节要到了,嘱咐嫔妾早日回宫,莫不可缺席。” “嗯。”程慕娴十分欣慰,又说了一句:“如今后宫你位份最高,本宫倒是想予你协理六宫之权。” “不知你意下如何? ” 裘昭仪并没有程慕娴想的那般欣然接受,而是一脸诚惶诚恐的叩首道: “谢皇后娘娘抬举,只是嫔妾资质粗陋。难以帮娘娘分忧。” “还是请娘娘另寻高明吧。” 这话一出口,倒是让程慕娴愣住了。 旋即她笑笑:“这要是换做旁人,只怕早就乐的答应了,怎么你还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 裘昭仪也不敢说啊,她那里敢说——她回去裘府的夜里,皇帝曾经派了高平过来传话,要她好生尊敬皇后,不要和皇后争抢任何东西云云。 否则她别说有这个昭仪做,就连她自己都得倒霉! 如今的裘府里头,裘昭仪的母亲就只剩下裘昭仪一个人可以依靠,爱母心切的裘昭仪哪里敢违抗陆又白的意思,一口就答应下来。 这才有了刚刚那般推辞的话。 程慕娴不知其中缘由,她只看着裘昭仪跪在地上不敢说话,便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好。” “谢娘娘成全。”裘昭仪都感觉自己的手心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黏黏的。 起身的时候还不由得抓了抓身上的百褶裙。 就在程慕娴说想要留下裘昭仪在未央宫用晚膳的话时,后者那叫一个跑得快啊,非说自己的仙恩宫里头有事情没有处理完,不等程慕娴答应,提了裙子就告退。 程慕娴叫都叫不住。 看着身影消失在正殿大门外的裘昭仪,程慕娴伸手摸过一块小小的如意糯米糕,也没有要吃的意思。 她现在就是郁闷,也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 现在满宫的都知道皇帝基本上只来她的宫里,若是想要皇帝的宠爱,就得来她的宫里碰碰运气才是。 怎么她主动开口了,人倒是全跑掉了? 难不成她这未央宫设的都是鸿门宴? 程慕娴左思右想都想不明白,手里的糯米糕捏捏几下,不小心漏出来了里面的芝麻馅儿。 程慕娴也不嫌弃,一口吃掉。 锦书递了帕子给她擦手,后者一边擦手一边问: “明天都的安排都准备的如何了?” “娘娘放心,陛下亲自盯着的。”锦书对于陆又白能够上心这件事情,可谓是高兴的跟什么似的。 在锦书看来,皇上对她家娘娘越好,她家娘娘在这宫里的日子就会越发的顺风顺水。 程慕娴瞧着锦书脸上的笑容,知道她是为什么高兴。 你这个傻丫头,知不知道皇帝对你家姑娘越好,你家姑娘日子就过得越不顺吗? 你家姑娘只想离开这里! 这狗皇帝天天来的这么勤快!她哪里有机会!哪里有机会了! 程慕娴靠在正殿的椅子上坐着,直到手里的汤婆子冷了,才起身要锦书换过一个。 夜里陆又白来用膳的时候,程慕娴全程就说了一件事——借了她过生辰的喜事,要给后妃进位份。 程慕娴是难得和他主动说话的,陆又白起初还挺高兴,结果一听见她说的这件事情,俊脸顿时垮掉。 “卿卿,真的这样想的?” 程慕娴拿着筷子,重重的点头。 陆又白倒是不介意程慕娴封,可要是轮到他自己来,那叫一个千个一万个不乐意! 有这个功夫他还不如和朝堂上的几个老迂腐吵架! 可这是他的卿卿说的,他的卿卿想要干的事情。 他再不高兴也就只能答应。 “嗯。”旋即男人一转口,道: “卿卿自己看着办,朕都允了。” 很快,陆又白就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了。 程慕娴把那三个位份最低的进到了美人,原来的才人进到了贵人,原来的贵嫔进了淑媛,原来的昭仪进了妃。 呵,陆又白冷笑着全部答应。眼下他很不高兴,一副要程慕娴来哄的意思。 偏生程慕娴拿他当个只管答应事情的工具人一般。简单的说了句代后宫众人谢过陆又白,就没有说话。 程慕娴:她现在饿了,吃饭勿扰。 这让陆又白险些捏断手里的银筷: “卿卿就没有想过给自己一个恩典?” 正忙着用膳的程慕娴抬起头:“啊?” 眼里是大大的疑惑和不解。 ------------ 第一百二十三章 程慕娴总感觉陆又白中邪了 这狗皇帝没啥毛病吧? 居然主动说要给她恩典,看样子是个许诺? 程慕娴试探性的问了一句:“陛下说的恩典?可是要许诺什么?” 陆又白才要应一句,但是转念一想到程慕娴之前封昭仪的时候,就是这般把他坑了的。 故而他很快就转了话,改口道:“卿卿先说。” 这话的意思是,他要斟酌几下看看合理不合理,才会答应。 程慕娴这下傻了眼。 这和她想的不一样啊。 可程慕娴理解的不是这样:她觉得陆又白要她先说再考虑,万一她说的要求他不满意那就直接拒绝。 也就是等于一个退路。 怎么办呢? 陆又白坐在她的旁边,半天都没有等来程慕娴的一句话,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卿卿?” “陛下。”程慕娴应了一句,却没有下文。 这狗皇帝这话,程慕娴细细想过,还是坑人的。 天地良心! 陆又白单纯就是怕程慕娴又要封妃,就像是之前进裘银珠为昭仪的事情一样。 陆又白现在想起来都是无比的悔恨,心想他自己怎么那么的蠢? 一口就答应了,完全不留个退路。 只是如今程慕娴反倒是不说了,他也是不明白为何。 陆又白放下手里的碗,碗里的米饭已经吃的一干二净,男人盯着身边依旧在和一只鸡腿奋斗的小女人,试探性的道: “卿卿,就没有什么愿望想要的?” 程慕娴抬起头,嘴角油光水亮的,还沾了酱汁在上头:“臣妾——” 大概是想到了什么,一把抓起帕子仔仔细细的擦了嘴,才继续道: “臣妾贵为西昭的皇后,只求腹中孩儿能够平安。” 这话说的甚是客套,陆又白不是傻子,自然能够听出来。 “卿卿只求孩儿平安,倒是不求自己平安了?” 程慕娴盯着他的脸,仿佛要看出来一个洞。 她知道陆又白之前说过什么她要是不好了,就让西昭国丧之类的话。 可鉴于陆又白上辈子做过的那些破事,程慕娴还真的不敢去信。 事到如今,她还是不敢信陆又白会希望她平安。 去母留子这种事情,他不是第一次做了。 程慕娴戳了戳碗里的菜,也没有了要继续往下吃的意思: “陛下所求,便是臣妾所求。” 这话不会得罪陆又白也不会让人挑出来任何毛病。 陆又白看着她的眼睛,里面黑黑的似乎没有光亮。 可眼前的这个小女人,依旧是给了他最完美最柔顺的笑意。 陆又白看着看着,心口猛的一痛。 就像是有一把沾了辣椒水和长满倒刺的尖刀,在他的心上翻来覆去的搅动,痛的他几乎想要俯下身。 他的眼神紧随着程慕娴的动作,直到她用完膳起身,陆又白也跟着起身。 程慕娴靠在支起了窗的软榻上,墙角一排的蔷薇倒是偶尔冒出来几个绿绿的硬硬的尖角。 陆又白随后跟上,不由分说把人抱在怀里。 程慕娴被陆又白这般抱着虽说习惯了,可到底是觉得有几分莫名其妙。 她也没有问,任由男人抱着她,一言不发。 “卿卿,别那样看着朕好不好?”日头落在二人的身上,投下一片阴影。 正是静谧的午后,可以看见偶尔有飞鸟自空中掠过,不带一丝痕迹。 未央宫外头负责洒扫的宫人们也都安静的出奇,他们知道这是娘娘休息的时候,切不可出声,唯恐遭来总管的责骂。 此时此刻,未央宫内的气氛倒是平添几分诡异。 对,就是诡异——对于程慕娴来说,陆又白能够说出来这般的话,就像是中了邪一样。 以前陆又白是说过这样的话,只不过是带着厌恶与怒火,警告她不要再看着他,否则就要挖掉她的双眼云云。 可如今,陆又白几乎是带着恳求,和程慕娴说这些话的。 不让她这样看着他?那她要怎么看着他? 程慕娴着实是一头雾水,嚅嗫着开口:“陛、陛下?” “陛下,这是何意?臣妾愚钝,实在是——” 后半截的话尚且在口中,程慕娴就被陆又白一把捏住下巴,被男人狠狠地亲了上去。 她杏眼圆瞪,显然是愣了一会。半晌,两只带了翡翠玉镯的白皙手儿抓着他的后背,也顾不上会不会揉皱他的衣裳,拼命的想要推开他。 可她越是挣扎,陆又白就来的更加凶狠。 几乎是等程慕娴觉得自己仅有的空气都快被男人给掠夺完时,陆又白总算是放开她,红了眼一把抱着人,头搁在她的肩膀上: “卿卿,你到底是有什么顾忌?” 陆又白就不信了他还捂不热程慕娴这颗石头:起初他以为程慕娴会真的对他好,可这也没错,后来陆又白才发现,她到底是不敢把她自己的真心掏出来给他看的。 一来二去的,陆又白只能想着程慕娴是不是有什么顾虑,当即又补充一句: “若是你为了韩芷柔,你大可不必。” 陆又白还是觉得程慕娴是因为韩芷柔的缘故,才不敢的。 程慕娴被他抱的很紧,肚子被挤得有些不舒服才开口:“陛下,臣妾被压到了。” 一句话,再平淡不过,倒是叫陆又白顿时慌了神。 太医再次被叫进来诊脉,直到这三位太医保证程慕娴没有事,陆又白才放人出去。 “抱歉,是朕不好。” 程慕娴本想说一句他是天子,不管怎么样都没有错,可到底是说不出来。 这话就像是堵在了喉咙里头一样,直直的往回沉去。 “臣妾无事,陛下不必自责。”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化作了这么一句话,从喉咙深处发出来。 陆又白觉得自己有很多的事情想要问程慕娴,想要求个答案,可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应该从何说起。 半晌又是无言。 最后还是陆又白主动开口,打破彼此之间的沉默。 程慕娴本来都快要睡着了,因为陆又白的一句话顿时没了睡意。 也不是她因为这话感到如何震惊之类的,而是因为皇帝找她说话,她不能睡啊。 这要是睡过去了,回头一个不高兴把她脑袋摘了怎么办? 陆又白不知道程慕娴是这般想法,自顾自的往下说去: “明日卿卿生辰,卿卿若是不想要见某些人,大可以拒之门外。” “就比如,程尚书。” ------------ 第一百二十四章 他当真是怕极了 陆又白单纯只是想要程慕娴明天过的顺心,哦不对,应该是每天都顺心。 他知道他的卿卿不管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和程安博的关系一直都是表面和平。 如今为了她明天生辰不被添堵,陆又白才会说出来这句话。 算得上是明示。 可程慕娴心里没有要半分感动的意思。 在她看来,陆又白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她明儿要是真的当众把程安博轰出去或者撕破脸皮什么的,届时惹来非议,也不知是谁得利。 呵,想算计她,没门。 程慕娴垂眸,轻轻地回了一句:“陛下放心。” 臣妾不会赶走程安博的。 这后半句话,程慕娴始终没有说出口。 陆又白只当做程慕娴应下,便没有继续说些什么。 这一天就这么的过了。 次日便是元徽二年二月初八,千秋节。 一大早穿着紫金百鸟朝凤礼服的程慕娴同陆又白去了寿安宫向太后请安,随后返回自己的未央宫用膳。 起初太后那边传了消息说免掉程慕娴的礼,免得她跑来跑去不安生,谁知程慕娴笑呵呵的说要来讨个赏赐,哄得太后笑骂一句皮猴子。 不过最后二人回去的时候,身后跟了五六个小太监,捧的都是太后娘娘刚刚赏赐的东西。 都是绸缎和金银头饰。 看着普通,可都是厚厚的分量。 在未央宫用过早膳,程慕娴坐着歇了会,快到辰时初的时候,尚仪局来人说后妃和命妇都到齐了,让程慕娴准备受礼。 程慕娴正翻开百官送来的贺岁花笺,闻言立刻放下,说了声叫。 先进来的是六宫嫔妃。 一排进来七个人,这七个人个个盛装打扮出席,程慕娴注意到这秦淑容似乎要压过裘妃的一头,在装扮上额外的用了些功夫。 尚仪局的女官在前引领后妃按照位份从前往后站着,跪着的地方都垫了褥子。 由目前后妃当中位份最高的裘妃开口道: “妾裘氏等,遇千秋节,恭诣皇后殿下称贺。” 话落,众后妃行三跪九叩之礼,此刻殿外高奏乐器,拜完后,丝竹之声方停。 因为宫中暂时没有皇子公主,故而接着就是命妇上殿。 各命妇依次各称自己是某夫人妾某氏,随即齐声道: “恭贺皇后娘娘千秋!” 随后全体叩首,行三跪九叩之礼。 礼毕,按照各自的位份依次退出未央宫。 程慕娴受了贺,起身前往内殿歇息。 待到午时初,轿撵已经准备好,停在了未央宫外头,一溜儿的宫人跪在地上叩首,恭请程慕娴上轿。 程慕娴看了一眼这后头几乎是遮天蔽日的大小长柄罗扇以及旌旗,也没有说什么,正待上轿时,轿子内忽然出现一人。 “陛下?” 这个时候,陆又白应该在泰和殿等她过去的,怎么来这里了? 起初程慕娴以为陆又白出去就是去泰和殿等她在未央宫受了礼的,结果这男人居然在轿子里头? 陆又白今日穿戴一新,身上的礼服颜色和程慕娴的几乎是一样,只不过上面绣了脚踏如意云的五爪金龙,不同于程慕娴的百鸟朝凤。 男人头戴金冠,上头缠绕的金龙抓了一对明珠在爪间把玩,两边垂下串了碧玺珠子的流苏。他本来生的面如冠玉风度翩翩,如今穿上这般颜色的衣裳,平添几分尊贵大气。 陆又白笑着扶起要行礼的程慕娴:“朕在泰和殿懒得听那些人嚼舌根,索性来找你。” “走吧。” 不容程慕娴分说,陆又白牵了她的手,还小心的替她护着高高的冠发,陪同她入了轿子。 “起——” 轿子向泰和殿进发,后头除了程慕娴的皇后仪仗,便是紧随而来的后妃轿撵。 至于那些命妇,已经先一步去了泰和殿等候。 到了泰和殿已经是两刻钟之后,陆又白先下轿撵,紧接着把程慕娴牵了出来。 帝后二人携手步入泰和殿,两旁的膳桌上早就摆满了美味佳肴,如同这些人一样,依次坐下,挤得满满当当。 先是冲上首的帝后二人行礼,直到皇帝开口说了句免,礼官上前说了好些吉祥话,这场千秋大宴总算是拉开序幕。 其实午宴还是小菜,真正的大场面还是在夜里。 夜里的时候,帝后二人携手走上高高的城楼,看着楼下的百姓,同时会有宫人散发铜钱以及用红纸包裹的糕点给围观的百姓, 这叫做“千秋钱”和“千秋糕”。 意在替皇后积福。 今年因为程慕娴怀了身孕,故而这千秋钱和千秋糕的数量都比往年的惯例多出来一倍。 发完这些东西已经是亥时过半,等到满天烟火都放完,帝后同回宫中。 千秋节这一整天,丝竹舞乐之声不绝于耳,宫人们鱼贯而入,按照顺序做自己的事情。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井然有序。 席间还有几位官员的女儿上前一展才艺,引来一片喝彩。 程慕娴垂下眼眸等着陆又白赏赐,或者等着他开口说纳新人。 谁知陆又白把杯中的琼浆玉液一饮而尽,握住程慕娴的手道: “今日是皇后的千秋节,向朕讨什么赏赐?” “合该皇后来给才体面!” 这话,直接绝了那些官员想要女儿入宫的心思,一时间场上有几家女儿脸色都变了变。 她们筹备多时就是为了入宫,没想到皇帝的一句话,直接叫她们所有的筹谋都落了空! 可再不甘心又能怎样? 皇帝已经把话说出来了,她们还能不知廉耻的贴上去? 泰和殿内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等着程慕娴开口。 至于程慕娴本人,心里一直打鼓,不清楚陆又白这话说的到底是何意。 她记得这狗皇帝上辈子没少在她千秋节的时候纳妃子,那个时候她只能陪笑。 现在倒是一副不想要的意思? 这是真不想还是假的不想? 程慕娴正寻思,桌子底下,借了宽大的袖子掩盖,陆又白抓着程慕娴的手,力气很大。 似乎要捏碎一般。 陆又白是真的怕程慕娴开口说要给他把这些人纳进宫中的。 程慕娴被抓的有些吃痛,看了一眼陆又白。 也亏得这些人坐的比较远,否则应该能明显看见陆又白脸上的不高兴。 咦,这是不情愿? 真的不情愿? ------------ 第一百二十五章 殴打 看看这满殿的贵女如花般盛开,程慕娴再看看陆又白的眼神,硬着头皮赏赐东西下去。 算了,不管这狗皇帝要不要选妃——横竖他要选肯定是会自己动手的,轮不到她来插手。 陆又白见程慕娴命人赏赐东西下去,脸上的表情才转为正常,甚至还不顾旁人与程慕娴贴脸亲昵。 下头的贵女们气的帕子都要活活撕碎。 她们虽说看的不是很清楚上头二人的表情,可单单从动作上来看,就知道皇帝宠爱皇后不是一天两天了。 依次接过宫人端过来的东西,每个人都得了一把御赐宫扇、香珠一串、还有一对簪子和玉佩。 “谢皇后娘娘赏赐。” 宴会持续了一整天,直到夜里才散。 程慕娴在城墙上和陆又白并肩看烟火,夜里风有些冷,她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 陆又白注意到她的动作,不由分说的把她往自己怀里一裹。 身上顿时暖和许多的程慕娴从陆又白怀里探出来个小脑袋,一脸好似懵懂的小兽。 陆又白低头亲亲她,逗得她一脸通红,身边伺候的盛泰表示这不是能听的话,直接命人后退些。 见帝后二人都进了未央宫,后头的高平才松了一口气。 他今天一天腿都麻了,精神也高度紧张。 好在,有个小姑娘在不远处陪着他。 锦书那是单纯陪伴程慕娴而已,哪里是陪伴高平了,可高平看着就觉得是这个意思。 程慕娴坐在寝殿的榻上,头发松松垮垮的落在了她的肩膀上头,正是鬓发松散,欲说还羞的姿态。 其实她只是累得慌,加上陆又白有事没事撩拨她几下——她看起来不羞谁羞? 陆又白去外头端了一盏燕窝进来给她填填肚子,等她几下把这盏燕窝吃了个精光,男人看着她的眼神就有些不对。 程慕娴才不想知道陆又白脑子里想的什么东西,她就知道自己今天一天累狠了想要快些沐浴歇息。 “锦——”话不曾出口,就被陆又白直接截胡。 男人抱着她去了后头浴池,到也不敢抱着她下池子,唯恐她出意外。 浴池里头的水雾有些朦胧,远处的宫灯掩在其中,看起来忽明忽灭。程慕娴被迫面对着陆又白,看着男人用水瓢将水舀起来淋在她身上。 洗到最后,被陆又白抱着裹了薄被出来时,程慕娴那一张白皙干净的脸儿都是红红的。 谁知道是不是被水蒸出来的。 小心的把人儿放在榻上,陆又白赶紧的给她盖好锦被,神色有些不正常。 程慕娴本就昏昏欲睡,如今一沾到柔软似云朵的床榻,立刻就睡着了。 迷糊中,她听见陆又白跟她说伸手换上寝衣。 她只想睡觉。 后来,后来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记得晨起时身上酸软的厉害,锦书伺候她更衣时脸都是红的。 而某个春风得意的狗皇帝已经去上早朝了。 用了一层厚厚的粉才遮住某个混蛋留下的印记,程慕娴用过早膳,太医照常来请平安脉。 不多时,尚宫局的司簿司来人回上个月的开支明细,同时尚服局的司饰前来进献一对玉雕镂空球,说是奉陆又白的旨意,供她赏玩的。 这玉雕镂空球不过巴掌大小,上面打磨的十分光滑,摸起来触手生温。经能工巧匠之手在上面刻画出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里面还藏了一只玉雕的小球,不管怎么晃动都不会掉出来。 程慕娴命人赏了这二人,翻了几页开支就停下手中的动作——这辈子陆又白的后妃不多,就那么几位,加上陆又白又没有怎么去过,故而这些开支都没有什么好看的。 也不同上辈子那般又臭又长。 拿下去让尚宫局掌印的司记登记交付,程慕娴拿起一只玉雕镂空球,百无聊赖的把玩。 未央宫内影沉沉, 日头顺着影子慢慢的爬上程慕娴的身上,后者大概是觉得刺眼,起身换了个位置坐。 其实这样的日子,程慕娴以前过了无数次。 那个时候的未央宫很冷,冷的令人不愿意多踏进一步,直到她生下嫡子以后,这未央宫才彻底有了几分人气。 也好在陆又白再不待见她也不会对孩子下手,不然这上辈子她别想当太后。 正想着,全福进来躬身道:“回娘娘的话,宫里出事了。” 一句话瞬间将程慕娴的思绪拉了回去:“什么事?” “这……”全福斟酌再三,道: “说是今儿秦顺容去了仙恩宫找裘妃娘娘说话,谁知道在裘妃娘娘的宫里看见了还没有来得及盖好信。” “据说是裘妃娘娘入宫前的青梅竹马,这会子已经在仙恩宫闹开了。” 青梅竹马的来信,程慕娴知道这件事情一旦坐实,落实了裘银珠的罪过,这整个裘家都讨不了好。 “那陛下怎么说?”程慕娴清楚这件事情肯定是让陆又白来处理的,毕竟这是他的后宫,这才有此一问。 “回娘娘的话,陛下说让娘娘来处理。” “还说只要娘娘觉得合理,哪怕是赐死都无所谓。” 程慕娴沉默一会,道: “传轿撵去仙恩宫。” “是,娘娘。” 走了不知道多久,总算是看见了仙恩宫的宫门。 一句“皇后娘娘”驾到,总算是叫殿内的人都住了手。 秦顺容现在可谓是得意洋洋:她早就看裘银珠不顺眼,尤其是晋升位份比她都快的女人! 如今倒好,被她抓住了把柄! 这次裘银珠不死也废!届时这宫中除了皇后,就是她最大了! 锦书扶了程慕娴走进来,后者见仙恩宫里头乱作一团,有些头痛。 “这是怎么回事?” 裘银珠身边的侍女率先开口,道: “求皇后娘娘做主!” “且不说这封信是不是真的如顺容说的那般,可顺容也不能如此不顾尊卑打我们娘娘吧!” 还打人了? 程慕娴目光一冷,看向鬓发散乱低头的裘银珠: “抬起头来。” “是,皇后娘娘。” 裘银珠那张脸上多了两个巴掌印,额头上多了几道看起来是被抓的痕迹,血迹已然是干了的,烙在上面看着有些吓人。 “秦顺容,你有什么话要说?” ------------ 第一百二十六章 冷宫 程慕娴问出来这句话,显然是染了怒气在其中。 这让跪在地上的秦顺容有些无所是从,可她到底是不是个蠢的,会直接和程慕娴顶嘴: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臣妾只是一时间之前糊涂了!臣妾并非故意要伤了裘妃娘娘的!” “只是宫中出了这样的事情,臣妾想着这样、这样会损了皇上和娘娘的颜面!” 秦顺容这话听着没什么问题,可细细想过,岂不是越俎代庖? “宫中的事情自有本宫和陛下做主,秦顺容再着急,也不能失了分寸。” “……是,娘娘。”秦顺容虽说挨了程慕娴几句看起来不重不痒的训,到底是觉得丢了面子,一时间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只是心里有多恨,就只有她自己清楚。 训过秦顺容,程慕娴再看了一眼裘妃:直觉告诉她,裘妃不是这样的人。 可是——程慕娴注意到地面上散落的纸张,示意锦书捡起来给她看看。 锦书低声应允,走上前去,将散落在地上的三张信纸捡起递给程慕娴。 程慕娴看信的功夫不长,半刻钟的功夫而已。 可这对于整个仙恩宫的人来说,都是煎熬。 锦书唯恐程慕娴站久了腿疼,早早地和人搬了椅子前来,上面垫了软软的重棉椅搭。 程慕娴拿着手里的信,坐在椅子上看了好几遍,总算是把目光从信纸上移开。 “秦顺容先回去吧。” “本宫看你如此急躁可不好,回去将佛经抄十卷前来。” 抄十卷,这要是没有耐心的,一个月都拿不出来。 “是,皇后娘娘。”秦顺容低眉颔首出去了, 不过秦顺容也知道自己不亏:她虽然被关在自己宫中抄写佛经,可真正倒霉的是裘银珠。 这样的事情坐实了就是死罪! 等到秦顺容离开,程慕娴才吩咐宫人们都出去——当然,还包括锦书。 锦书一脸担心,若不是程慕娴再三保证不会出事,她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殿内的门一被关上,程慕娴吩咐裘银珠起身。 “臣妾谢皇后娘娘恩典。”裘银珠起身,目光却是落在了程慕娴手中的书信上。 程慕娴当然注意到裘银珠的目光,便道:“真的是你的?” 裘银珠此刻也顾不上什么了:“是,娘娘!” 那封信里头说的都是无尽的思念以及等待,裘银珠的那位竹马郎君说等她,哪怕终生不娶都只要她一人。 程慕娴还没有往下说,裘银珠就急急忙忙的跪下替她的心上人求情: “千错万错都是臣妾的错,请娘娘饶命!” “饶过他的命!” “有什么只管冲臣妾来!” 裘银珠顾不上脸上的伤口,眼泪自脸庞上滑落。 痛的她整个人都在颤抖。 “你先起来。”程慕娴没有当即发落就是想要问问这件事情是不是真的和秦顺容说的那样,如今裘银珠自己承认了,她反倒是不好处理了。 只是这样的事情不处理,无异于会增长后宫的歪斜之风;可是处理了,程慕娴又于心不忍。 透过裘银珠,她大概能看见上辈子的自己。 只是裘银珠比她幸运,还有人在等候她;可她呢?无数的期望全部都落了空,到头来不过大梦一场是个笑话而已! “你确定他还在等你?”程慕娴递了干净的手帕给裘银珠,后者一脸感激的接过: “是的,娘娘。” “还是那日臣妾回家,看见他在后门远远的看着自己。” “这封信也是他静悄悄的送来的。” 静悄悄的送来……裘银珠忽然瞳孔一缩,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 皇上! 皇上那日曾经派人来过她的闺房,跟她说过那些话,所以皇上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情!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皇上没有过问,偏生要皇后娘娘来过问的意思! 其实裘银珠只猜对一半,陆又白何止是不想过问,甚至还想要借了这个机会把裘银珠送出宫去。 如今裘银珠心里有个猜测,可对她来说到底是比较荒谬的。 可为了自己的心上人,裘银珠不得不赌一把。 大不了就是一死! “嫔妾想求皇后娘娘一件事。”裘银珠再度叩首,仿佛要把地上的宫砖给叩出来裂痕: “嫔妾想见一见陛下!” 程慕娴看着她,有些不明白,只当做是裘银珠最后的愿望。 “嗯。” 很快就有宫人去了勤政殿回话,陆又白听后什么都没有问,立刻就来了仙恩宫。 仙恩宫的小太监开门迎了陆又白进来后,在后头呸了一声: “真晦气!” “皇上头一次来仙恩宫,居然是娘娘犯事的时候。” 碍于盛泰在前头扳了脸,仙恩宫上下也没有几个敢嚼舌根的,一律乖乖的低头不言,唯恐发出来一点响动,叫里头的主子听见了给拉下去责罚。 他们这些宫人可没有什么体己给自己看病的,都是熬过去的。 陆又白来到仙恩宫的时候就看见锦书在外头,当下就慌了神。 他的卿卿居然一个人在里面! 陆又白有没有要问罪锦书的意思,他心里清楚:如若不是卿卿执意要求,锦书哪怕是死了都要挡在程慕娴跟前的。 他急急忙忙的一个人冲了进去,随行而来的人全部留在了外头。 程慕娴此刻正坐在椅子上,听见响动才转过身。 陆又白踏步而来,身后遗落了一束光。 按下要行礼的程慕娴,陆又白也懒得坐下,守在程慕娴身边把她上下打量了好一会,总算是舍得把目光投向裘银珠。 陆又白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问了一句:“你真的愿意为了这个人而丢了命?” 随着裘银珠肯定的点头,陆又白叫来了盛泰。 把裘银珠以大不敬的罪名打去了冷宫,废去了她的一切位份,三日后一杯毒酒赐自尽。 裘银珠听到这个结局并不感到意外, 只是低头叩首谢恩,跟着盛泰等人走了。 程慕娴站起身来,身边的陆又白及时揽住她的腰。 她看着裘银珠的背影,看起来是那么的孤单凄凉且单薄。 “也许这对于她来说,就是一场解脱吧。” 程慕娴知道自己无法质疑陆又白所做的决定,只有选择沉默。 半晌后,她开了口: “臣妾想三日后送送她。” “望陛下允准。” ------------ 第一百二十七章 陆又白想给程慕娴一个教训 陆又白揽住怀里的人儿,低声说了句好。 裘银珠被废弃入冷宫的事情很快就闹得沸沸扬扬,据说裘家为了自保,当天夜里就递了折子上来为自己开脱,另外还说要休了裘银珠的生母。 生怕陆又白雷霆之怒,牵连他整个裘府。 至于要递折子申请休妻的缘故,乃是因为裘银珠的生母是有诰命在身,算是朝廷命妇,他不能随意废弃,只能请旨意示下。而之前程慕娴过生辰没有来就是因为染病卧床罢了。 陆又白夜里在未央宫看了折子,心想裘家就是个色厉内荏的货色。 跟当初的程家不遑多让。 他也知道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可这裘家简直把程家那股子见利就上、见祸就躲的本事学了个十足十,让人看着就生烦。 程慕娴这个时候并不在陆又白的身边,而是在自己的寝殿和锦书描花样子,准备拿去让绣娘绣的。 今天发生的事情现在还在她的脑海里回想,手里的笔一顿,歪了线。 看着好好的一副玉兰图毁于一旦,程慕娴索性撤了手,也没有心情继续描绘。 “锦书,你说这件事情是不是本宫的错?” “如果本宫当初没有把她选入宫,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了对不对?” 程慕娴明显是把这件事算在了她自己的头上。 “娘娘,这不是您的错。”锦书一时间也慌了神,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程慕娴。 她应该看出来的,那会子选秀的时候她就应该看出来的。 看出来裘银珠并不想要入宫才会打扮成十分有钱的模样,那样的装扮若是落在了陆又白的眼里,那是铁定的落选。 可裘银珠偏偏遇上了她。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也是间接造成裘银珠这场悲剧的黑手。 程慕娴悲从中来,一时间靠在锦书怀里小声哭泣。 锦书除了安慰程慕娴说几句“不怪她”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恰好高平蹲在外头听见了。 高平本来就是借了保护程慕娴的机会待在锦书身边的,如今见到这般的情况,立刻去了偏殿通知陆又白。 不多时,陆又白大步踏进来,示意锦书不要出声。 锦书连忙点点头,等陆又白上前接过程慕娴,这才快步的退出去。 寝殿外头,锦书把门带好,一转身就看见了高平那亮晶晶的眼睛。 素来不苟言笑的暗卫大人上前冲她行了一礼,还说夜里冷想吃上次的芝麻甜汤。 锦书一听,便笑:“好。” 高平在后头看着小姑娘的背影,脑子一热,跟了上去。 暗处的暗卫:这是他们家头子? 恰好一阵冷风吹来,众暗卫觉得遍体生寒——呜呜呜他们也想喝热气腾腾的芝麻甜汤! 未央宫寝殿内,程慕娴被陆又白抱在怀里,起初还不敢哭,眼睛红红的,可见是卯足了劲儿憋着的。 唉,陆又白心里叹了一口气,感觉眼前的人儿似乎把他视作洪水猛兽——自打他一进来接过她的时候,她就立刻止住了哭。 只是身子还是一颤一颤的。 后来陆又白十分无奈的把人抱在了怀中,叹道:“想哭就哭吧。” 几乎是同一瞬间,程慕娴的眼泪就像是决堤的河水,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程慕娴很想说让陆又白饶过裘银珠一命,可这样的事情对于陆又白这个帝王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以陆又白的个性,怎么可能会饶过裘银珠? 程慕娴的眼泪打湿了他的的常服,陆又白没有半分的嫌弃,抱着她拍拍她的后背: “卿卿。” “不哭了好不好?” 他觉得自己的心上都烧灼出来了一个洞。 “是臣妾害了她……”程慕娴哭着说出来这句话,把所有的罪责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如果臣妾不选秀就好了,不选她进来就好了。” 程慕娴边说边哭的更凶,陆又白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吐露出来实情: “你以为,朕现在才知道吗?” 程慕娴的哭声戛然而止,紧接着小女人打了个嗝儿,还是止不住的打了三四个: “什、什么?” 陆又白伸手替她擦掉剩下的眼泪:“朕早就知道一切。” “那……”程慕娴没有继续往下说,她只想从陆又白的口中听到自己想听的话。 看着程慕娴期待的小眼神,陆又白忽然又不想告诉她了。 他的卿卿,好想继续欺负继续让她哭。 哭的可怜巴巴的小模样,他实在是爱惨了。 男人恶劣的笑了:“这样的事情,朕自然要抓个现行好处置。” 这话一出口,程慕娴就像是被霜打的菜叶子一样焉了吧唧的。 她就说嘛,陆又白怎么可能会饶过裘银珠?否则他也不是她所熟知的那个陆又白。 “还是臣妾害了她……”程慕娴小嘴巴一扁,眼看着就要哭。可看着陆又白的笑容,感觉身后发凉,如凉津津浸在冰水里头似的。 她此刻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模样,眼泪就这么憋在眼眶里头打转儿。 陆又白就是要让程慕娴吃个教训,看她以后还敢不敢随便给他选秀塞女人进后宫了! 起初男人想着让她哭一顿算了,免得她不长记性又要给他选妃,可看着这人儿这般可怜,可怜的连眼泪都不敢出一滴,顿时心软。 “唉,真拿你没办法。” 陆又白抱着程慕娴起身去了寝殿,端了水给她擦身子,等把人盖好被子,自己随后起身去了后头的白玉池子。 陆又白一走,程慕娴的眼泪立刻就出来了。 可她不敢当着陆又白的面继续哭,唯恐惹怒了他,让裘银珠连这最后几日的活头都没有。 只能咬着被子,默默地掉眼泪。 陆又白躺过来的时候,程慕娴显然也察觉到了,伸出手就想要擦掉眼泪。 结果男人长臂一伸,阻止了她的动作。 陆又白刚刚沐浴完,身上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很是让人轻易沉醉。 就在程慕娴以为陆又白要说她什么的时候,男人倒是把她小心的掰过身,让她面对着他。 帐子里头有些昏暗,程慕娴吸了吸鼻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男人抱在了怀里。 旋即,程慕娴听见头顶上传来的一句话,似是无奈: “哭吧。” “朕知道你不好受。” ------------ 第一百二十八章 这是她最后能帮的事情 男人的语气带着十足十的无奈,一手把她那有些汗湿头发往耳后挽起,顺带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拍她,替她顺毛。 程慕娴就这么躺在他的怀里,扯着他的衣襟,泪流的凶猛,很快就打湿了陆又白的衣裳。 陆又白就这么拍着人,直到她睡过去。 其实他自己也不好受:程慕娴的眼泪每落下来一滴,他的心上就被捅了一刀。 直到血肉模糊。 借了微弱的烛火,陆又白伸手替她擦掉剩下的眼泪,把她的一只手往自己的身上放。 卿卿,莫要怪朕。 这都是你逼朕的…… 哭了大半个晚上的程慕娴,天光大亮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眼皮子肿了,看东西都是从一条缝里头看去的。 陆又白也没有去上朝,而是拿了热热的帕子替她敷眼睛。 程慕娴躺在床上,陆又白坐在床沿边上看着她,顺便给她换帕子。 过了约摸半个时辰的功夫,程慕娴忽然抓住陆又白的袖子:“陛下。” “卿卿,怎么了?”陆又白俯下身,把脸贴在她的脸上,低声问了一句。 “臣妾想、想求个恩典。” 这次,陆又白没有说要考虑考虑的话,而是一口就答应了: “卿卿尽管说。” 程慕娴清楚陆又白是不会饶过裘银珠的,哪怕现在他答应了: “银珠妹妹她,还请陛下准许她留个全尸回家安葬。” 历来冷宫里头犯了大错而死的妃子,最后的结局都是乱葬岗,任由野兽啃咬。 裘银珠本就如此的悲惨,实在是不能叫她走了以后还不安生。 程慕娴捏着陆又白的衣袖,捏的死紧,甚至指尖都泛了白,唯恐陆又白不答应。 谁知男人没有片刻犹豫就答应了:“好。” 程慕娴心里一怔,险些又要哭出来。 捏着陆又白衣袖的那只手都是颤抖的。 陆又白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心里猛的一疼:“卿卿,没事,没事了。” “不哭啊,不哭。”陆又白慌得手足无措,连安慰她的话都带着颤音。 程慕娴伸手拿了帕子,想要一个人静一会,其实是想要一个人默默地哭会。 她觉得还是她自己的错。 两辈子,她这是主动害死了一个人。 她无法承受。 陆又白注意到她要转身,干脆按住她的肩膀,看着她红红的和兔子一般的眼儿,把人小心的往自己怀里抱。 程慕娴没有反抗,就这么被陆又白抱在了怀里。 “陛下,嗝~”程慕娴一开口就打个了哭嗝,还不等她调整好,肚子又开始叫了。 “咕噜噜……” 程慕娴脸一红,连哭都忘记了。 “就知道你饿了。”从晨起到现在都还没有用过早膳,能不饿吗? 男人拿了干净的帕子替她擦了脸和手,吩咐盛泰端早膳过来。 “不要动,朕喂你。” 程慕娴依偎在陆又白怀里,小口小口的用着温热的鸡丝粥,又咬了几块糕点,才算填饱肚子。 接下来的这两天,陆又白都在未央宫陪伴程慕娴。 这让一些大臣很不满,尤其是御史台的那群人。 各种弹劾程慕娴是祸国妖后的奏折堆了厚厚的一摞,陆又白看都不看,直接叫人拿出去一把火烧了。 除了御史台这群人之外,能让陆又白注意的还有一份奏折。 来自顺天府府尹的。 夜里,程慕娴已经在陆又白的安慰下沉沉睡过去,男人倒是坐在了未央宫的偏殿,砸了一本奏折到地上。 被砸的正是顺天府府尹的。 这秦高霏……陆又白捏了狼毫笔,宫灯下的一张俊脸黑的彻底。 要不是现在怕处理了秦高霏又招得他的卿卿胡思乱想,陆又白早就一道旨意送秦高霏上路去! 这顺天府府尹为官多年,之前的奏折奏的都是一些云都案件结案情况,如今一反常态的弹劾皇后,焉知不是为了他自己的女儿铺路! 真是可笑!蚍蜉还妄想撼动大树吗! “这份折子,原样不动的发还回去。”没有皇帝的御批就发还回去的奏折,多般就是皇帝发怒的意思。 他这是在警告! 盛泰头也不敢抬的叫人夜里就把这份折子送到了顺天府府尹家中。 直到天光大亮,在宫中的秦顺容才得知这件事情。 秦顺容吓得当场跌坐在了地上。 “为什么,为什么!” 她清楚没有御批是什么意思,代表皇帝很不满意,而且已经动怒,警告她的家中不要乱来! 没错,授意自己父亲弹劾皇后的事情就是秦顺容本人,她就是看不惯皇后那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一副把所有人生死荣辱都捏在她自己手中的模样。 看起来讨厌极了! 她本以为顶多皇帝就是留中不发,没想到如今居然成了这个局面! 秦顺容没有让贴身的侍女搀扶,她拍开侍女的手,怒道: “滚!都滚!” 倚霞宫主殿的宫人们都散了下去,一个个就差抱头鼠窜。在外头散步的韦美人看见这一幕,倒是停下了脚步。 韦美人一身简单的再简单不过的浅绿色宫装,身边跟着的侍女是她在六尚时候一直以来的好姐妹无思。 当宫女那么久,韦美人清楚什么话不该说,什么话该说。 可无奈这秦顺容一副自己是主位、看不起旁人的模样,早就惹得她不满了。 本来她就打算好好的讨好皇后过自己的日子,这姓秦的偏要没事儿折腾她和她身边的人。 这寒冬腊月的叫她某某时起身来正殿请安,偏生还要晾她半个时辰。 回回都是,偏偏她一个无宠低位的美人,什么都做不了。 她倒也不知这秦顺容怎么会发这么大的火,可她知道:宫中的谣言传多了,定然是要伤人的。 想到这里,韦美人带着无思,快步回了自己的偏殿。 如此交代了几句,无思点点头说这件事情交给她去办。 就在程慕娴去冷宫见裘银珠最后一面的时候,宫中已经有流言开始蔓延。 就连太后都听到了。 “你的意思是,秦顺容对皇后不满?” “在倚霞宫对皇后大声辱骂?” 百里嬷嬷守在一旁,低头:“奴婢听见宫中都是这般说辞。” “呵。” “简直放肆!” ------------ 第一百二十九章 其实她很羡慕 太后娘娘的这句放肆不知道是否真的在说秦顺容,总之没过多久,秦顺容被太后叫到寿安宫,让她结结实实跪在外头跪了一天。 今天的天儿也是奇怪,起初还有日光均匀的从云层后洒落,后来不知怎的天儿阴了下来,开始刮着冷风。 整个天空都是灰白惨淡的颜色,一如现在的冷宫。 程慕娴拒绝了陆又白相陪,自己带着锦书和全福踏进了冷宫。 冷宫位于最偏僻的角落,哪怕是全年日头最盛的时候,也不见得有多少阳光透进来。 守在冷宫门口的侍卫一看见程慕娴,立刻下跪请安,随即在程慕娴的吩咐下开了门。 一进门,程慕娴就看见满院子的杂草,以及回廊下那些似乎永远也清理不完的蜘蛛网。 就连程慕娴踏进来的那道门槛,底下也是青苔蔓生。 裘银珠被关在西边的一处小房子里头。 跟上来的冷宫太监一早就得了陆又白的消息,此刻便是规矩着上前开门。 平日里这门都是锁着的,此刻忽然来了人,倒是叫里头一身粗布麻衣的裘银珠有些错愕的抬起头。 “罪妇给皇后娘娘请安。” 门被打开来的那一瞬间,一股子常年潮湿的霉味直冲程慕娴而来,惹得她险些呕吐。 “你起来吧。”程慕娴示意其他人都出去,只留下锦书一人, 裘银珠谢恩后就站在了一边,低眉顺眼的。全福知道程慕娴要和裘银珠说话,便心领神会的把其他人都带的很远,免得影响两位娘娘说话。 程慕娴看着沦落到这个地步的裘银珠,心情有些复杂。 她仰起头却看不见天空,只能看见上头沾满灰尘的房梁。 这小破地方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就连睡的床榻,只是用稻草和灰色的粗布随便一裹就完事。 裘银珠屋内唯一的一张桌子十分破旧,下面还用几块碎瓦片垫住,却依旧无法避免这张桌子快要倒下的结局。 就像是裘银珠,最后还是难逃一死。 “罪妇没有想到,还会有人来送罪妇最后一程。” “还是皇后娘娘您。” 程慕娴的心情百味杂陈:来的路上她以为自己会有很多的话要和裘银珠说,可如今见了人,到底是一句话都不知从何处说起。 也不知道从何处回答。 半晌,锦书听见她家娘娘说了一句话: “若是,本宫当初没有把你选进来就没事了。” 低头的裘银珠闻言便是忽然抬起了眸子,眼里似乎有亮光。 片刻后,她自嘲一笑:“命运弄人。” 当初她选秀作那副打扮就是不想要入宫的,可没有想到偏生被皇后看中了。 还被选进后宫。 之前她看见萧氏等三人都被撵出宫后,心想自己或许也可以这样做。 她从头到尾都不想要什么荣华富贵,只想和心上人互相厮守。 男人,富贵不富贵都没关系,只要他和她,彼此之间两厢情悦就好了。 届时,哪怕日子再苦,也都是甜的。 程慕娴见裘银珠一副坦然的模样,鼻子忍不住一酸,又险些落泪。 终究是她对不住。 “娘娘。”裘银珠正正的看着她,看着她华服加身,云鬓凤钗: “罪妇很羡慕您。” 又像是怕程慕娴误解,裘银珠继续道: “羡慕陛下待您如此真心却又如此专一。”那天晚上暗卫说过的话,裘银珠到底是没有说出口。 真心专一? 程慕娴面上不显露半分异常,悠悠长叹一句:“是吗?” 裘银珠若是知道她上辈子过的什么日子,就不会说这样的话了。 “是啊。”裘银珠低头,心里的酸涩蔓延的厉害:她只能下辈子和心上人长相厮守了。 像她这样的人,也不知道有没有下辈子。 室内安静的很,此刻倒是起了风,锦书上前将早就准备好的披风替程慕娴披上,唯恐她着了风寒。 裘银珠单薄的仿佛能够被吹走似的,程慕娴看着她有些于心不忍,想要伸手把自己身上的披风解开给她披上。 谁知她才把手放在胸前素色的系带上,就被裘银珠阻止了: “娘娘,等会罪妇就不冷了。” “娘娘无需为我。” 见裘银珠坚持,程慕娴还是不管不顾的把披风解下来披在她的身上。 裘银珠注意到程慕娴的眼尾都是红的。 锦书看见这个场景,心想幸亏自己准备了两条,于是跑到外头让小宫女再拿一条过来。 程慕娴其实也不冷,身上的大袄都是裹了油光水滑的狐狸毛的,只是锦书觉得她站在这儿冷,才给她披上。 二人半晌无言,直到盛泰带着小太监前来。 “给皇后娘娘请安。” 程慕娴转过身子,才看见盛泰身后的小太监手里端了一壶酒和一个杯子。 她知道,这里是鸩酒。 服下去之后,立刻就会叫人丧了命。 “免。”程慕娴见盛泰谢了恩,又见他把酒壶连同托盘一块儿放在小破桌子上,听见他道: “时间快到了,裘庶人还是尽快上路吧。” “等会。”程慕娴忽然喊出来这句话,“本宫、本宫有些话想和她说。” 盛泰低头说了一句是,便恭敬退了出去。 此处四顾无言,风呼呼的吹着,外头的天沉的似乎要拧出水来。 “娘娘有什么话想要问罪妇的。”裘银珠起初还是有点害怕的,如今到了这头,反倒是觉得不怕了。 “没有。”程慕娴的回答,很是令裘银珠意外:“为何?” 程慕娴就这么站在这儿看着她,眼里似乎有水光。 裘银珠忽然笑了,笑的很是明媚,比她这一生任何时候都要明媚。 “娘娘,别后悔。” “这也不是您的错。” “错只错在罪妇生在裘家罢了!”裘银珠大笑三声,拿起桌子上的酒壶,直接灌下毒酒! 程慕娴看见这一幕吓得大喊“不要”! 声音大到外头的锦书等人直接跑了过来! “你吐出来!吐出来!” 程慕娴上前不顾一切的把裘银珠抱在了怀里:“本宫的错!都是本宫的错!” “本宫救你!救你出去!” 程慕娴什么都不顾了,她只想救裘银珠,救救这个和她经历相似的姑娘。 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她还活着,活着成为了太后。 “娘娘。”裘银珠嘴角溢出鲜血,她大口大口的喘气,要尽平生最后的力气说过最后几句话: “娘娘……” “我……好羡慕……您呢……” ------------ 第一百三十章 只能和自己生气 话落,人如秋日的落叶,彻底的闭上了双眼,唯有嘴角的血迹缓缓的滴落。 “不要!” 锦书唯恐程慕娴情绪过于激动影响她自己的身子,赶紧的上前就要搀扶她起身。 “不要……”程慕娴忽而一脸痛苦状,捂住自己的肚子。 “肚子……”程慕娴紧紧的抓住锦书的手,或许在双重的打击之下,程慕娴一头晕在锦书的怀中。 锦书等一干人吓得魂都丢了! 陆又白本来就在冷宫外头等着程慕娴出来,谁知道暗卫现在跑出来说程慕娴出了事情,顿时叫男人脸色唰的一下变白了。 “卿卿!” “快叫太医!” “是!陛下!” …… “如何了?”未央宫内,陆又白见太医拔过针,赶紧的开口问话。 “陛下放心,龙胎无恙。” “混账!”陆又白忽然发怒,吓得太医都是一跳。 不过片刻功夫,那太医总算是明白过来陆又白想要问的是什么。 “陛下,陛下放心!” “娘娘并无大碍,只是受了刺激才会如此,睡上一两个时辰就会醒。” 听到程慕娴没有事的消息,陆又白的脸色才和缓些。 “你自去熬药吧,若是皇后不好,朕唯你是问。” “是,是!” 盛泰上前引了太医下去,锦书很有眼色的把其他宫女都带走。 陆又白伸手替程慕娴把被子盖好,又摸摸她的脸,低头在她的额头上落了一个吻。 朕该拿你怎么办? 卿卿。 陆又白没想到,程慕娴居然会把自己折腾这个样子。 他更没有想到,原本想要给他的卿卿的一个教训,到头来,这个教训却是落在了他的头上。 陆又白看着她,眼圈有些红。 你怎么那么傻呢? 不多时,奉命去给裘银珠收尸的高平回来复命了。 “陛下,事情都办妥。” “嗯。”陆又白挥挥手,高平便轻手轻脚的退下。 这个时候外头已经开始稀稀拉拉的下雨,陆又白起身将窗子关好,唯恐风吹进来冷到了程慕娴。 刚刚在冷宫把她抱起来往未央宫赶的时候,他的手都是颤抖的。 孩子都无所谓,可她不能出事! 她绝对不能出事! 他好不容易有了弥补自己过错的时候,他好不容易把人圈在了身边,怎么可以让她走了? 他做不到,给他再多的机会他都做不到! —— 程慕娴醒来的时候,未央宫殿内已经燃起了烛火,亮亮的像个星星。 “卿卿?卿卿你醒了!”男人的声音把她的思绪彻底拉了回来,可程慕娴只是看了一眼陆又白,脑海里又莫名想起来裘银珠死的那一幕。 她知道裘银珠已经解脱,可是这个代价未免太大了。 况且她从裘银珠的身上,看见了上辈子自己的影子。 说来,或许裘银珠是幸运的。 裘银珠还有人一直等她,不像她——等了大半辈子,从奢望等到失望,始终等不来那人一眼回眸。 如今看着陆又白,看着这个她最想要的那个陆又白,程慕娴反倒是不喜欢了。 不管是因为什么,不管是这辈子哪里出了偏差,陆又白越是想要靠近她,她越是想要逃离。 她怕自己有一天落得个和裘银珠,不,比裘银珠还要悲惨的下场。 她知道,上辈子她也是差点被送进去冷宫的人。 裘银珠是因为书信往来才会一壶鸩酒赐死,可她若是那个时候私通的罪名坐实,以陆又白当时对她的厌恶程度,灭满门都是有的吧。 所以也怪不得尚书府那个时候想要急急忙忙与她撇清关系。 程慕娴有些头疼的闭了闭眼:上辈子若不是为了自己的儿子顺利登基,就冲程家落井下石的态度,她宁愿死了都不想和程家继续有关系! 事情想的有些远,程慕娴也没有正眼看过一眼陆又白,显然心里是有气的。 不过陆又白的目的已经达到。 经过这一件事以后,程慕娴决定以后选后妃之前,一定要私下问问人家是不是真的愿意想要入宫。 她不想再次的发生这样的悲剧。 不想再有第二个裘银珠。 陆又白起初还是憋着情绪的, 可是见程慕娴醒了以后半句话也不跟他说,也不带仔细瞧瞧他的时候,男人再也忍不住了: “卿卿。” 这一声包含着不知道多少的无奈。 “陛下。”在这档口,程慕娴清楚自己不能惹怒陆又白。 她知道今天自己任性了,拿着孩子开玩笑,这对于重视子嗣的陆又白来说,肯定是不能容忍的吧。 为了避免男人拿她任性的事情开刀,程慕娴不得不乖乖的应了。 只是眼眸一直盯着被面的花纹,不曾抬眸看他一眼。 “看着朕。”陆又白心里有多气,说出来的话就有多无奈。 他还是无法对她生气,只能对自己生气好了。 程慕娴从陆又白的语气中并不听见一句恼怒的话,倒是有些诧异的看着他:“嗯?” “好好养着身子,过两日朕带你去一个地方。” 陆又白附在她的耳边说了一句话,再多的,就没有继续说了。 程慕娴淡淡的应了一声,并没有表现得很感兴趣的模样。 “吃点东西吧。”陆又白担心她受不住,叫人端了膳食前来。 陆又白发现不管他喂什么,程慕娴都照单全收的吃掉,哪怕是吃到她现在最反感的碎葱。 程慕娴越是这般顺从,陆又白的剑眉就皱得越紧。 他知道程慕娴的症结所在,可他想要说出口,却又怕程慕娴不信。 对此,还是眼见为实吧,这样才能解开她的心结。 陆又白抱着程慕娴,给她擦擦手和脸,后者就像是提线木偶,任由他摆布。 陆又白满心满眼都是担忧,就怕程慕娴出事。 所以,等好不容易太医说程慕娴可以下榻了,陆又白在那一天找了个借口,说要带她出宫散心,实则是把她带到了早就安排好的一处院落。 这个院子地方不大,但是胜在齐整。 程慕娴抬眼看了一下这个小小的院子,注意到这个地方人还是比较少的,算是云都内比较偏僻的地方。 当漆黑色的大门从里面被打开的时候,程慕娴在看见来人的那一瞬间,顿时就愣住了: “银珠?” ------------ 第一百三十一章 终于了解真相 裘银珠也没有想到来的人是程慕娴,但她也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便急急忙忙的迎了一行人进来。 待关好门,才冲程慕娴和陆又白行礼。 “民女拜见陛下,皇后娘娘。” 随后上前请安的一男一女,看样子就是裘银珠的那位竹马和她的生母了。 “都起来吧。”程慕娴拉着裘银珠的手,连陆又白都顾不上: “你,你那日不是……” “这说起来,还要多谢陛下。” 裘银珠冲陆又白行了一礼,这才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出口。 原来陆又白早就知道这件事情,有心成全他们二人,便告诉裘银珠,故意让人发现那封信,然后陆又白以她与人私相授受的罪名把她打入冷宫赐死。 实则那天端过来的药是假死药,只有皇帝可以拿得到,服下之后一天之内就会没了气息和脉搏。 至于那个血,也是因为药效的缘故而被逼出来的。 只是不仅是裘银珠,谁也没有想到程慕娴的反应会那么大,如今裘银珠见程慕娴脸色尚好,也算是落了一颗心: “民女还怕娘娘不好了,到时候民女万死难辞其咎。” “没事,没事。”程慕娴说着说着又要落泪,赶紧的用帕子压了压眼角,抱着裘银珠: “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裘银珠伸手抱着程慕娴,并不敢用力,只是笑:“娘娘安好,民女才安好。” “会的,你也要。”程慕娴闭了闭眼,并没有要说些别的。 倒是一旁的陆又白见二人抱的难分难舍,一时之间竟是莫名觉得有几分难受。 怎么说呢,就是怎么看都不顺眼的那种感觉。 随后,程慕娴感觉自己身后的衣裳被人拉了拉。 她缓缓的回过头,看见陆又白那张放大的俊脸。 男人黑了脸把她往自己的怀里抱着,还不许她继续往裘银珠身边靠。 裘银珠的那位瘦高个竹马见状,立刻就伸手将裘银珠拉到自己身边站着。 裘银珠好笑的挽住他的手臂,二人状态十分亲昵。 这个时候,裘银珠的生母开口了:“陛下,娘娘,还是进来坐着吧。” “不了。”程慕娴正要开口,谁知道男人抢先一步拒绝:“宫中还有事情,朕此行是特意陪皇后的。” “好的好的。”裘银珠的母亲也没有多说些什么,等陆又白让人把带过来的东西都整整齐齐的堆在廊下,就带着程慕娴走了。 “陛下,臣妾可以叫——” “不行,你好好走路。” 裘银珠在后头看着帝后二人的背影,嘴角的笑容都没有下来过。 真好啊,娘娘。 我们都会有自己的幸福。 坐在回宫的马车上,陆又白见程慕娴的心情比之前好很多,她人也开始笑呵呵的捏了块酥饼吃。 陆又白等她吃完,就问了一句: “如此,卿卿可高兴了?” “嗯!” 小女人应得还挺大声,眼里亮晶晶的:“谢陛下。” 陆又白笑着露出来一口整齐的大白牙,顺便从程慕娴的手中夺了她吃剩下的半块酥饼。 “味道不错。” 程慕娴一张瓷白的脸儿登时就红了。 呸,登徒子! 陆又白可不管这些:程慕娴高兴,他也高兴。 故而从这天开始,满宫的宫人都松了一口气。 果然是娘娘高兴, 陛下才会高兴啊。 二人回宫的途中,正好撞见柳怀熙的车驾。 由于是大街上,陆又白并没有暴露身份的意思,柳怀熙明白他的意思,便是谴了一位伶俐的小太监上前代为问安。 那小太监还带来了柳怀熙的一句话,说是自己最近得了不少新奇好吃的,回头送去给未央宫给程慕娴。 这话倒是惹得陆又白吃味,在马车里头道:“看看你,母后疼你,就连朕的这个弟弟也都向着你。” “再这么下去,朕都觉得自己当真要成为孤家寡人了。” 不过是随意的一句话,勾起了程慕娴的情绪。 裘银珠之前说的话,她还历历在目。 其实她很想说有什么羡慕的,这些都是假的罢了。 只是这辈子,她和陆又白这个样子,不管是谁,看了都会羡慕的吧。 不过陆又白说到他自己是孤家寡人的事情,程慕娴倒是表示理解一二。 上辈子或许他看起来坐拥六宫,可他心里的那个人不仅没有陪他,反倒是冲他的皇位而来! 韩芷柔上辈子说自己恶心陆又白,说恶心他的胆小懦弱,可等她自己谋逆失败沦为阶下囚的时候,又开始拿已经过世的陆又白来给她自己脱罪。 呵呵,真是连他死了都不放过。 这么一想,虽然她那个时候也挺倒霉,可陆又白想必比她更倒霉吧。 被自己心尖上的人活活气死, 他怕是西昭所有皇帝之中的头一个。 所以说他是孤家寡人一个,还真的没错。 程慕娴一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不容打扰的模样,直到回了未央宫,她才被陆又白从沉思中叫回了现实。 “慢些。”男人的手很有力气,扶她下来的时候,程慕娴隐约能够摸到他手背鼓起的青筋。 他这是,紧张她? 唔~可能是紧张她的孩子吧,毕竟家里有皇位要继承。 程慕娴不可置否的跟着陆又白进了未央宫,午膳过后,瑞王府的人来未央宫外头,说是送东西的。 陆又白依旧是很小心,照旧是让太医查验过才许进去。 很快,在瑞王府等消息的柳怀熙就得知了这件事。 他原本是想要混入一两样东西进去的,可一想到未央宫那边的防备,只好作罢。 如今得了消息确定连他自己送的东西都要再三查验才许进去的时候,柳怀熙不由得冷笑一声: “本王这个皇兄,看来是真的关心他的皇嗣。” 西昭其实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若是皇帝临了并无子嗣,那么按照兄终弟及的规矩,西昭的下一任君王会是他柳怀熙。 这也是柳怀熙想要弄掉程慕娴肚子里那块肉的重要缘故。 只是如今,程慕娴的月份越大, 这孩子就越不好弄掉。 柳怀熙干脆心一横,索性连程慕娴的命一块儿取了! 也不知道这一尸两命的结局,他的好皇兄会不会疯掉! ------------ 第一百三十二章 春还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未央宫窗外的一丛蔷薇都披上了新绿。 春日里的雨水总是淅淅沥沥的下个没完,连日的雨水洗的外头的一花一草一树一木越发明亮。 这日好不容易午后停了雨,有雨水从未央宫的琉璃瓦上滑落,一滴一滴,似是敲在每一个人的身上。 尚宫局来了人,正在未央宫里头说与程慕娴亲蚕礼的事情。 程慕娴手边放着账本,细细的听着尚宫局的安排。 同时还翻了几页。 随着裘银珠的离开,这后宫里头除了秦顺容,竟是找不到一个高位的后妃。 再看看这些贵人美人的,程慕娴总觉得不大像话。 要不,再提几个高些位份,到时候拉出去也好看些? 这个想法只是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很快就被程慕娴否决掉。 回头她又要去勤政殿找陆又白商量这件事情:问题是这男人如今总是要考虑一下。 再说了,若是想要进封后妃,只怕还轮不到她提议。 “嗯,赏赐的绢布宁愿有多也不能少。”程慕娴忽然开口,提了一嘴。 “是,娘娘放心,尚服局会准备好这些东西。”尚宫冲她行了一礼,又道: “太史局已经勘察过天象,五日后就是一个好日子。” “届时尚仪局会来未央宫,替娘娘安排好一切。” “嗯,你们自行安排,陛下和本宫都有赏赐。”程慕娴素手又翻过一页账本,顺口说了一句。 “是,奴婢们必定尽心尽力。” 一个上午敲定好亲蚕礼的细节,程慕娴也是累的脑子有些疼。 陆又白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她闭目养神。一只手撑在桌子上,袖子半落,露出来白嫩嫩的一节手臂,一只翡翠镯子斜斜的挂在上头。 锦书正替她按揉穴位,让她好受些。 陆又白轻手轻脚的走到程慕娴旁边,悄无声息的接过锦书的活儿。 “好累啊,锦书,力气大些。” 程慕娴丝毫没有察觉身后换了人,陆又白闻言便加大了力道。 过了好一会,程慕娴总算是缓过精神:“去小厨房看看菜怎么样了?” “陛下说午膳来这里用的。” 半晌没有听见锦书的话,程慕娴睁开眼转头一看,就看见了陆又白。 “这么累啊?”陆又白顺手把她往自己怀里待,程慕娴伸手摸摸自己的肚子: “是啊。” 等过了三月,她就有足足八个月的身子了。 民间都传闻“七活八不活”,程慕娴还是比较担心的。 “朕都说了你若是不想去大可以在未央宫养着的,何苦呢?”陆又白如今看着她的肚子都着慌。 亲蚕礼那日她身为皇后只需要带领命妇和后妃采集几根桑枝,交给负责看守蚕母的女官——也就是蚕母,看着蚕母将桑枝送进去蚕室,她带着后妃和命妇赴宴赐绢就完事。 流程看着简单,可陆又白到底是不放心的。 陆又白现在可是无论如何都不肯让程慕娴一个人独处,说起来还是上次冷宫的事情让陆又白留了心理阴影。 亲蚕礼那日虽说都会安排妥当,可来者众多,万一有个意外——陆又白想都不敢想! 万一他的卿卿出了意外,这可不是要了那人命的事情! 陆又白觉得把那人枭首示众千刀万剐都不足以泄他的心头之恨! 况且亲蚕礼那日他也要去举行先农礼。 亲蚕礼在云都西郊,先农礼在云都东郊,这快马一来一回没有一个时辰都来不及。 陆又白只恨不得自己可以陪伴在程慕娴左右。 本来他是想要请母后过去的,可卿卿实在是固执,他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只好暗地里派更多的人看护住她才是。 至于陆又白的劝说,程慕娴就是不想听。 万一呢,万一亲蚕礼那日陆又白把韩芷柔弄回来呢? 陆又白爱韩芷柔爱的多深,她上辈子已经了解的很透彻。 只是不知道,陆又白彻底闭眼的时候,是否还真的爱韩芷柔? 可能,不会了吧? 江山和美人,程慕娴敢断定:陆又白肯定是要前者的。 毕竟坐拥江山,怎么可能会缺美人呢? 程慕娴想的出神,并没有回陆又白的话,男人就这么抱着她在怀里,问她头还疼不疼之类的话。 程慕娴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痛,恰好盛泰在外头回话说午膳好了。 帝后二人这才起身,陆又白落后程慕娴一步,小心的揽住她的腰,陪她去了用膳的地方。 一顿午膳用的不错,程慕娴还多喝了一碗鱼汤。 陆又白陪她午睡了一个时辰,下午的时候勤政殿来了大臣,男人就又乘了轿撵离开。 坐在未央宫无聊打发辰光之际,程慕娴倒是想起来了一件事。 这三月份,按照上辈子的记忆,这三月份有一天会被挪作皇帝的万寿节的。 按道理来说,这宫中应该是提前两个月开始筹备了。 怎么这段时间都没有听到消息? 程慕娴一时间好奇,派人去六尚把尚仪局的人叫过来问话。 这才得知陆又白说国库不是很充盈,今年的万寿节就全免了。 程慕娴得知此事后倒是没有再说什么。 等尚仪局的人下去后,程慕娴起身指挥锦书把她很久之前绣好了的鞋子拿了出来。 那上面的颜色依旧是跟新的一样,半点都不见的褪色。 坐在榻上摸着这双皂靴,程慕娴发了一会呆。 之前给她举办千秋节的时候,这男人倒是吩咐六尚要往精细处准备,整个千秋节的花费,没有几十万两银子下去,程慕娴都不信的。 如今轮到他自己了,一句“国库不甚充盈”就这么轻飘飘带了过去。 而且尚仪局也说了,那些想要贺陆又白万寿节的礼,陆又白都没有收,一律让人拿了回去。 程慕娴光是听着就觉得这男人可怜。 明明是天下之主,倒是连个像样的生辰都过不着。 坐了一会,程慕娴把装好鞋子的锦盒合上放好,叫来锦书: “去,随本宫去一趟小厨房。” 锦书“啊”了一声,很快开口阻止:“娘娘,小厨房那地方实在不是您能去的地方。” 锦书是担心程慕娴被冲撞到,程慕娴显然不打算考虑这些。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伸手摸了摸,心道: “儿子,你和娘亲一块儿给你那个不是什么人的爹——” “过个生辰吧。” ------------ 第一百三十三章 他说很美味,真的 等她忙活完,提了食盒到勤政殿外头的时候,天色还没有晚。守在外头的盛泰一看见她来了,立刻上前请安。 程慕娴示意他上前说话:“陛下还在御书房召见大臣吗?” 盛泰笑着点点头,还说要进去回禀,被程慕娴阻止。 程慕娴清楚那帮子大臣对她的印象不好,她要是现在敢进去,指不定第二天骂她的奏折又被递上来。 “本宫在外头等会吧。” 盛泰闻言也不敢多嘴一句,赶紧的吩咐人前来,挪了一张梨花木交椅,上头还垫了软软的垫子,方便程慕娴靠着的时候不会硌到腰。 锦书捧了东西站在一旁陪同。 大概等了一刻钟的功夫,那些大臣总算是从御书房陆陆续续的出来了。 程慕娴坐在附近,正好也是叫这些人看了个正着。 “给皇后娘娘请安。” 盛泰才进去回禀呢,外头就齐刷刷的响起来这么一声。 “诸位大人免礼。”程慕娴说这话时候,头上那根挂了三根珍珠链子的簪花步摇顺着她的动作往前晃了一下。 她那高高隆起的肚子,很难让人不注意。 才客套几句,自勤政殿内露出来一截海水蓝的绸袍边。 陆又白的神情在看见程慕娴的那一刻,总算是舒展开来。 “行了,众卿无事就告退吧。”陆又白嫌这群大臣在这碍手碍脚,妨碍他和程慕娴。 “是,微臣告退。” “陛下怎么来了?”程慕娴起初是要起身行礼的,被陆又白一个手势打住了,眼下正被男人牵了手揽住腰往里面走去。 “朕倒是想要问问卿卿怎么来了?”陆又白对于程慕娴主动来勤政殿的动作很是意外。 程慕娴淡笑不语,交代锦书把东西放在勤政殿内右下手的桌子上,就让人出去了。 陆又白本来想要扶了程慕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程慕娴哪里肯,只是坐在了右下手的位置。 陆又白也跟着她一块儿坐下,坐在了她的对面。 “今天尚宫局来臣妾这儿回话,臣妾顺便问了一嘴万寿节的事情。”程慕娴一面说着,一面打开了食盒: “陛下既然不过万寿节,那吃了这碗长寿面可好?” 程慕娴一揭开食盒盖,里头就放了一碗汤汁清澈的长寿面,上面放了切成片的肉还有葱花,还有一叠脆生生的酸萝卜。 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增。 “算是回报陛下给臣妾举办千秋节的心意。”没错,程慕娴就是来感谢这件事情的。 虽然这个混蛋上辈子确实不是个人,但是这辈子——这个人情就折在这一碗面上面还他好了。 “卿卿,自己做的?”陆又白先是喝了一口汤,问了一句。 程慕娴点点头,复又垂眸:“倒是头一次做,让陛下见笑了。” 她本来就不擅长下厨,如今只不过觉得,觉得陆又白太过可怜了些而已, 对,就是这样。 估计也跟她自己身怀有孕有关系吧——总是见不得那些可怜或者看起来令人难受的事情。 譬如裘银珠。 再如陆又白。 男人的面色透出几分动容,但还是连汤都不剩的吃完了这碗面。 “很好。”陆又白简单的说过这两个字,目光倒是落在了放在另一边的锦盒上头。 他心里有个猜测,可到底是不敢问程慕娴是不是送给他的。 谁知程慕娴像是看穿他的想法一般,伸手就拿过盒子: “陛下,还是打开来看看吧。” 陆又白打开来看了一眼,发现里面躺了一双针线不错的皂靴。 “这……”陆又白虽说早就知道程慕娴在做鞋子,可如今收到,他的心里倒是比谁都要激动。 程慕娴见陆又白盯着那靴子不动,以为他嫌弃,伸手就要拿回来:“臣妾女工粗糙,陛下若是不喜欢——” “不!朕很喜欢。”陆又白二话不说的就自己换上这双皂靴,还当着程慕娴的面走了几步。 “很好看。” 程慕娴这才如释重负:她生怕这混蛋挑毛病。 就跟上辈子一样——她学着和其他宫妃一般给他做荷包皂靴这样的物件,不管做的多完美,哪怕是尚服局里头的首席绣娘都夸她,这男人总要挑毛病。 如今,倒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陆又白像个孩子一般走了几圈,这才坐了回来。 “这样的事情,卿卿不要亲自去了。”陆又白伸手握住她的手,一脸诚恳: “小厨房里头人多事杂,你小心身子。” “免得被冲撞。” “嗯,臣妾知道了。”反正程慕娴就打算做这么一回,下次再也不做了。 因为感觉确实是挺麻烦的。 她还差点切到手,好在这人没有嫌弃。 二人坐了一会,陆又白说自己有折子要批,让程慕娴先去未央宫歇息,他晚些时候来陪她用晚膳。 程慕娴点头说了声是,陆又白喊人进来扶她出去。 等估摸着程慕娴出了勤政殿大门,陆又白叫来盛泰,问的第一句话是: “皇后走了吗?” 盛泰听着这话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回了一句:“回陛下的话,奴才看着娘娘上轿子的。” “嗯那就好。”陆又白松了一口气,随后抓起案上的一盏茶水,仰头就灌。 还让盛泰再端一壶来。 这次不要茶叶,就要温热的水。 盛泰不明所以,但也不敢出声,很快就出去端了一壶温热的水进来。 陆又白直接对壶嘴喝。 男人一连喝了两壶,总算是觉得口中的味道淡了下去。把眼一撇,注意到盛泰低了个头站在不远处。 “咳,今天的事情不要传出去。”陆又白故作严肃,盛泰连连说是:“奴才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没有听见!” “嗯,下去吧。” “是。” 盛泰才抱了两个壶出去,却听见陆又白又喊他倒茶水进来。 盛泰不敢迟疑,立刻就去办此事。 陆又白之前不让程慕娴下厨就是因为这碗长寿面……吃的他一言难尽。 这是他两辈子以来,吃到的……嗯,最美味的东西。 就是,有点咸。 —— 程慕娴回去未央宫的路上,脑子里想起来陆又白说的那句话。 她伸手摸摸自己的肚子,知道陆又白是担心他儿子。 “果然,还是母凭子贵。” ------------ 第一百三十四章 只想保护好她一个人 “请皇上三思!” 亲蚕礼的前一日,高平直挺挺的跪下,请求陆又白收回成命: “属下知道皇上宠爱皇后娘娘,可皇上也不能不顾自己的安危!” 这次亲蚕礼,陆又白已经把绝大部分的暗卫都安插到了程慕娴那头,至于他自己这边,则是只有六个人。 都说双拳难敌四手,万一有人在先农礼的时候动手脚,届时后果难以设想。 “朕心里有数。”陆又白的态度如此强硬,高平也不好说什么,只得下去安排这件事情。 与此同时,未央宫内。 程慕娴看着锦书带领小宫女将明日要穿的青色衣裳仔仔细细的替她放在檀木架子上,还有要戴的一套银饰头面。 “陛下说了,娘娘若是明日身子不舒服,可以随时离开。” 忙活的途中,锦书来了这么一句。 程慕娴闻言应了一句:“本宫知道。” 只是上辈子她哪怕是快要生了,还不是强撑着主持完亲蚕礼? 如今也才七个多月,她有什么好怕的? 眼下宫中为了亲蚕礼,比往日来的都要紧张几分,程慕娴都明显注意到了几分——就连她所乘坐的马车,不仅仅是有太医里里外外查验过,还有人把上面的绳结检查了一遍又一遍,生怕出事。 其实她想说不必如此紧张的,可转念一想这也是陆又白的意思吧。 她若是这般拂了陆又白的好意,就等于拂了这男人的面子。 这对于陆又白来说,是绝对不可忍的。 亲蚕礼的日子并不固定,需要太史局在三月份选一个吉日定下,如今这辈子定的吉日乃是三月十二。 也就是明天。 一天的功夫说短不短,说长倒也不长。对于程慕娴来说不过是一睁眼一闭眼的事情。 卯时过半,程慕娴被陆又白轻声唤醒——说起来自打她入宫以后,就没怎么起过这般早了。 一时间倒是有几分不习惯。 陆又白心疼她,可拗不过程慕娴,只好按照定好了的时间把她叫醒。 见怀中的小女人睡眼惺忪,寝衣松松垮垮的落在身上,陆又白的喉结下意识的动了动。 男人别过脸起身:“卿卿起罢。” “嗯。” 程慕娴才要掀开被子下榻,陆又白便有预料一般转过身,蹲下来替她穿鞋。 程慕娴本想说不可的 ,但是转念一想这男人不是头一次做这事,便住了口。 陆又白替程慕娴穿好鞋,碍于他自己也要换礼服,便叫了锦书打帘子进来伺候程慕娴梳洗。 程慕娴和陆又白穿的具是一套明黄色的礼服,至于早就制作好了的青衣,乃是采桑枝时候用的。 饶是这如意云纹镂空的头饰被工匠做的再轻薄不过,可这一个个的叠在头上,程慕娴还是有几分吃不住。 二人约摸是辰时二刻出发,要在巳时初到达。 先农礼在东郊,亲蚕礼在西郊,故而出了城门后,帝后二人那铺天盖地一般的銮驾就分开来走了。 程慕娴坐在马车里头,大概是起的有些早,一时间犯了困。 就这么半梦半醒之间被锦书搀扶下了马车的。 “给皇后娘娘请安!” 整齐响亮的声音几乎要响彻整个西郊,程慕娴这个时候总算是清醒过来。 “免。” 举行亲蚕礼的采桑坛看起来并不是很大,程慕娴在女官的指引下,带领后妃和内外命妇各自站在自己的拜位上,开始祭奠先蚕、行三献礼。 接下来还有迎神四拜,赐福胙二拜,送神四拜这些礼仪事务。凡是跪拜兴,后妃、内外命妇与皇后相同。 程慕娴顶了个大肚子跪拜,实在是累得慌。好不容易熬到去内殿更换衣裳的流程,程慕娴站起来的时候,若不是锦书在后头牢牢的扶住她,她只怕要头晕目眩的往后栽去。 好在无人看出来不对劲,程慕娴在锦书等人的陪伴之下去里面换上准备采桑时候穿的青色裙衫。 只是一进去,程慕娴就注意到太医早就在里面等候。 太医上前请安把脉,不多时从身旁的药箱子里头拿了一个小瓶子,让程慕娴和温水送服。 程慕娴大概猜到是安胎的药丸,毫不犹豫的吃掉。 又稍微坐了一会,程慕娴才起身进入屏风后头,自有人伺候她更衣。 两刻钟的功夫过后,尚仪局的女官引后妃和内外命妇站着采桑坛的下面,随后待程慕娴出来后,尚仪上前奏请: “请皇后娘娘指引采桑位。” 桑林位于采桑坛东边,尚仪局的人如此问,不过是依照祖宗规矩罢了。 这个时候日头大概是有些大了,程慕娴开口道: “东。” 随后就有人传话下去,一层一层的: “皇后娘娘采桑位,诣东向!” 声音层层叠叠的传开,不多时,自有人驾了六匹马拉的油画云母安车,请程慕娴上车。 同时,后妃、内外命妇跟在车驾后头步行。 采桑的地方不远,约摸三里地,乘坐车驾只是个形式问题罢了。 待程慕娴在桑树林外头下车时候,有女官手执金钩跪地,口内道: “请皇后娘娘手执金钩,采下三根桑枝。” 这采桑枝也是有讲究的,一律要枝叶齐整的,不能有损伤、更不能有水的。 程慕娴拿了金钩,另有女官在一旁拿着装桑枝的竹编框,毕恭毕敬的跟在她的身侧,稍稍落后一步。 踏进桑树林子,程慕娴仔细的看着这每一棵被人打理整齐的桑树,走了一会,便是钩起枝落。 桑树林子里头茂盛的很,脚底下的路还是用青石板铺就的,程慕娴走在上面,几乎是一点声音都不曾听闻。 偶尔有飞鸟飞过。 一刻钟的时间过后,程慕娴总算是从桑树林子出来。 紧接着,便是手执银钩的命妇和后妃,按照各自的位份,各自采了五条、九条桑枝出来。 见人都齐了,程慕娴方才转身上车回去采桑坛。 然而意外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有刺客!” “保护皇后娘娘!” 这声落下的时候,一枚羽箭破空而来! 若不是程慕娴身边的女官拉了她一把,只怕程慕娴就要血溅当场! 紧接着,现场顿时乱作一团! 尖叫声呼救声缠在一起,直直就冲破人的耳朵! 一片慌乱之中,唯独程慕娴一脸冷静,眯眼看着忽然出现的一群人。 “取皇后首级!” 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声,厮杀立起! ------------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主动 场面一度溃不成军,好在程慕娴身边都围了不少的侍卫,以及陆又白之前安排好的暗卫。 “本宫不上马车。”程慕娴拒绝了锦书的好意。 她知道锦书是怕她被冲撞,可若是她一旦上了马车,万一有人对马上手,那可真的是拦都拦不住。 她又是顶了这么个大肚子,后果……不堪设想。 不知怎的,程慕娴想起来陆又白那边。 “陛下!陛下那边如何了!” 她在西郊的亲蚕礼都尚且能碰见这么多的刺客和杀手,那就更别提陆又白所在的东郊了。 这个时候,她下意识的开始担心陆又白。 “娘娘放心,陛下说了,只要保护好您,他自然无事。”就在这个时候,守在程慕娴身边的侍卫手拿长剑,说了这么一句。 这侍卫周身的气息都变得开始不一样,有几分肃杀的感觉。 “尔等毛贼!速速束手就擒!” 也不知道是谁说出来这么一句话,程慕娴正好看见一名意图突破防守的刺客,被人捅了个透心凉。 锦书吓得“啊”了一声,但还是依旧挡在程慕娴身前。 命妇和后妃都已经乱做一团,不过在侍卫的保护下,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程慕娴一只手护住自己的肚子,目光狠厉的看着四周。 若是有人敢要靠近,她拼死也要护住这个孩子! 一场厮杀大概持续了一刻钟的时间,所有的刺客都全部被击杀! 陆又白手下的人倒是想要留个活口,可这些人就跟不要命似的要冲程慕娴而来。 他们没有办法,只有把这些人就地格杀! 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将这片的桑树林都似乎蒙上了一层血色阴影。 地上躺着七零八落的尸体,有胆子小的命妇一看见那断胳膊断腿的,立刻就晕死过去。 一时间叫太医的叫太医,传软轿的传软轿。 程慕娴倒是没有被吓到,而是看着这些尸体觉得不舒服罢了。 她想吐。 “先回去吧。”程慕娴知道今天的亲蚕礼算是毁了,如今只能把所有后妃和命妇都带到采桑坛那块儿。 坐在回去的马车里头,程慕娴想着这群人胆子还不是一般的大。 尤其是那句“取皇后首级”更让她确定了这群刺客的目标就是她。 只是,程慕娴不明白。 很明显,杀她明显不比杀陆又白划得来啊。 为什么这群人要冲她动手? 她一个皇后不至于如此遭人记恨——不对! 程慕娴想起来了很久没有消息的韩芷柔。 这件事情,和韩芷柔有关系? 一时间,程慕娴又开始怀疑上陆又白。 可是看着这个男人这段时间的表现,程慕娴又开始摇摆不定。 伸手摸摸肚子,安慰一下在自己肚子里开大脚的儿子:“你也被吓到了对吧?” 说来也奇怪,等她说完这句话后,孩子明显就安静了下来。 程慕娴揉了揉眉心,干脆暂时不去想这件事情。 等回到采桑坛,程慕娴下了马车,再瞧瞧天色,以及刚刚采集下来的桑枝。 这些桑枝都完好无损,别说是沾到泥土,就连血迹都没有。 罢了,既然都来了,还是按照流程走完吧。 于是,程慕娴带着众人将桑枝交给看守蚕的女官,举行完剩下的仪式。 只不过到了这一步的时候,她就不需要带着众人和之前一般跪来跪去的。 她只需要坐在指定的位置,看着照顾蚕的女官将桑枝仔细的放在肥肥胖胖的蚕儿跟前,紧接着退出来。 旋即,尚仪局的女官高声道: “亲蚕即成,理当庆贺。” 随后一干女官朝程慕娴叩首,身前是众命妇和后妃。 四拜毕,便是赐宴赐绢。 只是今天这场宴席谁都没有心情用,就连程慕娴也是心里堵得慌,闷闷的觉得不大痛快。 挨到宴席结束,程慕娴等人要在采桑坛等候皇帝的到来,随后才能起身回宫。 程慕娴本以为陆又白要等她用过宴席的两个时辰以后才到,谁知道这男人竟然是一个时辰后就到了。 来的时候,身上简便的青色常服都沾了不少的泥水。 程慕娴很是惊讶的起身,正要和众人一块儿行礼时候,陆又白已经先一步把她扶起来。 “你没事吧?”陆又白抓着她的胳膊上上下下的打量她,也不敢用力,生怕抓疼了她。 “臣妾没事。”程慕娴注意到陆又白的头上不知何时多了几根野草,伸手替他拿下。 还顺便替他擦掉侧脸上不小心蹭到的泥土。 陆又白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还是卿卿细心,朕还不知道。” 陆又白又不放心的叫来暗卫再次问了一遍情况,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天知道他在东郊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多害怕。 甚至连宴席都没有用,直接就来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陆又白把她搂在自己怀里,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样,松了手: “那个,朕身上还脏着……” 看着男人十分局促的模样,程慕娴忍不住低头笑了。 原来他这个人也会有这个时候。 碍于陆又白来的着急,他也懒得坐自己的马车,索性和程慕娴一块儿乘了马车回去。 坐在回宫的马车里头,程慕娴感觉陆又白抓着她的手都在出汗。 她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男人,后者倒是同样盯着她看。 未几,她就被男人抱在了怀里。 陆又白现在心还是跳的厉害,需要抱着程慕娴才能慢慢平复:从东郊驾了快马狂奔而来的路上,他就生怕自己晚了一刻,叫她出了事情。 她现在最是受不得冲撞,若是有个万一——对于陆又白来说,孩子无所谓,孩子还可以再有。 可若是他的卿卿没有了,那就真的没有了。 好在她没事,她什么伤害都没有受到。 这才是他最想要的结果。 说来也奇怪,程慕娴起初还是有些不舒服的,可是被陆又白这么一抱,心里倒是安静些许,没有之前那么难受。 就像是雨后放了晴似的。 她下意识的,伸手抱住了陆又白。 显然,男人被她主动伸手抱着的那一刻,耳根子顿时红了。 陆又白觉得自己的脑子很热,热的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他的卿卿,主动抱他了。 ------------ 第一百三十六章 料想不到的缘由 一直回到未央宫,陆又白的耳根子都是红的。 程慕娴就在他的旁边,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他的窘迫,可她只顾低了脑袋和他说话: “今天的亲蚕礼出现这样的事情,也不知——”后半截话程慕娴还没有说出口,陆又白就抢先一步道: “卿卿大可以放心。” “亲蚕礼很完满,没有人敢说你什么。”那些人只要敢说,陆又白就敢收拾他们,叫他们再也开不了口! 程慕娴起初心里还纠结,听了陆又白的话后倒是平静下来些许:“嗯。” 这男人是皇帝,这样大的事情他既然说没事,那就是没事。 程慕娴知道陆又白再怎么样,也不会拿亲蚕礼或者先农礼这种事情开玩笑的。 吃和穿本来就是最重要也是最基本的事情。 她低头应了两句话,等迈过寝殿的门槛时,陆又白交代锦书伺候程慕娴梳洗更衣,他倒是一个人逃也似的离开了未央宫。 他怕自己继续待下去,会叫程慕娴看出来自己的这幅窘样。 从而影响他在程慕娴心里英明神武的形象。 程慕娴的手心还遗留着许些汗水,不知道是陆又白的还是她自己的。 锦书招呼宫女拿了一套新的常服前来,一看就是程慕娴没有穿过的款式。 程慕娴梳洗后总算是拆掉了那些令人头痛的装饰,此刻她觉得脑袋都轻了一大半。 如今头上只簪了一根红宝石的凤首簪子,长发一半披在身后一半挽起,她穿了一件月白色的不拖尾绫罗百褶裙,身穿同色的大袖衫,腰挂如意佩,脚蹬云头鞋,挺了个肚子从屏风后面慢慢的走出来。 坐在靠近蔷薇花的位置上,锦书进了一盏安神的药膳给程慕娴。 药膳不冷不热,喝起来刚刚好。 只是程慕娴还是不大习惯里头药材的味道,皱眉喝了下去。 不一会儿,太医进来请脉。 待太医走了之后,太后娘娘那边又派人来问她的情况——显然如今是满宫里都知道了。 程慕娴说自己很好让太后不用担心,那奉命而来的老嬷嬷笑的一张脸都成了菊花:“娘娘没事就好,太后娘娘一直担心着。” “就连瑞王在太后宫里也是连连追问,问娘娘如何了。” “还说若是抓到幕后主使,定然不轻饶。” 程慕娴听到这话就笑了:“还请嬷嬷转告瑞王,说本宫谢他的关心。 ” “是,老奴定然会把娘娘的话一字不漏的带过去。” 太后宫中的老嬷嬷带了话就起身离开,程慕娴让全福送人出去。 她稍微往后面靠了一些,目光却是落在了窗外。 亲蚕礼,谁会在如此严密防守的亲蚕礼上面动手? 只是为了取她的命? —— 勤政殿内。 陆又白换了一身简单的圆领常服,坐在御案后头,面前是刚刚从寿安宫出来的柳怀熙。 柳怀熙下跪请罪道:“都是微臣的不是,微臣没有看好皇后娘娘那边,险些酿成大祸!” “还请陛下降罪!” 陆又白抬手示意他起身,道:“发生这样的事情是谁也无法预料的,好在卿卿没有什么事。” “是啊,皇后娘娘福大命大,的确是臣之幸。” “不过,说起来那些刺客都没有了活口,一时之间倒是难以查证。”满地的尸体,难不成还指望着从死人嘴里撬出来供词不成? 柳怀熙垂下眼眸,答了一句:“是啊。” 不过陆又白也没有要找柳怀熙问话的意思,他也没有想到柳怀熙会自己主动来勤政殿请罪,这着实是出乎他的意料。 柳怀熙也没有在勤政殿待很久,他前脚刚走,陆又白后脚就去了未央宫找程慕娴。 只是这一坐上回去的马车里头,柳怀熙方才还一副温和含笑的样子,立刻就黑了。 今天的这件事情,他真的是没有想到。 没有想到他这个好皇兄宁愿他自己陷入危险,也要将大部分的暗卫派给皇后。 这才导致他的计划不仅仅是功亏一篑,还折了不少精锐进去。 要知道为了这次确保可以一击即中,柳怀熙下了大手笔的,结果这些人全部都死了。 不过对于柳怀熙来说,这些人死了也是个好事——避免落在陆又白手里,叫陆又白有追查的机会。 而对于那些人怎么进来的——按照祖宗规矩,像是禁军这类的军队统领,只能从皇亲国戚里面挑选。 这才叫他这个兼职禁军统领的人有了下手的机会,否则若是换做旁人,那些禁军就算是不敌他手下的人,也会提前一步传消息进去。 到时候依旧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还白费功夫。 他之前在太后宫里再三追问,不是真的希望程慕娴没事,而是希望她有事。 可她没事——柳怀熙嘴上笑嘻嘻,心里倒是气的几乎要跳脚。 憋了一肚子火气的瑞王回到瑞王府,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头谁也不见。 这次损失那么大,足够他气上好几天。 就当瑞王在气头上的时候,有人进来回禀了一件事: “回主子的话,韩芷柔已经找到。” 这一说,立刻叫柳怀熙的面色好看了些。起码他不必提心吊胆的担心韩芷柔落在陆又白的手里,然后说些什么对他不利的事。 “那人呢?”柳怀熙记得他是交代过的,一旦看见韩芷柔,就要立刻把人带回来的。 不带回来,等着被陆又白带走吗? 谁知属下把头低的更低了些,声音也小了几分: “可是,陆又白的暗卫也在盯着韩芷柔!” “你说什么!”柳怀熙立刻就站了起来,他拍了一下桌子:“陆又白也知道了?” “是,主子。” 柳怀熙立刻就跟没了骨头一般往后一坐,他觉得自己的手都有些软。 陆又白,陆又白居然也知道了! 他知道属下的意思是什么,可是这韩芷柔若是被带走,以陆又白的个性,指定要追查到底的! 与其如此,道还不如不带。 只是把韩芷柔放在陆又白的眼皮子底下也不行啊:迟早有一天这女人要被陆又白的人带走的。 怎么办呢?柳怀熙手握成拳,显然是没有想好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和他有差不多烦恼的,还有陆又白。 陆又白也是得到了韩芷柔活着的消息,之所以叫人盯着不放,是想要放长线,钓大鱼。 况且,暗卫带回来一个很重要的消息。 有人,也和他一样在暗处盯着韩芷柔! ------------ 第一百三十七章 静守 这个消息让陆又白很是震惊,他虽然一开始有想过韩芷柔背后会有人,却没有想到同样有人和他一样,在暗处盯着韩芷柔。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陆又白决定还是在暗处盯着。 他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 只要对方一动手,他也跟着动手——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等他到了未央宫,天色都开始擦黑,外头也起了凉风。 白日里倒是暖的身上出汗,夜里却是凉的叫人忍不住裹紧了衣裳。 回廊下值守的小太监小宫女们都一个个的缩了一下身子,尽量把手悄悄的踹在袖子里。 一见陆又白过来,那是激灵的立刻上前请安。 陆又白摆摆手示意他们起身,踏进去的时候,程慕娴尚且被锦书扶了还没走几步。 程慕娴正要上前请安,后者快步上前,把人往自己怀里带,语气里都是责怪: “朕说了多少次了,卿卿不要如此。” 程慕娴每次都是嘴上应了,可下次还是照旧——不过陆又白到底是没有叫她真的跪下请安。 今日也不例外。 陆又白拿她无可奈何,一面揽住她的腰顺便替她看着点脚下,二人就这么走到用膳的地方。 晚膳的菜色都是按照程慕娴的喜好来的,如今还多了一碗鲜蘑菇汤。 那晨起时候从宫外采卖回来的蘑菇清洗干净,用上好的高汤一块儿炖了。此刻胖嘟嘟的待在汤里,用筷子轻轻一戳就能戳出来清甜的汤汁,入口香滑,回味无穷。 程慕娴一连吃了好几个,陆又白见她实在是喜欢,便是把汤碗都端到她面前。 程慕娴见他这架势,感觉就差把炖汤的锅给她一块儿拿过来了。 二人安静的吃了一顿晚膳,谁也没有主动开口。 陆又白布菜那叫一个殷勤,几乎是程慕娴拿眼儿看了哪道菜,下一刻,这菜就会到了她的碗里。 一顿晚膳用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的功夫,还包括程慕娴吃饱了坐一会儿的时间。 锦书带着人上前收拾碗筷,陆又白记得外头风凉,也没有开口要带她出去散步消食,而是习惯性的牵了她往寝殿走。 寝殿内的烛火亮堂着,陆又白抱着程慕娴坐在榻上的时候,一低头就能看见她那小扇子似的睫毛,在她白皙的脸上落上一层淡淡的阴影。 起初也就是这般安静的坐着,后来还是陆又白忍不住的开口说话:“卿卿。” “你就没有什么想要问朕的?” 来的路上,陆又白已经想好了程慕娴会问的一切问题,可她就是不开口。 这可愁坏他了。 其实对于今天的这件事情,程慕娴还真的没有什么想说的。 对于她来说,今天亲蚕礼发生的事情她的确是受了不小的惊吓,可若是要查这件事,归根结底还是陆又白的事情。 况且这人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加上也古怪,她还是不要轻易的问。 万一不小心踩中了什么逆鳞就不好了。 下午的时候程慕娴安静的坐了一会,还小小的睡了一觉。 梦里都是上辈子的事情。 这件事情她越想越觉得就是韩芷柔的手笔——上辈子能够有胆子去谋逆的女人,自然是不缺什么势力和手段的。 只是这亲蚕礼不是一般的人可以进来的,况且统领宫中禁军的人乃是皇帝的兄弟、瑞王柳怀熙! 瑞王不至于害她吧?她跟瑞王无冤无仇的,也就见了两次面而已。 那么多的刺客能够饶过禁军的防守摸进来,可真是不得了。 难不成有内奸? 程慕娴抬起小脑袋看了一眼抱着她就没有怎么动过的男人,见他一张俊脸绷的死紧。 好像一块木板。 程慕娴抬头的时候,陆又白也注意到了她的神色,脸上的表情顿时松泛些: “卿卿可是有事情要问?” 程慕娴踌躇一会,带着试探的语气问了一句: “陛下,可有想过有内奸?” 果不其然,这话问的陆又白明显一震,他明显是没有想到这一层的。 程慕娴见他的眼眸中流露出来震惊的意思,下意识的皱了一下眉头: 难不成,她说中了什么? 不消片刻功夫,男人俯下身,把头轻轻的放在她的肩膀上: “卿卿,朕一定会给你讨个公道回来。” 其实程慕娴还是想问问若是有人和韩芷柔里应外合,他又该怎么处理之类的话。 可,她还是没有那个勇气说出口。 其实陆又白之前能够和她说会处置韩芷柔这样的话,已经比上辈子还要进步些了。 总比上辈子只会一味的替韩芷柔开脱来的好。 可这些话说了不能做到,还只是空话罢了。 程慕娴动了动唇瓣,还是没有说什么,就这么任由陆又白抱着。 其实今天他们两个人都很奇怪。 一个吓得什么都不顾来了亲蚕礼只为确定她是否安好,另一个则是一反常态的、轻轻的抱了一下对方。 饶是如此,程慕娴也能明显感觉到陆又白的兴奋之情。 也不知怎的,程慕娴脑子一热,问出来了一句话: “陛下。” “臣妾,臣妾抱您——” “您、您真的很高兴?” 陆又白见她一脸的小心,心想自己也没有对她怎么凶过,怎么把人吓成这个样子? 脸上倒是笑的比谁都灿烂: “是啊,朕很高兴。” 看着陆又白发自内心的笑容,程慕娴记起来上辈子她想要抱他,却被他一把推开的事情。 那个时候的她,在未央宫整整哭了一个晚上,眼睛都肿了。 如今听见他这么说,她倒是有几分心酸。 想着想着,眼眶就红了。 陆又白见她又要哭,慌得不知道该把手往哪里放,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只会一个劲儿的道: “卿卿,谁给你难受了?” “你告诉朕,朕给你出气!” 陆又白语无伦次的模样,叫程慕娴想要流出来的眼泪瞬间倒了回去。 她没有忍住,紧接着“噗嗤”一笑,看得陆又白如丈二和尚般摸不着头脑。 陆又白虽说一头雾水,但好歹怀里的娇娇儿没有哭,揪紧的心也缓缓落了下来。 窗外,夜幕低垂,四周很快就陷入了一片安静。 不同于未央宫的平和安静,韩芷柔可谓是过的十分煎熬。 她知道有人在暗处盯着她,还不止一拨人马! “好个柳怀熙,这辈子你定然要死在我手上!” ------------ 第一百三十八章 旧心 韩芷柔已经记不清楚自己吃了多少苦头,一路颠沛流离的到了这个不为人知的小村子里头。 这儿夜里多的是野猫到处乱窜,若非她之前凭借上辈子的记忆拿到了统领家族死士的信物,只怕她早就死在路上,死的不明不白了。 想起来上辈子自己的计划功亏一篑,韩芷柔气的几乎就要吐血。 她好不容易把陆又白哄得团团转,哄得帝后彻底离了心,到头来勤王救驾的居然还是皇后所生的小崽子! 说起来这死士的信物在她的家族里头只是个传说,可她上辈子还是差一点就拿到了这个东西。 若非家族有个蠢货把信物当做普通的玉佩当掉,她上辈子何愁坐不上那九五之尊的位置! 陆又白什么都好,她也不介意等她夺得了皇位以后给他一个位置。 只可惜……呵。 韩芷柔也不知道这辈子到底是哪里出现了偏差,那日若不是柳怀熙的人提前一步告知她此事,她早就没了命。 她想不明白,陆又白明明爱她爱的死去活来,对她百依百顺的。 为何这辈子倒是如同被人下蛊一样—— 蛊? 韩芷柔就差直接跳起来:难不成程慕娴给又白哥哥下了蛊?才会叫又白哥哥对她如此着迷,迷的五迷三道的。 她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同时也觉得自己上辈子愚蠢至极。 上辈子的陆又白明明那么好算计,她为何还要废那么多的功夫来谋反,为什么不和程慕娴一样用蛊虫控制他? 到时候这天下是她的,又白哥哥也会是她的! 韩芷柔越想越懊恼,可是如今的事情并不能等她多想了。 她知道有一队人马是陆又白的,至于另一队……她稍加思索就能明白。 没有人比柳怀熙更在意她的死活。 若这都是真的,只怕这双方都在打着想要抓她回去的主意。 之所以不动手是因为他们彼此应该都察觉到了彼此的存在。 只可惜她没有办法和陆又白亲口说,说柳怀熙才是最想要推翻他的那个人。 上辈子的柳怀熙倒是不如这辈子一样这么早对她动手,若是真的要动手,那也是元徽十五年以后的事情了。 这个时候,他们两个人还没有撕破脸皮呢! 如今柳怀熙生怕她落在了陆又白的手里,吐出来整个“青神”门派的秘密,才要不顾一切想要的追查她的下落。 她清楚柳怀熙的个性——宁愿错杀一千,也不愿意放过一个! 这一点,和她的又白哥哥还真的一致。 总是她不管最后落在谁的手里,最终的结局都是难逃一死。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她先让这二人对上了! 柳怀熙能有多会掩饰她清楚,不然他也不会借了要出去云游的由头,躲在青神门派暗戳戳的指挥这一切。 他会迫不得已提前出来,就是因为她这枚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棋子儿,出了偏差。 她可是柳怀熙精心培养多年的棋子儿!是他用来坐上皇位的工具罢了! 拍了一下桌子,韩芷柔起身离开。 不多时,外头盯着韩芷柔屋子的两波人马,见到这里头的油灯忽然灭了。 就在他们愣神的功夫,四面八方忽然飞出来好几支羽箭! 似乎要将他们全部射杀干净! …… 陆又白收到暗卫负伤的消息已经是半个月以后。 “你的意思是,当时还有第三方插足了是吧,对方情况如何?”陆又白摔了这封信在桌上——他不是气暗卫无用,而是气韩芷柔实在是太过于阴险。 而且传回来的那只羽箭,和当时在亲蚕礼时,意图谋害皇后的那只羽箭一模一样! 这就说明,动手的人肯定是韩芷柔! “给朕把人抓到后就地格杀!” 陆又白的声音不算是很大,跪在地上的高平却能听出来他的雷霆之威。 “是!属下领旨!” 高平下去后不久,盛泰又被叫了进来。 陆又白如此吩咐几句,盛泰点点头就下去办事。 五日后,盛泰就带着接生嬷嬷到了未央宫。 “回皇后娘娘的话,这三位嬷嬷都是经验老成的,如今就在未央宫住下等着上夜守喜。” “还有另外拨过来的两位太医,在未央宫同其他三位太医轮流值守,力保娘娘平安。” 程慕娴道了一声是,又让盛泰替她向陆又白谢恩。 盛泰笑眯眯的应下,程慕娴让全福把人送出去,又让锦书把这五个人好生安置下来。 说真的,陆又白会派五个人来上夜守喜是她没有想过的事情。 上辈子这男人顶多派个接生嬷嬷和两名太医,若非是太后娘娘在后头看着,只怕是连个接生嬷嬷都不打算给她了。 这辈子倒是叫她感到意外,且这三位接生嬷嬷她还是清楚的——确实是经验老成,经她们的手接生的孩子都平安的活下来了。 更重要的是,其中有一个接生嬷嬷和两个新来的太医,都是上辈子为她守喜过的。 倒也是个巧合了。 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程慕娴慢慢的起身往外走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外头也会越加的暖和。 只是锦书依旧怕她受凉,还是喜欢在她出去的时候给她裹了厚厚的披风或者加几件衣裳。 这日盛泰奉命送了人来后不久,程慕娴按捺不住自己想要出去走走的心思,索性轿子也不打算乘坐,慢慢的沿着未央宫的附近的宫道,去御花园找个乐子。 这个时候正是春来百花开,草木繁茂的时节,加上天儿晴好,一时间来御花园闲逛的也有两三名后妃。 看着这几位如花般的人儿规矩请了安就走后,程慕娴看着她们的背影,心里喃喃自语。 “本宫,似乎错了?” 一时间她又想起来裘银珠的事情,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她此刻正沿了养着鳜鱼的池子慢慢的走着,手里摸着的白玉石栏杆有些凉。 思绪慢慢儿的飞的有些远,程慕娴抬眸一看,依稀看见池子对面有个人影。 那身影看着有些眼熟。 对方大概也是看见了她,只是没有要来请安的意思,而是直接从程慕娴的视线中走掉。 “锦书,那是谁啊?” “自然是顺容姐姐了。”话落,身后出现一声娇笑。 来人身量芊芊,腰细的似乎能叫人轻轻一捏就能断,还带着几分柔弱的姿态: “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安。” ------------ 第一百三十九章 自来 来人正是韦美人。 程慕娴道了一声免,后者谢恩后起身:“娘娘好兴致。” 程慕娴见她手里拿了一把绣了鸢尾罗纹样的团扇,下面垂了长长的流苏,不由得细细端详起来。 也不知道她是看扇子还是借了看扇子的由看人。 不过程慕娴没有开口,这韦美人虽说心里着急却也不敢擅自说话,唯恐惹怒程慕娴。 她清楚眼前的这位皇后娘娘的圣眷是多么的浓,她太清楚了。 程慕娴打量了她半晌也没有继续听她往下说去,便自己开口: “美人怎么知道,那位就是秦顺容?” 韦美人用扇子掩了口,笑着继续道:“秦顺容被关了太久,自然是憋得慌。” “况且嫔妾来之前就已经看见她了。” 这话里面的含义不言而喻,程慕娴活了两辈子倒也看得出来这二人不对付,这位看起来巧笑嫣然的韦美人,正给她上眼药。 不过这后宫的事情,只要不是闹到明面上,程慕娴还真的没有这个空闲功夫去管。 天天管,哪里管的完呢? 就跟水至清无鱼一个道理罢了。 思及此处,程慕娴低头看了一眼裙摆,片刻后挪了目光,投向池子里: “或许是没有看见吧。” 韦美人听了这话心里暗自咬牙,目光倏而落在了程慕娴的肚子上。 她也好羡慕。 这后宫的女人,谁不想自己宠冠六宫身怀龙裔呢? 她闲来无事的时候总是听见宫人们私下议论,说皇后娘娘的肚子看起来尖尖的,这一胎极有可能是个儿子。 还说中宫一旦有了嫡子,这太子之位,别人怕是没有指望了。 韦美人想到这些,不由得捏紧了手里团扇。 二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忽而身后传来盛泰的声音: “皇上驾到——” 随着齐刷刷的一片请安声响起,程慕娴回过眸,她清楚的记得这会子陆又白应该在勤政殿批阅奏折的,怎么会来了御花园? 她目光一瞥落在了韦美人的面上,后者用了一副大概是平生最完美的笑容,俯下身去请安: “嫔妾拜见陛下,陛下万安。” 程慕娴看着这一幕不知怎的,心里忽然有个异样的感觉,连请安都忘记了。 陆又白在勤政殿看折子看得烦人,一开始是打算来未央宫找程慕娴的,后来身边人说程慕娴去了御花园,他这才迈进来的。 他上前直接越过韦氏,熟练的把程慕娴揽在怀中: “别看开了春,早晚还是凉的。” “你身边的人照顾你很是尽心,赏半个月月例。” 这话一落下,程慕娴这头跟着的人立刻跪下谢恩。 说了这么两句话的功夫,陆又白才注意到跪在地上的韦氏,淡淡的说了声:“免。” “谢陛下。”饶是如此,韦美人还是不敢抬起头来看一眼,只能低了头,看着地面。 她只能借了眼角的余光,看见皇帝身上一截竹青色的袍子。 然而不等她想到什么办法和陆又白搭上几句话的功夫,那竹青色的袍子一动,竟是从她的余光中走开了。 她听见皇帝交代皇后尽量不要一个人出来,要出来也要和他一起云云。 听着皇后的笑声,韦美人的目光瞬间凉了。 是啊,她在想什么呢? 直到帝后二人走远,她才抬起来有些酸的脖子。 “走吧。”韦美人扶了侍女的手,慢慢的走回自己的住处。 谁知道还没有等她迈入自己的偏殿,就听见秦顺容的嗤笑声,自后头传来。 “哎哟我当是谁呢?” “怎么,陛下没有把你一块儿叫过去?” 秦顺容话里话外都在嘲笑她无子无宠,韦美人抬眼狠狠地瞪了回去: “比起我,顺容姐姐又能好到哪里去?” 秦顺容哪里会告诉旁人说陆又白那天晚上只是在外头坐了一会,压根就没有进来过。 如今韦氏提起来这话无异于是在她身上捅了一刀,气的她险些按捺不住要上去给她一巴掌。 韦美人就这么直挺挺的站在她的面前,一副“你打啊”的表情。 谁也没有注意到她垂在身侧的手,攥的死紧。 打吧,只要姓秦的敢打她,那她就敢把消息传到太后娘娘耳朵里。 就不知道太后娘娘听见了,又会如何? 秦顺容挨了两顿责罚,脑子也是清楚的,否则那一巴掌早就落在了韦氏的脸上。 她记得之前有萧氏和唐氏的例子,故而她心里再怎么冒火,也不敢对韦氏动手。 只是做做样子,吓唬她罢了。 然而这口气,她从始至终都咽不下去。 挣了几句嘴,秦顺容一甩袖子,带着宫人回了主殿。 韦美人见她走远,总算是瘫坐下来。 姓秦的,迟早有一天我会把你踩下去! —— 至于程慕娴和陆又白,两个人在御花园里头走了半日,程慕娴就说自己腿软走不动。 锦书正要传轿撵,谁知道陆又白一把把她抱起来,吓得她“啊”了一声。 她现在身子重的很,自然不比以前,故而在陆又白的怀中看着这地上的宫砖,她还是有些吓人的。 “怕什么?”陆又白旁若无人的和她亲昵,“卿卿只管抱住朕,朕自然不会叫你摔了。” 程慕娴被他贴了脸说话,一时间脸都是烫的。 连说话都有些支支吾吾的样儿:“是,是的。” 她把手圈住陆又白的脖颈,后者的笑容都快咧到耳根了。 陆又白抱着她,一步一步走的十分稳当,还时不时低声与她说些话。 后头的盛泰和锦书带着人,全程都是低头不敢抬头的模样。 耳边偶尔传来皇后娘娘羞恼的声音。 一路抱着人回了未央宫,陆又白把她放在她平日里坐着的位置上,又叫人拿了软枕给她垫上。 程慕娴往后一靠,半晌无话。 回来的路上她隐隐猜测陆又白似乎有什么话想要和她说,但是一直没有等到男人主动开口。 她不由得好奇几分。 紧接着全福进了茶,陆又白拿起一盏摸了摸,确定不是烫到程慕娴,才塞到她的手里。 程慕娴接过谢恩,低头喝茶的时候,没有注意到陆又白眼里的纠结。 卿卿,朕该怎么和你说这件事? ------------ 第一百四十章 坦白后,陆又白慌了 暗卫的消息除了告诉他暗卫负伤以外,也告诉他韩芷柔再一次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跑了。 他记得上次自己说要抓韩芷柔回来,他的卿卿就是不信的模样,可如今…… 陆又白的手有些不安的捏着自己的袖子,看着程慕娴,不知道自己是选择隐瞒还是如实告知。 等程慕娴放下茶盏,茶盏发出“咯”的一声,倒是惊得他心里突突直跳。 “那个,卿卿。”陆又白的语气变得比之前还要软些,“朕……” 陆又白局促不安的模样映入眼帘,程慕娴倒是莫名一笑。 男人一头雾水:“卿卿为何笑朕?” 程慕娴才不会告诉陆又白,他那个模样,像极了她儿子犯错的时候。 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 想到孩子,程慕娴伸手摸摸自己的肚子,正好手心里被踹了一下。 “哎哟,你又踹我。” “小坏蛋。” 程慕娴惊呼一声,陆又白立刻就把目光落在了她的脸上,唯恐她这个时候发动。 他也是慌,几乎日日都要找太医问什么时候临产。 一时间陆又白都有些后悔让程慕娴生孩子了。 饶是他派了最好的人来,他心里依旧是七上八下的。 程慕娴倒是没有焦虑,他却是明显的焦虑起来了。 有时候批折子,都会恍恍惚惚的喊了盛泰过来问一嘴皇后如何了。 说起来也是难为盛泰了,成日里也是不厌其烦的。 程慕娴被陆又白这么一看,也不至于紧张什么的,而是轻声喊了一句: “陛下?” 小女人的声音柔柔的,像是春日里的细雨绵绵,后者回了神道: “卿卿,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吧?” “有什么不舒服的不要忍住,要叫人,叫太医。” “你夜里若是不舒服,哪怕是朕睡熟了你都要叫,懂吗?” 自打程慕娴到了七个月往上,陆又白夜里就没有怎么睡好过。 总是时不时醒过来看看她,看看她是否安好。 生怕自己一个疏忽叫她出事。 程慕娴笑着低了头回话,实则她很想说自己上辈子被他那般磋磨都没有事,何况这辈子? 不过这辈子陆又白能够这么关心她,也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 就连她偶尔觉得自己因为怀了孩子而变得圆润了些,这男人也是每每夜里把她抱在怀里说就是这样才好。 说之前她瘦的仿佛风都要能吹倒似的。 这话能从他嘴里说出来,程慕娴只觉得是个奇迹。 上辈子这人也是混蛋,这后妃生了孩子,身材若是走样,这混蛋看都不看一眼,转而宠了别人。 可唯独,韩芷柔是个例外。 可能这就是入了心和不入心的结果吧? 想着这么一点,程慕娴的目光落在陆又白的脸上,仿佛要看出来一朵花。 入了心? 这是代表陆又白彻底把她放在了心上吗? 冷不防自己的手被男人握住,后者还仔细的替她搓搓,道: “卿卿,手怎么还是有些凉?” 陆又白的手暖得很,就像是抱了个汤婆子似的,程慕娴见他乐意,也没有抽开手。 话题似乎岔的有些远,程慕娴想起来之前陆又白没有说完的话,道: “陛下,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和臣妾说的?” 程慕娴一开口,陆又白手中的动作明显顿住了。 他眼里带着担忧,语气也是试探的: “卿卿,真的不会生气?” 哎呦喂! 程慕娴见他这个样子,心里大乐:这跟她儿子老实承认错误的时候一样一样的。 不过她面上不显山不露水的来了一句:“陛下说吧。” 至于会不会生气,那就不好说了。 陆又白沉吟一会,显然是斟酌词句。 “就、就暗卫那边传来消息。”陆又白握住她的手,目光也不敢和她对上,“说是——” 男人把心一横,心想宁愿程慕娴打他一顿,也不想她因为生气而气坏了身子。 “说是韩芷柔跑了!” 陆又白几乎是闭了眼睛说出来这话的,他甚至都做好了程慕娴生气的准备。 说起来也是他自己活该,瞎了眼喜欢上韩芷柔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 如今这苦果可不就是只能他一个人吞了? 正当他心里忐忑不安之际,程慕娴似是无奈道: “原来是这个。” 她的语气越发听不出来喜怒,陆又白心里就越发慌张。 他宁愿程慕娴现在就对他发脾气,哪怕是跟他大喊大叫,说要他立刻滚出去未央宫他都认了! 可偏偏,这人平静的可怕,像是一潭死水。 程慕娴之前因为心里憋了事情而出事——这件事情陆又白一直记在心里,压根就过不了这个坎。 程慕娴还没有开口呢,陆又白就着急的跟什么一样: “卿卿,朕知道是朕没有考虑周全!” “就算是你现在叫朕滚出去未央宫,朕——” 程慕娴本来以为陆又白会说他自己没有怨言的,谁知道这男人话锋一转,道: “朕怕朕滚出去以后你在里面出了事,就跟上次一样。” 陆又白说这话的时候声音越来越小,但程慕娴还是能够听清楚的。 程慕娴心里暗暗的叹了一口气,心道真不会给这男人吓出来一堆毛病了吧? 其实他肯坦诚说韩芷柔跑了的事情,她也是感到意外。 陆又白大可以和她说没有找到韩芷柔的,没想到这男人倒是直接,选择了坦白。 如今又是这么一副乖乖认错的模样,她到底是生不了气。 “陛下。”程慕娴想要起身,后者赶紧的上前按住她:“你说,你不要起来。” 程慕娴顺势靠在他的怀里,道: “臣妾没有生气。” 这话一开口,程慕娴就感觉到男人身子一震,显然是不信的。 “真、真的?” “真的,臣妾真不敢欺君。”话说就算是她欺君,你陆又白也不知道啊。 除非你陆又白有读心术。 “那、那你若是不爽,就、就打朕。” 听了这话的程慕娴忍不住的把头从他怀里抬起,正好和他四目相对。 程慕娴伸手,陆又白看懂了她的意思,稍微把头低了一下。 “陛下可是近来太累了?” 程慕娴有些暖意的手落在陆又白的额头上,问了一句。 害,这男人没有高热,难不成最近朝政上压力太大了? 所以说出来的话也都那么的令人匪夷所思乃至费解? ------------ 第一百四十一章 长命 程慕娴甚至怀疑这个陆又白是假的——虽然她不止一次这么怀疑过。 可问题是这个男人给她的偏差,和她上辈子所见到的完全就是两个模样。 就跟换了人似的。 程慕娴默默地在陆又白疑惑的目光之中放下了手,谁知道男人一把捉住还往他脸上放。 手心里传来顺滑的感觉,程慕娴好奇的问了一句: “陛下?”那意思就是问他怎么了。 “卿卿,你肯信朕了。”陆又白左看看右看看,再三寻思才说出来这句话。 真好啊,他的卿卿肯信他了。 程慕娴轻笑一声:“陛下说什么呢?臣妾怎么会不信陛下?” 陆又白一只手揽住她,力气更紧了几分。 没关系的卿卿,只要你有一件事肯彻底信朕,那么以后就会有第二件第三件。 总有一天,你会彻底信任朕的。 到了这个时候,陆又白总算是明白二人之间若即若离的疏离感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还是信与不信的问题。 就算是嘴上说着信任,可心里说着不信,两个人如此相处的话,那股隔膜总是会存在的。 总是挥之不去。 程慕娴今天说的这几句话,陆又白恍惚能够觉得彼此之间更近了一步。 就像是那层隔膜,消融了些。 其实陆又白说对了,程慕娴可以信这件事,不代表今后陆又白说的所有的事情,她都会信。 归根结底还是上辈子因果。 她甚至不止一次的想过,若是陆又白上辈子对她有过那么一点点的的信任,二人之间也不必如此吧? 可如今……罢了罢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哪怕陆又白后来变了心,她手握上辈子的记忆,有些事情虽说会有所改变,可在一些大事情上,想来应该是不会变的。 她上辈子走的那么艰难,最后还不是当了太后? 就是,死的有点早哈。 唔——程慕娴想着估计是和自己的身子有关系。 若是这辈子真的没办法离开皇宫,那她就好好养身子吧。 争取活的比上辈子还要长,比陆又白这个混蛋还要长很多很多,安安静静的当她的太后,含饴弄孙,安稳的过下辈子。 而且这辈子尚书府里头那几个碍眼也都不在了,想来也没有那么多人气她了。 程慕娴估计她上辈子就是因为气多了,然后就短了命。 以至于好日子没过几年,就撒手人寰。 陆又白不知道这个时候程慕娴的目标已经变了,他只顾沉浸在程慕娴信任他的喜悦之中。 殿内气氛正好,锦书和盛泰两个人在外头你推我我推你,谁也不敢进去。 这个时候已经到了用膳时分,小厨房那边已经打发人来问了好几次。 可陛下和娘娘在里头你侬我侬的,现在进去打扰—— 这这这万一触怒帝后,这脑袋估计就别想要了。 好在,程慕娴的肚子响了。 程慕娴一开始还没有察觉到自己饿了,想来心思并不在这上头的缘故。 陆又白见她面带窘色,稍微一思索就明白过来。 “来人,传午膳!” 这一声就像是个定心丸,盛泰和锦书两个人同时松了一口气,二人齐齐应声。 很快,午膳就被宫女整齐的摆上桌。 什么炖肥鸡炖肥鸭炖肥鱼都是常规操作,还有什么莲花肉、鸡翅肚子、肉片炖豆腐之类的菜,几乎摆满了一桌子。 之所以炖那么多汤是由于程慕娴到了快要临产的时候,总是爱喝汤。 一天不喝就总是不习惯。 有时候喝鸡汤,有时候是鸭子汤,有时候是鱼汤。 加上她的口味并不一定,所以小厨房的人一合计,干脆都炖上,省的他们娘娘喝不上不高兴。 至于剩下的肉,程慕娴除了偶尔会吃些,剩下的还是赏给宫人了。 今儿午膳程慕娴几乎是喝了一整碗的老鸭汤,陆又白一口都没有动,就全程看着她喝。 还问她是不是要再来一碗之类的。 程慕娴摇摇头说不喝了,又干掉两碗米饭,吃了好些菜,总算是落了筷子。 陆又白倒是还没有吃完——按照规矩,和皇帝用膳的时候,如果皇帝还没有吃完,陪同的人是不能先一步吃完的。 当然也不能晚于皇帝,要在皇帝落了筷子的同时,也紧跟着落筷。 起初程慕娴还真的是这样做的,可陆又白觉得她这般太过拘束,私下和她提了好几次,加上程慕娴也照做了几次,见确实是没有问题,这才放心大胆的吃。 陆又白对于心尖上的人历来都是疼宠的,怎么可能让程慕娴连吃顿饭都不安生? 午膳过后,陆又白又被来勤政殿要求面圣的大臣叫走了,整个未央宫顿时空了下来。 程慕娴见他一走,起初还觉得自己不必那么紧张,可后来拿着本书靠在窗边,心里就开始不大高兴了。 窗户下的蔷薇已经冒了一点红色的尖尖,再过段时间,想来就要开了。 程慕娴翻了几页自己原本看得最喜欢的一本话本,便是再也看不下去。 她是怎么了? 明明今天只是和陆又白简单的说了几句话而已,就变得如此心烦意乱?以至于这人走了,她反倒是不安生。 锦书见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而且面色一脸为难的模样,顿时就吓到了: “娘娘!娘娘是否不舒服?” 锦书脑子里就绷紧了一根弦,生怕程慕娴哪里不对。 “是啊。”程慕娴这话刚落,锦书正要扯嗓子喊太医,却被自家娘娘一把手捂住嘴。 锦书的一双杏眼瞪得圆溜溜的:娘娘? 程慕娴被锦书这么一看, 有些不自然的松开了手: “那个,本宫不是身上不舒服。” 锦书这才松了一口气,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那娘娘是哪里不舒服?” 程慕娴:她觉得她说不出来。 默默地往后靠了一下,锦书正伸手替她把软枕垫好时,程慕娴忽然扶了桌子就起身。 “嗯,陪本宫去勤政殿。” 锦书点点头,也不迟疑,立刻派人准备软轿。 还没等她走到勤政殿内殿门口,里头就传来陆又白暴怒的声音: “滚!” 紧接着好几个大臣从里面走了出来,一个两个的,脸色都不好看。 “臣等拜见皇后娘娘,娘娘万安。” 程慕娴还没有说起呢,就有个带头的出声: “还请娘娘劝说陛下纳妃。” “为西昭开枝散叶!” ------------ 第一百四十二章 翻脸来的如此之快 不等程慕娴应声,陆又白人还未到声音就先到了。 “放肆!” 随即,男人脚步匆匆的走了过来,把程慕娴往自己身后拉了一下,挡住她半个身子。 “你们好大的狗胆!” 一句话骂的这群大臣屁都不敢放一个,这群人主意打的还挺不错,想着打通程慕娴这头的关节好塞家族中的女儿进去。 就算是后宫里头陆陆续续被废了好几个又如何?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道理,千百年来都是一样的。 这群人来勤政殿就是想要用一堆的祖宗道理,逼迫陆又白纳妃,这才有了程慕娴方才听见的一句“滚”。 眼下他们还没有来得及逼皇后同意选妃,后脚跟活阎王似的陆又白就出现了。 陆又白周身的气压低的可怕,一张脸板的死紧:“天子后宫乃是天子家事!” “你们一个个的,是想要进去内侍省吗!” 一句“天子后宫乃是天子家事”的话,勾起了程慕娴的回忆。 这是陆又白上辈子斥责那些反对他纳妃的那些大臣所说的话。 如今再次听见,是这个男人斥责这些想要逼迫他纳妃的大臣,所说的话。 字字句句,恍若昨日。 这一幕太过于戏剧化,以至于程慕娴还有几分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 不过这群人也惯会挑软柿子去捏的,不然也不至于朝她“噗通”一声跪下,口口声声要她劝谏陆又白为了子嗣而广选众女。 这表面上说的好听说要她劝谏,实际上就差直接骂她狐媚惑主,把陆又白哄得无心选妃云云。 随即她看见陆又白哼笑一声,叫盛泰拿了一摞奏折前来。 陆又白就差劈头盖脸的跟这群大臣吵起来,他砸一本奏折就骂一句,闹得那些大臣几乎没有脸。 其实陆又白说的不错,后宫本来就是皇帝的家事,他们这些人说的不好听就是皇帝的奴才罢了,有什么资格插手主子的事情? 奴大欺主的,可都活不长。 陆又白骂人的同时还不忘记抓住程慕娴的手,生怕她被吓跑了。 程慕娴看着这副场景倒也是有几分于心不忍,说到底上辈子这群人还是为她出过头的。 故而她主动拉了一下陆又白的手臂:“陛下,臣妾站累了。” 一句话,顿时叫男人熄灭了所有的火气。 “赶紧滚!拿着东西给朕滚!”陆又白凶神恶煞的冲那群大臣骂了一句,在面对程慕娴的时候,那变脸速度叫一个快啊。 就在这群大臣捡起自己的奏折,还没有从地上爬起来时,就听见刚刚凶的跟老虎似的皇帝,变一副面孔: “好好好,是朕不好,朕不好。”陆又白的语气那叫一个温柔仔细,听的这群大臣脚底下一滑,齐齐在勤政殿外头摔了个狗吃屎。 盛泰无奈的闭了眼,一拍额头。 老天爷啊,这都是什么事啊。 陆又白听见后头的动静,连脚步都不曾停下,倒是程慕娴好奇的看了一眼,就被男人强制性的拉回了目光。 “看朕。” “他们没有什么好看的。” 这话说的程慕娴忍不住笑出声:“是,陛下。” 二人迈进勤政殿,后头就有人把门带上。 陆又白小心的扶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起初程慕娴还不肯坐下,可陆又白执意要求如此,她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男人伸手替她倒了一杯茶,塞到她手里,又问她今天怎么会想起来来勤政殿了。 程慕娴低头喝了一口温热的水,道:“其实臣妾自己也说不清。” 她是真的说不清,就,就忽然想要来而已。 陆又白见她确实是没有别的理由可以说出口,也不逼问,只是伸手替她把她头上的一枚簪子正了一下。 没关系,她这样主动能来勤政殿,已经是他为数不多的所求了。 “只是臣妾怕是来的不巧,撞见陛下要商议国事了?” 商议国事这四个字一出口,陆又白脸上的笑容就很明显的顿了一下。 这话,上辈子是他说过的。 每次他让人拦住不让她去勤政殿,都是用这个理由。 如今,又是不出意料的报复在了他的身上。 陆又白想的没错,程慕娴就是故意说出来这几个字的。 上辈子所有后妃都有资格进入的勤政殿,唯独她没有。 每次她说要来,守在门口的小太监总是说“陛下正在商议国事”之类的话。 可她,总是会看见有后妃的轿撵停在勤政殿外头。 眼下才把这话说出口,这男人的脸色明显就僵硬了几分。 唔,难不成真的说中了? 陆又白只当做这是因果报复,谁知道他的卿卿居然自顾自的往下说去: “臣妾若是不来,陛下打算将美人儿藏到哪里去?” 一句话,陆又白气的脑子白了一瞬。 他的意思都这么明显了,这小女人就是来气他的不成? 试图稍稍让自己冷静一下,陆又白偏偏发现他自己做不到。 什么美人?他怀里的美人就她一个! 陆又白越想越气,最终还是咬牙解释: “朕这里还真的有美人。” 这话一出口,陆又白就注意到程慕娴的目光仿佛比之前淡了些。 程慕娴也不知道自己低个什么脑袋用个什么语气说话,她只是,似乎,有点不大高兴。 不对,她怎么会不高兴? 明明是没有看见美人才会不高兴的! 对!肯定就是这样! 只是不等她开口,陆又白就忽然轻轻的咬了她一口: “可不就是藏了个美人——” “藏了卿卿这个大美人!” 程慕娴就差一巴掌呼在陆又白的脸上,她伸手摸了摸唇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捉弄了。 “陛下捉弄臣妾!” 眼前的小女人又羞又恼的模样,可真是叫陆又白看得一直笑。 “笑什么?再笑、再笑臣妾就走了啊!” 果不其然,陆又白顿时就拉住了她的衣袖,讨好道: “不笑了不笑了,卿卿可别走。” 说着还从身后抱着她,顺便摸摸她高高的肚子。 “卿卿。” “嗯?” “朕想着,等日后孩子及冠以后,朕就退位,带着你出宫走一走可好?” 程慕娴用一副见鬼的表情看向陆又白: “陛下,可是太累了?” ------------ 第一百四十三章 大可不必 程慕娴听着这话就觉得不大对头,问也是试探性的问了一句,生怕不小心触怒陆又白。 陆又白注意到她眼里的小心,心里一痛,伸出手来摸摸她的脸: “卿卿,你大可以不必如此。” 程慕娴伸手抓住他的手,低低应了一句。 她不明白为什么陆又白会好端端的说退位的事情。 这种事情这么大,以这男人严谨的个性,是不会拿着这件事情开玩笑的。 不等她继续想下去,男人就给出了理由: “卿卿,朕知道。” “你不喜欢选妃,哪怕是不喜欢,也要顺着那些人的意思来做。” 程慕娴:嗯?她看起来很不喜欢选妃的样子? 紧接着陆又白继续往下道:“朕知道皇后这个位置让你觉得难做,总有人要你贤惠大度。” “可是现在,朕想告诉你。” “那就是你,不必去听他们的意见。” 陆又白说到这里的时候就很想骂一句: “去他妈的贤惠大度温良恭俭!” 可是怕坏了自己在程慕娴心里英明的形象,只好换了一种方式,委婉的说出了口。 程慕娴想了想,觉得这男人估计是有点问题在身上的。 直白的来说,程慕娴现在觉得自己活见鬼。 只是这样的话她哪里敢和陆又白说,只能垂了眼眸,低声应了一句。 才说着这话,外头的盛泰进来,说是瑞王来了。 “请。”陆又白明显脸上不高兴,程慕娴也没有注意到,而是推了他一下发现推不开。 “陛下,该让臣妾起身了。” 这勤政殿里头只有他们二人倒是没有什么关系,可如今多了个瑞王,她要是还坐在陆又白的位置上,岂不是太不成体统了? “你慌什么?”陆又白又偏生记起来上次要带程慕娴去上早朝的事情,不过在小女人强烈的抗议之下,拒绝了。 如今不过是个位置罢了,坐就坐了,哪里还有什么可以不可以? “朕让你坐着你就坐着。” 程慕娴胳膊拧不过大腿,只好乖乖的坐下,只是总觉得不自在罢了。 陆又白注意到她的不安,伸手替她顺了一下后背。 那意思是没事,放心坐下。 程慕娴这才稍稍看起来安稳些,可心里总是不住的慌张。 瑞王一踏进来,见到坐在陆又白位置上的程慕娴倒是晃了个神,赶紧跪下请安: “微臣给皇上、皇后娘娘请安。” “行了行了,你还跟朕客气。”陆又白挥挥手示意他坐下,后者谢恩后坐定,目光看向程慕娴。 柳怀熙坐在椅子上也是不大注意形象的,开口就笑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娘娘做主了。” 柳怀熙嘴上说着自己看岔,实则挑拨离间。 历来后宫女子干政都是大忌讳,没有人可以从这个罪名下逃脱,一旦被扣上这个帽子,再得宠的后妃都要倒霉。 帝王之榻,岂容他人鼾睡? 陆又白也没有多想,只当做柳怀熙无心之说,可程慕娴却是注意到了。 这瑞王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程慕娴不由得抓紧了陆又白的手,也不看向柳怀熙,动了动唇瓣,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恰好,陆又白适时的解释了一句: “你皇嫂与我夫妻一体,当家做主又如何?” 柳怀熙心里惊诧,但嘴上还是笑着回了一句: “哎呀呀,好生叫臣弟羡慕。” “你若是羡慕——”陆又白语气一转,低声和程慕娴说了一句话: “不如卿卿这个当皇嫂的辛苦一下,替朕这个不成器的弟弟选个靠谱的正妃管教一二?” 这吃瓜一下子吃到自己的身上,柳怀熙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 他娶王妃?娶什么王妃? 娶个女人来碍手碍脚,破坏他的大计? 伸手抓住椅子的扶手,柳怀熙觉得掌心硌的似乎有些疼: “臣弟还是想要自己寻一位真心人。” “就像是皇兄和皇嫂一样,鹣鲽情深。” 可陆又白偏生就是和这件事情杠上来了一样,道:“你虽说比朕小了四岁,母后之前就没少和朕唠叨过。” 陆又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柳怀熙心知自己是没有办法拒绝的,只是提了一个要求: “那,可否让臣弟自己相看?” 柳怀熙想得好,到时候只说没有看上眼的就可,也不会得罪任何人。 谁都知道他瑞王是个潇洒不羁的,说出来这样的话也实属正常。 陆又白倒是很爽快的答应了,又补充一句: “届时就让卿卿来负责了。” 程慕娴和他大眼瞪小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总算是点点头。 你都已经决定了,她还能拒绝这项差事不成? 其实陆又白让柳怀熙选妃,有个最重要的目的就是要转移那群大臣的目标。 省的这群人吃饱喝足了盯着他的后宫看!天天来为难他的卿卿! 说到这里,陆又白总算是想起来柳怀熙来勤政殿找他是有要事相商的。 “你今天过来,所为何事?” 柳怀熙赶紧的起身,道一句: “主要是户部那边有些账目对不上……”柳怀熙说着,目光还看了一眼程慕娴。 程慕娴收到他的目光,清楚二人要商议朝事,加上她本来就有些坐立不安,此刻更是得了机会好走。 “正好臣妾也累了,臣妾先回未央宫歇息。” “不必,你就在勤政殿西偏殿睡下就是。”陆又白哪里舍得程慕娴大肚子再次颠簸,二话不说的抛下柳怀熙,把她当众抱起来,往西偏殿走。 碍于柳怀熙在场,程慕娴哪里敢动,一句话也不敢说,只顾在陆又白怀里装乌龟。 柳怀熙口是心非的说着羡慕,目光落在二人的背影上,像是淬了一层毒。 他感觉不管他说什么,都无法动摇程慕娴在他皇兄心里的地位。 也无法影响到程慕娴。 那个位置……柳怀熙看了一眼刚刚程慕娴坐过的龙椅,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迟早有一天,这些都会是他的! 陆又白抱了程慕娴,小心的把她放在榻上,又不愿意假他人之手,亲自给程慕娴卸了钗环鞋袜,替她仔细盖好被子。 临走之前又再三交待,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叫他。 等陆又白走了,程慕娴伸手摸摸他刚刚亲过的地方。 感觉有些热。 ------------ 第一百四十四章 心知 程慕娴过一会儿又把自己的手缩回被子里,身上盖着的锦被一看就是日日有人更换的,还似乎带着阳光的香气。 她慢慢的转了个身,身后的明黄色床幔已经落下,将她不大的身子笼罩。 枕头上是柔软的苏绣,睡在上面一点都不硌人。 其实她哪里想睡,只是要找个借口离开罢了。 朝政上的事情,她一个女子去听什么呢? 当今天子又不是高宗,会如此的懦弱糊涂。 此刻不避嫌等着来日挨训? 唔,其实程慕娴心里有个大胆的猜测。 陆又白一开始不想让她走是不是真的只想要她在他身边陪着的? 后来她说了一句困了,这人二话不说就伺候自己歇下,那细心程度就连锦书也自愧不如。 软软的黑色发丝几乎是铺了整个枕头,程慕娴一只手揪了一下身下柔软的缎子。 脑海里不由得冒出来陆又白之前俯下身的模样。 他是那样的看起来情深意重…… 罢了罢了,程慕娴深吸一口气:就算是这辈子出现了太多的变数,她还是不敢。 不敢去奢求自己上辈子一直想要的东西。 或许对于陆又白来说,只是看在孩子的份上才会对她多般宠溺吧? 一想到这里,程慕娴就觉得自己心里燃起来的一点点火苗,很快就熄灭了。 把手伸出来揉了揉眉心,程慕娴唾弃自己的胡思乱想。 陆又白……陆又白是什么样的人,她上辈子在他身边二三十年,还是清楚的。 怎么能奢望呢? 可——程慕娴还是忍不住想想上辈子和这辈子,习惯性的把这两辈子拿来对比。 上辈子她有了孩子也没有见的陆又白有多高兴,感觉就差直接说不喜欢。 不然,后来韩芷柔诬告,他也不会那么快信吧? 然而这辈子,他确实是对她很好,比上辈子好了太多太多。 就算是看在孩子的份上。 她正想着,肚子里忽然一紧。 下意识的皱了一下眉头,摸摸肚子,像是安抚肚子里的崽。 都八个月了,也不知道哪天发动。 “成天揣着你小子走,你娘我也累啊。”程慕娴把目光投向自己的肚子,里头的孩子像是听懂了一样,不满的动动胳膊动动小腿。 “这脾气跟陆又白那混蛋还是有些像的,都是要哄的。”程慕娴这话倒是不敢说出口,只敢心里说说了事。 毕竟这是这狗皇帝的地盘,她要是随便议论他,叫有心人听了去,反倒是惹祸上身。 程慕娴在陆又白的龙榻上翻了几次身,总算是把自己折腾睡着。 等陆又白送走柳怀熙时,才惊觉这四周宫灯都已经点上了。 “天色已经黑了啊。”男人的眼眸有些深,可一想到睡在里头的程慕娴,嘴角顿时勾起一个很明显的笑容。 也不知道这个懒姑娘起身没有。 “传膳。”生怕自己声音太大吵到程慕娴,陆又白叫来盛泰到自己跟前,小声的说了一句。 盛泰当然明白陆又白的意思,低声说了句是。 陆又白走进来的时候,程慕娴正在锦书的伺候下穿鞋袜。 主仆二人都没有注意到他过来,陆又白听见程慕娴说了一句: “这鞋子再软些就好了。” 她身子正重着,走起路来除了小心,还是挺费力的。 时间一长,这脚就容易痛,若是这鞋子不合脚或者硬一些,指不定她能疼好几日。 只是这话她从来没有和陆又白说过,就怕他觉得她矫情。 毕竟上辈子她就已经因为这样的事情,遭了这男人一顿训斥。 饶是陆又白这辈子性情大变,她也不敢贸然薅虎须。 “回头奴婢打了热水,您泡一泡就是。” “再去尚服局和她们说一声,给娘娘做了更加柔软的鞋子来。” “嗯。” 说话的功夫,锦书已经替程慕娴把绫罗袜子套好,正准备给她穿鞋。 宫灯不是很亮,打在程慕娴的身上,落了一层暖意,勾勒出她因为身怀六甲以后越加丰满的身子。 咳,陆又白看得脸有些红。 正是因为这一句轻咳,才叫主仆二人抬起头来一看。 “别别别别起身!”陆又白见程慕娴要起身请安,比谁都慌张。 脱口而出这句话的同时,也三步并作两步的朝她的方向走来。 从锦书的手里接过剩下的一只绣鞋,陆又白蹲下身子替她仔细穿好,才扶了她下榻。 程慕娴也不乐意梳那种繁复的发髻,只是简单的挽起来一半,剩下的一半披在脑后,用一根玉簪子固定,加上几枚蝴蝶珠花就好。 “卿卿这样。” “甚美。” 陆又白的语气带着几分悱恻,程慕娴一时间红了脸,低头不知道把眼睛往哪里看。 “谢、谢陛下夸赞。” 陆又白笑笑,问:“脚疼?” 程慕娴知道他大概是听到了,也不隐瞒:“嗯。” “朕抱你。” 说着,不容程慕娴开口,男人强劲有力的双臂就将她牢牢的抱起,固定在怀中。 用膳的地方没有几步,可程慕娴坐下的时候,仍是觉得心口发烧发烫的厉害。 天啊,她这是怎么了? 陆又白倒是没有看出来她的不对劲,只是给她夹了一筷子的菜道: “多吃些。” 那态度殷勤的让程慕娴一度以为他是在养猪,不是在喂食。 中途这肚子里的孩子还踹了程慕娴几下,倒是把陆又白吓得不轻。 眼看着程慕娴的临盆之日越近,陆又白也越来越有草木皆兵的趋势。 怕她当着自己的面就出了事。 反倒是这个要生的,该吃吃该喝喝,丝毫没有什么影响。 陆又白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是佩服还是哭笑不得。 如此过了小半个月,一切照常。 只是程慕娴这个时候,开始不安了。 也不知怎的,她夜里开始频繁梦见上辈子所遇见的事情,每次都吓得满头大汗的从陆又白怀中醒过来。 每每这个时候,这人总是会清醒着抱着她,低声安慰。 才让程慕娴安稳的再次睡过去。 说来也奇怪,每次陆又白这么一安慰,程慕娴总能一觉睡到天亮。 而且看起来什么事都没有一样,仿佛昨日夜里惊魂未定的不是她。 太医也开了定神汤,只是效用不大,为此还气的陆又白发了好大一通火。 最后还是程慕娴的几句话,叫这些太医幸免于难。 “臣妾没事,或许是比较慌张罢了。” 程慕娴被陆又白抱在腿上坐着,身子靠在他怀中: “等生了就好了吧。” “嗯。”陆又白贴贴她的脸,眼里都是心疼。 ------------ 第一百四十五章 瓜熟 陆又白心里暗暗的叹了一口气,心想早知道就不要让她受这份罪了。 起初总想着要弥补她上辈子受到的那些苦,可到头来还不是让她苦成这般模样? “卿卿。”陆又白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 “不管是女儿还是儿子,我们就要这一个好不好?” 陆又白把话一说出口,程慕娴就否决了。 她这要是生出来是个儿子倒也罢了,若是个女儿,难不成那群大臣同意西昭出个女帝? “卿卿,你听——”陆又白相好的说辞全部被程慕娴一句话堵了回去: “臣妾只想要孩子有个伴。” 陆又白清楚她这句话不是她的本意。 她哪里是想要多生几个,分明就是怕这一个孩子是女儿罢了。 陆又白想的和程慕娴确实没差,程慕娴甚至都担心自己以后若是真的只有一个女儿,难不成什么事情都要女儿去扛吗? 她上辈子一个人苦苦支撑已经够难了,为什么还要让女儿吃这个苦头?她有哥哥弟弟在前面撑着,她快乐的做个公主不好吗? 每天只要无忧无虑的生活,最后嫁给正好喜欢自己的人就好了。 可这一切,只靠她程慕娴一个人做得到? 且不说陆又白眼下宠着他,日后那群大臣天天拿她没有诞下嫡子的事情说嘴,只怕迟早有一天陆又白会想办法废了她的。 就算废后是最极端的想法, 可是冷遇无法避免。 上辈子她就算是有两个儿子傍身,却也依旧走的艰难。 若是只能依靠女儿一人,她怎么舍得? 怎么舍得女儿过比她还要千难万难的日子? 所以这才一口回绝,说出了这么一个中规中矩的理由。 陆又白几次想要张口,可看着怀里的人儿,还是没有说话。 她的眼眸里面像是落入了星河,璀璨明亮。 可陆又白总觉得里面没有他的存在。 罢了,就算是生个女儿又如何? 谁说西昭—— 无女帝! 陆又白嘴上应了,实际上心里还是慌张的。 他知道她上辈子生了三个孩子都没事,可还是差一点就丢了命。 他还是害怕,害怕这些已经更改掉的命数,会影响到她。 万一呢,万一她生孩子的时候出了事,丢下他先走了——他也会毫不犹豫的跟着一起去。 卿卿,上穷碧落下黄泉,朕都陪你。 这话陆又白没有说出口,只是把她抱的更紧了些。 程慕娴靠在他怀里靠了一会,就想要起身走走。 陆又白落后她一步,慢慢的陪着她在未央宫的院子里遛弯。 程慕娴注意到窗外的蔷薇都开了一朵。 粉粉嫩嫩的花瓣随风舒展,像是个小小的孩子挥手冲她微笑。 程慕娴觉得自己是因为快要生了,才会出现这般搞笑的幻觉。 午时照常用膳,程慕娴坐了一会就觉得自己不对劲。 正在忙活给她夹菜的陆又白见她停下了筷子,问了一句: “怎么了?” “午膳不合胃口?” 一句话,六个字,叫外头守着的人都提了脑袋悬了心,生怕里头的主子娘娘一怒,叫他们脑袋顷刻间搬家。 “不是……”程慕娴紧缩眉头,“我觉得——” “有点疼。” “疼?你腿疼还是脚疼?”陆又白显然是没有反应过来。 程慕娴用一种白痴的目光看向陆又白,忍着快要临盆时的疼痛,一字一句: “我、” “我要生了!” 说着便是忍不住的躬身,陆又白脑子一白,显然是吓成了傻子。 守在不远处的盛泰和锦书一听这话,立刻就反应过来! 好死不死的,两个人都撞在了一起,各自往各自的身后倒去。 “总管!” “锦书姐姐!” “嘶——”锦书忍着臀部火辣辣的疼,摆手: “管我作甚!” “一群蠢货!还不赶紧叫太医和接生婆!” 盛泰那边也是骂了几句小兔崽子,叫人赶紧去喊太医和接生嬷嬷。 “你没事吧。”搀扶锦书起身的正是高平,锦书借了他的手勉强站稳: “没事,娘娘、娘娘要生了!” “快叫人!快备水!” 高平见她比什么时候都要着急,赶紧的稳住她说没事,陪着她在未央宫外头协调内外宫人,好让里头的程慕娴可以顺利生产。 大楞蒸刀已经被人挂在了外头,顺产石头也被搬进了程慕娴的寝殿。 可唯独应该出来的陆又白,却是死活都不肯出来。 程慕娴这个时候疼的吃完一碗红糖鸡蛋羹,额头上已经冒出来了薄薄的汗水,早就有准备的接生嬷嬷立刻就替她擦拭汗珠。 太医们都隔了一扇屏风在外头等候,已经齐刷刷的跪了一地了。 程慕娴上辈子生过三个孩子,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叫喊,否则到了真正要生的时候就没了力气。 好多人都是这样没了命的。 她不会那么愚蠢,让自己这般送掉性命。 陆又白就在她的旁边,说什么都不肯走,还顺便接过了接生嬷嬷擦汗的活计,仔细的用帕子替她擦掉汗水。 程慕娴知道自己狼狈,却也不愿意叫陆又白看见。 这男人,上辈子就没有进过产房。 万一把人吓到了找她算账怎么办? 她可吃不消。 死死忍住一波又一波的疼痛,程慕娴苍白了一张脸道: “你、你出去。” 话音刚落,就被陆又白否决了: “不!朕不出去!” 男人的声音显然很高,还带着几分怒气,让产房的人和屏风外头的太医都吓了一跳。 谁也不敢说一句话,只顾忙活自己的事情。 程慕娴疼的人都快傻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接生嬷嬷说可以用力,她死死的抓住身下的缎子,开始用力推挤。 陆又白这混蛋在这,她生孩子都感觉自己放不开。 她想叫喊,她疼的实在是忍不住的叫了一声。 便是立刻住了嘴,眼里带着畏惧。 她的眼神,明明白白的告诉了陆又白,她在害怕。 害怕自己惹得他不高兴。 陆又白已经心疼的不成样子,哪里会计较这种事情,便是反手握住程慕娴的手,不顾她抓车扯的疼痛,脸上依旧一副谈笑风生的模样: “朕早年间读过野史,说是金帐国的皇后生子,会在外头准备八十八顶帐篷和八十八只公羊。” “只要皇后开始疼,就有人割羊角,意在代替和减轻皇后的痛苦。” “可是朕没有准备羊。” “卿卿就将就一下——” “用朕替代吧。” ------------ 第一百四十六章 小混蛋出世 程慕娴倒是不知道这个典故,只当做他这个时候还有心情玩笑的玩笑话罢了。 她身下感觉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想要拼命的钻出来,那股子疼痛就像是把她扔进荆棘丛里头,来回的滚。 不,简直比这个还要痛上千万倍。 恍惚中,她似乎又看见了上辈子。 看见了那些如梦幻般泡影的人和事情,在眼前一幕幕飞快的划过。 那窗外的蔷薇努力的生长,挤出来一点小小的花苞。 疼到最深处,她甚至都把陆又白的手都抓破了皮。 可是这个时候她又怎么可能察觉到? 她浑身上下都像是泡在水里似的,只有剧烈的疼痛在刺激她的神经,以及那一床的狼藉,昭示着她此刻的狼狈。 她想要陆又白出去,可她连说话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那巴掌大的小脸早就没有了血色,白的像是一张宣纸,陆又白饶是被抓破了手,也是不吭一声。 用另一只手从旁人的手里接过帕子,替程慕娴擦着脑门上的汗水。 程慕娴咬紧牙关,不知道过了多久,疼到她感觉自己快要没了意识时,身下徒然一松。 她感觉有什么东西掉了出来。 伴随着一声响彻云霄的啼哭,程慕娴终于放下了一颗心,昏了过去。 “卿卿!” 陆又白这个时候哪里顾及得上刚刚出生的孩子,他只记得程慕娴晕了过去。 “太医!” “快!” 程慕娴的一只手还抓在他的手臂上,上面渗出来丝丝的血迹,被她身上的汗水一沾,便是火辣辣的疼痛。 “陛下稍安勿躁。”那太医很是有经验,显然是看女科的圣手。 陆又白着急的快要冒火了,但还是耐了性子等候太医的诊断。 “陛下放心,娘娘无事。” “只是脱了力,睡上一会,待其自然醒就好。” “这就好、这就好——” 放下一颗心的陆又白挥挥手示意他们下去,连手臂上的伤口都懒得叫人处理。 看着抓出来青紫且破了皮地方,陆又白一想起来之前程慕娴痛苦的模样,登时就落了泪。 那负责接生的人本想抱着孩子讨个赏赐,还是锦书机灵,知道陆又白没空处理这些,便把人带了出去: “嬷嬷们辛苦,这些都是赏银。” 锦书拿出来早就准备好的大荷包,再加上盛泰的,这些人乐的那叫一个喜笑颜开。 连连说了不少好话,笑着出去的。 至于刚刚生下来的孩子,则是被陆又白早就安排好的奶娘待下去照顾了。 锦书不放心便是要去看看,谁知道高平把她堵在了半途: “你去照顾娘娘。” “这里我来。” 高平清楚程慕娴身边不能缺人,便开口把锦书劝回去。 “ 啊?”这是锦书万万没有想到的,可见高平固执,她点点头就回去了。 寿安宫内灯火通明,在得知程慕娴平安生下一个皇子后,太后娘娘拿着佛珠念了一句: “阿弥陀佛。” 甚至端起来一旁不知道冷了多久的茶,一气喝下。 “去,去哀家的库房。”太后连连催促百里嬷嬷: “有什么皇后能用上的,赶紧挑好的送过去!” 百里嬷嬷笑着退下。 —— 程慕娴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的时候嘴里似乎还残留着药的苦味。 恍恍惚惚中出现一个人影,坐在自己床前。 她试探了好几次,总算是勉强睁开眼。 隔了帘子尚且还能看见外头晴好的天,程慕娴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白天了。 “卿卿好睡。” 陆又白温柔的声音闯入她的脑海,程慕娴抬眼看过去,男人的脸色看起来憔悴,却依旧精神奕奕。 显然他很高兴。 “是个皇子。”陆又白笑着俯下身,贴了贴她的脸: “谢谢你。” 一句话像是被春风吹皱的池水,在程慕娴的心里荡漾开来。 后者倒是有几分不好意思,稍微别过脸。 其实程慕娴是想用被子盖住自己的脸,但是她现在刚醒,身上还疼,还没有什么力气。 加上,陆又白还在此处。 一时间寝殿内的气氛变得似乎有些微妙,日光透过镂花的窗子,给陆又白的身上添了一分金色的光圈。 他的下巴看起来依旧是冷硬的线条,可面对她的时候,却总是柔和的。 “臣妾睡了多久?”程慕娴肚子一饿,才想起来这个问题。 “一天一夜。”陆又白方才记起来她还饿着,赶紧叫人端了熬的细嫩软烂和药膳一块儿炖的粥。 盛在白瓷碗里的粥显然是刚刚打出来的,还有热气朝陆又白脸的方向,徐徐升腾。 “朕知道你不爱喝药,来,吃些东西。” “嗯。”有人在这个时候喂东西吃,程慕娴还是不会拒绝的。 毕竟,谁会和自己的肚子过不去呢? 这碗药膳熬的粥里面还有去了核的红枣,程慕娴一口咬下去,便爆出来许些甜蜜的滋味。 正吃着,程慕娴开口就说想要看看孩子。 陆又白哄着她喝完碗里的东西,又让太医来诊脉,才许了奶娘抱孩子前来。 陆又白怕她身子吃不消才会如此。 孩子很快就被抱了过来,程慕娴看着那小小的、皱巴巴的一团,笑了。 她知道,日后这个小团子会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会和上辈子一样,事事保护她这个母后。 真好啊,有了孩子,日后也不算是孤独了。 小团子这个时候依旧是睡着的,程慕娴清楚这个时候的孩子正是要睡觉的时候,看了一会就让奶娘带下去好生照顾。 奶娘躬身行礼退下。 程慕娴这会子才把目光落在陆又白的脸上——或许是当了娘亲的缘故,总是容易对旁人生出来几分柔软的心肠。 “陛下去睡会吧。”一天一夜……程慕娴想着,这男人估计是都没有合过眼。 罢了,就……心软这一次吧。 她自心里叹了一口气,陆又白起初还不肯 ,就是非要守着她。 还是程慕娴劝了好几句,这男人总算是依依不舍的下去了。 只是陆又白也没有走远,索性就睡在程慕娴喜欢躺的软踏上,方便可以帮到程慕娴什么。 如今程慕娴得了嫡长子,这后宫自然是一片恭贺的——哪怕心里再不高兴,也要摆出来一副高兴的模样。 譬如秦高霏。 ------------ 第一百四十七章 只想给你和孩子最好的 秦高霏可谓是恨毒了程慕娴,如今见她越发稳固,定然是不高兴的。 其实,更让秦高霏不爽的还在后头。 这孩子还没有满百日,就得了陆又白赐名——陆元玺。 消息一出,满朝文武都炸开了锅。 玺,历来是帝王的象征,那么陆又白起这个名字,他的心思岂不是…… 可是陆又白到底是没有明确的给外头那群大臣一个消息,总之就算是这群当臣子的心里清楚,也不敢胡乱说话。 他要手把手教他儿子习文学武,手把手教他怎么成为一个合格的君王。 等他替他儿子扫除那些障碍,自然是宣布立陆元玺为太子的那一刻。 至于现在,就让这些人猜着吧。 免得一个个虚情假意的想要讨好他儿子! 陆又白宣布这个名字的时候正好是在早朝,程慕娴这会子刚醒,就着锦书的手用了一份早膳。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程慕娴傻得比什么时候都快。 她明明、明明记得上辈子她家这个大崽崽,叫的不是这个名字啊。 明明是陆成安,怎么会变成陆元玺这样带有很明显意思的名儿了? 程慕娴一脸茫然的模样,落在锦书的眼里,看起来倒是像高兴的傻了一样。 “娘娘?娘娘?”锦书欢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程慕娴总算是回过神。 看着锦书一脸的笑容,程慕娴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无非是觉得大皇子前途看起来一片光明罢了。 想到这里,她低下头道: “锦书。” “在这宫里,最忌讳的就是喜怒之色外露。” 两句话,锦书顿时就敛起笑容: “奴婢知罪。” 程慕娴方才满意的点点头,叫她再去端一碗面食来。 她有些没有吃饱。 锦书点点头就下去了。 陆元玺陆元玺陆元玺……程慕娴在心里反反复复的念叨这个名字,眉头紧锁。 这不应该啊,这怎么连孩子的名字都变了? 上辈子这个混蛋可是左等右等,最后拗不过太后和朝臣,委委屈屈的封了她儿子当太子的。 如今竟是——如此爽快? 程慕娴这么理解倒也没有错,只是这男人没有明示表示他自己要立陆元玺当太子的意思。 只是个名字…… 只是个名字而已吧? 程慕娴越想越觉得自己看不懂陆又白,看不懂他现在行事的方式。 其实从一开始,她就已经看不懂了,只是一直没有说出来罢了。 夜幕很快就降临,陆又白今天的奏折看起来特别的多,否则也不会一整天都没有来未央宫。 二人彼此看着彼此好一会,程慕娴总算是忍不住开口打破平静: “臣妾、臣妾有一事不明。” 陆又白倒是很快反应过来: “卿卿是想问,孩子名字的事情?” 程慕娴见他说中,嗯了一声,眼里带着不解。 看着她,录音笔俯下身,自她耳旁用只能他们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 “卿卿想的不错,朕的意思就是你的意思。” 一句话,霎时间令程慕娴瞪大了双眼。 明示和暗示可不一样,这可是陆又白自己亲口承认的事情,程慕娴是傻了才会反应不过来。 他说的居然是真的? 他真的打算立她的孩子为储君? 可是这样的话到底是没有叫外头知道,程慕娴的目光很快就垂了下来。 说不定……说不定会有更改的吧。 那些史书上经历过正式册封仪式的太子都有不少被废的,何况、何况她的孩子呢? 说不定这男人只是看着一时间新鲜罢了,日后若是有了更好的,也只是一句话的意思吧? 宫里头,喜新厌旧再正常不过。 不过这些话她也只能自己心里告诉自己 ,否则就该犯了这男人底线。 唉,脑袋她还是想要的。 “对了,母后那日送来的东西你可要记得吃。”陆又白生怕程慕娴舍不得,又补充一句: “卿卿只管养好身子。” 陆又白除了想让程慕娴养好身子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的想法,可程慕娴听了这话,倒是心里头一怔。 嗯,后面是想说养好身子以后,再生一个吗? 程慕娴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心道以前说得好听,现在还不是想要她继续生? 呵,果然狗皇帝有些话不能信。 陆又白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说的如此普通的一句话,居然被他的卿卿曲解成这幅模样。 他若是知道,只怕要喊一句冤枉! 二人又说了些话,不外乎就是陆又白说,程慕娴答而已。 约摸过了一刻钟的功夫,程慕娴提了一句在她看来再平常不过的话: “陛下今夜还是早些去诸位妹妹宫里吧。” 一句话,顿时叫陆又白顶多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像是幽暗的通道,让人平白生出来几分寒意。 很快,程慕娴就听见男人悠悠的人说了一句: “卿卿,当真如此?” 程慕娴本想说是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陆又白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一时间竟是有几分心虚。 心虚?她怎么可能会心虚! 不对!这不应该是她才对! 然而不等她开口,陆又白的脸就凑过来。 彼此之间都能感受到滚烫的呼吸。 程慕娴一时间就红了脸,可是陆又白那灼灼的目光似乎能看穿她所有的想法一般: “卿卿。” “听好了。” “朕只来你这儿。” 这样的话,陆又白不知道说了多少次,可程慕娴每次说记住了,下次还是照犯不误。 陆又白虽有心想要给她吃个教训,可到底是舍不得。 在心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陆又白伸出来一只手,摸摸她的长发。 程慕娴的头发很是丝滑,像是一匹上好的绸缎。 程慕娴在被子下的身子僵硬着,也不敢乱动。 小心的垂了眼眸四处乱瞟,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又过了一会,待那烛火落了好一层蜡下来时,陆又白总算是继续开口说话。 这一次,他没有强求程慕娴必须看着他。 “朕哪儿都不去。” “就只陪你。” 过后,男人低头亲了她一口,声音醇的仿佛像是一坛年岁久远的酒: “睡吧。” “朕一直都在。” …… 直到陆又白走了一会,原本睡过去的程慕娴—— 却在此刻睁开了眼眸。 ------------ 第一百四十八章 疑惑顿生 隔了帘子,那烛火的光都像是笼罩了一层轻纱,叫人看不真切。 程慕娴盯着那点光看了半晌,终究是一点睡意都没有。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陆又白给孩子起的名字。 她记得这男人上辈子给孩子起名为陆成安,说是希望他安分点不要生事。 也就是变相的在说她的孩子不要妄想承袭他的位置——可最后还不是造化弄人,他想要立的人始终都立不到,他不想要立的人却最后坐上了那个位置。 可如今他取了这么个名字,是真的想要立她的孩子为太子的意思? 尔玉为玺,帝王之玺。 她闭了闭眼,面露难色。 若是真的,从此之后,她的孩子就成了众矢之的,会成为所有人讨好嫉妒的对象。 这是福还是祸,还真的说不清楚。 与其希望孩子承袭那个君临天下的位置,她宁愿平安顺逐的过一辈子。 她不想当太后。 她上辈子虽说只有四年愉快的光阴,可到底是—— “知足”两个字还没有跳出来,程慕娴的面色徒然一变,急转直下。 四年? 她是不是遗漏了什么? 一时间她的脑海里飞快的翻过无数的场景,最终定格在她临死的那一刻。 太医说她得了肺痨,无法治愈。 可那个时候,明明她和天下第一神医薛南箫关系不错,可后来却再也没有见过他。 哪怕是她病入膏肓,也见不到薛南箫一面。 这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哪里出现了偏差? 隐隐的,程慕娴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之中。 薛南箫、薛南箫…… 程慕娴顾不上身子的疼痛,挣扎着起身,用双手用力的把帘子拨开。 锦书本就守在外头,被她这忽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 烛光下,锦书见她面色惊恐,因为她受到了什么惊吓,一嗓子喊了太医过来。 “不必!”程慕娴这一出声,阻止了太医想要进来的动作。 “你让他们都下去。” 程慕娴深深吸了一口气,问: “太后娘娘最近有空吗?” 锦书不明所以,还是如实回答了一句: “太后娘娘在您昏睡的时候来过,说等您身子好全了再来见您。” “还说让您好好保养身子。” 程慕娴得了这句话,脸上只是淡淡的:“明儿一早我若醒了,你去太后宫里问问太后是否有空来未央宫。” “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锦书不明所以,可见程慕娴一脸坚决,将心里的疑惑按了下去: “是,娘娘。” 待锦书重新服侍她躺下,并且拉好床幔,程慕娴还是没有要睡的意思。 上辈子薛南箫是太后带进宫中的,想来如今也就只有太后能帮她了。 程慕娴今儿夜里嘱咐锦书的话,很快就让陆又白知道了。 对于程慕娴要找薛南箫的事情,陆又白不可置否,道: “既然如此,去告诉薛南箫。” “让他明天一早来宫里。” 陆又白不知道程慕娴为什么要去找薛南箫,他现在唯一不爽的点就是为什么他的卿卿宁愿找母后帮忙,也不愿意找他。 程慕娴这一夜睡得安稳,只是苦了陆又白——硬生生因为这件事情熬的一夜未睡,顶了两个乌青的眼去上早朝。 不过高平等人的动作也快,几乎就是程慕娴还没有醒的时候,薛南箫就已经被一干暗卫扛进来了。 薛南箫本来就在陆又白安排的院子里精进他自己的医术,昨儿夜里正趴在书桌上睡呢,谁知道就被暗卫拍醒。 拍醒了还不算,这暗卫也是粗暴,直接扛起他就跑。 就连他想问几句话都问不到,一路迷糊且清醒的到了未央宫。 站在未央宫正殿外头,薛南箫的脑子还是有些混沌的。 直到里头传了话,说程慕娴传他,这才规矩的进殿。 “草民薛南箫,见过皇后娘娘。” 后半句话还没有说出口,程慕娴就连连说免,还叫人看茶赐座。 薛南箫躬身行了一礼,如行云流水般坐下。 他不知道为什么皇帝一言不发的把他大半夜扛进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皇后看见他显得很高兴。 他只知道,眼前的这位女子不仅仅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是这西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 那个街头巷尾传闻中,冠绝六宫、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皇后娘娘。 程慕娴看见薛南箫自然是高兴的,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口才对。 她要留下来薛南箫。 她心里隐隐有个猜测:她上辈子莫名其妙害了肺痨,绝对有人在背后动了手脚。 而且薛南箫不可能莫名其妙的失踪,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已经遭遇不测。 否则她儿子找了他那么久,直到她死,都没有得到薛南箫一丝一毫的踪迹。 这辈子她若是想要活的比陆又白还要长好多年,那就只有留下来薛南箫,才有机会更改她上辈子早死的结局。 虽说过了甲子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事情,可她死的那么奇怪——若薛南箫还在,只怕她还有几年活头。 寻思了半天,程慕娴总算是搜肠刮肚般的说出来一句话: “薛神医,可要留在宫中?” 这句话就是试探,其实程慕娴隐隐有几分想要把薛南箫强留在宫中的。 说出来这句话的时候她又有几分后悔,唯恐自己太过直白惹了这位神医不高兴。 唉,要是母后在就好了。 上辈子可是母后把人带进来的,肯定有什么办法。 程慕娴显然是忘记了:她有上辈子的记忆,可太后娘娘没有啊。 况且薛南箫上辈子入宫可不是现在这个时候,还要晚几年。 一时间出了错,程慕娴还浑然不知。 然而薛南箫早就视程慕娴为救命恩人,他也听出来了她的弦外之音,就是想要留他在身边效力。 正好他也找不到机会报答程慕娴,如今程慕娴主动提起,他高兴都还来不及,哪里会拒绝。 “娘娘不嫌弃草民医术浅薄,那草民谢娘娘恩典。” 薛南箫即刻起身,跪在地上冲程慕娴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 程慕娴本来还担心呢,却没有想到这人这么容易就答应了,立刻就传了口谕,让薛南箫去太医院报道。 上来就是副院判。 消息一出,何止整个太医院,宫中内外都炸了。 ------------ 第一百四十九章 流言,虽迟但到 这件事说起来,可能就怪在薛南箫太过低调了吧。 上辈子薛南箫的位置可不止是个副院判,而是正院判,宫内外都得尊称一句“薛神医”的。 程慕娴倒是想要给一个正院判给薛南箫,可这个位置不是她能够随便废立的——一般来说,若是皇帝生病了,首先是正院判有资格去看的,其次才轮到副院判。 这么一来,宫内外炸锅也就情有可原。 尤其是朝中的大臣们,早朝的时候就开始上奏这件事情,要求陆又白把薛南箫给撤了。 外人不知道缘由,陆又白可是知道的。 原本把薛南箫大半夜的扛进宫中,陆又白就没有打算叫薛南箫走掉。 有一个医术卓绝的神医在身边,宛如第二条命——除非是傻了才会放弃。 只不过立薛南箫为副院判的话是从程慕娴口中说出来的罢了。 陆又白黑沉沉的眼扫视了这么一群群情激愤的大臣,幽幽开口: “哦,是朕的意思。” 一句话,就像是一块巨大的石头砸在了一潭池水中,掀起了巨大的浪花。 顿时,方才还吵吵嚷嚷的大臣们立刻就住了嘴,面面相觑了好一会。 旋即便齐刷刷的跪下: “陛下圣明!” “呵。”陆又白心里冷嗤一声,说了句免。 仿佛这件事情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程慕娴虽说在未央宫养身子,到底这地方是宫里,有什么风吹草动,总能传得满天飞。 碍于薛南箫的事情实在是让人感到不解,因此程慕娴很快就听说了早朝时候发生的事情。 她也是没有想到陆又白会直截了当的把这件事情往他自己身上揽,不过这样也好,省的那群大臣又要磨嘴皮子。 就着锦书的手喝过一盏红枣羹,薛南箫就来了。 “给皇后娘娘请安。” 薛南箫奉命前来给程慕娴诊脉,包括程慕娴整个月子期间。 程慕娴冲他点点头,示意他起身坐下。 薛南箫谢过,但也不敢坐,直直跪在程慕娴的床榻跟前,替她诊脉。 好一会儿,他舒展眉头:“娘娘好生调养即可,微臣会根据娘娘的情况调整娘娘的膳食和用药。” “嗯,有劳。”程慕娴示意他坐下,吩咐锦书屏退左右。 程慕娴只想问问薛南箫这一年来过得怎么样,又拉了些家常话。 却没有想到宫中的流言来的如此可恶。 这流言说快不快说慢不慢,过了小半个月的功夫,传的满宫都是。 陆又白是来未央宫的路上,听见高平说此事的。 说是宫内人人都在传皇后和薛南箫有私情,否则怎么会屏退左右说话,而且只留心腹锦书一人在身边? 这其中若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也未可知。 这些流言传的头头是道,有鼻子有眼,感觉就差没有说程慕娴的孩子不是陆又白亲生的了。 “给朕查。”陆又白坐在高高的轿撵上,一只手靠在扶手上,摩挲着手心里的龙首: “朕要看看,谁那么大的胆子!” 薛南箫若是和他的卿卿有私情,两个人只怕早就跑了——别人不知道他可知道,这薛南箫可是程慕娴要求赎出来的。 尚书府再怎么落魄,也不至于叫他的卿卿和这种人有私情。 至于有胆子传出来这等流言的,自然是眼红他的卿卿了。 届时被他查出来,这人舌头就别想要了! —— 程慕娴对于流言不可置否,她清楚这是无稽之谈。 她要是真的和某某人有私情,哪怕是死了也是不愿意入宫的。 正想着,一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除了陆又白就没有旁人了。 陆又白还绷了一张脸进来,让外头的宫人纷纷猜测他是不是信了有私情的说法。 程慕娴见他脸色不好,正想要解释的时候,脑海里莫名浮现上辈子被诬陷私通的事情。 她也是想要解释,可无论如何他都不想听。 也是和如今这般的神色。 可是如果她不解释,放任这件事情愈演愈烈的话——到时候恐怕她和薛南箫都没有好果子吃。 众口铄金,三人成虎不是说着玩儿的。 为了自己的小命,程慕娴还是下定了决心,准备和陆又白解释一下这件事情。 不管这男人听不听。 嗯,横竖她都生了儿子,这混蛋看在儿子的份上,应该不至于和上辈子那么过分。 心里自我安慰了好一会,程慕娴总算是开口说起了这件事情。 然而她的话才起了个头,这位脸硬的像石头的男人,就直接把她抱在了怀里。 程慕娴一脸疑惑,同时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往下说过去。 从陆又白的表现来看,他看起来似乎没有因为这些流言生气? 否则也就不会这么把她抱在怀里了。 “陛下?” 陆又白听见耳旁软软的一句,道: “无碍。” 不等程慕娴会意,陆又白自顾自的往下说过去: “朕生气的不是因为这个莫须有的流言,而是因为背后那个中伤你的人!” “卿卿,你身子还弱着,可别因为这件事情哭坏了自己。”陆又白的语气都染了十分的担忧,程慕娴不知怎的,心里徒然一松。 就像是一块大石头,莫名的落了地。 “臣妾没事。” 程慕娴还反手拍拍陆又白的后背,就像是以前她哄孩子们睡觉的时候。 陆又白很是受用,抱着她好一会,才扶她重新躺回去。 程慕娴没有真的继续躺下去,而是半坐在榻上。 陆又白见她的脸色恢复了的往日的红润,心里也好受了不少。 如今再次想起程慕娴生孩子的场景,陆又白就不亚于做了一场噩梦。 梦中,她苍白虚弱的仿佛下一刻就能离他而去。 程慕娴养身子的时候,陆又白接连几日都做噩梦,梦见程慕娴没有撑住,直接就死在了他的怀里。 每每惊醒,必定是一身冷汗。 这让陆又白愈发不敢叫程慕娴生孩子。 可无奈的是,他的卿卿似乎还想再要一个…… 陆又白那是当真不敢。 程慕娴自己调整了一下靠着的姿势,抬眸看向陆又白的脸,一字一句像是铁打出来的: “陛下,当真信任臣妾?” ------------ 第一百五十章 他永远都会信任她 “傻气。”陆又白好笑的伸手挂了一下她的鼻子,把头靠近她的脸: “朕怎么会不信你?” 一句话,好端端的又勾起来程慕娴心里的回忆。 果然是今非昔比,明明上辈子最不信她的人就是他,如今亲口说出来信任她的人,也是她。 想到这里,程慕娴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若是——” “那些流言是真的呢?” 她的语气有几分长,陆又白听了这话,倒是没有立刻回答。 而是换了一句话问她: “卿卿觉得,朕会给你这个机会吗?” 不知为何,程慕娴看着陆又白,明明觉得他是笑着的,可背后总是无端的生出来几分阴冷。 她下意识的搓了一下手臂。 陆又白垂眸注意到他的小动作,男人伸手拿起来的她的一只手细细端详: “卿卿不必害怕。” “因为朕不会让你有这个机会。” 他的语气里透出来几分肃冷的意味,似是娓娓道来,却不由得让人心里生出来几分畏惧: “若是真的,朕会把你永远、永远留在未央宫。” “至于那人,有没有命,就不好说了。” 此刻的陆又白在程慕娴眼里,就像是从森罗殿里头走出来的阎王,似乎能够一语断生死。 然而这样的话,程慕娴上辈子是从来没有听陆又白说过的。 一时间也是信了七八分。 她的语气便是放软了几分,道: “陛下放心。” “臣妾还想活着。” 陆又白听了这话倒是不甚满意,强迫她抬起头正视自己: “朕会让你明白。” “让你明白你心里只能有朕一个。” 程慕娴的下巴被他捏的生痛,微微一皱眉头,就看见男人立刻松开了手。 程慕娴是在无法理解:这个人为什么脸色可以变得那么快? 方才那个眼神仿佛就要吃人,怎么这会子倒是柔的仿佛要滴出水来? 还小心的替她吹吹发红的下巴。 过了一会,程慕娴重新被陆又白抱在怀里,这次抱的更紧。 陆又白也不说话,力气大的似乎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 卿卿,我好不容易才有重活一辈子的机会,为何你偏偏要对我若即若离呢? 陆又白知道二人之间有隔阂,可到底是是什么隔阂,他并不清楚。 程慕娴是不会告诉陆又白,她是重生的人——免得自己被当做妖魔鬼怪绑出去用柴火活活烧死。 再来,就算是她当面和陆又白说自己重生的事情,把他上辈子对她做过的那些事情对这个男人和盘托出,等待她的结局估计只有冷宫。 要么就是被认为是疯子。 再说了,见现在和上辈子完全不一样的陆又白,在自己跟前对自己百般讨好,程慕娴心里除了感动,也有一丝丝的爽感。 其实这些比起来上辈子他对自己的冷言冷语,还是小菜一碟。 既然她无法离开宫中,那么就只好让陆又白吃吃这个苦头了。 吃吃她这个大苦头。 上辈子她处处碰壁,这辈子也要叫他尝尝才对! 不过嘛……程慕娴承认陆又白对自己的好,是有些真心实意在其中的。 二人说了这些话,程慕娴想起来孩子,便让奶娘抱过来。 陆又白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脸上明显露出来不情愿。 这臭小子过来就是耽搁他和卿卿独处时间的! 一时间,陆又白成为了最后悔的那个。 虽然说有个臭小子可以承袭皇位,但这个代价对他来说,未免太大了吧? 对,在陆又白的眼里,占用他和卿卿独处时间的事情,都是划不来的。 代价也是极大的。 他好不容易有的机会,少一点就是少一点,可不能和吃饭那样,没了还可以再添。 程慕娴伸手从奶娘怀里接过孩子——上辈子带了三个孩子的她,抱起陆元玺简直就是信手拈来。 这动作娴熟的就连奶娘忍不住的夸了一句。 陆又白倒是不耐烦的示意奶娘下去,不要打扰他和卿卿相处。 至于被他卿卿抱在怀里的那个小崽子,被陆又白下意识的忽略。 在他看来,陆元玺还小,肯定是听不懂他夫妻二人说话的,自然而然的被他忽略。 程慕娴抱着孩子,见怀里的小家伙还在睡,便是伸出来一根手指,与他的小手相碰。 或许是心有灵犀的缘故,陆元玺那小小的手立刻就抓住了程慕娴的手指,一副抓着不放的意思。 力气真大,程慕娴心里叹了一句。 旋即她想起来自己上辈子带孩子的时候,被抓痛不知道多少次的头发。 那滋味,程慕娴现在想想还是害怕。 至于一边的陆又白,见程慕娴的目光完全落在了陆元玺的身上,醋坛子顿时翻了。 可是见母子二人相处的如此好,他还是说不出口那句“让奶娘把孩子抱下去”之类的话。 他只怕,他的卿卿到时候要不高兴。 自己吃醋和程慕娴的高兴,陆又白自然是选择了后者。 时间就在这般安静的氛围中一点一点的走过,像个瞒珊学步的孩童。 最终,陆又白想出来一个理由,成功的把陆元玺从程慕娴的怀里接过来。 陆又白说担心程慕娴产后身子虚弱,怕她手酸,便说自己来抱着。 程慕娴也没有多想,一口就答应了。 不过,在她眼里,陆又白上辈子就没有抱过孩子。 哪怕是后宫中他最宠爱的妃子生的孩子,他都没有抱过。 为此程慕娴深深地怀疑——陆又白能不能抱好孩子。 她甚至都做好了孩子会因为不舒服而哭出来的准备。 可谁知道这男人接过孩子的动作就像是做了千百遍那般娴熟,动作很是自然流畅。 一看就让人觉得靠谱,觉得是个好爹爹。 程慕娴不知道的是——在她生孩子之前,陆又白早就私下练习了无数遍抱孩子的动作,这才看起来如此熟练。 可谁知道,他也是两辈子第一次抱孩子呢? 看着自己臂弯里头小小软软的一团,陆又白那颗不安的心忽然就沉了下去。 这是他的孩子啊。 是他的卿卿拼尽一切生下来的孩子。 日后想来会长成和他一般的男儿吧? 陆又白动了动唇瓣,才要和程慕娴说话,忽然感觉到手心里一热。 怀里的小家伙倒是大哭起来。 一时间,竟是叫陆又白慌了神。 ------------ 第一百五十一章 真是好大一份礼 程慕娴见陆又白神色明显一怔,见他动作似乎僵硬了几分,便是问了一句: “陛下?” “卿卿。”陆又白慌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平日里面对那些大臣都面不改色的陆又白,如今倒是被这件事情难住了: “这孩子好像不对劲?” “啊?”一听说孩子不对劲,程慕娴立刻就慌了神,随后男人示意她伸手过来摸摸孩子身下。 不过这一次,程慕娴没有伸手。 陆又白只看见眼前的小女人憋了笑,慢慢的与他道: “陛下不必惊慌。” “该叫奶娘前来换尿布。” 换尿布! 陆又白脑子里嗡的一下就炸开了,原本还带着几分慈爱的老父亲的目光,顿时就变了。 关键这是他的儿子,还是他最心爱的女子生的。 不生气吧,感觉自己吞不下这口气;生气吧,卿卿又难受。 行吧,到头来承受这些的原来都是他一个人。 陆又白:怎么说呢,就是很气,还憋屈。 程慕娴赶紧的叫奶娘把孩子待下去换尿布,又让陆又白下去更衣。 男人起身,黑了一张脸去后头浴池沐浴。 直到陆又白的身影在自己的面前消失,程慕娴忍不住哈哈大笑。 要不是场合不对,她真的很想夸一下自己的好儿子。 真棒!一来就给了他亲父皇那么大的礼物! 估计陆又白这个狗皇帝会终身难忘吧! 陆又白在后头池子里泡了半个时辰,总算是起身了。 男人换了一身干净的圆领暗纹常服,走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程慕娴还没有敛起的笑脸。 不用猜,陆又白就知道程慕娴是为了刚刚的事情嘲笑他。 男人捏了捏拳头,觉得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他还能怎么办? 惯着呗。 程慕娴倒是头一次见陆又白这般,自然是笑了一会后,又想起来,然后继续笑。 周而复始,才被陆又白看见了。 程慕娴见这男人薄唇抿得死紧,心里顿时就预料到不好。 “咳,嗯。” “陛下。” 程慕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些,可一看见陆又白的脸,她又是不可避免的想起来刚刚的事情。 她觉得她能够笑话一辈子。 西昭英明神武的皇帝,居然被自己的儿子尿湿了衣裳,关键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 当真是极其令他憋屈的。 陆又白好脾气的坐在了程慕娴的床榻边,用一种近乎磨牙的语气道: “就真的,那么好笑?” 陆又白不说还好,一说起来程慕娴就无法忍住,还笑倒在了他的怀里: “嗯,嗯……哈哈哈……” 男人无奈的按了一下额头,一只手倒是把她抱紧免得人摔下。 行吧,既然是你,那就尽情的笑吧。 程慕娴好不容易止住笑容,说自己的肚子痛。 陆又白嘴上毫不客气的说着“娇气”二字,大手倒是很诚实的替她揉肚子。 这么一闹,就到了午膳时分。 午膳是在寝殿里头用的,小厨房端过来的东西都是按照程慕娴现在的情况制作——陆又白也是照吃不误。 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和未央宫的气氛不同,好不容易逃出陆又白和柳怀熙两队人马追踪的韩芷柔,倒是没有那么的高兴。 程慕娴生下孩子的事情早就不是秘密,韩芷柔得知的那一瞬间,就骂了一句: “怎么没有去死!” 当然,她自己心里清楚,这个孩子必定会被生下来的。 上辈子程慕娴这个女人哪怕是因为她的手脚而晚了几年生下孩子,就算是她在生第三个孩子的时候—— 在原本宫里的太医被她叫走的情况下,还能活下来。 当真是运气好! 韩芷柔当然清楚这里面有太后的手笔,也正是因为那次太后出手,才导致太后对她有了意见。 本来这些还没有到明面上,可就是那次,二人就像是撕破了脸皮一般,太后对她的不满,一日比一日严重。 同时,太后对程慕娴也是一日比一日的好,否则也不会在程慕娴被她诬陷私通的时候,站出来联络朝臣,反对陆又白废后! 若是废了后……废了后可不就好了! 韩芷柔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连掌心痛的发烫都恍若未觉。 她上辈子明明就只差那么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 皇位就唾手可得。 其实这次她能想起来上辈子的记忆,也是多亏了那场翻车的事故。 就是那场事故中,她昏睡的那些日子里,梦见了很多的事情。 那些事情都在告诉她,那些都是她上辈子经历的一切。 然而这辈子的不同,让她大为恼火。 若是和她上辈子那样做就好了,她就可以避开所有自己犯过的错,就可以成为西昭历史上第一位女皇了! 不管什么陆又白柳怀熙!想做她的裙下之臣,连资格都没有! 比起来陆又白,她更恨的其实是柳怀熙。 上辈子若不是她早一步收买了柳怀熙身边的心腹,得知柳怀熙想要杀了她独吞她的这部分势力——只怕当时逼宫的人不是她,而是柳怀熙了! 好在她先下手为强,先一步把柳怀熙毒死,对外宣布说是病死的。 可就算是如此,她还是败了。 她只能被那个女人的儿子下令,拖出去千刀万剐! 千刀万剐对她一个女子来说,简直就是极大的痛苦和羞辱! 这样的事情,韩芷柔不想经历第二次! 每每想起来,都无异于一场噩梦! 然而这辈子唯一的好处就是她得了先机——挑拨离间的东西,谁不会呢? 在韩芷柔周密的安排之下,一过了陆元玺的满月宴,一封匿名的信件就被送到了陆又白桌案上。 这封信很奇怪,是夹杂在奏折里面送过来的。 韩芷柔倒也不客气,直接点出来柳怀熙是青神门派的人,把青神门派的底细扒了个底朝天! 而且说的头头是道,令人信服。 换了旁人,只怕早就命人去抄瑞王府! 可陆又白偏不。 他不仅没有去抄瑞王府,还把瑞王叫进了勤政殿,说了三句让柳怀熙感觉到云里雾里的话。 “日后若是有什么人为难你了,尽管和朕说。” “不必自己憋着。” “省的被人欺负到头上了都不知道。” 伴随着这句话一同落下的,还有那封信。 柳怀熙接过一看,顿时大惊! ------------ 第一百五十二章 这醋坛子翻的莫名其妙 那一封信件之中,写的正是他目前所有势力的情况,包括他正打算接触的朝中的一部分大臣。 字字句句,分毫不差! 可是无论如何,这件事情他都不能让陆又白知道! 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堪堪压下心中的惊诧,柳怀熙装作一副慌不择路的模样,跪下就差痛哭一顿: “陛下明鉴!臣、就算是给臣弟一百个胆子——” “臣弟也不敢这样做!” 陆又白赶紧回了几句:“快些起来。 ” “朕知道你不会。” 柳怀熙还是不敢起来,他知道,必须要杜绝陆又白心中的怀疑——哪怕是只有一点,都是不被允许的。 帝王之心,若是一旦生了怀疑,迟早有一天会变成真的。 他不敢赌——起码在他还没有完全部署之前,他不敢和陆又白这般对上。 此时只见他眉眼低垂,跪在地上,一副再恭敬不过的模样。 这落在旁人眼里,不外乎就是一副无辜的模样。 陆又白见他半天都不敢起身,无奈之下只好上前亲自扶他起身: “你放心,朕不会信。” 陆又白说的真,柳怀熙见目的达到,连连说谢恩。 又说了几句话,陆又白大概是怕柳怀熙多想,就说让他去太后宫里坐坐。 柳怀熙现在心里乱的很,他只想回去召集心腹商议此事。 其实何止是陆又白,柳怀熙也想不到这件事情是谁干的。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里面出了叛徒! 而且他心里有个猜测—— 这件事情除了韩芷柔,他并不作其他的怀疑。 只是,韩芷柔到底是怎么知道他要联络的那些大臣? 这些事情,他可是半个字都没有要往外头提一句。 一时间,柳怀熙竟是犯了难处。 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走后,高平进来了。 “陛下。” 高平跪在下头,一脸平静的等候陆又白吩咐。 陆又白手里拿捏着那封信,上面的信纸都被他抓的有些皱巴巴的。 老实说,从柳怀熙的表现来看,确实不像是他做的。 可是当了两辈子的皇帝,陆又白清楚——就像是韩芷柔一般,没有实力之前,只能装乖卖巧。 这封信里头提到收买大臣一事,确实是和上辈子他知道的一样。 虽然那个时候知道已经晚了,加上他又是那么执迷不悟的一个人…… 想到这里,陆又白终究是叹了一口气,将这封信重新放桌上。 男人的眼眸里看不出来任何情绪,他伸出来一只手,敲了敲桌面。 半晌,似乎这勤政殿里头的空气近乎凝固时,他总算是开口了: “去,盯着一下瑞王府。” “还有,查查这封信怎么送进来的。” 陆又白随手将信件丢给了高平,后者利落的接过: “是,陛下!” 高平下去后,陆又白心里顿时涌出来一股子无力感,几乎是一瞬间的功夫,就弥漫了他全身。 这件事情真的是你做的吗? 陆又白还是不敢去信的,毕竟这是和他幼时一块儿长大的兄弟。 可是他忘记了:亲兄弟之间尚可翻脸,何况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呢? 这一整天,陆又白都在勤政殿坐着。 夜间照旧是去了未央宫陪伴程慕娴。 他来的时候,被告知程慕娴在偏殿陪伴孩子。 程慕娴衣着简单,一头黑鸦鸦的发高高挽起,正坐在榻上,手里拿了拨浪鼓逗孩子玩耍。 她怀里的陆元玺被逗得咯咯直乐,露出来一个还没有乳牙的笑容。 他轻笑,顺手拿了一个布老虎,走上前蹲下: “父皇陪你玩这个好不好?” 他的眼里带着希望,谁知道陆元玺看了看他,还是选择伸手去抓程慕娴手里的拨浪鼓。 程慕娴噗嗤一乐,感觉这孩子似乎和他亲爹不怎么对付。 从出生到这个时候,这孩子就没有给过他爹一个好脸色,多半要的就是她或者奶娘抱着。 不过偶尔还是会给陆又白抱一下的。 程慕娴想想都觉得好笑,觉得陆又白还是有几分可怜巴巴的。 这会子见孩子还不给他面子,索性和陆又白交换了一下玩具,她拿过布老虎逗他: “玺儿,玺儿你看。” “玺儿最喜欢的拨浪鼓在哪里啊?” 程慕娴本意是想要孩子和陆又白多接触的,结果这孩子不知怎么回事,还是伸出来手想要抓。 想要抓她手里的东西。 就算是程慕娴把方向调到对于陆又白来说的最佳位置,还是无济于事。 程慕娴:好吧,看来这个孩子想要的并不是玩具。 估计是跟她亲而已。 陆又白见陆元玺这孩子对他爱答不理的,心里涌现几分失落。 就连摇拨浪鼓的动作,都卡了一会。 程慕娴看向他,感觉这男人就像是黯淡无光的星辰,默默地蹲在了角落似的。 唉,这一大一小。 程慕娴稍微走了一下神,衣服袖子就被怀里的陆元玺牢牢抓住。 这下,陆元玺笑的更灿烂了,一张小嘴感觉都快咧到耳根。 过了一会,陆元玺大概是真的累了,小小的打了个哈欠。 程慕娴轻轻的拍着他,不一会儿就把他放在了小小的摇篮里头。 这摇篮都是新做的,周围打磨的十分光滑,上面还用棉花裹了一层,确保陆元玺不会撞到或者磕到。 哄睡了陆元玺,程慕娴一回头,就注意到还有个需要她去哄的。 陆又白目光哀怨,瞥见摇篮里头睡熟的小家伙,上前从程慕娴的身后把她揽进怀中。 他的下巴轻轻的蹭了一下她的肩膀,语气中还染了几分不高兴: “卿卿——” 男人拖长了语气,程慕娴也知道他想要说些什么,好笑的把人带了出去,才说话: “陛下何苦和小孩子生气?” 在程慕娴眼里看来,陆元玺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陆又白跟他生气,感觉似乎有点幼稚。 不对,那不是一般的幼稚。 想到这一点,程慕娴忍不住掩唇轻笑。 陆又白见她还笑,气呼呼的在她的唇上啄了一口。 “你还笑!” 等会……就笑不出来了! 二人共进晚膳后,陆又白果然说到做到。 程慕娴这一夜压根就没有怎么睡过,偏生天快亮的时候,这混蛋总算是松了手。 迷糊之间,男人覆上身来,抱着她低声说了一句话: “谁都不可以和朕抢你。” 就算是孩子也不行! ------------ 第一百五十三章 掩耳盗铃 程慕娴内心:呵呵。 怎么重活一辈子,这混蛋的个性倒不像个大人,反倒是和她那个刚刚满月的儿子有的一拼。 就像以前陆元玺抱着心爱的玩具或者糕糕不撒手的时候。 一时间,程慕娴倒是不知道是陆又白像陆元玺,还是陆元玺像陆又白。 这父子两个到底是谁随了谁啊。 不等她过度纠结,一夜的疲累逼得她一头睡过去。 后面叫醒程慕娴的不是任何人,而是她自己的肚子。 “咕噜噜……” 起身梳妆的时候才知道已经是下午了,再过一个时辰就应该用晚膳。 这个时候正是昼长夜短时节,程慕娴勉强吃了几口东西垫一垫肚子,起身去偏殿看孩子。 奶娘小声的上前回话,说陆元玺前一刻钟已经吃饱,刚刚才睡着。 这让想要和孩子相处的程慕娴不由得生出来几分失落感。 尽管如此,她还是走到了摇篮跟前,看着摇篮里头睡着都不忘记握拳的小家伙。 她俯下身,轻轻的贴了一下孩子的脸,感受到那温暖。 真好。 程慕娴本就没有打算去哪里,而是留在偏殿看着孩子,时不时给他拎一下身上盖住的小毯子。 偏殿里头,但凡是陆元玺有可能会撞到的地方,全部都用棉花缝了软包绑在上头,再等他大一些,地上就该铺软毯,让孩子到处爬来爬去。 再大些,就该读书习字,射箭骑马。 再再再大些,就该成—— 程慕娴霍然打断自己的想法。 时间还长着,现在想这些未免太早了。 一直待到用晚膳的时候,程慕娴意外的没有看见陆又白。 锦书问她要不要派人去勤政殿问一句,程慕娴摇摇头: “不必了,或许陛下有事情要忙。” “是,娘娘。” 程慕娴独自一个人用晚膳,可看着满桌子的佳肴,总觉得少了滋味。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陆又白此刻不在勤政殿,也不在寿安宫。 而是带着人,将秦顺容住的倚霞宫团团围住。 这个时候的天才刚刚擦黑,夕阳尚且有余温留在深蓝色的天幕之上。 眼看着天要渐渐热起来了,可在场的人没有一个脸上有多余表情的。 “呵,朕还真的没有想到,会是你传的消息。”陆又白冷眼看着被暗卫五花大绑丢出来的秦顺容,上前便是踹了她一脚! 这一脚踹的秦顺容的像虾子般蜷缩起来,她一看自己事情败露,依旧不甘心: “陛下、陛下为何要这么狠?” 他陆又白本来就是个狠角色!一直隐忍不发不外乎就是怕吓到他的卿卿罢了! 如今一得知流言的事情是秦高霏干的,立马就带着人来倚霞宫了。 这秦高霏也是好算计,还能让暗卫查这么久才查到她身上——陆又白一想到这般心机深沉的女人留在宫内,心里就不安。 万一哪天这个女人忽然对他的卿卿动手,那可真的是防不胜防。 陆又白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他的卿卿好像还挺信任秦高霏的。 眼下静悄悄的来了倚霞宫拿人,就是怕程慕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就像之前的裘银珠一样。 为此,到时候只要说人回了本家,再警告秦家不得乱说话,给点好处叫人封口即可。 至于秦高霏的质问,陆又白根本就没有放在眼里。 “朕告诉你。”陆又白上前一步,踩中了秦高霏的长发,疼得她脸色比之前更加扭曲: “不要妄图伤害皇后、算计皇后。” “你以为,之前你下咒的事情,瞒得过朕?” 说罢,不容秦高霏多嘴一句,陆又白立刻叫人灌了毒酒给她。 夜里的风带着点热热的感觉,可吹在人的心上,却是凉的。 做完这一切,深蓝色的天幕变成冷冰冰的夜色,冒出来几颗寥寥无几的星辰,在天边懒懒的眨眼。 高平上前试探了一下气息和脉搏,道: “回陛下的话,人已经死了。” “给朕拖出去喂狼。” 话毕,立刻就有暗卫上前,将尸体装入麻袋,扛着带走。 至于秦高霏宫里原来的宫人,陆又白环视一圈,见她们包括一旁的韦美人,都如寒风里的草木,瑟瑟发抖。 “宫里留不住无法保守秘密的人。”陆又白为了避免消息走漏,索性进了韦氏为贵人,让她住进去主殿。 至于原来的宫人,都挪去照顾韦氏。 瞒得住一时瞒不住一世,两天后,程慕娴还是知道了这件事。 她是去御花园听见几个洒扫的小宫女说的。 这件事情对她的冲击确实很大,不过冷静下来想想,秦高霏确实死有余辜。 想想上辈子的秦高霏是被人诬陷而死的结局,程慕娴不免有几分唏嘘。 原来,重活一世,有些人的结局还是无法改变。 不过这也是秦高霏自作孽,怨不得旁人。 这么一来,宫里的人就更少了。 就只有五个位份低的后妃,程慕娴顿时觉得拿不出手。 以后这要是有个什么宫廷宴会,大概还挺冷清的? “唉。” 程慕娴不由得叹了口气,身后倒是恰好传来一句熟悉的男声: “臣弟见过皇嫂,皇嫂万安。” 程慕娴一回头,见柳怀熙带了个贴身的有些胖的小厮,站在后头。 “免。”程慕娴一时间好奇:“瑞王怎么来了宫中?” 柳怀熙哈哈一笑:“上次皇兄要皇嫂为臣弟选妃,不知怎的叫太后知道了。” “太后娘娘便花了些时日,选了好些姑娘的画像,要臣弟去见见。” “臣弟倍感无聊,这才出来透透气。” 说着,柳怀熙又冲她规矩行了一礼。 “那瑞王有没有看上眼的?”程慕娴好脾气顺嘴一问,柳怀熙倒是摇摇头,眸底有些异样的光: “并无。” 今天的日头并不大,可是站久了还是容易有几分眼花。 柳怀熙看着程慕娴说话,恍惚中觉得她很像一位故人。 本想开口询问,思虑再三还是住了嘴。 或许,只是巧合罢了。 想起来自己书房暗格里面挂着的一副早就泛黄的画像,柳怀熙醒过神。 都那么多年过去了,还是杳无音讯。 只怕是早就不在这世上了。 程慕娴注意到柳怀熙似乎在发呆,开口喊了几句,才叫他回过神。 柳怀熙一时间赔了罪,还没有说话呢,后头就传来小太监的声音: “瑞王叫奴才好找,太后娘娘请您回去呢。” “说是有位姑娘要您见见。” “还说让皇后娘娘一块儿去见见。” 程慕娴:啊? 她也要去? ------------ 第一百五十四章 牵线搭桥? 碍于太后的意思,程慕娴不得已同柳怀熙一块儿去了寿安宫。 一路上柳怀熙都想和程慕娴说几句话,只是程慕娴淡淡的,并不怎么搭理罢了。 程慕娴清楚柳怀熙是陆又白的兄弟,可那又如何? 上辈子她和浔阳王没有见过几面,还不是被人栽赃了? 这辈子,为了自己的小命,也为了陆又白不会兄弟阋墙,她还是自觉点,跟柳怀熙拉开些距离才是。 说起来柳怀熙再怎么老谋深算,此刻的他在程慕娴这个活了两辈子的人面前,还是有些不够看的。 起码程慕娴对他的疏离,他没有察觉到。 只当做程慕娴话少而已。 不过柳怀熙发现,当他把话说到陆元玺身上时,眼前这位话寡的皇嫂,才会说上好些话。 眼里就像是盛满了星星。 一时间,柳怀熙有点明白了为什么他的皇兄会如此的喜欢程慕娴。 这样眼里盛满星星的姑娘,谁看了都会喜欢上的吧。 二人走了半晌,总算是到了寿安宫。 寿安宫内日日都被打扫的干净整洁,程慕娴进来请安的时候,太后正和一位姑娘说话。 那姑娘身量纤纤,长了一张鹅蛋脸儿,十指纤纤不染颜色,很是素白好看的一双手。 人长得不是很让人惊艳的那种,倒是像初夏雨后的栀子花,透着几分清澈。 她朝你看过来的时候,那一双明眸灵动的像是小鹿,仿佛你所有的心思都无可遁形。 她一看见程慕娴和柳怀熙,便俯下身来请安: “臣女陆云瑶,见过皇后嫂嫂,见过瑞王殿下。” 皇后嫂嫂? 程慕娴说了句免,同时在脑海里搜寻了半天,依旧找不到陆云瑶的影子。 奇怪,她没有听说陆又白有个亲生妹妹啊。 太后看出来她的疑惑,便笑: “云瑶是我妹妹唯一的女儿,只是前两年过世了,一直在外头养着罢了。” “正好到了嫁娶的年纪,我就命人把她从宫外接过来。” 唉? 程慕娴上辈子倒是听说过太后那边有位郡主出嫁,出嫁后没多久据说夫君就没了。 后来说是也跟着她的夫君一起走了。 难不成—— 程慕娴脑子里一时间嗡嗡的,还没等她开口,太后就笑了: “让皇帝封了个如意郡主,郡主府一修整好,就可以让她去住。” 如意郡主! 程慕娴骤然记起来了:正是! 不过如意郡主走了之后,太后备受打击,一病不起。 没过多久就去世了。 嘶—— 程慕娴心里倒吸一口凉气,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陆云瑶和柳怀熙。 果不其然,陆云瑶就是冲柳怀熙来的。 柳怀熙端端正正的坐在下首,陆云瑶就自己起身,提了裙子坐在他的旁边,一双小鹿般灵动的大眼睛眨啊眨的: “你就